鄉音不改

第二天一早，我們還是趁著天不是大亮的時候就到了村頭。馬上就要到家了，心裏卻莫名緊張起來。這種感覺也只有一首詩可以詮釋了：嶺外音書斷，經冬覆歷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家裏面一無所有，家徒四壁。你倆要有心理準備，不要太過失望了！”回家之前，我先給兩個妮子說了一下家裏面的大概情況，免得令她們感覺落差太大。特別是古蘭，她畢竟是個城裏人！那個時候的農村都是窮的叮當響，有間瓦房就算小康了，住茅草房甚至是土屋的也比比皆是。我家在村子裏算是中等，有三間瓦房，一間茅草房。

“君子固窮，一粥一飯足矣！”古蘭頗有些義正詞嚴的說道，這話說的讓我都肅然起敬了！

我帶著兩個妮子從村頭沿著一條小路朝家走去。農村不比城市一年到頭車水馬龍，在農村到了冬天大家皆是閑來無事，再加上北方天氣的嚴寒，沒有特別的事情村裏人都不怎麽外出。因此村裏顯得特別寂靜、空曠，只偶爾傳來幾聲雞叫聲和犬吠聲。

村子裏還是老樣子，家家戶戶房前屋後都是一堆堆的草垛和稭稈垛，這裏承載了我童年的太多樂趣，鉆到裏面玩個捉迷藏，打個地道戰……

突然一個小腦袋從一堆草垛的後面探了出來，立刻又縮了進去，然後又探了出來。這孩童的面相總感覺似曾相識，我正準備喊住他，小家夥卻一溜煙跑開了。不一會兒我就聽到前面傳來了稚嫩的叫喊聲。

“二奶、二爺，俺風叔回來了。”“還帶著兩個漂亮的媳婦！”

這兩個妮子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我如果告訴村裏人這兩個真的都是我老婆，那些老少爺們兒背地裏肯定艷羨的不得了，不過表面上可就免不了流言蜚語了。不過童言無忌嘛！通過這孩子對我父母的稱呼，我突然想起來這個孩子應該是我堂兄家的兒子，這才一年多不見，都不大認得出來了。

這孩子的一聲喊，不僅把我父母喊出來了，還把街坊四鄰都引出來了。我是十裏八村唯一的一個大學生，又一年多沒有回來，自然會引起轟動；再加上村裏人本就好奇、愛湊熱鬧，這孩子這一聲喊可不就把人都給喊出來了。一堆人不多會兒就把我們三個圍的水洩不通。

我們村子和別的村子還有點不大一樣，就是村子裏的幾百號人往上數個三五輩兒都是一個老祖宗。因此這圍上來的人群不是叔叔大爺，就是嬸子大娘。我挨個的點頭打招呼、問好。這兩個妮子絕對沒有見識過這樣的熱情，一時竟有點不知所措，只是跟在我身後一個勁兒的說著“你好！你好！”

“乖！你在外面咋樣？”“風哥，當大官了吧？”“當官了不能忘了俺啊！”“這兩個哪個是你媳婦啊？”“兩個都是吧？”“你看看人家的身條，比你們這幫娘兒們強完了！”“俺年輕嘞時候跟她們一樣漂亮！”……

村裏人沒有見過世面，都很淳樸，三姑六婆，七嘴八舌，打諢插科，哈哈笑著，雖然有時候說話不中聽，但都沒有惡意，我是都習慣了，可是要委屈兩個妮子了。

起初是人聲鼎沸，慢慢的嘈雜的聲音終於下去了。我偷偷的扯了一下兩個妮子的衣角。這兩個妮子立馬會意，趕忙從布包中取出來不少糖果。這是我們昨日在市裏的供銷社好不容易買到的，我這也算衣錦還鄉了，總得像個樣子。兩個妮子倒也是大方，不分男女老幼，見者統統有份。這可把鄉親們都樂壞了！不要小瞧了這普通的幾塊兒糖果，在那個時代這絕對算是奢侈品了，普通人一年到頭也難得吃上一兩回。倆個妮子的這一舉動立刻就引來了不少的讚許。

“這倆妮兒，中！不光人長嘞齊正，事兒辦嘞也排場！” “文化人奏是不一樣，到哪兒都叫人喜歡！”“俺侄兒攤上譖好嘞妮兒，好福氣！”……

就這樣我們在村裏人的簇擁下，一步步朝家門口走去。透過人群，便看到當街站了三個人，前面兩個老人正在用衣衫抹著眼淚，後面一個俊俏的姑娘正攙扶著兩位老人。這三人正是我的父母和同胞妹妹。

我撥開了人群，快步的走了過去：“爸，媽，妹妹，我回來了！”不知為何，一時間我的眼眶也是充滿了淚水。

父母，是一個人永恒的寄托；家，是一個人永遠的根！回家之前，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見了父母之後，我才發現自己在他們面前永遠都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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