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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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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算什麽

蘇雨澤放下手裏的餐具:“你又是以什麽立場來質問我的?盡帆的——朋友?”

他在“朋友”二字上咬得很重。

鄭雲天剛咽下一口咖喱飯,油膩膩的口感堵在喉嚨裏,讓他上不去下不來,幾欲作嘔。

蘇雨澤淡淡道:“如果是個女生來這裏質問我,我可以理解為是為了朋友打抱不平。但是你是個男的。”

他擡頭瞥了這位學長一眼:“盡帆不會讓男的代替‘閨蜜’的作用的。所以你又算是什麽?不,不對,應該這麽問——盡帆算是你的什麽?”

鄭雲天倉皇擡頭,蘇雨澤的眼中滿是嘲諷。

鄭雲天喉嚨有些發緊:“我們確實只是……”

蘇雨澤握著叉子刮著盤子底下的醬汁,發出刺耳的聲響。他突兀地笑出了聲:“我和盡帆認識不久就在一起了,確實有點荒謬。但是你們呢,都認識大半年了,還只是朋友?”

鄭雲天張口結舌。

蘇雨澤也不等他回答:“看你一口一個朋友的,想來拖延的應該也不是盡帆。她對不喜歡的人會拿捏好分寸感的,這麽看來不願意邁出那一步的是學長你咯?”

“我……”

蘇雨澤身體前傾,離著鄭雲天更近了一些:“明明享受著盡帆的關心和體貼,卻只願意說她是你的朋友。學長,你又能比我好到哪去呢?”

“……”

蘇雨澤重新坐好,原本有幾分強硬的聲音又落了下來:“案件結了,大約不日就要舉辦葬禮了吧?希望在送她最後一程之前,你能好好想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說完之後他端起了餐盤,向著回收餐具的地方走了過去。

鄭雲天看著自己面前吃了一半的咖喱飯,莫名陷入了一種進退兩難的境地。

是把這碗飯吃完,還是像蘇雨澤一樣,直接端去回收餐具的地方?

耳畔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沈舟站了起來,坐到了蘇雨澤方才坐著的位置。她雙手環在胸前,看著鄭雲天道:“這種事情也是值得你糾結的?”

鄭雲天放下了餐具,苦笑道:“就是覺得直接倒了不太好……”

但是吃也吃不下了。

沈舟臉上卻是一點笑容也沒有:“所以,蘇雨澤問你和盡帆到底是什麽關系,你卻只在這裏糾結難吃的飯要不要倒掉?”

鄭雲天渾身震悚,難以置信地擡頭看著她。

“我看看……你質問盡帆的父母,質問盡帆的前男友,讓他們知道他們對盡帆並不好……你是想要為她討回公道嗎?”沈舟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指尖在木紋的桌板上輪流敲擊著,“你替盡帆討回公道,是想做什麽呢?”

鄭雲天收緊了五指,緩緩握緊了拳頭。

“盡帆……很難過。”

沈舟垂著眼眸看著他:“什麽?”

鄭雲天深吸一口氣:“盡帆她活的,很不快樂。”

他的話漸漸又多了起來:“她談戀愛的時候男朋友對她不聞不問,她只能壓著自己滿心的壓抑在夜幕降臨的時候一個人在外面一遍遍地散著步。她自己生活的好好的,她的父母非得橫插一腳,把她原本的生活節奏攪的一團亂……”

沈舟突然插嘴:“就像你一樣嗎?”

鄭雲天楞了一下,擡頭看著她。

沈舟掀起眼皮,卷翹的睫毛翻了上去,像兩把小扇子:“你也是這樣吧?渴望來自戀人的關心與愛護卻一直孤身一人,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前進卻屢次被父母阻撓……孤獨的同時還有一對拖後腿的父母,你也是這樣的吧?”

鄭雲天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是啊,我們都是這樣的。”

他喃喃自語:“不過不同的是……盡帆已經要從這種怪圈裏走出來了,但是我還在這裏苦苦掙紮。”

沈舟輕嘆一聲:“是啊,盡帆真是個堅強的姑娘,不僅自己找到了方向,還能來安慰你。”

鄭雲天靠在背後的椅背上:“……是啊。”

他最痛苦最黑暗的那段日子,一直是江盡帆陪著他的。

如果沒有江盡帆,那他……

他低聲道:“多虧了盡帆。如果不是她,可能我也會想不開的。”

沈舟輕輕一笑:“你從盡帆身上索取到了很多,某種程度上也是盡帆救贖了你,是這樣嗎?”

“救贖”這兩個字聽起來有點宏大,鄭雲天從未想過這樣的詞也會用在自己身上。但仔細想來,江盡帆對他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救贖呢?

思及此,他緩緩點頭:“……是啊。”

沈舟雙手交疊,摩挲著自己的指節:“所以,你現在開始了解她身邊的糟心事,是想投桃報李,也去救贖她嗎?”

鄭雲天感覺自己這些日子一直麻木的大腦此刻終於轉動了起來。

他為什麽突然想要了解江盡帆呢?

鄭雲天此前一直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他想這樣做,於是就這麽做了。

但是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

往日裏江盡帆的笑容在腦海中浮現,忽而又變成了解剖床上那毫無生氣的一具屍體。

原本那麽鮮活美好的姑娘,變成了一具毫無生命體征的空殼。

鄭雲天的鼻尖有些發酸,他努力呼吸著,聲音有些飄忽不定:“……對,我也……我也想為她做點什麽。”

他陷在亂七八糟的事情之中時,是江盡帆把他拉了出來。

但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扶過江盡帆。一直以來,都是盡帆在單方面地拉著他。

沈舟瞇起眼睛,忽然就笑了:“哈哈。”

這笑聲非常的不自然,就像是捧讀一樣。不等鄭雲天思考她這尷尬的笑聲是什麽意思,沈舟已經開了口。

“你救贖不了她的。”

她聲音輕飄飄地,卻直接給鄭雲天判了死刑。他猛地擡起頭來:“什麽?”

沈舟收起了放在桌子上的手,重新抱起了手臂,一字一頓道:“我說,你救贖不了她的。”

“因為江盡帆,已經死了啊。”

桌面上的光線忽然就暗了下來,鄭雲天扭過頭來,只見窗外原本高照的艷陽此刻竟躲在烏雲之後。天空陰沈沈的,大約過不了多久就要下雨了。

鄭雲天恍惚地聽著窗外一陣狂風吹過,震的樹葉沙沙作響。原本郁郁蔥蔥的樹木不知何時多了幾片黃葉子,在風動之下脫離了枝幹,隨風打在窗玻璃上。

是啊,盡帆已經死了啊。

死了的人,談什麽救贖呢?

沈舟的聲音如同鬼魅:“盡帆經常說的,不要為打碎的雞蛋哭泣,過去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就無法改變。你現在無論為她做了什麽,她都已經是一抔黃土。”

“所以,你做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鄭雲天做了個深呼吸,重新冷靜下來:“就算盡帆是意外去世的,他們也不該自以為是。他們想營造一種自己對她很好的假象,我偏要戳穿他們的虛偽。”

“戳穿虛偽嗎?”沈舟挑眉,“我還以為,你從江志安李卉身上看到了自己父母的影子。但是礙於親倫孝道,你又不敢和自己的父母叫板,所以只能通過指責江盡帆的父母來發洩自己的不滿呢。”

鄭雲天蹙眉,額上青筋顯露出來,有了幾分怒意:“你怎麽能這麽說?”

“原來不是這樣嗎?真是不好意思,”沈舟嘴上道著歉,可看上去並沒有一絲抱歉的樣子,“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但鄭雲天自己卻心虛了起來。

他對江志安李卉的憤怒,一方面是為盡帆遭到這一切卻有口難言的悲哀,另一方面又何嘗不是看到了自己。

他不留情面地戳穿江志安李卉的謊言,又怎麽會一點洩憤的私心都沒有呢?

沈舟倒也沒揪著這一點不放,反而是笑了起來,轉移了話題:“你知道江盡帆的父母為什麽非得認為是失戀才讓女兒想不開嗎?”

這一點鄭雲天卻是清楚的:“因為他們想推卸責任。只要有人比他們對盡帆還要不好,那麽他們就可以把盡帆的死推到別人的身上,假裝自己好像沒有過錯一般。”

沈舟莞爾:“那你現在做的,又是什麽呢?”

鄭雲天微微一怔:“什麽?”

“你極力戳穿他們自我感動的面孔,證明他們對盡帆一點也不好……是想說,盡帆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怪他們嗎?”

鄭雲天雙唇顫抖了一下,卻說不出什麽完整的句子:“我……”

“可是,盡帆的事,難道就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嗎?”

鄭雲天猛地擡頭,瞪圓了雙眼看著坐在對面的沈舟。

沈舟輕輕嘆息:“你現在,和他們,又有什麽區別呢?”

她站起身來,拍了拍鄭雲天的肩膀:“你現在努力了這麽多,卻是一點用也沒有。江盡帆的父母仍然不承認他們的愛是自以為是,前男友雖然後悔了,但到底過去了這麽長時間也賴不到他的頭上,你還被他反將一軍。”

“你廢了一番功夫,最後也只是證明了你不是兇手而已。”

她忽然大笑,笑聲在空曠的食堂裏回蕩著:“其實沒人認為你和盡帆有什麽的,不在場證明出來之後,她的死也和你沒有關系了。你們就這麽相親相愛稀裏糊塗地過下去得了,何必撕破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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