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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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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第25章

◎他說不清道不明的醋意。◎

乍然聽到問話, 方幼眠還以為是問她身子好些了沒有,前幾日喻凜偶爾會這樣問她, 一定神才發現不是。

喻凜問她身上方便了麽,問的是...月信。

所以,他問這句話的用意是什麽?

心中如此想著,方幼眠卻很清楚,還能是什麽?夜深了,兩人同塌而眠,男子問起女人身上幹凈了沒有, 必然是為了...

這句話她幼年的時候也聽過,是姨娘生下她不久被嫡母趕往別院居住,好長的時日過後, 她的父親從新人堆裏拔.出了身,新鮮勁過了,不知怎麽的又想起了姨娘,前來探望, 他曾經問過母親,身上可好了, 幹凈沒有,方不方便?

斟酌片刻喻凜問話用意的那會子, 方幼眠自然是一如既往沈默的。

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喻凜腦海當中又不禁回想到了白日裏在醉江月酒樓看到的人,聽到的話。

她吃了些酒水, 嬌艷欲滴的小臉明媚張揚, 噙著甜笑, 與人談笑風生, 說她若是能夠順暢和離, 必然會嫁與如安哥哥那樣的為新夫郎。

她口中的如安哥哥,喻凜不知道是誰。

想來很得她滿意罷,嫁進喻家,與他成親這許多年了,還放不下那個男人,提起他的時候,笑得那樣甜蜜,彎彎的眉眼裏俱是晶亮細碎的星點。

這樣的眼神,喻凜見過,家裏小妹回回想問他要什麽無比喜愛之物的時候,眼裏就是這樣的,盛滿了欣然愉悅,對於嘴邊提及之物或人,充滿了向往。

他原本不該生氣,方氏與他俱不熟悉,兩人雖說做了多年的夫妻,可到底沒有見過幾面,而今尚且沒有圓房,說過的話更是寥寥無幾,他若是叫跟在身邊的千嶺,謄抄兩人說過的話,只怕一張大些的宣紙都占不滿。

如此情況,方氏的心裏如何會有他呢?

再者說,閨閣女子未出嫁時,即便是不出門,到了適齡的年歲,總會有喜悅心儀之人,就連喻初也有過,那什麽如安,便是她喜悅的了罷。

或許方氏在蜀地之時便與此人接觸相處過,而他和方氏不過盲婚啞嫁,兩相比比,是沒有什麽可比的。

思此種種,他有什麽值得生氣?

喻凜層層分析想得明白,可說不出來為什麽,胸腔當中難以抑制的生氣,憤怒,失望也有些,種種難言,冗雜到了一處,叫他覺得十分不是滋味。

說來可笑,他自己自詡持重沈穩,歷來視男女情愛為浮雲無物,甚至有些排斥厭惡,今日貿然開口,是生了想與她親密近身的想法。

在等待她回答的這一瞬間,耐心也不大夠了,甚至想要掀開被褥將她給拖過來,就此...

喻凜閉上眼睛,或許...是吃了酒的緣故罷。

就跟之前一樣,方氏是他的妻子,祝應潯頻繁提起她,誇她貌美賢惠,處世極好,不單沒有與有榮焉之感,反而不愉悅,這是男人身上會帶的占有欲,眼下方氏是他的妻子,若被人覬覦,到底會生氣。

故而,在她說起想要和離之時另嫁旁人之時,他心裏也不悅,甚至動了怒,想要用這樣荒謬的方式告知她,她是屬於誰,又是誰的妻子。

“......”

腦中思緒在夜深人靜的晚上不住遐想,喻凜迫使自己冷靜,可又沈不下心來。

總感覺自己分了神,一邊竭力保持理智,另一邊又忍不住窺探,想要知道她內心的想法,想要知道方氏口中念念不忘要嫁的“如安哥哥”到底是何人?

生的什麽模樣,做的什麽營生,有些個什麽過人之處,以至於她念念不忘。

又忍不住將自己與那個男人對比起來,有他好麽,生得是否比他俊,劍招耍得比他還要厲害?方氏從前在蜀地,是否也如同偷看他練劍那般,偷看過那個男人?駐足觀望的時辰是不是也很長?

喻凜雖說並不在乎盛譽美名,卻也知道他在瀛京的盛望,眾人皆說他少聰慧,美姿儀,年少中榜,是梁夏最年輕的狀元郎,第一次跟隨祖父遠征,便拿下了最難打的關隘,後來又打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勝仗,文武雙全,無人能比,天賦異稟又刻苦研學,堪為瀛京序首。

瀛京是整個梁夏最富裕之地,天家貴子聚集於此,他能奪冠已是不差,難不成那個男人還能勝過他去?

如此想想,又不免想到了身側沈默寡言,令人胸腔郁結無比,躁意愈盛的妻子,她也不是生在瀛京,往常並不出名,從未聽人提及,可她的美貌無人能比,來到了瀛京之後,見過她的人都說方氏貌美傾城,可坐瀛京第一。

說不定,那個男人也是如此呢?

想到兩人登對,喻凜又覺得胸中氣焰盛了很多,他有些睡不下去了。

堵在胸腔嗓眼的那口氣,上不來下不去,噎在心口,叫他難受至極,惱怒難平的同時,又生出縷縷挫敗,臉色又沈得比今日在席間還要難看。

若是方幼眠側眼看去,必然窺見男人沈如鍋底黑的神色。

可惜她還沒有張口。

一句話而已,就這樣難以回答麽?縱然不想回答,好歹也要說些個什麽罷?

開口說幾句,不要求是什麽好聽的,至少能解釋...喻凜頓住,氣極反笑,他當真是昏頭了,解釋什麽?

他發覺了方氏稱病隱瞞跟人外出吃酒的事情,可沒有當場發作,去川福樓戳穿將她捉回來,只叫千嶺在後面不動聲色的跟著,直到她回了府上,確認了她的安危,也確認了她就是方氏,沒有看錯,認錯。

他在這裏生悶氣,可她卻不知曉,他已經知道了。

她還是不說話,在想些什麽?

女子月信,不過幾日,算一算日子,早便幹凈了,喻凜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問出這一句來。

也是的,方氏眼下“抱恙”,即便是身上方便了,他如何能夠折騰一個“病人”,與她有些什麽?

明知故問的答案,與其說是詢問,更像是一種要和她親近的邀請,今日所見的方氏,與他平日裏知之的方氏,相差甚遠,簡直就像是另外一個人,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家裏的人或許都沒有見過。

他覺得與她相知遙遠,所以想要親近。

這算是什麽?

不過就是一個女子而已,如前一般,相敬如賓就好了,縱然她有另一面,心中放不下的人也好,隨她去就是了,大丈夫應當胸懷寬闊,不該戚戚於兒女情愛,他何必耿耿於懷。

本來兩人互不幹擾就是最好,不受家中管束,何不暢快,上月在官署當中辦案,多日不曾歸家,用膳閑暇之時,同僚閣老出口抱怨打趣,說喻凜家中妻子賢惠,也不派人來看看,亦或是放個人在他身邊盯著,又對比家中的妻子,說狹隘不能容人,總三番五次抱怨公事忙碌,不得陪人。

那時候他的眼前閃過方氏恬靜的性子,想著她的確乖巧柔順,做不來這樣監視逼人的事。

什麽乖巧柔順,都是因為不在乎,所以才裝出來的罷。她哪裏木訥沈悶無趣,分明張揚艷麗,口齒伶俐,平日裏偽裝得極好,就連他常年審訊各類刑犯的大人,都被瞞了過去,真真是厲害。

千嶺暗中護送她回府之時,回去稟告他說,方氏的警惕性很高,縱然跟得十分隱蔽,她也似乎有所察覺,幾次往後探看,起了一些疑心。

真不知道,她竟然有這樣的一面,叫人心驚,又覺得神秘,好奇。

“幹凈了。”

不知過了多久,旁邊沈默猶如啞巴的妻子終於開口了,他等到了久違的三個字。

然後再沒有話,也沒有動作。

想來,她不願意與他圓房,也是,都不想與他一道外出,將他欺瞞蒙在鼓裏許久,已經足夠明顯。

既然如此,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心中做此想,喻凜卻又鬼使神差開了口,他心中不暢,語氣壓得低而威沈,“你咳疾未愈不得外出,今日在家都做了些什麽?”

方幼眠微微蹙眉,“......”

本以為回了喻凜幹凈之後,他會做些什麽,卻不想只是隨口一問麽?

被男人的話茬轉得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不止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喻凜這樣問,有些奇怪?

方幼眠斟酌著話,枕畔的男人忽而轉側過來,他原本平躺,這樣動作,整個人面對著她,黑暗當中,方幼眠能夠感知到他比黑暗還要深不可測的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

喻凜此人位高權重,年紀輕輕率領三軍,強勢自不可說,常年浸潤游歷於官場,表面沈穩持重,待人謙虛禮讓,實則他的沈穩暗藏疏狂肆意,歷來就叫人懼怕,家裏縱然是長輩都要懼他幾分,往日裏他看她的時候,方幼眠就覺得有些驚惶。

別說這樣定定地看過來,本來人處在黑暗當中的時候,六感就會放得比往常還要大,不論是視覺,觸覺,亦或是感覺。

她總覺得,喻凜話裏有話,不止是問她的動向這樣簡單。

可又說不上來,畢竟無處可循他的變化。

方幼眠不說話,喻凜等得有些不耐煩似的,他催促似的發出一聲單字音節,帶著絲絲逼問,“嗯?”

“夫君走後,我吃了藥便一直在內室休憩,不曾去做什麽事情打發晨日。”

他聽了她的解釋,低低淡哦了一聲。

也沒有轉過去,還是一直看著她,視線無比明顯。

即便是分被褥而歇,中間的距離也沒有多大,方幼眠蓋著被褥,也感覺在他的視線之下,被剖而袒露,無所遁形。

“夫君不困倦麽?”她開了口。

罕見她的發問,喻凜薄唇掀起幾分嘲諷,原來她也是有些心虛的吶。

還以為她隱瞞欺騙,將他耍得團團轉,心裏沒有一絲愧疚和害怕。

“你困倦麽?”男人不答反問。

“還好。”方幼眠其實是困倦的,白日裏走了許多路,又吃了酒菜,早便睡下了,若不是喻凜驟然問話,叫她提心吊膽,這會子她早就睡過去了。

方氏很會與人打太極,母親日常說她呆笨,不會說話處事,只知道應是,實則她的回話,避開了鋒芒,又叫人察覺不到她的本來意思。

眼下這句還好不就是麽?避而不答,摸不透她的意思,又不好再循意而問。

“我想著你白日裏睡了許久,眼下應當不困倦。”喻凜順著她的前話答道。

方幼眠,“......”的確是這樣的。

“但聽著你的聲音含糊,還是困了?”聽著不像是給人臺階下。

方幼眠想了想,“多謝夫君牽掛,想來是病中虛弱,又吃了藥,白日裏沒做什麽事,卻也總覺得昏沈沈的。”

所以,別問了,放她去睡覺罷。

方幼眠在心裏嘆了一口氣,也想要轉過去,背對著餘凜,可真的那樣做了,他的視線如芒在背,更是叫人難以忽視,罷了。

思及他今日進門時,身上所帶的酒氣,方幼眠道,“夫君可是宿醉難受了?不若我叫人給夫君熬些醒酒湯來?”

喻凜進門之後便直奔凈房,隨後又去書房忙碌公事,她心裏掛念思慮他是否知道了,並未叫小丫鬟們給她熬醒酒湯。

“是吃了一些酒,卻沒有醉。”他回。

“哦。”她回了簡略的一個字。

不多時,男人又挑起了話茬,“你的咳病也有些時日了,雖說並不嚴重,可到底纏綿身子令人難受,明日我叫千嶺進宮請太醫來為你看看。”

方幼眠心裏再一咯噔,“還是罷了,不過是些小毛病,不勞煩夫君驚動太醫,原是我身子弱的緣故,在蜀地呆慣了,縱然來了瀛京有幾年可還是無法習慣這邊的時氣,故而染了病,過些時日便會好。”

男人淡淡一句是嗎?

他又道,“小病不除根,耽擱久了難保不成大病,聽你身邊伺候的丫鬟說,你三不五時就染咳病,總是不好,瀛京的郎中醫術雖說不錯,開的方子也好,到底比不上瀛京的太醫,那些都是國手,給你看看也好。”

他這樣說,方幼眠倒是不好推拒了,恐怕三推四推被他察覺出來問題。

“那便勞煩夫君了。”且先再看罷,總歸她的咳疾,一直就有。

他淡嗯一聲,算是應下。

話茬戛然而止,又很久沒說話,短暫的寧靜過後,方幼眠有些困意,就當她快要睡著的時候,旁邊的男人又啟唇問。

“我雖曾跟隨祖父四處征戰平亂,卻從未去過蜀地,我們成親之時,也不在家,沒有隨你回門去看看,你且與我說說,蜀地是何光景?”

方幼眠驚於男人今日的話多,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一句接著一句,跟他往常很是不一樣。

若非察覺了什麽端倪,莫不是真的吃了酒,便開始話多了起來?

方幼眠想了想,“蜀地荒蕪貧瘠,不比瀛京。”

她又是這樣搪塞人,三兩句就想打發,若是在此之前,喻凜必然不會再問。

而今卻又道,“縱然荒蕪貧瘠,想來也會有一番風色,夫人何不說來聽聽,與瀛京有何不同之處?”

夫人?

今夜的喻凜反常得叫她有些不習慣,話比往常多就罷了,甚至稱呼她夫人?

他可從來沒有叫過她一聲夫人,今日驟然脫口而出,不知為何。

說起瀛京,方幼眠頓住,她不算是了解,畢竟足不出戶,今夜所見上神節的盛景,算是第一回了。

談起蜀地麽...她幼年過得辛苦,很少能得游玩觀看,自從要養弟弟妹妹,常年游走於市井當中,行色總是匆匆的,為了生計奔走四處,哪顧得留心景色人文。

便是看,心緒也和旁人不同,譬如膳食,旁人多半憂心味道好不好,方幼眠只在想價貴不貴,再如玩的看的,她不覺有趣,更多是在想,她能不能學得會,可不可以在這上面做些營生,好歹能夠多賺一些,貼補花銷。

方幼眠一開始很不喜歡蜀地,因為那個地方有方家,家中有苛責為難的嫡母,冷心冷性四處留情從不負責的父親,蜀地燥熱,夏日裏總睡不著,叫人熱汗津津,用不起冰,更是煎熬了。

雖說是厭倦,可來到瀛京之後的每一年,她都想回去,哪裏雖然有她厭惡無比的人,卻也有她看重的人,姨娘去後便埋在蜀地,弟弟妹妹也在蜀地,她的好友也在蜀地。

所以,她還是想回去的。

“瀛京多雨,蜀地幹燥,兩者很是不同。”思忖良久,她的話語照舊簡短。

“除此之外,便沒有了?”喻凜再問。

方幼眠再道,“瀛京繁盛,蜀地雖商戶眾多,到底比不上瀛京。”這句話更像是一句湊起來的廢話,瀛京是都城,莫說是蜀地,挑出任何一方都比不上的。

她顯然也覺得這句話說了無用,補了一句,“若是問起吃食,蜀地的膳食更辛辣一些,瀛京菜色卻偏甜。”

“你不喜歡甜膩?”他問。

若是蜀地的膳食辛辣,在蜀地呆慣了,再來吃瀛京的口味,的確有些不適應。

這一點,喻凜便時常聽祝應潯抱怨,他有一年去西南,給他寄信,說西南飯菜酸辣,叫他吃得腹中灼燒,難以忍受,回來之時,還給喻凜帶了一些西南的風味小食,他嘗了一些,的確難以接受那味道,後來打賞給了身邊人。

“還好。”又是這一句。

她時時刻刻不在隱藏自己的喜好,相關的一切,不欲叫人窺探知曉。

問了許多,也透露甚少,叫他知之甚少。

想到那些糕點,或許是因為甜膩,故而她不喜歡吃才放著不動,最後問了他,他說不吃,方幼眠怕浪費,給了小丫鬟們。

是因為口味的緣故,不是不喜他送的,思及此,喻凜心中的怒火郁氣消散了一絲。

他道,“若你不喜甜膩,但可吩咐廚司照著蜀地的口味做一些吃食。”

男人顧慮周全,倒叫方幼眠意外。

“多謝夫君關心,我沒有不適。”

自然要順著喻凜的口味來,若是被崔氏知道,又要挨罵了,講什麽只顧自己,不管喻凜。

她自己吃些什麽都可以,不過是要填飽口腹,那些膳食對她而言,都一樣的,何況當初再不喜,吃了三年,眼下已經有些適應了,再讓她把口味給換回去,她也受不了。

又沈默下來了,方幼眠閉上眼,小半刻後,男人又講話。

“除卻膳食口味,時節天氣,蜀地的人文呢?”

方幼眠剛開始不大理解,“什麽?”喻凜所問的人文是指官話穿著之類的麽?

她思忖片刻,簡略說了一些兩地人文的不同,蜀地講鄉話的人多,可說官話的更多,畢竟要做生意營生,蜀地往來的商客不少,官話交談更便利一些,衣衫首飾有一些蜀地的特色,可多半沿襲瀛京這邊,大差不差的。

“哦。”

她說得還算是詳細有餘,可喻凜應話,不過簡略一聲,似乎興致缺缺,又冷又淡。

既然興致缺缺,又問她做什麽?

方幼眠不大明白。

方氏的嗓音輕緩,語調溫溫,粉唇一張一合,吐息之間,卷密的睫毛會小幅度的跟著顫抖動作。

帳外不甚明亮的燭火被軟煙羅幔帳隔絕,她整個人籠在被褥幔帳當中,周遭的香氣馥郁彌漫,拂到他的鼻端之下,叫人不免意動。

“......”

喻凜後面又不說話了,方幼眠凝神等了一會,想來他的詢問到此結束,困意襲來,她預備要歇了。

喻凜還是沒有轉過去,一直保持著側身的動作看著她,方幼眠無法避開,只能習慣,好在她真的是困倦了,就要昏昏睡去,誰知道他又問了。

方幼眠心下不免煩躁。

喻凜這次問的話更是莫名其妙得厲害,叫方幼眠頓了許久。

他問方幼眠,“你來瀛京許久不曾回去,除卻家人之外,可有什麽放不下的事....或者人?”

身側的姑娘沈默了,不止沈默,甚至擡起了她的長睫,方才他問了許久,她也回答了許多,說話之時,神色總是淡淡,語氣也是。

可這次,她眼神掃了過來,對上他的眼睛。

兩人的視線在昏暗當中交匯。

喻凜敏銳察覺到她的難言之隱,黛眉都微蹙了起來,想來是有這個人罷,必然是那個什麽如安哥哥了。

方幼眠真不知道喻凜問起這句話的用意,什麽叫做放不下的事或者人?

撞入男人目如幽潭的眸底,方幼眠抿了抿唇,頓了片刻道,“並無。”

“果真麽?”他似乎不信,眼神凝盯著她。

猶如在暗處的狩獵者,牢牢鎖睇住他的獵物,不錯過對方一絲一毫的變化,勢必要將其拿下納入其中,不叫對方有一點遁逃的機會。

但凡對方有遁逃離開的意向,他必然會蓄勢待發,咬住對方的喉嚨。

男人俊朗的臉龐一半隱在黑暗當中,原本就輪廓分明的五官,更因燭光陰影而顯得挺拔分明,帶給人強烈的沖擊性,方幼眠被他銳利的眼神看得心口微微發緊。

“果...果真。”她斂下睫,回了他。

喻凜不覺得她的果真是果真,更像是欲蓋彌彰。

若是果真沒有,何必語調凝噎,避開他的眼睛。

他都不明白自己拐彎抹角問這些許多做什麽,都已經親耳聽到,親眼所見了,有何作假。

方氏心裏惦念旁人,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他作為她的夫君,知此消息,心中本就不悅,何必又再追問,倒給自己找不愉。

“...歇息罷。”

又看了她一會,男人薄唇微啟,清冷的嗓音落下三個字,隨後便收回了他的視線,很快背過身,只留個背影,不再看她了。

“......”

方幼眠被他喜怒無常,莫名其妙的語調和行徑搞得不明所以,無所適從。

瞧了男人寬闊的肩膀一會,她也轉了過去朝裏面,闔上眼皮,眼瞼處落下一片長睫的影。

這一夜,兩人背對而眠。

許是今日累了,方幼眠睡得嫻熟,待她轉醒過來之時,天邊魚色吐白,身側空蕩蕩的,早沒了人。

怔楞了一會,方幼眠連忙起來,叫來雯歌,“眼下是什麽時辰了?”

“姑娘若是困倦,不如多睡一會。”她告知了方幼眠,快要到早膳時分。

“這樣遲了,你如何我不叫我起來。”方幼眠皺眉。

“奴婢本來是要叫您的,是大人吩咐了說您的身子還虛,病既沒好,便多多休息,因而不用叫您。”

居然是喻凜的吩咐,往常他倒也囑咐她好生休息,可從沒有像今日一樣,直接叫丫鬟不喊她,由著她睡,不免想到昨日夜裏男人的反常問話,心裏的疑雲久久不曾散去。

“除卻這些,還說了些什麽?”

雯歌回想了想,“沒有。”

“除卻吩咐奴婢好生照看夫人,讓您多休息之外,大人不曾說什麽,梳洗過後,便帶著侍衛走了。”

“只是...”雯歌欲言又止。

方幼眠看過去,“什麽?”

“大人的臉色似乎不大好。”雖說喻凜往日也總是神色寡淡,沒有什麽表情,可今日就能明顯感知,他的心緒不大好,周身都陰沈沈的。

隨從侍衛們小心伺候著,小丫鬟們更是大氣都不敢出,進出裏外收拾打點的時候,小心翼翼到躡手躡腳,頭都埋得低低的,就怕不小心弄出什麽動靜,挨了處罰。

“可有知道緣由?”

雯歌搖頭,“不知,或許是因為官中有什麽棘手的事情不曾解決罷?”

左右看了一眼,雯歌伺候方幼眠穿靴的時候低聲與她講,“昨日走得隱蔽,沒有人瞧見姑娘離開回來,大人又在後面歸家,想來不會察覺的。”

“姑娘且安心,您眼下最主要的便是保養好身子,早些與大人親近,懷了身孕才是緊要的。”

雯歌又來了,方幼眠皮笑肉不笑,不理會她,起身去穿衣。

雯歌跟在後面,“奴婢說的話,姑娘可不要覺得不中聽,這到底是最緊要的事。”

她壓低聲音,“昨日便也罷了,日後可不能再背地裏出門與人吃酒,還...說那些話,真要是被人聽見,傳到府上,不知要鬧出什麽風波呢。”

什麽風波,左不過就是和離,昨日她說的和離並非是戲言。

眼下為了安撫雯歌,方幼眠到底是應了她一句話,“是我酒後失言,日後不會了。”

“姑娘往日裏謹慎,昨日怎麽忘了。”雯歌接著道。

能為什麽,自然是見到了許久不見的密友,又出了門去,高興的。

方幼眠不再搭話,雯歌還在她身邊絮絮叨叨。

聽得方幼眠都有些煩了,一直到寧媽媽過來,雯歌才停下她的叮嚀不休。

用過了早膳,又看了一會賬目,方幼眠打磨著她做的布偶人,嘴邊輕哼著她譜出來的新曲,聽到院子裏有動靜,沒等她探出頭去看,有小丫鬟進來稟告,說是千嶺帶著太醫過來了,給方幼眠看身體。

她手一頓,險些將這件事情給忘記了。

昨日夜裏,喻凜說,要遞帖子去宮裏給她找太醫來看舊疾,她幾乎把這事拋諸腦後。

雯歌也是驚詫,可又不免擔憂,畢竟方幼眠的病是裝出來的,想問問方幼眠怎麽辦?就怕露餡,只見她神色如常,雯歌還沒有說什麽,她便已經清楚了,搖頭暗示無妨。

寧媽媽很快便笑著將太醫迎了進來,隔著屏風給方幼眠把了脈。

不愧是宮內的太醫,把脈過後,沒有問方幼眠,便說出了不少她舊癥發作的情狀,基本符合了,確認了病癥之後,最後又給開了一個方子,叫底下人去抓來煎吃,叮囑了一些事項,由著千嶺給送了出去。

離開之時,千嶺道這兩日刑部有事,喻凜要留在刑部跟審,不能回來用膳了。

方幼眠心裏巴不得如此,面上婉約淡笑,讓千嶺幫忙轉達謝意,多謝喻凜請太醫來給她看病,而後又叫小丫鬟給收拾物件,以備喻凜在官署當中欠缺什麽。

誰知,千嶺道,“少夫人不必麻煩。”

“大人只是不回來用膳,夜裏還是要歸家的,因而不必備辦細軟了。”

他竟然還要回來住,之前喻凜很忙,好久不回來,眼下卻...

方幼眠臉色幾不可查楞了一會,旋即很快便調整,道好。

千嶺聽從喻凜的吩咐,將太醫帶去了刑部,給他回話,聽到太醫說她的確有舊疾,只是最近沒有發作,男人眸色微不可查頓了一下。

聽罷,喻凜擺了擺手,面色無波輕嗯,叫千嶺把人給送回了宮裏。

待下屬帶著太醫離開之後,他臉上的不悅與冷意才緩緩流露出來。

方氏當真是愚弄他的,這還有什麽一而再再而三的好求證?

看著眼前堆積的卷宗公文,喻凜生平第一次走了神,只覺心煩意亂,不想理會。

不禁又回想起晨起時瞧見的,睡在身側那抹玉顏小臉。

他心中憤意難抑幾乎徹夜不眠,她呢,倒是睡得很好。

飽滿誘人的唇邊掛著笑,又是夢到了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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