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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6章 料事如神(半夜更新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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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6章 料事如神(半夜更新沒了)

張別知忐忑又愧疚地告訴蕭融, 他沒找到玉佩,知道玉佩賣哪裏去的夥計已經跑去交州避難了。

在這麽大的城池找那樣小的一塊玉佩, 其實蕭融也知道能找到的可能性很低,更何況張別知這一去也不算是毫無收獲,他打聽到了玉佩是用以物易物的方式買走的,像那種小的首飾鋪子,人家也不是什麽都收,收了沒用的東西進去,那就等於是破爛。

所以他們收的都是還能再從鋪子裏轉賣的東西, 例如簪子、好看的花樣子、農家自己養的蠶絲等等。

蕭融十分懷疑清風教的高層們會不會拿出這些東西來買一塊不起眼的玉佩,畢竟他們有錢,而且他們需要東奔西跑, 帶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上路,看著也太怪了。

八成是被陌生人買走了吧, 磨掉上面的刻痕,就能再雕成別的小東西了。

因此蕭融想得很開, 他耐著性子安慰張別知,可張別知是頭一次辦事不利,他受不了這個打擊,站在蕭融面前哼哼唧唧的,蕭融又安慰了他一遍, 他還是這樣,於是蕭融讓他趕緊滾蛋。

張別知立刻擡頭,露出一個放松的笑來:“多謝蕭先生, 那我就先走了。”

蕭融:“…………”

也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假傻。

本來就挺不爽的, 回了自己的房間, 還發現這裏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蕭融不著痕跡地看了看書案那一側, 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他關上門,朝宋鑠這邊走:“你來做什麽?”

宋鑠看見他的動作了,他有點走神,因此回話的速度就慢了半拍,蕭融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宋鑠往後靠了靠,然後怨氣滿滿地開口:“怎麽,別人都能來,就我不能來?”

“蕭融,我發現你最近與我生分了許多,有些事我要是不問你,你根本就不會告訴我,就比如今日,你把張別知派出去做什麽了?你們倆有什麽小秘密呢?”

蕭融:“……”

他朝宋鑠伸出一根食指,然後對他勾了勾。

宋鑠不明就裏,自然是疑惑地往前傾身子,而這時候,蕭融一腳踹向他身下的椅子,椅子瞬間飛出去,宋鑠也咣地摔了個屁股墩兒。

宋鑠:“…………”

他怒氣沖沖地捂著屁股站起來:“蕭融!!!”

蕭融看著他樂,他還故意慈祥地捏起嗓子:“何事,遣癥?”

然而宋鑠憋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句有殺傷力的話,最後他只惡狠狠地說了四個字:“真沒意思!”

接著他便捂著屁股,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蕭融望著他離開的背影,鮮少地感到了一絲愧疚。

但這一絲愧疚很快就被滿分的快樂代替了,想起宋鑠摔成四腳朝天的樣子他就忍不住樂,把椅子放回原位,他又用腳踩了踩厚實的地毯。

弗樓沙的貢品地毯,質量就是好。…………

宋鑠摔那一下,就跟在床上摔了一跤差不多,身上不疼,但他心裏很受傷。

以他的性格,他應當和蕭融舌戰三百回合才對,但他突然就不敢了,他有點害怕,他怕蕭融糾結離開或是留下的原因之一是他。

他不夠穩重、不夠溫和、不夠禮貌、也不夠貼心。

想著這些,宋鑠在無人的地方咬住下唇,都快被打擊哭了,但他著實是個非常自信的人,最多自責一分鐘,接下來他的想法就變了。

雖然他有缺點,可是他優點更多啊!他長得好看,腦袋聰慧,性格也很可愛,人人都喜歡他(),他還有一個沒多大用的家族,等他爹和那些煩人的親戚都天年了,他會把這個家族發展起來的。

他也不是只會拖蕭融的後腿!他能幫上他!……

那蕭融為什麽想走呢。

宋鑠想不通,擡頭看一眼已經擦黑的天色,這時候大家都在吃晚飯,頂著一張抑郁的臉,宋鑠轉身去了另一個方向。*

沒錯,其他人都在吃晚飯,但是彌景不用吃。

作為十六加八減肥法最早的執行人,佛門子弟一向都是跳過晚飯,只吃早餐和中餐。

黃昏之後,人定之前,這個時間彌景會用來讀經,佛經中有大智慧,每看一遍他的心境都會產生不同的變化,徜徉在這心靈凈化的海洋當中,能讓彌景感到從心到身、由內而外地放松、平靜。

“咣咣咣!——”

“和尚,開門啊,我是宋鑠!”

“我看到你在裏面了,你的腦袋就在蠟燭邊上,這麽圓的腦袋,一看就是你!”

彌景:“…………”紅塵太苦。他不想活了。……

雖然心裏冒出了這麽一句話,但彌景還是認命地去給宋鑠開門,門剛開了一條縫,穿得跟個球一樣的宋鑠就拼命往裏擠,成功把自己擠進來以後,他看看這清苦又整潔的房屋,先撇了撇嘴,然後才開始自力更生。

把放在角落,避免燒到經書的爐子端到矮桌邊,緊跟著又拿起彌景常用的兩個蒲團,把它們從打坐專用的地方,扔到了桌邊的席子上。

除此之外也沒什麽可挪的了,彌景比屈雲滅還會過苦日子,最起碼蕭融要是給屈雲滅換了松軟的床褥,屈雲滅也是會用的,而彌景是特意讓自己過得艱苦。

坐下之後,宋鑠這種絲毫不懂何為苦修的公子哥兒還在抱怨:“這都十冬臘月了,你居然還在用竹席,換個麻布的也好啊。”

他這可憐的屁股,剛摔了一下,現在又坐冰塊上了。……明明還隔了一個蒲團,但宋鑠抱怨得心安理得,有蒲團怎麽了,他的屁股多金貴,隔著蒲團他也能感受到底下的涼。

彌景:“……”

宋鑠可能是以為他窮,所以才讓他換個麻布的,但彌景除了這個竹席,就只有一卷提花織錦可以充當席子了。

那是天竺貴族千裏迢迢拜托商隊給他帶過來的東西,出自桑奇塔僧人之手,上面銹了許多的金線銀線,還綴了天竺人最為喜愛的寶石,當然,這些外物都不如它出自桑奇塔值錢,這可是帶有阿輸迦賜福的好東西。

時隔近兩年,這些人還在源源不斷地給彌景送禮,期待著他能看在這些禮物的份上,再回去一次。

天竺人眼裏的寶,宋鑠眼前的草。……

宋鑠一直叭叭地說著彌景這裏有多不好,這裏該換了,那裏也該加點東西,你是不是怕丟人,所以不好開口,沒事啊,我不怕丟人,我替你去說。

彌景:“……”

他實在聽不下去了:“你來我這裏到底有什麽事?”

宋鑠張個不停的嘴瞬間就閉上了,他的眼睛不老實地兩邊亂看,雙手也在下面搓來搓去。

彌景打量著他,心裏已經有了一些想法。

片刻之後,宋鑠終於訥訥地問道:“和尚,你覺得我這個人性格如何?”

彌景眼睛微微睜大。太陰險了。

宋鑠這是專門來給他下套的吧,因為他知道自己不能說誑語。

彌景深深認為,自己這是受迫害了。

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彌景和這麽多人打過交道,不至於還怕一個小小的宋鑠,只停頓了一瞬,他就回答道:“性格一事,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我的看法不是你心中人的看法,你問我也不過是白費口舌,不如你先告訴我,為何要問我這個問題。”

宋鑠瞇眼:“你就是不想回答我。”

彌景眨眨眼,朝他行了一個單掌禮:“阿彌陀佛。”

宋鑠:“……”

面對一個真誠又冷靜的人,饒是宋鑠也鬧不起來了,默了默,他深吸一口氣,臉上的神情也漸漸沈寂了下去。

彌景把手放下,等著他。

再擡頭之後,宋鑠換了一個問題,看起來也沒這麽局促了:“你是什麽時候決定留在這的?”

聽了這個問題,彌景微微變換了一下姿勢:“在我確信鎮北軍有與我同走一路的人,且鎮北王也願意走上這條路的時候。”

宋鑠瞅他一眼,沒有評價他這條路有什麽問題。

宋鑠其實相當不認同彌景的想法,他覺得彌景天真,還覺得彌景包袱太重,政客跟和尚不是一回事,彌景卻想把這兩樣都做好,那不可能,兼顧便是兩者都平庸,只有選擇了一邊,才能把那一邊發揮到極致。

當了政客,彌景就得對鎮北軍當中的殺伐視而不見,有時候也不是戰爭,而是有人犯了錯,那森*晚*整*理按規矩就要打軍棍,打完軍棍有些人就死了,這一類的殺生,彌景照樣不能說什麽,這些煎熬他都要忍。而當了和尚,他就不能只考慮上官的想法,百姓的死活,他還得照顧自己人,也就是那些佛門子弟,沒人能做到絕對的公平,更何況每個人眼裏的那桿公平秤還都不一樣,不過彌景被眾人保護著,他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危,他只需要擔心,夜深人靜之時,他能不能扛過良心對他的指責。

宋鑠以前很看不慣彌景,就是因為覺得他癡人說夢,但漸漸地他發現彌景是真的堅定不移地走在這條路上,而不管結局是皆大歡喜還是粉身碎骨,都是他一個人來承擔。

想通這一點之後,宋鑠就不再對彌景陰陽怪氣了,此時他也控制住了自己批評的欲/望,而是又問了彌景一句:“那若有一天,你想要離開鎮北軍了,你覺得原因是什麽?”

彌景擰起眉頭。

“不知道,可能的原因太多了,但如果是你心中想的那個人的話,我猜……他可能是有別的事要去做。”

宋鑠:“……!”

他瞬間炸毛,看著彌景的眼神像是看一個賊人:“我沒說是誰!”

彌景望著他:“但鎮北軍中還有誰會讓你在意他的去留?”

宋鑠:“…………”

他整張臉都僵硬起來,好半天過去,他才無能狂怒地說道:“你不能告訴別人!”

彌景微微一頓,回答他道:“我盡量吧。”

宋鑠的表情都扭曲了。

他啊啊啊啊地喊著,越過桌子去抓彌景的衣領:“不行!不能盡量,一個字你都不能往外說!你可是一個和尚啊,你、你要為我保密!”

彌景的衣領都被他抓皺了,自己的脖子後面也被勒住了,彌景服了宋鑠,一邊解救自己,他一邊說道:“你何時聽說過為人保密的僧人?若你不想讓我說出去,一開始就不應該告訴我。”

宋鑠抓狂地晃著彌景:“我本來也沒告訴你,是你自己猜出來的,你不許說,不許說聽到沒有!!!”

彌景被他晃得腦袋都暈了,他也沒忍住,聲音略大了一些:“為何!”

宋鑠都快把自己的腦門頂在彌景的禿頭上了:“因為你說了,他就走不了了!!!”

彌景一怔,宋鑠也一怔,慢慢地,宋鑠放開了彌景的衣領,他重新坐回去,聲音小了許多:“我想不通他為什麽想走,但如果他真的想離開,我也不覺得別人應該去攔他,他和你我都不一樣,我有我自己的抱負、有割舍不掉的家人,你有慘烈的過往、有必須修改的天下境況,那他有什麽呢?”

成就對他來說沒用,家人也是必要的時候就能托付給旁人,他看起來重口腹之欲、好享受,但如果沒有的話,他照樣能過日子。

如果擁有的東西毫無價值,那就等於是一無所有。

連彌景在猜測蕭融離開的原因時,第一反應都是他有別的需要做的事,他會這麽想,是因為彌景本就認為,蕭融此時待在這,就是因為他在這裏也有必須要做的事。

一日兩日或許難以看出來,但一月兩月,一年半載,總能發現蕭融身上那種急迫的感覺,必須要完成一個任務的感覺。

彌景被宋鑠問懵了,半晌,他才回答道:“他有你我。”

宋鑠盯著他,又問:“你我的分量,夠讓他留下來嗎?”

彌景:“……”不夠。

彌景不回答,宋鑠也不再吭聲,他低下頭去,看著有點委屈,他不解、也不舍,但若這就是蕭融想要的東西,他也會後退一步,放手支持他。

宋鑠覺得自己犧牲太大太大了,這世上不會有比他更貼心的好友了。

但彌景看著他,心裏已經隱隱地擔憂起來。

宋鑠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件事跟他沒關系,跟彌景也沒關系,他們兩個的作用微乎其微,在面前有一座山的時候,蕭融根本就在意不到這兩個小土包。……

宋鑠收拾好自己的情緒以後,就又開始強迫彌景,要他不準往外說,彌景再三思量,這回還真答應了他。

宋鑠頓時高興起來,因為他知道彌景不會騙他,而彌景的想法也十分簡單。

蕭融應該不會這麽不負責任地一走了之,若他真想走,他會提前安排好所有事,包括屈雲滅。如果處理得好,他走了也不會出事;如果處理不好,那他根本就走不了,即使他偷偷逃了,屈雲滅也會把整個中原掀起來找他,找不到,他就不回來了。

但在文武兩列官員都已經備齊的情況下,還有高洵之等人坐鎮,鎮北軍也出不了什麽亂子,讓屈雲滅出去找人,總比讓他暴躁地處理政事強。

總結,不管他說不說,這都是那兩個人之間的事,他最好不要亂湊熱鬧。……

冷靜地分析完這件事,宋鑠也已經走了好一會兒了,彌景起身,把所有東西都恢覆原位,然後重新拿起那本經書,他打算快看一遍,然後再去做其他的事。

可是他突然發現,自己怎麽都看不進去。

經書上的字仿佛會動,它們重新排列組合,出現在彌景的腦海當中,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為何要走?

——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為何……為何要棄他們而去?

他以為他會和蕭融打一輩子的交道,原來,蕭融也是他這一生當中的短暫過客麽。

多數時候他都能接受這種結果,但少數時候,他也會靜靜地發呆,品味著這個時不時就席卷他一次的感覺。……好孤單啊。*

彌景和宋鑠嘀嘀咕咕說小話的時候,蕭融也沒閑著,他先把賬本裏夾著的那張紙又轉移了一個安全的地方,然後他就去找虞紹燮了。

屈雲滅要把他弟弟派出去鎮壓叛軍,他當然要跟這個哥哥說一聲。

其實虞紹燮白日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這個活多半是要落在虞紹承身上了,聽著蕭融的話,他點了點頭:“等明日承兒到了,我去迎他,你放心,承兒這個人好哄得很,他又一心想要立功,不會埋怨大王的。”

蕭融笑了一下:“大王的確是十分器重他,以他現在的表現,日後的大將軍之位,他肯定能當上。”

就是不能第一個當了,畢竟他是真年輕,第一個的話……應該是王新用和簡嶠之中出一個吧,公孫元公事公辦的態度雖然沒有讓屈雲滅記恨他,但也讓屈雲滅心冷了一點,大將軍是武將當中最高的官職,屈雲滅只會選一個能服眾、且他信任的人。

他會力保王新用的,雖然這樣有點對不起簡嶠,但……誰讓王新用目標遠大呢,沒個好官職,他想實現那個目標可就不容易了。

之前修繕陵寢的時候,屈雲滅和蕭融私底下商量了一下,按蕭融的意思,等屈雲滅得了天下,立刻就追封屈大將軍為先皇,而屈雲滅非常執著的要給他哥也追封一下。

蕭融當然不會拒絕,只是現在再回想起這個事情,蕭融就有點同情王新用了。

娶太後這種事……嗯……

蕭融的表情變得微妙,像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那種,虞紹燮看著他,神情十分疑惑:“融兒?”

蕭融搖搖頭,畢竟八字沒一撇,他不能往外說。

他轉而說起正事:“黃言炅和南康王合作得十分突然,韓清在其中牽橋搭線,我本以為這應該是他一個人的策略,後來看到那封更為詳細的軍報,我才得知這其中也有清風教的手筆。他們糧草充裕、錢財豐厚,每個兵都有鐵制的刀劍,這在鎮北軍都是不可能的事,他們竟然先做到了。”

不管哪回屈雲滅霸氣地表示全軍出擊,其實都不是真正的全軍,總有留守老家和其他關口的,而那些留守的人就撈不到什麽好兵器,而且兵器這種東西消耗量非常大,全軍勒緊褲腰帶過日子,把所有錢財都投在制作軍備上,才能保證下場戰爭不會出現打著打著沒兵刃了的尷尬情況。

然而鐵就這麽多,鎮北軍又有這麽多人,所以精兵們一人配好幾把全鐵制作的刀劍,普通兵就全看上官能力如何了,能力不錯的,爭取來的就是刀劍,能力差點的,那就只能讓手下兵拿著木制長/槍上戰場了。

整個長/槍,只有槍頭那一點是金屬的。……

金陵夠財大氣粗,他們照樣無法給全軍配備刀劍,就算南康王再有錢,也不能把合作對象的軍備都包了。

更何況那個南康王沒什麽錢,多年來他都只在南康一個地方經營自身,他今年都四十多歲了,二十幾歲被送出長安,一開始得到的封地很大,但多位皇帝上位之後,最終就給他留了一個南康,年輕時他還雄心勃勃,打算爭取一下皇位,畢竟皇帝死得這麽快,他是真感覺自己有希望撿漏。

但皇位只有往下傳的,沒有往上傳的,再加上他這人有點懦弱,別的王爺都不交貢品的時候,只有他和其他零星幾個親王還在勤勤懇懇地交貢。

不過雍朝變成南雍以後,他就越來越敷衍了。

這種人就適合割據一方,不適合逐鹿中原,也不知道他到底聽了什麽迷魂湯,才決定在這時候揭竿而起。

聽著蕭融的話,虞紹燮笑了一下:“他們軍備再精良,也敵不過大王手中的百萬大軍。”

蕭融:“……”

嗯,人數增加以後,他們往外報的數字也更虛了,以前只說六十萬,現在直接變成一百萬。

通貨膨脹真是太厲害了。

蕭融:“我不擔心這兩人能成什麽氣候,本就互不相識,一個是皇親貴胄,另一個是得罪了朝廷才被流放的世家子,這兩人身份上的差異太大了,怕是互相都看不順眼。所謂的合作也不過是一時興起,受到打擊之後,他們分開得比誰都快。而我擔心的是,清風教為何要讓他們在這個時候合作、出手。”

虞紹燮想了想,回答他:“年前幾乎無人出兵,他們打算來個出其不意。”

確實,這時候所有人都在籌備著過年,沒人有心思打仗,而且這時候打仗會被文人罵不仁不義,所以幾乎沒什麽人會選這個時間。

這麽說也說得通,可蕭融還是搖了搖頭:“怕是不會這麽簡單,年前這個時間頗為敏感,出其不意……也不知道到底是給誰看的。”

離過年已經沒幾天了,過了除夕之後,所有憤怒都可以理所當然地發洩出來,屆時人們沒有了壓制的理由,大軍也可以輕輕松松南下,不需要再顧忌什麽不能讓將士回家過年的說法。

所以要是再有什麽事情發生,那也就是這幾天,蕭融感覺得到對方在下一盤大棋,但他找不到可以掀翻棋盤的地方。

韓清……他到底想做什麽?

攪亂整個局勢,讓黃言炅成功壯大起來?可他沒這個機會啊,局勢就是再亂,鎮北軍分頭鎮壓,最多需要耗費一兩個月。

渾水摸魚,延續南雍的生命?那更離譜了,孫仁欒倒下了,金陵的糧草還出問題了,據說金陵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孫太後與羊藏義互相攻訐,佛祖和道君同時現身,估計都不能把南雍救回去了。

再不然就是,讓黃言炅把南康王捧上帝位?……越來越離譜了,先不說黃言炅不可能將帝位拱手讓人,只說南康王在南雍覆滅前一秒登基,這到底有什麽意義。

旁人都認為黃言炅這個時候冒頭是選了一個好時機,但蕭融卻覺得,這個時機太爛了,他想冒頭,最起碼也要等到鎮北軍和南雍打起來的時候,如今既然沒有打,那當然要抽出手去先把他們鎮壓下來,這就跟打地鼠似的,黃言炅那腦袋剛伸出來,鎮北軍的錘子立刻就揮下去了。

蕭融甚至覺得,他像是一個被推出來的炮灰,出場即死,為的就是吸引別人的註意力。會是這樣嗎?

蕭融又不敢肯定,因為韓清此時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害死黃言炅,就是害死他的新靠山,如今連南康王都被拉了進來,偌大天下,他還能去投奔誰?他總不能折騰這麽一通,就是為了害死這些人吧。

蕭融始終都想不明白韓清的思路,而他所有註意力都放在韓清的意圖上,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韓清他到底怎麽說服黃言炅的,他又是怎麽知道,黃言炅是個殘忍至極、連百姓生命都不顧的人。

畢竟黃言炅的真實性格,只有蕭融才知道,韓清他在極短的時間內選中黃言炅,還手段如此激烈,他肯定知道黃言炅是什麽人啊,不然他不會這麽大膽。

也就是說,韓清有幫手,還是一個特別了解黃言炅的幫手。

而這個幫手已經不能再回到黃言炅面前了,黃言炅甚至都不知道韓清認識這個幫手,他想抓住自己生命中最後一次順勢而起的機會,卻不知他的命運,已經被清風教的人,還有他曾經的屬下一起定好了。…………

金陵城,王新用回北邊的消息傳了進來,多數人對這件事都不關心,只有心裏有鬼的,才變得焦躁不安起來。

下了決心的人,都已經給王新用遞了信,有人還派家眷或是下屬親自去見王新用,不過這些人官職都不高,正因為不高,他們才能爽快地決定投靠新朝。

而這人不同,這人的官職是車騎將軍,正二品,在整個雍朝的武將當中,他排第三,若用鎮北軍類比的話,他在南雍的地位就等於是鎮北軍當中的簡嶠。

但他在忠心這一點上,可是萬萬不能與簡嶠相比,他也想轉投鎮北軍,只是他有自知之明,他這個官職是靠著封蔭得到的,他姓孫,是孫仁欒的侄子。

親侄子,他爹是孫仁欒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孫家家教嚴苛,奈何嫡系子弟沒幾個能扶得起來的,都是旁支和庶出出頭。他也是平庸者當中的一員,出大事的時候,孫仁欒都不會叫他過去開會。而他之所以能撈一個二品官,是因為孫仁欒覺得他還可以,至少不惹事,而且孫仁欒需要有人來分軍權,申家軍雖然是申養銳一人獨有,但金陵這邊由世家子組成的軍隊人數更多,世家子在蕭融眼裏都是垃圾,在孫仁欒眼中可不是,他們再廢物,站出來之後也能代表一個個世家。

孫仁欒是需要他們來支持自己,扶持自己的。

所以這個人就起到了一個站位,還有一旦遇到什麽需要各持己見的情況,他便能投一個反對票的作用。

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也知道他姓孫這件事太敏感了,所以別人能聯系王新用,而他卻不敢,他怕被金陵的人發現,也怕自己投過去之後,地位卻要下降,他想保持自己如今的官職,即使到了新朝,他也還是想做一個只會劃水的二品將軍。……

聽起來相當得匪夷所思,可他真就是這麽想的,而且他在努力實現這件事。

孫仁欒倒下之後,他一下子成了孫善奴最信任的人,這不是因為他跟孫善奴的血緣關系最深厚,也不是因為孫善奴在這方面都這麽眼瞎,而是他替孫善奴挽回了岌岌可危的聲譽,因糧草一事,整個朝廷都炸開了鍋,有人要求徹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孫善奴作為幕後元兇之一,她當然害怕。

而在最關鍵的時候,這個侄子突然說,他有朋友願意捐獻糧食解朝廷當前的燃眉之急,他自己也願意將家中存糧全部捐獻出來,雖然他們幾個人湊在一起,也只能獻上三千五百斛,但只要有了這些糧食,太後就不必再被那些宵□□迫,全金陵都會感念太後的無私。

他這說法,就是要把獻糧的功勞送給孫善奴,孫善奴十分驚喜,她都沒問這些人為什麽有這麽多糧食,反正世家都富,誰也不知道世家私藏了多少東西。

憑著獻糧的功勞,這人在皇宮當中行走不受限制,得到的權力也越來越大,按理說一般人在這個時候就飄了,畢竟鎮北軍是未來的,太後給的權柄,那可都是當下的。

但他竟然一點沒受影響,他還是一心想著在新朝當中繼續劃水,聽說王新用走了,他立刻著急起來,連忙回去找他新留下的門客。

門客,幕僚,這都是一個東西,他們為主人家出謀劃策,而主人家為他們提供庇佑和前途。

不過這位新門客可了不得,因為那三千五百斛糧食就是他帶來的,他自稱是建安豪族,發現天下要亂,不得不找個靠山庇護自己,而他其實想要投靠鎮北軍,畢竟鎮北軍一看就能贏,但他帶著細軟與糧草,根本就去不了北邊,所以在他多日的觀察之下,他覺得孫將軍就是他在找的人,他願意幫助孫將軍,從必死的結局當中逃脫出來,等投靠了鎮北軍以後,他也想繼續為孫將軍效力。……

他的每句話幾乎都說到了這人的心坎裏,鎮北軍肯定能贏,金陵一定會敗,自己姓孫,還沒什麽本事,估計也活不成了,他就想安安穩穩過日子,怎麽就這麽難啊?

一番交心之後,這人徹底被洗腦了,本來就不聰明,還以為自己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當然不願意再放開,在局勢一天比一天嚴峻的時候,這人就經受著巨大的精神壓力,碰見這個門客以後,他更是被調/教地死去活來,說著要效力,卻又遲遲不動作,就這麽折騰了好多天,終於確認這人不會壞事以後,門客才把自己的計策告訴了他。

然後他被嚇暈了。…………

醒來以後的他還十分恍惚,萬萬沒想到,這豪族比世家還狠啊!

他、他竟然要自己把鎮北王引誘過來,然後大開城門!

如此一來確實是大功一件,鎮北王絕對不會再殺他了,他也不用再拘泥於二品官,估計討要一個異姓王位都沒問題了,可、可這也太危險了!

被發現之後死於非命,才是這位孫將軍最擔心的事,至於被人們罵叛徒,這個他不擔心,孫仁欒把持朝政那麽多年,別人不敢罵孫仁欒,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的罵他,他早就無所謂了。……

從這就能看出來,這人真的一點羞恥心都沒有,選他洗腦是對的。

都不介意打開城門了,剩下的自然更不算什麽,在打消了這些顧慮之後,他就開始行動了,取得孫太後的信任,在皇宮裏安排自己的人,把城門官換了,下一步就該是引誘了,但門客始終不讓他行動,直到今日他又跑回來找他,那個門客才對他微笑著點點頭。

“時機已至。”

一聽這話,他的臉因為激動都抽搐了一下,緊跟著他就又回皇宮去了,他要偷用玉璽。

而在他進宮的時候,他撞到了一個小太監,這太監被撞倒在地,卻沒有立刻跪下道歉,而是面色慘白地跑了,他一看就很心虛的樣子,然而孫將軍比他還心虛呢,自然沒法跟他計較。

到了地方,他等了許久,才終於等到那個叫檀兒的男寵再度作妖,孫善奴被叫走了,這房間小,她一走,別人也跟著走,此時就剩下兩個宮女了。

嗯,孫善奴不放心原本孫仁欒用的那些人,她也不適應身邊全是太監,於是她把伺候的人都換成了宮女。

宮女沒有問題,但宮女沒有接觸過政事,她們不知道自己應該一直在這待著,所以孫將軍很容易就把她們都支出去了。

等就剩下他一個人,他立刻拿了一張皇帝專用的黃藤紙,然後用玉璽在上面淺淺蓋了一個印記。

把這張紙偷走,回到家中,他先把這張紙交給門客,看著門客在上面飛快地寫下求救信,他忍不住問了一個問題:“周先生,為何今日才是時機已至?”

門客,也就是許久不見的周椋,他雖然有點不耐煩,但還是回答了這人的問題:“因為天下將亂。”

孫將軍:“……”

周先生說話向來簡短,而且說話的方式仙氣飄飄的,他都不敢多問。

信寫好了,他便派人將其送出,想著後面會不會順利,他都沒註意到有人飛馳而來。

那是宮中侍衛,他焦急地告訴孫將軍,太後召見他,南邊出事了,建寧太守黃言炅和南康王賀高一起謀反了,太後大發雷霆,您快進宮去看看吧!

孫將軍聽著侍衛的話,卻是一臉震驚。哎呀呀。

周先生料事如神,真乃當世之奇才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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