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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6章 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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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6章 登徒子

蕭融看著屈雲滅把一壇子酒都喝光了, 就是再不醉人的酒,如果大量的喝下去, 也是會讓人感到有些迷糊的。

而在屈雲滅去拿第二壇酒的時候,蕭融趁機向他提出來:“大王,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屈雲滅抱著壇子的動作一頓。

看吧,他就知道,不論什麽時候蕭融過來找他,公事是公事,私事也能變成公事。

安靜了一瞬, 屈雲滅神色如常的點點頭:“說吧。”

蕭融:“此次出征,雖說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可敵人之詭譎多變、戰場之風雲變幻, 總是令人防不勝防,我無法與大王並肩作戰、上陣殺敵, 卻也記掛著大王與眾將士的安危,是以……”

他稍稍停頓了一下, 然後頗為謹慎的問屈雲滅:“不知大王能否讓簡將軍每日都將軍報發回陳留來,沿途設置臨時驛站,又擇選良馬與良將的話,錯出的時間不會超過三日,如此一來, 無論那邊出了什麽事,陳留這裏都能迅速的響應,大王你說呢?”

屈雲滅默默反應一秒:“每一日?”蕭融點頭。

屈雲滅:“哪有這麽多軍報寫給你看?”

蕭融:“……”

你個倉鼠腦袋, 真就只能聽表面意思是嗎?

默了默, 蕭融嘆氣:“有軍報, 我便看軍報;沒軍報, 我便看平安。”

屈雲滅神情微楞。

他這輩子參加過的戰役大大小小不計其數,可是他從未向他人報過平安,也沒有人會要求他這麽做。

蕭融一直都在等著屈雲滅的回答,片刻之後,屈雲滅總算從那種不太適應但又覺得自己可以適應的感覺中抽離出來了,他大手一揮,十分大方的說道:“好說,但是不必勞動簡嶠了,本王就能寫!”

蕭融:“…………”

他臉上剛因為屈雲滅答應了而露出笑意來,下一秒他的嘴角就僵在這個弧度上了。

你寫有個錘子用,你又看不出來底下人都有什麽心思!

不過他不能說的這麽直白,蕭融雖然總和屈雲滅吵架,但那都是針對他們自身和一些鎮北軍之外的人,他們還沒出現過針對鎮北軍內部的分歧。

誰知道屈雲滅要是知道蕭融連自己手下都懷疑上了會是什麽態度,萬一他覺得蕭融是沒事找事呢。

詭異的沈默了一會兒,蕭融重新揚起笑臉:“這自然是好的,但大王總有顧及不上的時候,且送軍報一事本身就是為了確認大王的安危,多一道保障也不耽誤什麽,不如這樣,大王寫一封、簡將軍也寫一封,這兩封信分為一明一暗,若有一日我只收到了明處的,卻未收到暗處的,那我便知曉,是大王那邊出事了。”

屈雲滅:“……”

他狐疑的看著蕭融:“你怎麽好像篤定我會出事一樣。”

隨後他頓了頓,神色中的疑惑卻不減反增:“一明一暗,你是在防著軍中的人嗎?”

蕭融:“……”

厲害,倉鼠進化了。

安靜片刻,蕭融簡明扼要的回答他:“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對於蕭融懷疑自己的屬下,屈雲滅確實不太舒服,但他又想起來之前李修衡聯合莊維之把蕭融綁走的事情,他也無法責怪蕭融會這麽想。

將唇角抿直,最終屈雲滅還是答應了蕭融,而目的一達成,蕭融立刻歡喜的站起來,又說了兩句誇獎屈雲滅大氣的話,然後他就走了。

屈雲滅目送他出去,半晌,他看向桌上的兩個酒森*晚*整*理壇。

一壇空了,另一壇才剛剛開封。都沒喝完呢。*

眨眼間兩日就過去了,已經轟轟烈烈的營銷了一個半月的千人文集,終於是正式開始了。

早在十日之前,就有閑著沒事幹的文人們跑來這裏湊熱鬧,日期雖說定的十分明確,可士族嘛,都喜歡裝矜持,喜歡來個盛大的入場。

他們故意不在第一日現身,而是第二日、第三日才姍姍來遲,如果遇到了自己的熟人,就一邊作揖一邊雲淡風輕的說,其實自己根本不想來,但左右自己閑來無事,而且那麽多朋友都來了,那他也勉為其難的過來看看吧,至於那一萬金,呵呵,讀書認識錢財如糞土,那些毫無靈魂的黃白之物,他才不稀罕呢。

他就是想來交交友而已。

有這種心態的人不在少數,等他們進了百寶街,來到早就布置好的中央廣場,再看到廣場中間那堆足有三個人那麽高的金子,再矜持的人此時也要把眼珠子瞪出去了。

有個典故叫小兒抱金行於鬧市,意思是小孩帶著金子走在外面,一定會招來強盜和災禍,這典故在不斷的發展以後,已經從規勸人們財不外露,變成了更加含蓄的求你低調做人。……

不管怎麽說,道理就是那個道理,一塊金子就能讓人痛下殺心,這裏可是有足足一萬塊金子,別說人了,神鬼從這經過恐怕都走不動道。

但是沒人敢動手,因為在金山之外,裏三層外三層的全是重甲在身的鎮北軍,他們人人都拿著一把刀,刀刃上的寒光跟身後的金光一起晃著眾人的眼睛。

中央廣場的東側就是蕭融開的戲園,這戲園有兩層半,中間是挑空的,底下那層是貴賓觀賞和伶人演戲的地方,上面那層就是普通的茶水位,至於高出來的第三層,這裏一半暫時用來存放雜物,另一半則是中央廣場的絕佳觀賞位,只有蕭融能上來。

此時蕭融就跟虞紹燮坐在這,笑吟吟的看著這群驚呆的士人們。

今日已經是文集開啟第二日,相比昨天的冷清,經過了一夜的醞釀,氣氛已經是越來越熱鬧了。

虞紹燮盯著那堆金山,嘴角還是忍不住的抽了抽:“……太張揚了。”

蕭融:“不張揚如何能吸引他人,這也是顯示咱們的決心,讓他們知道,鎮北王可不是故弄玄虛,他是真的準備了一萬金放在這。”

虞紹燮:“……”

就這一萬金還是前幾日剛湊齊的呢。

本來沒有這個環節,但虞紹燮從淮陰大獲全勝,他在那邊待了五日,五日之後便帶著孫仁欒早就答應過、但是沒想兌現的那三萬金回來了,除此之外還有鎮北軍需要的糧食,以及搬運這些糧草的後勤部隊。

蕭融當初為了讓孫仁欒掏錢,才獅子大張口的要了這麽多東西,他根本沒想過真的要南雍大出血,可誰知道羊藏義這麽給力,自己送上把柄讓他們利用,那這便宜不占白不占啊。

錢財、糧草、部隊,這算是大頭,虞紹燮還帶回來了兩艘戰船,兩艘畫舫,幾大箱子的金銀玉器,以及三份秘方。

兩份是羊家賠的,一個是弩的改良配方,另一個是豆腐的制作方法。

蕭融:“……”

天知道他看見虞紹燮獻寶一般把豆腐配方拿出來時心裏是什麽感受,尤其虞紹燮為了拿這個配方還費了不少功夫,他覺得蕭融這麽愛吃飯,一定也很喜歡這種新奇食物。……罷了。

揉揉自己想吐血的五臟,蕭融看向第三份,這才是他最想要的東西。

在虞紹燮出發之前,蕭融特意把那根戲竹的簪子交給了他,並叮囑他,關鍵時刻就把這簪子送給孫仁欒,讓他知道其實蕭融並沒有責怪朝廷,他看得清楚,羊藏義與朝廷是割裂開來的,他當初說的那些話,他還是會盡力的為朝廷爭取,但有個前提,孫仁欒得幫他辦成一件事。

最貴的永遠都是免費的,這道理孫仁欒無比認同,得知蕭融想要的究竟是什麽之後,孫仁欒徹底松了一口氣,在他看來這就跟白給一樣,當天他就下令,把第三份秘方交給了虞紹燮。

至於第三份秘方是什麽——就是蕭公紙的制作方法。

造紙其實也是有技巧的,沒有印刷術那麽簡單,一看就只知道怎麽弄,而且誰讓蕭融姓蕭呢,哪怕他自己知道,他造的紙跟蕭家沒有半點關系,但蕭家人知道了以後、天下人知道了以後,肯定還是要罵他臭不要臉,居然把本家的東西據為己有了。

如今他就不用擔心這個了,在孫仁欒的幫助下,這配方名義上是蕭家人主動送給蕭融的,他以後可以隨意的使用、隨意的買賣。

蕭家氣得都要嘔血了,當時蕭融來金陵的時候,孫仁欒讓他們去跟蕭融接觸,但他們又很看不起蕭融,不想承認這個窮親戚,於是就沒有主動邀請他,對……他們根本沒考慮過去找蕭融,在他們看來自己能送一封請柬給蕭融,已經是放低身段了,還想怎麽樣啊?

就連這個請柬他們都一直沒有發出去,而是打算拖著,拖到蕭融快走的時候,再勉勉強強邀請他過來認個親,可誰知道中途出了這麽大的事,蕭融連夜就跑了,孫仁欒差點將羊丞相打入大牢,這幾天人人都夾著尾巴做人,唯有蕭家還算是輕松。

因為他們覺得自己是蕭融的族人,孫仁欒不可能遷怒到他們頭上,說不定孫仁欒還需要仰仗自己呢,借著出自同族的名義,讓他們去勸蕭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這裏要提一件事,蕭家雖然祖上很多人都在長安做官,也算是長安一派的世家,但他們老家畢竟是在臨川,算是南方世家一系,雍朝遷都之後,南北紛爭出現,蕭家就變得裏外不是人了,北方世家排擠他們,南方世家也不認他們,再加上蕭家後代都有點平庸,即使他們還在二等行列,可在朝中的話語權早就大不如前了。

因此他們不僅不害怕,還覺得此事是個契機,可以讓他們重新翻身。之前他們只是打算讓蕭融認祖歸宗而已,繼續當蕭家的旁支就行了,這回他們甚至決定大出血,讓本家的某人認下蕭融,把蕭融的名字寫到長房一脈上去。

當然,不能是長房長子一脈,他們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一個旁支繼承家族,但可以讓他去長房二子、三子一脈裏,得個嫡系公子的名聲,還不會給他們帶來什麽影響。

無人知道的角落裏,蕭家正因為這事吵得十分激烈,誰也不願意讓自家多個陌生人,因為這個幾位夫人甚至都鬧著要回娘家了,然後,虞紹燮就帶著簪子去找孫仁欒了。…………

不是他們犯的錯,結果要讓他們買單,而且蕭融這個缺大德的,他居然根本不在意認祖歸宗這件事,他真正想要的,是他們家的蕭公紙配方!

要是等他們知道,蕭融要蕭公紙配方只是為了給他接下來的行為做個鋪墊,他根本沒打算賣蕭公紙,但他打算借用蕭公紙的名義,然後對外宣稱自己改良出了更便宜、更好用的紙,借此把紙價打下來,估計他們會更加嘔血吧。

但這跟蕭融也沒關系了,畢竟他也有配方,還是蕭家主動給的,他想做什麽蕭家都管不了他了。……

配方剛剛到手,紙張的制造還沒提上日程,而且陳留的新玩意兒已經夠多了,也不在乎缺一個。

蕭融垂眼看著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幾乎每個新來的看到那堆金山都要虎軀一震,之後雖然他們還想再矜持一下,展現展現自己不愛錢財的風骨,但每個人都很誠實的走向了前方,那邊有個告示牌,上面貼著文集三道題的第一道。

第一道是最簡單的,就一句話,為政以德,何為德?

一看這題目,許多人都嗤笑出聲,如今士人愛清談,他們的話題幾乎都是圍繞著聖賢書來展開,像這種問題更是不知道被討論過多少次了,沒想到鎮北王還會拿這個來考他們,簡直就是最低級的拾人牙慧。

得知這就是此次文集的題目水平,那些沖著跟淮水之北的文人一較高下的人們,頓時就喪失了興趣,而這時候,一個人輕輕的咦了一聲。

原來這告示牌上不止貼了巨大的題目,下面還有三張密密麻麻的小字,仔細一看,全是根據題目寫成的文章,而這三張文章旁邊還貼了一行字:“XX日留待評選文章,隨機展示,供游客觀賞。”

這個XX日就是昨日,人們也沒註意到才一天的工夫居然就已經有人把文章交上去了,他們只想知道這些文章是怎麽寫的。

第一篇就把眾人目光吸引過去了,因為這篇文觀點特別激進,幾乎就是把長期以來的默認價值觀給批判了一頓,而且字裏行間都透露出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味道,就差明著說你們全是辣雞、你們擁護的也是辣雞了。

眾人:“……”

第二篇不是這個風格,第二篇的語氣挺正常的,問題是它三觀太不正常了,它居然提倡人人都不要再讀書了,因為讀書會讓人想太多,如果什麽都不懂的話,就不會思考何為德,連思考都不思考了,也就不知道自己過得不好了,既然不知道自己過得不好,那就是過得好,既然過得好,那就說明遇上了仁德之君,既然都是仁德之君了,又為什麽強迫自己讀書思考何為德呢?

眾人:“…………”

你是什麽品種的神經病。

這兩篇文章看得大家窩火,他們怒火中燒的看向第三篇,嗯,這個正常多了,用詞華麗、觀點老道,不僅能讓眾人認同,而且他還說出了旁人未曾想過的角度。在前面兩篇的洗禮之下,第三篇博得了大多數人的喝彩,而看到最後一段的時候,他們沈默了。

因為這個人在最後一段謙虛了一把,他說自己的觀點還不成熟,畢竟他今年才十四歲,若是有人覺得他說的不對,歡迎來找他指正。

眾人:“……”

他們又默默的看向這篇文章的開頭,無論是字跡、還是遣詞造句,這人都不像是個孩子,哪有孩子說話這麽有道理的?!

他肯定是吹牛呢,太不要臉了,為了給自己加分,竟然裝成一個小孩!

很快,有人憤怒的從告示牌這裏離開,準備回去寫一篇真正的好文章讓鎮北王瞧瞧。蕭融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然後滿意的笑了笑。

虞紹燮:“……佚兒年紀還小,你如此把他放火上烤,不怕他將來品性有損嗎?”

蕭融淡淡道:“就是我不放他,他也早就已經站在火堆上了。”

虞紹燮楞了一下,想到蕭融如今的地位,再想想蕭佚跟蕭融的關系,虞紹燮明白了蕭融的意思,但他還是覺得沒必要做的這麽高調,如今一切都是按部就班,蕭佚完全可以再學上幾年,然後再出現在眾人的面前,蕭融這麽快就把他推了出去,雖說蕭融給的理由是讓蕭佚盡快的拜到好老師,可虞紹燮更覺得,他是想讓蕭佚盡快的獨立起來。

因為幾年前他也是這麽做的,把封蔭留給虞紹承的時候,虞紹燮的想法就是讓他學會獨當一面,他們是兄弟,也是獨立的個體,他不能永遠都把虞紹承帶在身邊,況且他有自己想做的事,那事還伴隨著危險,他也不想連累虞紹承。

想到這,虞紹燮忍不住的看向蕭融,他到底是不想連累蕭佚,還是不想帶著蕭佚?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因為虞紹燮沒有問蕭融,不過就是他問了,蕭融也不會回答他的。*

這幾日的陳留可以說是無比熱鬧,越來越多的人因為親朋好友的通信而趕了過來,雖說那一萬金需要答出三道題才能被拿走,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目標明確只為那一萬金,更多的人是想過來一展自己的文采。

前五日只有第一道題,每一日都會有文章貼出來,一開始是一天一輪換,後來變成了一個時辰一輪換,有人幹脆就在百寶街上住下了,遇見好的大家就喝彩,遇見差的大家就激烈的批評,一時之間中央廣場聚集了不少人,士人在前面慷慨激昂,當場辯論,而廣場之外全是小販,主要提供的都是茶水點心。

雖說這有跟廣場之內那幾個讚助商搶生意的嫌疑,但也沒人管他們,畢竟人是真多啊,裏面的人也有點顧不過來了。……

趙興宗,新安本地人士,出身寒門,祖上曾經做過禦史中尉,一個專門負責監察武官聽不聽話的官,結果祖上太實誠了,眼裏揉不得沙子,見一個報告一個,成功把自己報告到牢裏去了。

官場套路太多,趙家人實在招架不住,於是集體從長安返回新安,倒是借此避過了好幾場災禍,不管是大雪還是胡人入侵,對他們來說都沒有性命上的影響。

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其他趙家人都怕了,但是承載著趙家人殷殷盼望的趙興宗不怕,從得知自己名字什麽意思的那一刻起,趙興宗就有了一個偉大的夢想。

如今他已經及冠,也摩拳擦掌的準備去實現自己的夢想了,但是他有點糾結。

他究竟是要去效仿祖上,直接給皇帝幹活,還是吸取祖上的教訓,去一個沒什麽套路的地方幹活呢?

就在他糾結的時候,一個消息傳到他耳朵裏,鎮北王那個大老粗居然要開千人文集了,而且還放出話來,誰能解出文集上的三道題,誰就能拿走一萬金。

趙興宗眼睛一亮,立刻就收拾包袱準備北上。

他不是沖著那一萬金去的,也不是沖著觀察鎮北王人品去的,他是沖著看熱鬧去的。……

過碼頭的時候,看見和自己打扮差不多的士人不在少數,趙興宗還擔心過會不會被攔下來,其實沒必要擔心這個,因為那時候蕭融剛脫險沒多久,南雍正焦頭爛額著,哪有工夫管碼頭上的事情。

順順利利過關,又一路往北前進,終於到了陳留城的時候,趙興宗先是被那些忙著夯實城墻的小工震驚到了。

因為他們居然在吃飯,不是清湯寡水的粥湯,而是真的粟米飯!

雖說就一小碗吧,那也是飯啊,許多小工都不吃,而是趕緊用布包起來,準備帶回去給家裏人吃。

趙興宗驚呆了,鎮北王對服徭役的人這麽好嗎,他忍不住的前去打聽,想知道他們是每天都有飯吃,還是就這兩天才有,為的就是給他們這些前來參加文集的士人留下一個好印象。

他問的那個人當場翻了個白眼:“你以為人人都是義陽太守那樣,抓壯丁做苦力,還不給苦力吃飽飯,鎮北王讓我們來做工,不僅管飯,還給工錢呢!走開走開,最煩你們這種人了。”

趙興宗:“…………”

他大約聽出來了,這人以前是義陽人,既然都來這邊做工了,估計是在義陽待不下去,所以前去別的地方討生活。

而這類人還有一個固定的名字,流民。

流民被抓到城裏做工不新鮮,但流民做工的同時給飯還給錢,這就有點稀奇了,難怪鎮北王能一口氣拿出一萬金來當彩頭,這是真有錢啊。

如果鎮北王不給這些流民工錢,趙興宗不會覺得有什麽問題,畢竟大家都是這麽做的,可他給了,趙興宗就忍不住的眨了眨眼,感覺有那麽一點點的開心。

幾個銅板不能讓這些人過上好日子,可最起碼能讓他們再吃一頓飽飯,有,總比沒有要好吧。

離開了城門處,趙興宗正要去找地方安頓,然後就聽到附近巡邏的鎮北軍提醒自己:“若是參加文集,百寶街上就有客棧,那裏衣食住行吃喝玩樂一應俱全,而且離你們要去的文集很近。”

趙興宗楞了一下,他看向那個鎮北軍,那個鎮北軍則伸出一根手指,給他指了指百寶街的方向。

趙興宗:“……多謝?”

鎮北軍擺擺手,意思是不必客氣,然後繼續提醒下一個人。

趙興宗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但還是依言過去了,畢竟相比沒頭蒼蠅一樣亂轉,他覺得鎮北王應該不至於讓他的手下坑自己,終於找到百寶街,看著這裏熙熙攘攘的人群,趙興宗的下巴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好整潔的街道。

好奇怪的門臉。好多的士人!

他沒去過金陵,但他感覺金陵也就是這個樣子了,整條街上摩肩接踵,而且到處都是士人說話的聲音,每個人的話題還都不一樣。

士人甲:“不不不,昨日戌時的第二篇才是魁首!”

士人乙:“買文房四寶送香囊,我要這香囊有何用,還不如給我一把油紙傘。”

士人丙:“如今戲園可是一位難求了,我想加錢進去看都不行,這戲園到底是誰家開的,他知不知道我是誰啊。”

士人丁:“那家食肆究竟在哪?也不說清楚了,本公子都在這裏轉了三圈了!”

趙興宗:“…………”

這四句話他是一句都沒聽懂,但他也不慌,慢慢合上自己的下巴,趙興宗堅定的走了進去。

一看就是有很多熱鬧可以看的樣子,他來了!……

接下來趙興宗就忙到飛起了,幾乎是醒了就要出去,入夜之後很久才會回到客棧。

他一天的行程是這樣,首先要去廣場看昨日的文章,好在如今已經有人整日在那盯著了,如果是很平庸的文章,大家就不管它,如果寫的不錯,就會有人抄錄下來,然後在大家當中傳閱。所以最近在那守著的人變少了,經過那座金山的時候,大家也能做到目不斜視了。

至於會不會偷偷的用餘光看……咳,這就不要管了。

看完文章之後他就要立刻趕去藏書閣,因為鎮北王建的這個藏書閣不大,僅僅能容納五十人在裏面翻閱,最開始有人找不到位子就只能站著,但站的人多了連坐的人都受影響,後來鎮北軍就派人來維持秩序,一天就讓進去五十人,人滿了就把門關上。

許多人都抱怨裏面的人進去了就不出來,後來便又出現了一個規定,藏書閣多了一個管事的,這個管事的特別會記人臉,誰在裏面待足了半個時辰還不出去,就要被這個管事的請出去。……

即使這樣能輪到進去看書的人也不多,所以必須盡早排隊。

唯一讓趙興宗感到欣慰的,就是那些世家子不屑進入藏書閣,所以基本都是他們寒門的人在爭搶,不管怎麽說,至少競爭對手是少了。

而在藏書閣待了半個時辰,爭分奪秒的看完半冊書之後,意猶未盡的趙興宗就被請出去了,他看看外面還在排隊的人們,油然而生一種優越感,連步伐都變得輕快了許多。

下一步便是去吃飯,連續看了兩天展示的文章之後,趙興宗就知道自己肯定是得不到那一萬金了,但他還是打算繼續參與下去,畢竟藏書閣裏有那麽多的書,他想等全都看完了再走。

吃完飯,趙興宗擦擦嘴,然後就前往下一站,那個一位難求的戲園,他都來了好幾天了,居然一場都沒輪上過,因為跟藏書閣不一樣,戲園是誰都能進的,陳留百姓們又不需要趕場子,人家直接在戲園排隊等候就好。

戲園一天只演兩場,這個規矩也被無數人抱怨過,甚至有人怨氣很重,都直接去官府報官了,可是戲園仍舊我行我素,任你們說什麽,他們就是不加場。

趙興宗打聽過,據說這幾天戲園演的都是同一場戲,根本沒有變過,這也能吸引這麽多人嗎,那應該挺好看的吧,壞了,更想看了。……

在前去戲園的路上,趙興宗又看見一個告示牌,陳留的告示牌是真多啊,廣場上有,百寶街上有,官府門口有,城門口也有,這些告示牌上既貼著各處的規矩,官府發下的公文,也貼著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比如這個,羊毛的妙用:你知道羊毛也能紡成線嗎?你知道羊毛怎麽處理更加柔軟嗎?你知道哪種羊毛鋪床上、哪種羊毛穿身上嗎?

趙興宗:“……”

而且除了廣場上那個告示牌,剩下的告示牌旁邊都站著一個人,這人是專門負責朗讀這些告示的,趙興宗經常看見有百姓過來,怯怯的指著上面的一張紙,然後旁邊站著的人就開始面無表情的朗讀,等他念完了,百姓們立刻感恩戴德的沖這個人行禮,這人估計也是見多了,表情都不帶變的,只安靜的站在那,等著下一撥百姓過來。

這些百姓膽小,但是也有膽大的,膽大的百姓幹脆就站在那裏不走了,他也不搗亂,就這麽等著,等到其他人過來想要聽告示牌上的內容,然後他就跟著一起偷偷聽。

一開始趙興宗還不知道他在幹什麽,後來就知道了。

他是在偷著學認字。……

看見這一幕,趙興宗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陳留處處都跟別的城池不一樣,這些百姓似乎也跟別的百姓不一樣,不,或許是一樣的,但因為他們在陳留,所以他們可以做這些事,別的城池的百姓根本就沒有選擇膽大和膽小的機會。

搖搖頭,趙興宗加快步伐,這回他來得比較早,而且這場戲確實是演了好多天了,來看的人比前幾日稍微少了那麽一點,所以今日就讓他排上了。

坐在二樓的一個小角落,趙興宗別扭的挪了挪椅子,雖說是排上了,但這位置有點擠呢。

他忍不住的看向跟他同坐一桌的仁兄,這人也穿著士人服,但人高馬大的,而且坐姿特別豪放,岔開兩條腿,一個人占了兩個人的位置。

發現趙興宗在看自己,這人居然還挑釁的看了回來,他微微揚眉,那意思是,怎麽著,你不服?不服咱倆就單挑。

趙興宗已經慫了,畢竟這人看起來真的好兇、也好能打的樣子,但在他無聲的認輸之前,趙興宗對面的男子突然咳嗽一聲,那位仁兄立刻露出了一個真麻煩的表情,然後把腦袋轉了回去。

而另一男子以拳抵唇,又悶咳一聲,順便擡腿撞了一下那位仁兄的膝蓋,那位仁兄一臉的不情不願,卻還是把自己的腿收攏起來了,依舊是岔開的,但不再占兩個人的位置了。

那位仁兄盯著自己身邊的人,頗為咬牙切齒的開口:“你怎麽就知道說我,分明是他先——”

後面的話沒說完,因為他的膝蓋又被撞了一下,那個男子擡起頭,趙興宗的下巴頓時又掉了下去,因為這人長得太美了,見到這人,他算是終於明白什麽叫郎艷獨絕、世無其二了。……

蕭融根本沒去看對面這個士人,他只壓低聲音對屈雲滅說:“前三折的戲每五日換一場,今日不看就要等到你再回陳留的時候了,莫非你要將看戲的時間都用來關註生人嗎?”

屈雲滅十分的不服氣,但他知道蕭融說的有道理,這戲是蕭融安排的,故事都是他口述,然後別人填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是蕭融的作品,他出征在即,確實不該讓一個生人攪了他們的興致。

屈雲滅是這麽想的,他也準備好好看戲了,但就是這時候,他的餘光看見趙興宗那呆滯的眼神,還有他那口水都要流出來的傻樣。

緩緩反應一秒,這回蕭融說什麽都不管用了。

屈雲滅怒道:“好一個登徒子!你那對招子若是不想要了,我這就替你挖出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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