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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棧斷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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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棧斷前

大呲花兒從來就不是願意被抱著、哄著的貓兒, 它就願意滿世界的瘋跑,誰也管不住它。

也許是為了捉一只神出鬼沒的老鼠,也許是為了逗弄撲花的蝴蝶, 紫微城那麽大, 它的樂趣無限多,所以才會被太真館的人捉住。

可惜紫芙說不是, 她跪伏在地上絮泣著說道:“……貴妃娘子自應天門回去之後,怒不可遏,先是砸了雲臺殿的瓷瓶, 之後又打罵奴婢, 整個雲臺殿裏一片狼藉, 後來赤藤提議去抓飛鸞宮你的貓兒來解氣——”

姜芙圓聽著想著, 心如刀絞, 不用她說完, 心裏已經預料到了大呲花兒的結局, 一時間胸中煩悶惡心, 偏過頭一陣幹嘔。

自打來到京城, 小扇一直照料著大呲花,此時聽到這兒一陣頭暈目眩, 哭倒在小盞的身上。

“都怪我, 都怪我,我不該放它出去,應該寸步不離才是——”小扇自責地擡起手, 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自己的臉上,小盞等人就去奪, 一時間整個飛鸞宮裏哀淒聲、哭喊聲不斷。

姜芙圓抓著寶座的搭腦,整個人氣的發抖, 喚了謝共秋,先小扇安撫住。

“扶回去,別叫她聽,”她拿手背拭去了眼淚,見謝共秋、樓雙信等人把小扇架了出去,方才叫紫芙起來說話,“你接著說,我的貓被弄到哪兒去了?”

紫芙在地上怕的發抖,聞言站起了身,小盞抹著淚給她拖來一只繡凳,紫芙顫抖著坐了半邊。

“……可巧,那只貓兒醒目的緊,就蹲在太真館裏扒土,赤藤並那個叫趙葉的小內監,拿浸了醉仙桃的魚幹拐了貓兒,裝進了錦袋兜回了雲臺殿。”

“貴妃娘子剛一抱起貓兒,那貓兒就一爪抓破了她的脖子和肩膀,貴妃娘子一氣之下將貓兒甩暈,裝進錦袋裏又不解氣,拿簪子一口氣紮了十來下,聽著袋子裏沒聲兒,就叫那個叫趙業的內監丟出去,丟的遠遠的。”

“……方才貴妃娘子睡下的時候,奴婢沒敢穿鞋,偷溜了出來,順著九洲池外金水河的禦河一路找,方才在墻根下發現了這兩塊貓兒牌,那一塊的土壤是鮮紅的,奴婢扒了很久的土,卻不見貓兒的屍體,想來是被趙業丟進了河裏……”

姜芙圓已然淚流滿面,聞言看向了紫芙的手,果見她十指指尖血跡斑斑,仔細看,指甲也呈劈開的狀態,使人不忍直視。

她閉了閉眼睛,叫小盞去打水取來傷藥,沈默了一會之後道:“多謝你。”

紫芙搖搖頭,“殿下,奴婢救不下一只貓,也救不了自己,連自己的名字,都保不住。”

姜芙圓的心痛蔓延到全身,只覺得渾身無力,手腳無意識地在抖,顯是氣到了極點,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向紫芙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你原先叫什麽?”她輕聲問著,等到紫芙說出自己的本名後,撫了撫紫芙的手,“從今往後,你還叫紫草。我這裏不是銅墻鐵壁,有時候還四面漏風、朝不保夕,但只要我還好好地在這一天,我就不會叫人拿了你去。”

她說著,忽然噙著淚笑了,“我都忘了問你,願意不願意留下來?”

紫草捂住嘴,眼淚就吧嗒吧嗒落了下來,她連連點頭,跪伏下去,可卻一句感激的話都說不出來。

姜芙圓忍著悲慟,先叫來樓雙信,吩咐道:“即刻就去求阮中官,將紫草的名字轉到飛鸞宮的名錄裏來。”

又叫小盞去為紫草拿鞋,“帶她去關孃孃那裏藏著,一會兒拾掇完了,過來找我。”

小盞領命去了,謝共秋從地上攙起了殿下,擔憂地說道:“殿下,在宮裏求生存,千萬莫沖動……”

姜芙圓此刻雙眼紅腫,自覺體力難支,想到有一次阿爹說,他在戰場上受了傷,吃了一塊糖就好了,這便叫宮娥為她沖了一碗紅糖水,小口飲下後,果然覺得好多了。

“先是我的小樹,然後是我的小貓,如果我不去問清楚、說明白、討公道,接下來是不是我的小盞、小扇,然後是你、關孃孃,還有我?”

謝共秋看著皇後殿下倔強的眼神,只覺得心裏發酸發疼。心疼地摸了摸她的手,“殿下委屈了。”

姜芙圓搖搖頭,已經不想流淚了,默默地想了一會道:“雲臺殿是什麽宮殿,離咱們這裏遠嗎?”

“雲臺殿是陛下所住大業殿的配殿,大梁建國二百年,皇後歷來都住在那裏。”

既然皇後殿下問起了,謝共秋便沒有隱瞞,一五一十地說道:“前些時日,奴婢帶著小盞娘子在內造府,看到梅郡主身邊的女使來領俸祿,卻掛靠在雲臺殿的賬上,那時候心裏就有些疑惑,被那小內監給遮掩過去了,今日這方紫草一說,可不就對上了。”

姜芙圓的腦海裏忽然就閃過大婚那夜,她去大業殿尋李玄都,路上遇到一群穿著蓑衣的女使,領頭的宮娥眼窩很深,有一雙警惕的眼睛,現下回想起來,應該是梅織雨身邊的女使赤藤。

她嘆了一口氣,只覺得好笑。

大婚那夜,她的夫君嫌棄她的傷疤,轉頭同自己的心上人雲雨意雲情。

她分明記得,中箭昏迷的時候,那個以胸懷為爐、為她拔箭的人,溫柔至極,又怎會嫌棄她的傷疤難看?

現在想想,他不是變了,而是因為從前是裝的。

她想到這兒,站起了身,攥緊了手中沾血的貓兒符,對謝共秋說道:“我現在要去雲臺殿了,這一回免不得又是一場硬仗,若我被罰了,你務必要幫我把飛鸞宮上下照料好。我阿爹阿娘再有十幾天就來了,t撐到那時候就好了。”

謝共秋怎麽能讓殿下獨自去呢,正搖頭要同殿下同去的時候,小盞從庫房拎了一根雲中陪嫁的搟面杖,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郡主,走!”

姜芙圓就往外出,樓雙信從後面竄過來,也隨侍在她的身上,謝共秋見狀,越性把常跟著的幾個內監、宮娥都帶著,跟了上去。

一行人就往大業殿去,此時月上中天,大片的雲朵陰沈著臉追著月亮跑,像是個伺機而動的妖怪。

走了很久才到雲臺殿,此時殿門緊閉,幾名護衛攔在門前,待看清楚了是皇後殿下後,又靜默著讓開了把守。

可惜門叩不開,姜芙圓也不願意叩門,低頭問樓雙信,“可有什麽擾人清夢的辦法。”

小盞此時已然恢覆了生氣,眼睛裏冒著紅光,惡狠狠地說道:“我們一起學貓叫,嚇死她。”

樓雙信沒敢笑,只低頭規道:“殿下,咱們還是敲門吧。”在得到允許後,他便一步兩階的邁上去,使勁叩響了殿門。

寂靜的夜裏,銅環砸門的清脆之聲尤其響亮,等了很久很久之後,方才有個內監躬著身子開了大門,見是皇後殿下,慌得門一關,扭頭就往回跑了。

大門既開了,就沒有不進去的道理,姜芙圓深深吸了一口氣,領著身後人一起邁上了臺階,推開了大門,徑直而入。

走進正殿,叫人點上了燈,姜芙圓在雲臺殿的寶座上坐下來,靜謐的空氣裏有梅蕊的香氣,想到貓兒符上頭的血跡和若有似無的香氣,姜芙圓覺得惡心。

等了許久許久,久到心裏開始煩躁不安的時候,穿堂那裏似乎有輕微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地向這裏走來。

姜芙圓聽見這個聲音之後,伸手拿過了搟面杖,在手裏轉了轉。

片刻的寧靜過後,梅織雨穿了一身潔白寢衣,寬松細滑的綢料被夜風吹拂著,每動一下都勾勒出她身體的美好弧線來。

她身後跟著一串的宮娥,顯得氣勢很足,迎著姜芙圓的視線走來,眼底噙笑,嘴角有譏嘲。

“殿下大半夜的,為何會來妾的宮中?您那裏可是中宮所在,到這裏來,豈不是委屈您了。”

饒是遲鈍如姜芙圓,都聽出她話裏的譏諷。姜芙圓不想和她費什麽無謂的口舌,只問她一句話。

“我的貓,貴妃將它弄哪裏去了?”

梅織雨撲哧一笑,燭火閃爍了一下,飄飄忽忽地照出了她脖子上的抓痕。

“紫微宮裏就數野貓最多,殿下問的是哪一只?若是肥頭大耳的那種,跑又跑不動,走也走不贏,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姜芙圓耳中聽著她的狂妄之言,苦笑了一下,旋即從寶座上站了起來,慢慢走向梅織雨的身前。

梅織雨同樣以笑著回應她,悠哉悠哉地,“殿下的身上倒有股糖香,說起來您那裏還留存著我的一只裝西極石蜜糖的漆盒,妾身身弱,必要身邊人隨時帶著糖才好。”

“可巧,本宮的貓的確生了一張胖嘟嘟的臉,貴妃可見過?”

“活的沒見過,死得幹巴巴的倒是見過——”梅織雨慢條斯理的說著,拉長了尾音,卻在話還沒說完的時候,她就看見眼前的皇後殿下一下子掄起了手裏的搟面杖,在她措手不及的時候,一下子掄在了她的腦袋上。

她被這一下打得腦子嗡嗡響,似乎全世界都沒有聲響了,天旋地轉的同時,忽然肩背上又挨了一棍,痛的她嗓子眼裏都冒出了鐵銹的味道。

身後一群宮娥內監都驚聲叫著,扶住了自家貴妃,然而令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皇後殿下又舉起了那根棍子,再度使勁,梆的一聲,打在了梅織雨的後腰上。

梅織雨哪裏挨過這樣的毒打,嚶嚀一聲就嚎啕大哭起來,她在模糊的淚水裏,看見姜芙圓這個野女人發了瘋似的又揚起了手裏的棍子。

這個北境邊塞來的瘋子,怎麽不按她設想的來,進來話沒有說上三句竟然下死手,那咬牙切齒的模樣,簡直像是要把她活活打死。

也好,讓陛下看看他從雲中親自選出來的皇後,到底有多麽彪悍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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