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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鬼(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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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鬼(12)

範詩的聲音止不住上揚, 難以掩蓋震驚,她拔高語調:“什麽?剝臉皮???”

步茸拿刀的手還在發顫,用力過猛的後遺癥不可能這麽快好了, 少女屏住呼吸:“他們想要去山隱酒店就必須經過前面那處弓形山洞,如果利用好時間差, 妹妹的皮就能長在我的臉上。”

陳星元吞咽口水:“你這孩子總是把話說得那麽嚇人。”

步茸將刀子遞給陳星元:“還是麻煩教授了,我的手目前不太穩。”

陳星元:?

步茸硬塞給教授, 活動腕骨:“再緩緩還有更重要的事做。”

“比剝臉皮還重要?”

“嗯!”

陳星元見步茸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睛,表情非常認真, 完全不存在欺騙現象,被這麽盯著,他莫名動搖, 只好再確認一遍,人老心事多,比不上小年輕大手大腳:“鹿頭女孩當真是希望死?解脫?那一刀斃命即可, 何至於此啊, 剝臉皮的疼常人難以忍受。”

江柳打斷道:“我猜測, 如果不剝臉皮,妹妹是死不了的。水書說, 福神的臉皮是被邪修撕下來的,而妹妹臉上有縫合的痕跡,那麽極有可能那層外皮是福神丟失的臉。三更天是規則,到了晚上女孩會不受控制成為福神,所以, 並不是咱們最初懷疑的禍神。”

陳星元習慣性摸摸下巴, 但早就已經沒了胡子,只好作罷:“董經理的目的是鳩占鵲巢, 想要擺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桎梏,成為真正的王,但舊時的禍神在這裏,所以他只能創造出新的福神和禍神與之抗衡。”

江柳應著:“新的神明誕生,就意味著舊神隕落。”

陳星元看著前方站不太穩的鹿頭女孩,碎片如拼圖湊成完整的線索,身為教授的他喃喃自語:“......戴上了福神的臉皮就會循環往覆不斷進行儀式,有邪修的咒力在,新禍神試驗早晚會成功。”

鹿頭女孩應該就是機緣巧合下被邪修選中的福神替代品。

董經理希望披著福神臉皮的鹿頭女孩在交合過程中不斷產生巨大怨念,恨力與禍端加持下誕出的禍神力量最大。

兩神同時出現,鳩占鵲巢的‘斑鳩’就能變成真正的‘喜鵲’了。

那麽美其名曰酒店的工作人員,實則監獄的所有管理者都可以【成仙】。

如果不是柳仙的提示,如果不是步茸破了骨灰罐歪打正著......

古老的山隱村將會被徹底埋藏,真相再也沒有重見天日的可能。

新的山隱村踩在累累白骨與罪惡中出世。

邪修的野心和貪欲從未間斷,利用兒童父母和兒童達到自己所求。

陳星元拔開刀鞘:“該死的,惡人終將遭到天譴!不得善終!”

天空中又劃過刺目的閃電,順著邊際蜿蜒而下。

前方稀疏的壯漢們要進山洞了,步茸看準時機,在光線黯淡時貓著身子鉆了進去,還好有神明雙眸輔助可視夜路,她很快就找到了戴著鹿頭面罩的女孩。

再一個畫面。

鹿頭女孩摘掉面罩,陳星元握著刀柄一根根挑開她臉頰處的針腳,小聲安慰:“不疼,乖,馬上就可以解脫了。”

隨著線頭與皮肉撕開。

女孩的神智就更加清醒,她握住步茸的手指:“姐姐,小心。”

她知道她要做什麽,卻又沒辦法阻攔,只能無聲呢喃著‘小心’‘萬分小心’。

步茸捏著透亮的皮往自己臉上一貼,在微弱月光的照射中剔透而晶瑩,緊緊包裹住面龐,寒潮濕氣覆在皮膚,一眼看去宛如雪花瓷白皙細嫩,襯得原本就像精致手辦的少女更加漂亮了。

鹿頭女孩瞬時訝異,忍不住伸手去摸:“好奇怪啊,它怎麽不長了.....福神的臉皮明明選中了姐姐,可姐姐的容貌並沒有變化。”

“它能根據年齡大小生長?”

“嗯,是的呀,我如果跟姐姐一樣大,這張臉就會自動生成福神人身時的模樣了。”

步茸扯了扯臉皮,既能輕松掀掉,又能完美貼合,可隨意擺弄並沒有覺得任何不適應。

“邪修是怎麽選中妹妹你當福神的?”範詩把女孩抱在懷裏。

女孩歪頭仔細回憶,表情難過:“我符合陽日陽時陽分出生,而且眼瞳是淺黃色的。還有幾個小夥伴也一樣滿足條件,但試戴臉皮的時候總是會掉,只有我堅持了最久而且能夠把原本的模樣遮住。”

“巧了。”步茸壓低聲音,咂舌道,“陽日陽時陽分,瞳色淺黃,以上兩點,我也都挺符合。”

江柳發現了最不同之處,鹿頭女孩需要縫制才能駕馭這張臉皮,而步茸呢....幾乎紋絲合縫,皮下仿佛只有一張臉,他的語氣透著冰涼:“你是說,別的小朋友試戴時,原本容貌是遮不住的?”

女孩描述道:“嗯嗯!這其實就是張透明的皮,她們戴起來當然會呈現出自己的樣子了,只有我....好像十五分鐘才露相。”

陳星元看到女孩笑盈盈非常開朗,手裏的刀刃又往回收了收,其實光是割開福神的臉皮也算完成她的願望了吧?不需要再把人置於死地......非要弄死......

女孩突然扯住範詩的胳膊:“美女姐姐,你這麽漂亮,有沒有隨身攜帶鏡子的習慣呀?我都快忘了自己長什麽樣了。”

範詩沒有這個習慣,但她有手機,於是點開照相模式。

鏡像裏的女孩過度瘦弱,手指慢慢放大自己的臉,表情略微難以置信,從下巴開始往左右兩邊蔓延到耳根處,肉眼可見全是一排排細小的孔洞,由於長時間致使兩張臉皮縫合黏連,突然分開促使傷口帶出膿血。

可她笑瞇瞇,眼睛彎成月牙狀,沒有喊疼,沒有難過。

那雙眼睛灰撲撲的,但又非常幹凈,明明是互相矛盾的詞語按在女孩身上卻一點也不過分。

前面的壯漢悶頭走著。

女孩把手裏的鹿頭面罩放在步茸手中,凝視道:“你能救救那群被拋棄的孩子麽,這個吃人的監獄會害了她們的。”

步茸喃喃著:“原來這才是你的願望。”

陳星元怔了怔,什麽情況?感情之前騙他們??還說得那麽真!!!t

沒等教授脫口問。

女孩卻先一步為難地搖頭,遲鈍眨著眼睛,緩緩起唇:“如果可以的話.....”

陳星元手抖了抖。

鹿頭女孩的目光已經完全定格在他藏於袖子裏的那把瑞士軍刀上。

“我還是想選擇解脫。”

受苦的是她,折磨最深的也是她,如果能選擇離開,當然要先顧著自己,這本就不是給了糖,乖乖當啞巴的活兒。日覆一日的重覆著生育、誕禍,快要瘋了。

女孩眼眶逐漸變紅,戰戰兢兢地低下頭,視線飄忽不定沒敢看他們。

步茸若有所思:“你做得很好,不需要自責。在沒有逃生可能得情況下,你跟你的小夥伴們不是有在好好保護一批批新來的女童麽,讓她們以為自己真的在酒店度假而不是被困在永遠逃不出去的牢籠裏。”

陳星元把刀子擺在明面上,殺掉女孩,大家都可以帶著願望離開,女孩的願望也是解脫,他建設好心理,手腕劇烈顫動,卻怎麽也沒辦法對眼前乖順討人喜歡的兒童下手。

“哥哥,不要緊的。”她難過地快要哭了,可又高興自己能解脫,所以很怕這時候陳星元會動搖,“我成為‘福神’的時候也有過自私的念頭,希望有別的夥伴被選中可以把我替換下來啊.....當時在冰床經受折磨,後背失溫忘記疼痛又以人血澆灌必須時刻保持清醒的時候也想過....為什麽偏偏是我?哥哥,我太累了,如果是你們肯定能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對不對。”

陳星元還是猶豫不決。

殺人似乎在這位老者的意識中是不允許的,即便出了雅貢到了另世也被約束著。

“如果我說,受害者的祖輩是殺掉並霸占山隱村那群無辜村民的‘斑鳩’呢?你會不會有個能下手的理由。”步茸已經戴上鹿頭,她墊起腳步,學著女孩走路姿勢混進人群中,離開時輕飄飄留下這樣一句話。

從什麽時候開始有這個意識了呢?

大概通過水書了解山隱村的真相後,發現他們通通不是原住民。

不管是山隱村的司願也好,又或者山隱監獄的鹿頭女孩也罷,受害者縱然無辜但只要和屠戮的兇手沾親帶故,解脫時都響應了詛咒化作塵埃留下判詞。想必,深陷其中的孩子們或許同理,即便本質有所區別,事關山隱監獄,其實所有人都跟董經理打斷骨頭連著筋。

陳星元和範詩對視一眼,範詩下意識將女孩摟得更緊了,他咬緊牙關,權衡之下只能將刀子捅了進去,很奇怪的是好半天沒有血液流出。

鹿頭女孩眼淚奪眶而出,她張了張嘴,無痛無知覺,卻有種解脫的爽快,嘴唇哽咽著:“謝謝你們....救了我......也求求福神顯靈救救她們吧....拜托了。”

即刻間,小小的身軀隨著風漸漸化作煙塵。

一張白紙片留在範詩手上。

神明的判詞:【欲加之罪,來生免厄】。

範詩微怔,結合著步茸講過的事情,大致明白鹿頭女孩擁有了可以轉世成人的機會,不再以陰魂為限困於這裏為了祖輩的過錯而不斷贖罪,本就是邪修造的孽,自然溯本追源。

“嘀嘀——”

狹長的山洞,人群起伏,回頭路的不遠處司機在按喇叭提醒,那是他們來時乘坐的黃色巴士。

陳星元喜出望外:“能走了!”

江柳看向範詩,他在等範詩的答案,女明星攥著那張紙條:“解脫一個算什麽,既然要當救世主了,那就都有份!”

陳星元戀戀不舍的收回視線,他心中惦念著507所,只要自己成功出去憑借超強記憶力覆盤,所裏的奇人異士便可研究出控制區塊,徹底隔絕這個靠人類欲望開啟的危險另世“山隱”。

眼瞅著範詩和江柳都沒有離開的念頭,他嘆了口氣:“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有緣再見吧。”教授把瑞士軍刀歸還給範詩,“替我跟步茸說聲謝謝。”

範詩臉色難看,沒應著,但接下了刀子。

陳星元轉身朝公交車的方向跑去,與他們相向而行。

另一邊。

步茸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嬌小的身軀頂著巨大的鹿頭艱難穿梭,終於走到最前面成為帶頭人,結果身後的壯漢們卻紛紛停住,面面相覷好一會兒對穿著衣衫的鹿頭福神指手畫腳,前面幾個甚至準備上手剝掉她的衣服。

少女靜靜看著蜂擁而上,性.欲染紅眼的狗們。

她佁然不動,像一座巍峨的山,目光瞥過背馳的陳星元,勝券在握地勾了勾唇。

【哎,意料之中吶,走了就好】

【倘若老古董在,賀濤可死不了】

【本著道義和人權,他會救他無數次押解雅貢507所受刑獄】

“可我並不喜歡那個結局。”

步茸病態地喃喃道,手裏木錐露出尖頭,咧開嘴笑的同時,最前方扒住她衣領向外撕扯的壯漢已經被抹了脖子,鮮血汩汩地往外冒,直接倒地。

其餘壯漢停頓三秒,目露兇光,爭先恐後要制服不聽話的福神。

步茸在他們身上順手擦了擦血跡:“沒想到暴露得這麽快。”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掀開鹿頭,丟掉這礙眼的偽裝。

“啪嗒——”

面罩擲地落下。

少女出了山洞口,站在淒冷的月光中,她擡手將那未曾幹掉的血液抹在左眼上,唇瓣彎起詭邪的弧度,這張臉依然沒有任何變化保持本真的模樣,反倒致使精致的娃娃臉生出一股荒誕美學。

那雙屬於神明的漂亮眸子突然散發著紅光,大概感受到了濕漉漉的血液是曾經屠戮整個村莊、迫害水族原住民那群闖入者的。

雖,隱隱透著慶幸,可極快地,紅光散去,又流淌著哀傷。

似乎在責怪少女為何偏偏用這麽激進的方式呢?

福神愛世人,善良到好與壞都能包容,這點步茸早就知道了,從福神被困在陰像裏卻還是向侵占村子的‘斑鳩’伸以援手開始、從拿掉禍神面具不允許他出仙洞開始,直到如今都湊不出個完整的神樣仍在悲天憫人。

步茸可沒有萬眾光輝的神性,倒是帶著鹿頭面罩時偶有一時感覺到舒爽,不由想起傳說中飲血啖肉、敲骨吸髓,披著人皮的怪物。

此刻,壯漢群出現躁動。

闖出來個年齡較大的男人,他突然指著步茸開口:“是福神....這次真的是福神降臨!我不會忘記啊,當年遠遠瞧見過她人身神魂的模樣!就用的這張臉!!!”

“這張臉麽。”步茸用那種調侃的語氣說道,之後她做了個大膽的動作,令身後惴惴不安的範詩和江柳看得心驚肉跳,只見少女扯掉臉皮攥在手中,眼睛瞪向說話的壯漢。

果不其然,這人看到步茸真正面目後‘撲通’跪地,朝她拜了又拜:“福神大人求求您收回詛咒吧,給我們一條活路!千萬年間的循環,不死不休,已經....真的已經受夠折磨了。”

少女低眸,輕抿嘴唇,自己哪裏像啊。

不出意外,步茸再度擡手時,宛如一只吞噬諸神的惡魔,掙脫了困住手腳的枷鎖,木錐剎那間便剮掉跪拜的男人,剔尖了的頂端沒入他的天靈蓋。

虛有其表的壯碩體格就這麽硬挺挺倒下了。

他一如前者死去的壯漢早已悶臭,皮肉枯敗貼骨,肚腹低陷。

步茸沒動,似乎在等什麽。

男人並沒有化為粉末,更不配擁有判詞,仿如萬物生靈渺小且不起眼的微塵,可這些都是作繭自縛的結局。

剩下的壯漢心生膽怯,後退時不小心撞上了躺在地上的這兩具幹屍,一碰即碎,煙消雲散。

步茸挑眉:“看樣子獲得‘判詞’啊,至少還能有個輪回,決定生死。可你們到頭來也和山隱村那群假村民沒什麽區別,落得個屍骨無存的破滅下場。”

數名壯漢傻眼了,瘋魔了,嘴裏念叨著:“福禍相依....竟然真的是福禍相依!”

她等判詞無果,便徹底知曉了‘判詞’的作用。福神詛咒過後,‘斑鳩’子女之中仍有善意的因子,即便‘山隱’被邪術埋圈還是利用欲望將人類引入,滿足了這裏面可憐陰魂的遺願,人類的願望也會等價實現。

這點子,倒有趣。

不過會是福神想出來的麽?

少女仰起頭,視線沒有聚焦,茫然地看向這裏一簇一草一木一花,t應該來自水族人口裏的‘那位大人’,舊日禍神的手筆。

至於,福禍相依啊......

老金發癲時好像也說過這句話,什麽‘原來是你啊、你和他、福禍相依‘之類的;董經理也提了一嘴,關於江柳和柳仙的羈絆,如果當時他沒有遇見上方仙,禍事必出,但上方仙擋住了‘禍’帶來了‘福’,所謂福禍相依。

步茸目前只是猜測,她的病癥明明死不旋踵,卻屢次被救,到底還是沾了點福禍相依的光才有幸活到現在吧?雖然不知究竟為何,但到了這一步,無論是失去的記憶,還是周遭人跟自己過多接觸就會產生謀害的想法,必定與“山隱”有牽扯,跟那兩位舊日福神和禍神更脫不了幹系。

既然他們以為自己是真正的福神,那不如恰好借著這個身份把戲演足。

步茸清了清嗓子,拉長聲音:“還楞著幹嘛,儀式當然要照常舉行啊!迎來禍神後,說不準我心情一好你們就能從這裏出去,獲得轉世~投胎的機會~”

壯漢看向福神候選人,她可比那個小女孩要厲害,臉已經進化成跟以前的福神長得一模一樣。

見狀,不安分的幾個哪敢再去扒衣服啊 ,老老實實地跟在步茸後面。

成群結隊的男人出了山洞,路過滿池荷花,眼見著就能看到“山隱酒店”大門,少女又重新把鹿頭面罩扣在腦袋上。

三更天。

步茸有樣學樣,仿照女孩從喉嚨深處滾動出一聲。

“嗬——”

按照隊形排列整齊的硬漢們這次比以往更賣力,以手臂為火把,仿佛是某種規則或者懲罰,開始一個接著一個自燃。

“嗬嗬——”

步茸發出第二聲。

後排的男人往前行進,握拳捶肚,敲打出陣陣鼓聲。

“嗬嗬嗬——”

步茸在鹿頭面罩裏發出了第三聲。

搖搖欲墜的壯漢甩起束好的長發,劃破天際的聲音懸似音爆。

猛然間,昨晚熟悉的味道入鼻,空氣裏彌漫起一股胎盤剝離母體的羊水氣息。

倘若威爾金還在,此時就會補一句。

“點燈、敲鼓、揮仙鞭......”

可惜,他死了。

應該說,死在了此刻正從酒店電梯裏出來的兩個男人手裏。

賀濤攙扶著董經理一前一後出來。

一門之隔與鹿頭相望。

他們並不知道核心已經換了個人。

董經理臉色烏黑,胸肺起伏過大,呼吸氣短像個犯哮喘的老頭發出哮鳴音,應該傷得不輕連幻戲都沒能維持太久,否則當初鹿頭女孩又怎麽會突然間清醒鉆空子求救的呢?

所以,步茸見機行事,更是賭一把,人生的豪賭不過於此,但她只賭贏不賭輸!

“跪。”

董經理突然開口。

步茸恍然,原來當時沒能聽見的是這個字啊。

【讓福神磕頭祭拜?怎麽想的。】

除非董經理是憎惡福神的。

跪拜只是為了滿足報覆心,他要證明自己長期以往被困在這裏,他也是這地方的主宰者!

董經理讓帶著福神臉皮的鹿頭女孩下跪是在侮辱兩位沒用的神明洩憤......

步茸越發好奇,福神給山隱監獄的詛咒,不過她好像猜到了一點點,與循環有關嗎?

少女昂頭,透著詭異的面罩靜靜看向玻璃門內的二人。

“嘿,你這丫頭豈有此理!見了尊者怎麽敢不跪!”賀濤狐假虎威,說罷就要給她點厲害瞧瞧,隨後又指著那群壯漢,冷哼道,“混帳,尊者是你們能直視的,還不趕緊俯首!”

董經理卻拉住了賀濤:“別輕舉妄動。”那身白衣長袍,胸口繡著一只斑鳩,真跟聖人樣卻辱了聖人。

一群群壯漢被迫匍匐於地面,額頭緊貼,仿佛又回到了昨晚的儀式裏,變作聽話的傀儡,沒有反抗。

董經理急於求成,為了驗證舊日禍神是否重新出世,不管儀式流程,小心翼翼開了一點門縫打量眼前的‘鹿頭女孩’,嘀嘀咕咕著:“倒是沒什麽奇怪的。”

賀濤詢問:“如何?安全麽。”

董經理說:“可能因為白日被步茸他們救過加上幻戲不怎麽管用了,所以個人意志覺醒,不過困於陷阱太久女孩安常履順翻騰不出水花。”

賀濤活動手腕:“需要我用愈術操控她麽?”

董經理趕忙搖頭:“愈術和邪術不同,你使過一次,短時間內就不能進行第二次。”隨後,拍拍賀濤的手,“留著用在那幾個人身上。如果,步茸、江柳、陳星元今晚出現,才是不好對付的!”

他帶著試探的目光左瞧瞧右瞧瞧,楞是沒敢敲起響指讓裏面的裸.體女孩走出來。

董經理讓賀濤守門,跳過交合的步驟直接面朝大廳,墻上的玻璃棺材並沒有任何異動,這才放下心,正要重啟儀式時——

步茸勾了勾嘴角,鹿頭面具中吟唱道:“起~”

身後見尊者長跪的壯漢們紛紛隨著少女的一聲令下齊刷刷站直!

躲藏在掩體後面的範詩沖了出來,江柳不能不管,柳仙上身後直接破掉礙事的玻璃門,如此一來再也沒有能攔得住的了。

步茸趁此機會繼續唱道:“落~~”

調子在她口中傳出,有點陰陽怪氣,隨之越來越快像密集的雨水嘩啦啦傾盆而下,此時暗處的酒店突然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範詩大叫一聲:“步茸!接著!”斧頭從空中旋轉重重落在鹿頭面罩的前方。

董經理聽見步茸名字的時候微微一怔,可是當她看著鹿頭執斧朝他劈來的剎那間,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圓,嘴裏磕磕絆絆說道:“你怎麽會.....這臉皮.....怎麽可能.....”

退一萬步,都不可能啊!

他把當年福神的臉皮撕下來,一直浸泡在特制的藥水裏留存,就是等著選中最像福神的孩子、最符合福神人身的繼承者,企圖通過自己手將她從小培養變成新的福神!緊接著,以福神的肚子創作出禍端,再用邪術儀式催化就能迎接史無前例只聽命自己的禍神!

到時候誰還管什麽詛咒啊,整個世界都是他的!不再如今時今日成為陰魂永遠困在這裏,而是真正的長生!

他要真正的長生,真正無窮的力量!!!

賀濤覺得現在就該用幻戲了,否則兩人都會死在這裏。

範詩小跑幾步追過來,江柳緊隨其後,她氣喘籲籲地說:“賀濤你知不知道陳星元已經離開了,那輛公交車就停在山洞外面。”

賀濤冷嘲熱諷:“你們為了活,什麽瞎話都能編出來。”

他不信。

他只信答應了自己要把邪術傾囊相授的董經理。

步茸可沒有閑工夫管賀濤,斧頭劈了幾次都被董經理躲開,她扔掉鹿頭,失去耐心。

董經理揉揉眼睛,千萬年來對著緣緣那張臉看,差點忘記了福神真正模樣,誒,真像啊......或許她才是最好的繼承人!!!

步茸見他魔怔般解開褲子,也不躲了,斧頭便順著他的頭劈了過去,很快脖子分家,但又迅速長了出來,一副不死之身,跟那山隱村村長有得一拼,當初是司願親手解決了村長,可惜在‘山隱酒店’這個監獄裏能殺掉董經理的女孩已經解脫了。

“別白費力氣了,既然緣緣已經被送走,那麽你就成為她吧....呵呵呵......”

白衣聖袍脫了一地。

只剩下僅有的內襯。

董經理眼冒金光,奇異興奮!

另一邊,勸說無果,賀濤終於還是把愈術使用上了.....

步茸直勾勾看向賀濤,悄無聲息地勾起嘴角。

“起~”

“落~”

哪怕在幻戲之中,吟唱聲仍然重覆不止。

步茸記得,當初戴著鹿頭面罩的緣緣應該是唱了五遍!

她也不多不少,掐準次數後,閉住了嘴巴。

轟隆——

酒店在顫動,原本放置屏幕的地方蕩漾起大面積的水波紋,比昨晚的浪花掀得更大,那塊釘在墻上的圓柱體玻璃赫然出現,裏面盛滿了微凝固透明液體。

再次看到這荒誕的藝術品,心情說不上來奇怪,他的脖子處有明顯被砍傷的痕跡,屍首分離之後又剔骨,碎肉.縫縫合合,紅線穿引之後拼湊成這樣。

就在剛剛董經理還滿心提防又生懼的顧不上儀式也要提前窺探這碎肉,除了舊日禍神的人身想不到別的可能了。

步茸仰視著對方,陷入在幻戲中.

她見證了t那具爛泥般的肉漸漸愈合,破天荒長出骨骼,藍青色的血管、幽綠的脈搏,白皙肌腱穿梭其中,將劍眉星目的男人襯得更加真實。

他垂著眼眸,雙手交叉在額頭上被掛起來,鎖骨突出,指節具有清晰的輪廓,及腰的黑發靈動地遮住了裸露部位,似有點紅暈染在臉頰兩側。

步茸仿佛有所感應緩緩湊近,手指輕輕觸碰著玻璃表層。

怪不得初見時即便在‘沈睡’沒了生命力,縱然美得動人心魄,卻總覺得睜開眼後應該是滿腹獠牙的惡鬼。

.....因為他是禍神啊,舊日禍神,漂亮到畏怵,帶有強烈攻擊性。

“我在休息室見過的,壁畫這種死物都震不住你洩露出來的那股悚然波頻,怎麽會被區區邪修弄成這個樣子呢?難道神明也能中幻戲,禍神也有遺憾嗎?”

湊得近,男人面相從玻璃透出莫名的慈悲。

步茸呢喃著:“為了浪費掉賀濤的愈術,思來想去,在幻戲中能夠打破他的也只有你了,所以我來,你也來了。”

幻戲擴大人類心中的遺憾和近期最希望實現的事情。

她的道,反制其人之身。

幻覺世界中,禍神存在,大家才能活。

這是步茸最希望實現的事情。

她手中的斧頭動了動,砸在那層玻璃上,結果卻輕微反彈起來!

剎那間,禍神向前傾斜,周遭迸發出無數條荊棘,從裏面刺穿玻璃形成盔甲環繞住孤身站在他面前的少女,擋住了掉落的碎碴。

微凝液體整個漏掉,大廳內飄滿茉莉香。

步茸微微怔住,目光了帶了幾分打量之色。

那雙狹長冷峻的眸子‘謔一下’睜開,縈繞涼意,金色的豎瞳像蛇類,比柳仙還要妖異,分明跟神扯不到半分,卻又想要多看幾眼。

禍神的模樣說起來真是千變萬化,身上的衣服來來回回閃過無數套,眼花繚亂之中還是被眼尖的步茸看出端倪。

有兩張臉,她很熟悉!

“男巫。”

步茸頓了頓。

“傅意......”

似乎對於後者早該承認了,‘傅意’大抵從主動跟著沈邵言來別墅找她時就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書呆子同桌了,可沒想到男巫竟然也是禍神麽?

對著這張男巫的臉,她耳邊似乎不斷重覆響起那句 「沒有人能活著離開山隱村」。

這句話,倒是像在說,罪惡深重的人絕不可能出村。

邪修和國王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自己呢?

禍神究竟為什麽逼著她進村子。

男人平視著步茸,黑色喪衣輕洩於地,袖口和下擺繡著金色圖騰,四不像動物長著蛇的頭、鹿的角、鳥類的翅膀、魚的身子,嘆為奇觀!他腰間系著一串串銀鈴,耳後系著簇小辮子,臉頰以及裸露的上半身畫著許多金紅色的紋路,脖子和手腳也都纏繞著紅繩,粗長的繩子編織著鳥類的花紋。

極快的。

又換回傅意的臉。

少年一身清爽校服,狹長的眼睛頗為憂郁,隱藏在陰暗之中是犀利的目光,他雙手插兜努力覆刻真正傅意該有的表情,睫毛微微顫動裝作害怕又內向的模樣。

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連傅意都不想裝了。

步茸皺起眉頭,她總覺得真正的傅意並沒有離開那具身體,可是,就算有十萬個為什麽想要問,也不是眼下。

她開口:“我們被困在賀濤的幻戲裏了。”

禍神語調平淡:“是你把我拉進來的。”

步茸笑笑,眸子輕眨,哪裏有半點求人的模樣,高昂著頭:“既然救了我兩次,再救第三次,難道不更加順理成章麽?請禍神大人‘救救我’。”

似乎摸準了,不管怎樣,他都會幫忙,畢竟董經理就是邪修,死在神的手裏,完全可以。

男人的眼神變深,接著她上一句,低語:“有嗎。”

步茸好心提示:“保安亭、休息室,你藏在卷軸自畫像裏。”

禍神覆著眼睫,表情如常,偶爾撇過少女的臉:“當年雕刻面具時不小心灑落的幾滴血罷了,它們成精後有了意識,帶著幾分我的姿色和神力。”

緊接著,他揮揮手,遠方就騰空出現一座木質步輦。

步茸想起之前女童被綁成椅子的模樣,莫不是邪修在學他啊!!!

禍神再次換回玻璃裏那張綺麗絕美的容貌,頭戴步茸從未見過的獸骨面具,身披玄色長袍,透明絲線縫制,空身直穿,領口開到腹肌上,顯露出金紅色奇詭妖魅的紋路。

連那只四不像圖騰都赫然放大數倍......

禍神半靠在步輦上,微微偏頭看向步茸。

他冷靜地開口,眸光平寧地拍了拍腿:“坐過來,儀式完成以後,禍神才能誕生。”

步茸不理解,索性站在原地沒有動。

禍神見她頗為防備的模樣,連木錐都攥在手上,突兀笑笑:“我的身體被邪修搗碎沒辦法覆原,在幻戲裏也是如此,你想出去就得配合我完成禍神誕生的儀式。”

步茸連連後退。

在她移動腳步時,禍神饒有興趣地掃過:“怎麽,怕我吃了你?也是,親眼看到邪修是怎麽對待女童的,當然會謹慎又小心。不過,他的跟我的,可有著天壤之別,放在同樣的位置在侮辱誰呢。”

步茸與那雙金黃色眼瞳對視,略過他的獸骨面具總覺得有什麽東西牢牢拴住了自己,不由自主就想與他靠近,發了怔似的朝著禍神走去。

少女的動作有點生硬,緩緩地...側坐在了他的腿上。

禍神耳朵尖尖發著紅,綁在他手腕上的粗重紅繩好似有了感應,錘在地上的另一端靈活地拴住了步茸。

男人敲了個響指才解除單方面的控制,步茸瞬時清醒,用後肘撞擊對方的肚子,他卻牽住她的手,湊在耳邊囁嚅道:“別掙脫,步茸。”

本就上挑的眼尾,更是隨著說話期間飛起,陰濕氣息裏帶過淡淡茉莉香,仿佛被雨水沖刷得失去味道。

他頓了頓,解釋著,“你應當已經知曉了,我的面具被水族的叛徒偷走,頭上戴的只是個影子,需要借助你的力量才不會發生霍亂。”

步茸仍然拉著臉。

“你也不想讓你的朋友們都死在這吧?即便有那條蛇庇佑,但我要是出去,僅靠上方仙的力量微乎其微。”

“... ...”

“相信我,我和邪修不一樣。”

好半晌,步茸妥協:“為什麽需要借助我的力量。”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他開口,眼神寵溺,“神明的雙眸和神明的臉皮融合後,你就是她的繼承人,乾坤藏心,福生無量。舊神隕落,新神誕生,出了這裏願望實現後,你在雅貢市也不會再懼怕陽光了。”

這些話像是蜜糖,不僅戳在少女的心坎裏還放大了她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成神的夢。

步茸背脊僵著,她不敢向後靠,盡量裝作沒事人那般:“需要很長時間麽。”

“不會。”禍神感受到她沒有繼續排斥,步輦升得更高了,風蕭瑟刮過臉頰,騰空的步輦幾下顛簸,換成了無數只黑色怪蟒,它們長有三只混白的豎瞳,發出——

“嗬。”

只見怪蟒的頭顱引燃火光帶著他們游走在沒有光源的角落。

「這便是,點燈」

“嗬嗬。”

第二聲比第一聲還要響亮,敦實的尾巴敲擊著地面,塵土泥漬揚起,傳出此起彼伏地拍打。

「......敲鼓。」

“嗬嗬嗬。”

怪蟒的聲音如雷貫耳,驚得鼠類鳥雀私下亂竄,.步輦之上的男人黑色長發變成了殺傷力武器,絲絲致命劈得開混沌,軟如繡線。

步茸在高位目睹一切,「揮仙鞭」纏繞在邪修脖頸上,就那麽輕而易舉地被絞死了,所有壯漢們通通化為粉末,整個山隱酒店接連倒塌。

放眼欲穿,小鎮頃刻間瓦解。

她想到過禍神出門,災事連連,威力之大衰運之強,卻沒想到竟然會震懾到這種地步。

他們手腕相連接,紅繩成為媒介,倘若沒有福神的力量又會糟糕到什麽地步?

瘟疫、地震、洪澇、海嘯......各種災厄......

還有一些想不到的禍事。

慶幸她剛才答應了,更慶幸她相信他說的。

整個儀式下來,沒有任何出格舉止,倘若不把這個姿勢算在內的話。

步茸咬著嘴唇,這才是正常的迎禍神吧。

可是董經理為何要照葫蘆t畫瓢?

難不成.....還有第二個方案?

仔細想想,儀式也好,步輦也罷,行為都在覆刻身邊這家夥的。

禍神成不了,自己當禍神麽。

她算不算歪打正著,如果不是勸解賀濤不成,也不會召喚出活的禍神。

幸好,董經理這次是真的死了。

鎮子、監獄、壯漢不再成為威脅,那群兒童應當也會根據情況得到判詞,要麽死去不再成為陰魂,要麽離開“山隱”,再或者好一點地擁有轉世的機會。

儀式結束,紅繩松開。

少女一刻不想在禍神腿上多待,往下跳的時候更沒料到腳抽筋,被身後那位神明扶穩才勉強站住。

他鬼使神差地動了動嘴:“你交過男朋友麽。”

步茸:......

禍神疑聲:“你喜歡沈邵言。”

步茸:“只是很好的朋友。”

禍神陰潮氣息縈繞,拉近距離:“那傅意呢。”

步茸順著他的話接道:“以前的,還是現在的?”

然後,便是良久沈默。

她沒來得及問清楚那些想問的事情,賀濤就停止了幻戲,禍神瞬間消失。

步茸睜開眼睛看著圍過來的隊友們。

範詩、江柳、苗雲、徐言西全都迷迷澄澄的。

步茸純樸無邪地望著他們:“除了不小心崴到腳,我還可以。“

賀濤裝模作樣:“感謝各位手下留情了。“

範詩嘲諷:“一丘之貉!“

苗雲拉著步茸的手:“姐姐,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步茸指了指地面癱軟的肉糜:“我要帶他走。”

win死前留下了屍油瓶子,或許可以煉化成屍油。

範詩好奇心泛濫,對著茉莉香源頭湊近看:“這是什麽?“

少女絲毫不嫌棄地把碎塊撿起,它們仿佛有感應濃縮成巴掌大小的嬌軟質地。

步茸封了瓶口,擡頭起對上範詩探究的目光,小巧鮮紅的嘴唇喃喃道:“禍神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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