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豬肉(顯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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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豬肉(顯化)
步茸意識昏沈, 聽到沈邵言和傅意兩人的對話才從混沌狀態中醒神。
大家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公交車上,司機還是那個司機,乘客少了四位, 他們依舊按照之前的座位坐著,雖然還沒駛出詭異空間, 黃皮子仍然趴在墳頭拜月、古怪站牌堆滿枯葉,但萬幸的是目前已經成功離開山隱村, 那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
“同桌,你剛才看到雞蛋了麽?”步茸用手比劃, “這麽大,能把我整個人裹進去。”
傅意搖頭,猶豫半晌, 誤以為她餓了,便掏出早晨步茸給的雞蛋:“有些涼了。”
“我不吃。”她托著下巴,小聲嘟囔, “好吧, 那應該只有我能看到。”
沈邵言摸摸步茸的額頭:“嗯, 挺燙的,你進村之前就不太正常, 是不是把腦子給燒壞了。”
步茸嘆氣,拍掉他的手,閉上眼睛試圖再去將場景重現,結果卻以失敗告終。
難道這個雞蛋是跟隔離屋一樣的東西,專門為了隔絕大家給她發紙條?
那麽, 雞蛋是不是就相當於他們看不見的壁壘?如果能在山隱村使用, 沒有壁壘阻礙,他們可視後隔離屋秒變安全房呀!
能不能行是一回事, 敢想又是一回事,她不願意再背著超大號書包,如果能把旅行用的東西放在雞蛋裏,相當於一個移動的便攜儲物箱,那才是酷斃了的哆啦A夢百寶袋呢!
步茸正打算研究研究這種心念力量,結果被夏光明的異樣吸引過去。
中年男人扒著窗戶往外看,盯了好一會兒,才完全松懈下來。
吊詭懸崖、綺麗的景色逐漸恢覆正常。
他捏了一把汗,精神緊繃後就是痛哭流涕,嗚嗚咽咽向所有人說明情況:“2021年3月16日,我參加越野登山比賽想要贏獎金,因為判斷錯誤脫離原始行程,為了在密林活下去,只能先躲起來,這樣可以避免長時間淋t雨導致的失溫現象。17號下午,狀態有些好轉以後就外出找食物,結果走進了一片迷霧中出也出不去。後面發生的事情就是上次我說的那些,只不過……略有偏差。”
夏光明隱忍著哭腔,說話期間,手指不受控制地哆嗦。
有種大難當頭卻僥幸逃過的脆弱。
“我活在灰色地帶,游離生死邊緣。”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其實當初除了那則叮囑,還有另一個聲音回蕩,包括現在,越來越大,非常清晰的環繞在我耳邊……是AED儀器每次按壓的響動。”
“怪不得當初在村子裏那個啞巴老萬會對你發癲,因為靈魂不算實體,相當於他沒有豬肉吃了。”旁邊的胭脂感覺太陽穴發麻,敲了敲腦袋,她筆走如飛好像要把每個人說的話都一字不落地記錄下來。
夏光明放慢語調,祈求道:“步茸妹子,你能聞聞看我身上是什麽味道麽?”
“沒有死人味。”
她回答。
大概是因為獲得了神明的雙目,步茸這次可以看到夏光明整個人插管註射以及心電監測導線的模樣,之前在山隱村靠近了會有股很淡的消毒劑和土壤散發的酸性物質。
夏光明不是不信神,他在許願的時候非常虔誠,但依舊要確認個結果才心安,否則搶救失敗對他而言是從一個死亡走向另一個死亡。
這位中年男人看著即將消失的自己,呢喃道:“這也算是劫後餘生了吧。”
“怎麽不算呢?”沈邵言朝夏光明揮揮手,“叔叔,咱三年後見!”
“好,我肯定....肯定不會忘記大家的。”最後的時間裏,他把每個人的長相認真刻在心上,夏光明越來越虛化,隨著公交車脫離懸崖,那句“謝謝”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窗外的街景熟悉起來,仿佛從來沒有離開過,山隱村帶來的古怪就像是一層擴張的皮囊,1:1覆蓋在了雅貢市每個角落,他們這群人像是開啟異世界大門的闖入者,為了論壇上的傳言信以為真,以欲念做門票達成本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胭脂姐,你從進村前就拿著本子寫寫畫畫的,是要出去拍電影?拍的話找我家公司投資唄?”沈邵言站在過道裏,很懶散地搖擺著身體,寫了串手機號,“老爸的聯系方式,等我出去知會一聲,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嘿,事半功倍,沈邵言你可真是個貴人~~”胭脂伸出手要跟沈邵言相握,“常聯系啊,少爺。”
魯箏說:“出書記得給我郵一本。”
胭脂:“不合夥了?”
魯箏:“嗯,以前還對行醫耿耿於懷,現在就算做一份普通的工作也不會覺得配不上了,活著就行,活著挺好的。”
胭脂:“你變了很多。”
魯箏苦笑道:“這一趟,大家都變了。”
步茸把風衣的領子立起來,默默打開遮陽傘,自己蜷縮在裏面,陽光下她又開始頭暈眼花,臉色蒼白不像個正常人,手機屏幕的時間顯示早晨9點,僅僅度過了30分鐘。
上一秒還在喋喋不休地談論電影和投資人,下一秒卻戛然而止。
站在過道中央的沈邵言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於是找了個座位坐下,當他看見傅意和步茸兩人胳膊貼胳膊,醋意大發,獨自置氣。
整個公交車非常寂靜。
只剩下毛骨悚然的詭異……
滋啦——
公交車突然開始播報。
“第一站,臨安東路到了,乘客請下車。”
坐在前排的胭脂站起來,仿佛像個陌生人,連聲招呼都沒打,抱著筆記本往前走,直接選擇無視經歷過生死的夥伴。
本應該也在這站下車的魯箏並沒有動,望向胭脂的背影,捏緊拳頭:“胭脂,你還記得吳靈兒、鄭思和喬元明還有……”醫生指了指後排的這群人,“還有他們麽!”
“啊?”胭脂嫌棄,以為是搭訕的,臨走前吐槽道,“別隨隨便便搭訕,真搞笑。”
車門關閉,乘客離開。
五分鐘後,播報聲有些斷斷續續。
“第二站……”
沒人按鈴。
按照路線:
第一站是情侶→第二站是步茸→第三站是傅意→第四站是沈邵言→第五站是登山客→第六站是探靈小組。
如果遵從先上後下的順序:
第一站是探靈小組→第二站是登山客→第三站是沈邵言→第四站是傅意→第五站是步茸→第六站是情侶。
那麽,這第二站應當是已經消失的夏光明。
步茸嘴唇有點發紫,她強撐著用餘光去窺伺沈邵言,這家夥不以為意,低頭氪金玩游戲。
“第三站,城市之春到了,請乘客下車。”
播報聲又回歸正常音調——
沈邵言聽見站點,立刻關掉屏幕,沖傅意和步茸很酷地擺手:“托兩位好朋友的福,讓本人體驗了一次公交車。誒,晚上渺渺約我去唱k,步茸你也來吧!”
有太陽在,即便打著遮陽傘也不太管用。
她拒絕:“我該回家了,哥哥會擔心的。”
“也對,反正你第一次白天出門,是要早點回去,不然又犯病可就麻煩了。”
沈邵言下車。
步茸與窗外的男孩對望,他忘記了和山隱村有關的所有事情,不只是沈邵言,還有胭脂、夏光明,他們的記憶也都有偏好性地清理了。
那魯箏呢?
本應該在第一站下車的醫生為什麽還在這……
司機加快油門,想要飛速結束旅程,於是到了第四站的時候,壓根都沒有停,喇叭裏響起了濕漉漉像是被浸濕水而發出的怪聲。
——滋啦。
——滋....滋啦。
——嘶嘶嘶。
無數電流聲出現,拖著狹長的音調。
“第四站,淮安河嘟到了。”
“第四站,無人生存,沒有乘客下車。”
傅意沈默一瞬,挑眉:“別聽這玩意胡說八道。”
“好。”步茸撐不住了,她身子傾斜,靠在少年的肩頭,自發地冷汗涔涔,虛脫得不行。
車上僅剩三人。
隨著時間流逝,播報聲又回歸正常,然而太過正常也是一種恐慌。
“尊敬的乘客您好,前方到站城北隍廟鄰郊,請拿好隨身物品,等車輛停穩後方可安全下車。”
步茸起身。
傅意也跟著起來。
他攙扶著她,重量很沈的書包掛在少年後背,等他們走過魯箏時,醫生也緩緩提起了黑色藥箱。
三人並肩在公交車後門。
吱嘎——
車輛很穩地停在站牌前。
當傅意和步茸往下走的時候,司機突然開口。
“小姑娘,你確定要帶一個死人回家嗎?”
魯箏聽了這話突然不寒而栗,在山隱村的後遺癥就是什麽都會往鬼方面想,他應激到先是去看傅意有沒有影子,然後又看看自己腳底下,等確認兩人都還活著,更偏向於司機在拋擲煙霧彈,甚至於在挑撥離間麽?
難道是這次死亡人數還不夠……
步茸本來就沒多少力氣,聽到這話,氣得翻白眼,咬牙說道:“你業績不達標,車上的規則沒弄死人,還搞勾心鬥角的一套?省省吧,就算他死了又能怎樣,害我的是村民,不是傅意。”
她氣喘籲籲,費了好大力氣。
額頭不斷滲出汗珠,衣服也早已被打濕,緊貼在身上。
步茸感覺到雙腳仿佛鉛塊般沈重,紮根在原地,無法移動半點。
太虛弱了……
太不堪一擊了……
她開始搖搖欲墜。
就在此時。
傅意不發一言地強勢護住步茸,充滿力量的胳膊透著青澀的筋絡,甚至在單薄蠶絲襯衫下隱約藏著誘惑人的腹肌,這哪裏還是柔弱溫潤的少年啊,他纖長的指尖帶著蠻勁按壓在步茸的腰肢上。
少女整個小小只被圈進懷中。
黑色的長發鋪了傅意一整個肘腕。
他把人直接掠了下去,不屑地說道:“別跟這種上不來臺面的東西置氣。”
魯箏跟在後頭緊追不舍,直到步茸暈倒,傅意才停下來,四處張望有沒有可以避開陽光的地方。
“等等,說不定我可以幫忙。”作為醫生,或多或少都能出份力,當時魯箏的確是這麽想的,但當他聽診後發現步茸的心跳已經停止,少女還在保持平穩的呼吸,那一刻直接語塞。
傅意把步茸背起來,伸手攔了輛車,側過臉對魯箏說道:“一起。”
魯箏本來在村子裏就沒有怎麽跟這位有過太多接觸,尤其剛才見少年排外的樣子,微微詫異:“可以麽?”
傅意跟步茸坐在後排。
魯箏正準備低頭往裏面鉆的時候,門直接關上了,隔著窗戶傅意指了指副駕駛。
“行。”他拉開前門,司機啟動,屁股還沒坐熱。
只聽見傅意用冰涼的口氣說道:“我t沒錢。”
魯箏:……
得,,,
他明白自己能“一起”的意思了。
魯箏舉著手機掃二維碼,錢付過去:“你出來沒帶錢?”
“貴。”
“嗯……從這裏到別墅要45,確實有點貴。”
= =
司機聽著不願意了:“你們這孩子不會說話啊,那地方以前可是墓園,你問問哪個出租車司機趕去,還不是我膽大,45元還是打了七五折呢!”
魯箏在山隱村裏面跟那群似人非人的村民待時間久了,在現實世界中得學會左右逢源,這麽簡單又基礎的生活技能都快要拋之腦後,他輕咳幾聲:“對於學生是有點貴,但作為成年人……”
醫生看著腳下的藥箱。
那句“作為成年人剛剛好”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還欠了外債,這45元相當於巨款。
魯箏抿了抿嘴:“司機開個空調吧。”
司機:“開空調費油。”說著就要降窗戶。
但魯箏直接按開了冷風鍵。
“唉,怎麽沒經過同意就動手動腳呢!”
“花錢不是買罪受的,這麽熱的天,連公交車都開空調,你別太黑心,小心遭報應。”魯箏頓了頓,“按照行程一趟最多20,可是墓園那邊沒幾戶人住也拉不到客,你把往返的路費算上了吧。”
司機梗著脖子:“昂,反正你也付上錢了,概不退回。”
魯箏又把冷氣調到中速:“是,所以我們乘客也應該享有乘坐出租車該有的合理權益。”
司機頓時啞口無言。
車子開了十五公裏,達到城北隍廟區的鄰郊別墅。
司機瞧了眼,打量起三人:“住這麽大的地方,連45塊錢都給不起啊,有錢人這麽小氣呢!”
沒人搭理他。
魯箏先下車打開後排的門,準備搭把手。
少年並沒有動作,而是瞇了瞇眼睛,半晌說道:“換個地。”
“什麽?”魯箏沒聽清,但順著傅意的眼睛往外望去,緊閉的柵欄大門斜×著兩條官方標志的白條,上面寫著“雅貢市城北隍廟區綜合管理行政執法處”,周遭拉起了警戒線,應該是違規建築被查封了。
傅意從步茸風衣口袋裏掏出手機,他給備註為“哥哥”的步越打過電話去,對方接通了:“妹妹?步茸是你麽。”
“我們出來了。”少年淡淡說道,完全不懼怕見到家長或者聽到對方家長的聲音而變得畏手畏腳,反而有種異常明顯地鄙夷。
對方沈默良久:“她人呢。”
傅意瞥了一眼:“情況不太好。”
步越警告:“別讓我發現是你動的手腳。”
“哥哥,太陽底下這麽熱,我還不至於給自己找麻煩。”傅意跟著步茸稱呼,他陰陽怪氣地說, “你那只用木頭做的破鳥偵查力越來越不如以前了。”
步越毫不驚訝,冷靜從容地給步茸從微信上甩出一個定位:“你們來這個地方。”
傅意把地址拿給司機看,出租車司機嘚瑟道:“再加23元。”
魯箏急了:“想都別想!”
傅意言簡意賅,話語間有不可違抗的力量:“目的地到了,自然有人付錢。”
司機將信將疑踩下油門,反正就算不付錢,他也討到好處了。
步越給出的位置是在鬧市區,早晨人少,沒堵車,比預計提前到了,當他們要下車的時候,司機發話:“錢啊,錢沒給,不是說好了,有人會給我錢麽?”
傅意心生煩躁,沖著步茸手裏攥著的木頭鳥給了一巴掌。
只見正沖著的居民樓有動靜,從儲藏室自下而上,踩著樓梯往外走的高挑男人正是步茸的哥哥步越。
他從容不迫地拿出錢包,抽出一百元丟在副駕駛的座位上,轉身朝後座伸手攬住妹妹的肩膀往懷裏帶,可惜,另一邊還有道力氣阻止。
傅意不茍言笑,掌心按在步茸的腰間。
兩人在烈日當頭的熱浪裏僵持住。
魯箏看著小臉紅通通已經快要被烤熟的步茸,頗有些擔心,這女孩在村子裏說過自己的病癥……如果不及時避光,會不會導致她情況加重醒不過來啊?
正當魯箏猶豫是否該上前勸架時——
傅意卻突然松開手,任由步茸被步越背著往樓道裏走。
“畢竟那是人家哥哥。”魯箏拍拍少年的肩膀,“爭個什麽勁呢。”
傅意磨了磨牙,額角狂跳,陰沈地說道:“他不夠格。”
魯箏調節氣氛:“你這樣跟丟了小雞仔的雞媽媽一樣,我記得聖經有個故事是所羅門智慧斷案,假媽媽夜晚睡覺時不小心壓死了自己的小孩,便偷偷在真媽媽熟睡時,偷走了人家的孩子。兩個母親因爭子之事找到了國王,斷事的人聲稱要把活著的小孩劈成兩半,假媽媽允許孩子被分割,真媽媽舍不得最先松手,她寧可把孩子讓給對方,也不願孩子被殺死。”
傅意將目光從樓道口收回來,移到魯箏臉上:“真在乎那孩子,也不會輕而易舉被人在後半夜換走。”少年勾勾唇,“更何況時代不一樣,擱在當下,爸爸是個裝飾品,用來膜拜的?別拿這種東西比喻我,你眼中的步越壓根就無法適應哥哥這個身份。”
魯箏沒想到傅意事關步茸和步越能說出這麽長一段話,對他孤僻的性子也有所改觀。
他們跟著進了儲藏室。
因為沒有窗戶的原因,較為昏暗,但也有利於步茸恢覆。
沒過多久,躺在沙發上的少女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呼吸,貪婪地享受著這個世界的空氣,她環顧四周:“這是哪裏?”
魯箏抱著筆記本電腦,他坐在對面回答:“你哥租了一個儲藏室。”
“你怎麽也跟過來了。”步茸疑惑。
魯箏嘆氣:“我沒失憶,按照論壇裏的一則被歸為垃圾言論的規則,上面說‘從山隱村出來的幸存者,願望實現會失去相關記憶,願望無法實現的幸存者會保留相關記憶’,如若幸存者和遇難者有社會關系,幸存者將失去遇難者有關的所有記憶,清除其連帶關系和信息。也就是說,探靈組的人只剩下我跟胭脂,胭脂的願望實現了,她不僅會忘記遇難者吳靈兒、鄭思、喬元明、黎麒,也會把跟他們相關的連帶人魯箏,團隊裏的醫生,甚至探靈小組都會從大腦中刪掉。”
步茸恍然:“但你許的願望不是活著離開村子嗎?願望已經實現了啊……”
魯箏搖搖頭:“我內心深處是為了重新獲得從業機會才進的村子。”
“也就是說跟我們在神像面前許的願望無關?”步茸抿著嘴巴,下意識去摸自己的眼睛,但她的願望好像實現了。
魯箏瞧著步茸現在虛脫的模樣:“應該無關,否則你畏光的病早就好了。”
步茸擡眸,想看看傅意的病有沒有好,從這雙神明的眸子裏發現,斑駁光影中,少年的影子比他本人至少胖兩倍多,體型接近那個泡發了的巨人觀。
傅意單手開可樂瓶,裏頭冒著氣泡,他像是一早就知道步茸口渴想喝,動作熟練地推了過去。
“謝謝。”
“不客氣。”
片刻。
步茸笑笑:“高一咱們熟絡後,我記得就跟你說過,既然做了同桌就不要這麽生分。”
傅意手指停在半空中,很快找補道:“你也說過,我不太正常,所以才進村一起治病,被影響到也是有可能的。”
步茸拿起可樂,順著氣泡,喝了好幾口,沒有回話。
魯箏把論壇網址分享給他們:“這就是論壇的私人鏈接,我是裏面的會員,填寫專屬邀請碼就能註冊使用了。”
步茸看著有點古早的論壇:“這麽多規則……”
魯箏認真說道:“是啊,非常多,一條跟著一條,點讚多的在前排,點讚少的靠後,幾百多頁呢,還有垃圾規則分區,很容易迷惑人,所以沒有敢以身試險的,畢竟隔著手機分不清發布人存了什麽心思和惡趣味。”
“至少,這次的規則是正確的。”步茸本想做一點補充,所以在搜索框裏打出‘忌說吉祥話,不入佛神廟’這行字,結果卻是‘0’條,她很奇怪,“怎麽沒有啊?”
魯箏註意到規則總量從原始的5800條突然遞減成800條:“看來有人在我們進村的時候也進入了山隱村,可能空間不一樣,或者多維空間。通關成功,相當於破譯了哪條規則哪條規則就會從論壇抹去。”
步茸想起在蛋殼裏看到的紙條,原來是這樣。
魯箏蹙眉:“規則消失,吳靈兒她也會跟著消t失麽?”
步茸喃喃道:“我更偏向於,如果把山隱村當成一個游戲,無數的規則等同於無數副本,我們破譯成功的村子並不是沒了,而是惡意和怨念離開,那個副本回歸正常,吳靈兒才會變成神聖的守廟人。”
魯箏苦笑道:“山隱村給予幸存者實現願望的權利,等價交換,我們這群玩家想要達成心中所求,就得先幫它破譯規則,建立在絕對公平的基礎上,欲望大於生命,才能滿足各取所需,像賭石,交付了金額,開出好的歸自己賺一番,開出壞,賠上身價。”
“哦,我哥呢?怎麽沒見到他。”步茸跟兩人談論許久,都沒有看到步越。
傅意說:“回公司了。”
魯箏配合性笑笑,他倆共處一室像開了兩臺負十度的空調,互相不對付。
“同桌。”
少年生硬開口,叫步茸這個稱呼。
她搓搓胳膊上瞬間立起的雞皮疙瘩:“你還是叫我名字吧,怎麽聽怎麽別扭。”
傅意眼眸暗淡,直接換了個話題:“我剛才搜和夏光明有關的新聞,的確是三年前,有個叫夏光明的登山者失聯,在密林等了兩天救援,因為身體失溫造成酸中毒,經過搶救在19號下午醒了過來,體征正常,沒有造成大腦損傷排除植物人狀態,堪為醫學奇跡。”
“叔叔的願望實現了。”
“是啊!”魯箏跟著激動,“可惜把咱們給忘了。”
時間過得很快,傍晚之後步茸可以自由活動,她推開儲藏室的門,卻被少年從身後拉住了衣角。
“去哪?”
“看電影。”
“我陪你。”
“嗯。”
兩人本該是熟悉的同學,並排走在路上卻隔了段距離。
傅意喉結滾動,望著步茸的側臉:“什麽電影,我提前訂票。”
“獨眼熱搜榜掛著一條暑假懸疑反轉電影《捉迷藏》,導演何洪光,編劇琳瑯。這個導演采訪說下一部已經定了劇本是跟拐賣人口和供養邪靈有關的題材。他們今晚九點有電影首映禮,在雅貢市南區畝田影城,團隊裏面這個女生的背影很眼熟,想去驗證一下是不是我認識的胭脂。”
“好。”傅意正在訂票,嘴角不自覺上揚,“雙人票價,贈送爆米花和可樂,還有小熊玫瑰,你喜歡綠色對吧,那小熊的顏色選綠色了?”
“你比在村子裏正常不少。”
“是麽。”傅意支付密碼,寵溺地瞇起眼睛,“多進幾次或許真能好呢。”
“也比高一的時候開朗多了,越來越不像我印象裏的傅意了。”
“高考前學習壓力重,現在當然要適度放縱青春~”
步茸點頭。
少年覺得自己有點太得意,他壓平嘴角,轉而溫和開頭,語氣多有歉意:“如果治不好這病,我會跟秦雙茳一樣做出傷害你的事情,但我並不想把結果搞得更差,一邊是好朋友的性命,一邊是跟好朋友絕交。”
“傅意,暑假過後,我們就不要聯系了。”步茸雙手插在兜裏,她性子淡然,著重思考後得出的結論。
“治好了呢?”
“嗯。也不要聯系了。”
少年看過去,那雙眼睛沒有活力,失望地說道:“你就不怕沈邵言也會殺了你?”
“你們都一樣,很公平。”步茸眸子轉動,她輕飄飄勾起嘴角,露出酒窩,“因為...我似乎找到比上大學更有意思的‘出路’了。”
畝田影城。
同一個廳裏,除了剛采訪完的編劇團隊,在觀眾席還有抹熟悉的身影,夏光明帶著老婆觀影,臺上臺下那麽近的距離,他們仿佛是陌生人,匆匆一撇再也不相見。
首映禮結束,傅意和步茸準備去吃點串串。
步茸從微信上問魯箏有沒有忌口。
另一邊,傅意接到了母親病重的通知,他雙眼紅腫淚水崩出,這具身體本能地掛斷電話,只留下句“我得去醫院”就跑了。
步茸楞住。
【餵,速度太快了。】
【……你的影子有點跟不上。】
臃腫的影子更加急迫,費勁往前沖,試圖努力跟上原主人。
步茸抓著串串,付了錢,打算抄近路 。
路燈每隔十米豎起一盞,雖然住在鬧市,可哥哥租的儲藏室位置偏老破舊區域,因為走小道,所以需要經過閉塞的巷子。
少女臉上看不出表情,她垂手,串串紮破塑料袋,裏面的地溝油順著土豆片往下流。
她頓住腳步,看見一戶人家正開門往院外放垃圾,便沒有往深處行進。
步茸靜靜等著,墻上映著的倒影越來越明顯。
“啪嗒。”
那戶人家落鎖,關燈,拉上窗簾。
少女微微呼出口氣,沒有目擊者,就沒有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下一秒,身後的不速之客舉起比人高的黑色塑料袋直接往步茸頭上套。
夜路縹緲,少了監控的地方,消失了什麽東西都很正常。
恰巧,步茸早就做好了被綁架的準備。
高檔私人住宅內。
步茸縮在角落裏,她眼睛被黑布遮住,但因為擁有了神明的雙目所以將這裏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道果然是跟山隱村有關。
屋子貼滿了論壇相關規則。
上面手繪著很多陌生人的畫像,在十幾個人頭中,她鎖定了自己跟傅意。
【房子的主人,怪有意思。】
【探靈小組和沈邵言都在,卻只畫了他們兩個的人面。】
沒多久,這間房門從外面被推開。
緊接著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發出“噠噠噠”的脆響。
來人看到屋內這幅情形,大吃一驚:“哎呀呀,怎麽搞成這樣子了。”屬於成熟女性獨特又有點甜的煙嗓聲傳來,似乎很不滿意,“我不是跟你說,她對我很重要,哪有這麽請客人的。”
保鏢低頭:“很抱歉,範小姐,我理解錯了。”
範詩連連搖頭,重覆起自己說過的話:“一定要想辦法把人帶回來?這就是你想的辦法?真是個糟漢子。”說罷,她走過來,“弄疼了吧,對不起。我沒有惡意,現在就給你松綁。”
1米75的範詩半跪在步茸面前,先給少女摘掉眼罩,然後再解開腳上和手上的繩結。
其實步茸早就看到這人的長相,屬於天生性感妖艷類型,濃顏系美女,畢竟範詩這種國際知名影後就是吃顏值飯的。
見小家夥盯著自己打量,範詩解釋道:“我剛走完紅毯,聽說你已經到家裏來了,急忙見你,沒時間換。”
範詩穿著高定禮服,包臀設計,很好地將曲線完成呈現出來,在她身上完全沒有媚俗,將雅致演繹出無二的風格。
“不用自我介紹了吧,你應該知道我是誰。”範詩慵懶靠在沙發上,偏著頭開始灌紅酒,“喏,步茸,我調查過你,雅貢市高三畢業生,學習成績很好,哪怕沒有在校就讀過,也考上了本地的211。”
步茸乖巧,靜靜看著範詩,像只剛到陌生環境的小貓。
範詩莞爾一笑:“別拘謹,叫你過來,只是想跟你談談。”
步茸雙腿筆直並攏,端正而坐,少女長相沒有攻擊性,細細的眉毛,大大的眼睛,說出來的話卻極能噎死人:“墻上規則是山隱村的,畫的連臉是我,你找我來恐怕不只是想趁著月黑風高,閑情雅致地喝著紅酒看著月亮談人生和理想吧?”
“哈哈哈哈。”範詩爽朗笑出聲,燦爛耀眼,波浪長發震著晃動,“妹妹,你真可愛,這反差的小模樣太漂亮了。”
不愧是29歲就榮獲年輕影後的人,連大幅度扯嘴角都不會表情扭曲,鼻梁高挺自帶英氣,像她哥那種紅塵勿進的人,看到範詩都會停一停眼神,而且她擁有著無數為這張臉瘋狂、迷得神魂顛倒的死忠粉。
步茸嘴唇微張,有些茫然與無所適從:“範小姐,您有話可以直接說,太晚了我不回去,家裏人是要擔心的。”
“咳。”範詩也不再逗弄小可愛,她清了清嗓子冷靜開口,“我想讓你幫我……”
砰——
砰砰砰——
砰砰砰砰——
樓上房間發出巨響,毫無誇張,是那種能把房頂掀翻的力度。
與此同時,範詩也顧不得繼續說,而是往樓上跑。
門沒鎖,腿長在步茸身上,她應該要離開這個奇怪的住宅,但那條幽黑筆直的木樓梯吸引著她,於是,少女穿著白色的帆布鞋通往怪音的地方。
第三層,沒有燈。
這雙眼睛給了很大幫助。
但其實,有與沒有,都是一個樣子。
因為,從踏上這層起,光芒頻閃,整個走廊全都是監控畫面,各路公交車時段慢鏡t頭回放,似乎在找什麽漏洞。
她站在今天早晨八點到九點,4號公交車視頻前,尤其是自己上車後的表情被逐幀分析,旁邊的傅意也一樣,這麽看起來,大家的臉上確實面露恐慌,而他倆十分淡定。至於哥哥,戴著口罩和墨鏡看不出所以然。
範詩墻上畫著十幾個人臉在監控畫面以及錄像中都有顯示,這麽看下去,所有人裏面就她和傅意的正常顯得格格不入。
“dada .musha.gusha.dadadon.kakingo.mushadadaka!”
蒼老的古調子從緊閉的房間傳出。
砰——
有人在撞門。
“快把她按到床上鎖起來!”
這是範詩的聲音。
步茸走近了些。
“dadayuto.mokago.dadamusha.yakaka.kuentamusha!”
靜默一瞬。
蒼老又年邁的老者開口,像是在學誰說話,不停重覆著:
“門……三扇門……魂被困在三扇門裏……”
屋內頭皮發麻的聲音像從地下蔓延的巨蛇,吐著鮮紅的芯子,被壓縮成人類聽覺接受不了的極限,好像真的有鬼。
五分鐘左右。
裏面安靜了下來。
範詩:“最近還是要麻煩您了,我可能要出趟遠門。”
老者:“麗雲瑤寨那地方,我去過,沒有問題。現在能開發成景區,一定是找專業人士看過地形了,你這位朋友應該是在旅途中接觸了不該接觸的東西。剛才上方用我身體問出來一些事兒,這三扇門其實就是瑤寨進寨前的三扇門,作為當地宣傳民俗並沒有任何問題。範小姐,我會在你出差這幾天,請上方幫忙招魂,整個雅貢市,如果連我都解不開,你只能另尋他法了。”
“感謝瑪娃師傅,您先安心住下。”
範詩一開門就看見靠在墻邊的步茸,表情僵住:“你怎麽上來了?”
步茸視力非常好,她瞧見屋內有個剛做完招魂儀式的女孩,全身赤.裸,脖子上全是暴起的青藍色血管,從胸口爬滿了整張臉。
“我可以解釋的。”範詩害怕步茸之後會拒絕,趕緊把門帶上。
旁邊形似薩滿的瑪娃盯著步茸看了許久,灰色的眼眸越過步茸朝她身後傾斜,最終沖少女頷首,倒退著直到看不見對方的時候才敢把後背露出來,否則將會是對上方不敬。
步茸指著監控畫面:“你選擇我,是因為覺得我從山隱村出來的勝算比這幾人都大。”
“恩。”
“你朋友丟魂了,所以你想進山隱村幫她,這是你的願望。”
“對,寧萌是我前女友,分手後去麗雲瑤寨散心,大概率撞邪了,再回來就變成這副模樣。有一半原因是我對她的愧疚,還有一半曾經吊威亞失誤,我差點死了,由於舉目無親,是她在醫院照顧我,推了能紅的機會。”
“剛才那個奶奶是薩滿麽?”步茸問道。
範詩低沈:“你知道吧,娛樂圈是玄學聚集地,比普通人更信這種東西。我也帶她去過醫院,實在沒辦法才找的。”
步茸點點頭,兩人已經從三樓回到原來的房間:“我聽說過薩滿,剛才那些話是上方語吧,她身上有仙家,很厲害~”
“你能看到是什麽動物嗎?”
“柳仙。”
範詩更是堅信自己沒有選錯人,她鄭重其事地對著步茸鞠躬:“拜托了。”
“明天早晨,8點,在花芽坊這個站牌不見不散。”
“需要帶什麽東西嗎?”
“吃的。”
“吃的???”
“如果你潔癖可以帶個睡袋。”
範詩心裏沒譜,她主動舉起手機:“加個微信吧。”已經打開了掃一掃準備著。
步茸點了二維碼,兩人成為好友:“回家我會整理好清單發給你。”
“謝謝。”範詩摘掉脖子上的傳家項鏈遞過去,“以此作憑證,事成後,你想幹什麽都可以,我都能滿足,只要是你提出來的要求。”
“姐姐,明天到了站牌,你只需要想著‘要救活寧萌’這件事就好,信念越迫切,欲望越大,公交車才能看見你。”
步茸被保鏢護送離開,回望身後的一層落地窗,那個開燈房間裏的薩滿老者頻頻向她鞠躬。
少女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神明的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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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茸意識昏沈, 聽到沈邵言和傅意兩人的對話才從混沌狀態中醒神。
大家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公交車上,司機還是那個司機,乘客少了四位, 他們依舊按照之前的座位坐著,雖然還沒駛出詭異空間, 黃皮子仍然趴在墳頭拜月、古怪站牌堆滿枯葉,但萬幸的是目前已經成功離開山隱村, 那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
“同桌,你剛才看到雞蛋了麽?”步茸用手比劃, “這麽大,能把我整個人裹進去。”
傅意搖頭,猶豫半晌, 誤以為她餓了,便掏出早晨步茸給的雞蛋:“有些涼了。”
“我不吃。”她托著下巴,小聲嘟囔, “好吧, 那應該只有我能看到。”
沈邵言摸摸步茸的額頭:“嗯, 挺燙的,你進村之前就不太正常, 是不是把腦子給燒壞了。”
步茸嘆氣,拍掉他的手,閉上眼睛試圖再去將場景重現,結果卻以失敗告終。
難道這個雞蛋是跟隔離屋一樣的東西,專門為了隔絕大家給她發紙條?
那麽, 雞蛋是不是就相當於他們看不見的壁壘?如果能在山隱村使用, 沒有壁壘阻礙,他們可視後隔離屋秒變安全房呀!
能不能行是一回事, 敢想又是一回事,她不願意再背著超大號書包,如果能把旅行用的東西放在雞蛋裏,相當於一個移動的便攜儲物箱,那才是酷斃了的哆啦A夢百寶袋呢!
步茸正打算研究研究這種心念力量,結果被夏光明的異樣吸引過去。
中年男人扒著窗戶往外看,盯了好一會兒,才完全松懈下來。
吊詭懸崖、綺麗的景色逐漸恢覆正常。
他捏了一把汗,精神緊繃後就是痛哭流涕,嗚嗚咽咽向所有人說明情況:“2021年3月16日,我參加越野登山比賽想要贏獎金,因為判斷錯誤脫離原始行程,為了在密林活下去,只能先躲起來,這樣可以避免長時間淋t雨導致的失溫現象。17號下午,狀態有些好轉以後就外出找食物,結果走進了一片迷霧中出也出不去。後面發生的事情就是上次我說的那些,只不過……略有偏差。”
夏光明隱忍著哭腔,說話期間,手指不受控制地哆嗦。
有種大難當頭卻僥幸逃過的脆弱。
“我活在灰色地帶,游離生死邊緣。”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其實當初除了那則叮囑,還有另一個聲音回蕩,包括現在,越來越大,非常清晰的環繞在我耳邊……是AED儀器每次按壓的響動。”
“怪不得當初在村子裏那個啞巴老萬會對你發癲,因為靈魂不算實體,相當於他沒有豬肉吃了。”旁邊的胭脂感覺太陽穴發麻,敲了敲腦袋,她筆走如飛好像要把每個人說的話都一字不落地記錄下來。
夏光明放慢語調,祈求道:“步茸妹子,你能聞聞看我身上是什麽味道麽?”
“沒有死人味。”
她回答。
大概是因為獲得了神明的雙目,步茸這次可以看到夏光明整個人插管註射以及心電監測導線的模樣,之前在山隱村靠近了會有股很淡的消毒劑和土壤散發的酸性物質。
夏光明不是不信神,他在許願的時候非常虔誠,但依舊要確認個結果才心安,否則搶救失敗對他而言是從一個死亡走向另一個死亡。
這位中年男人看著即將消失的自己,呢喃道:“這也算是劫後餘生了吧。”
“怎麽不算呢?”沈邵言朝夏光明揮揮手,“叔叔,咱三年後見!”
“好,我肯定....肯定不會忘記大家的。”最後的時間裏,他把每個人的長相認真刻在心上,夏光明越來越虛化,隨著公交車脫離懸崖,那句“謝謝”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窗外的街景熟悉起來,仿佛從來沒有離開過,山隱村帶來的古怪就像是一層擴張的皮囊,1:1覆蓋在了雅貢市每個角落,他們這群人像是開啟異世界大門的闖入者,為了論壇上的傳言信以為真,以欲念做門票達成本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胭脂姐,你從進村前就拿著本子寫寫畫畫的,是要出去拍電影?拍的話找我家公司投資唄?”沈邵言站在過道裏,很懶散地搖擺著身體,寫了串手機號,“老爸的聯系方式,等我出去知會一聲,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嘿,事半功倍,沈邵言你可真是個貴人~~”胭脂伸出手要跟沈邵言相握,“常聯系啊,少爺。”
魯箏說:“出書記得給我郵一本。”
胭脂:“不合夥了?”
魯箏:“嗯,以前還對行醫耿耿於懷,現在就算做一份普通的工作也不會覺得配不上了,活著就行,活著挺好的。”
胭脂:“你變了很多。”
魯箏苦笑道:“這一趟,大家都變了。”
步茸把風衣的領子立起來,默默打開遮陽傘,自己蜷縮在裏面,陽光下她又開始頭暈眼花,臉色蒼白不像個正常人,手機屏幕的時間顯示早晨9點,僅僅度過了30分鐘。
上一秒還在喋喋不休地談論電影和投資人,下一秒卻戛然而止。
站在過道中央的沈邵言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於是找了個座位坐下,當他看見傅意和步茸兩人胳膊貼胳膊,醋意大發,獨自置氣。
整個公交車非常寂靜。
只剩下毛骨悚然的詭異……
滋啦——
公交車突然開始播報。
“第一站,臨安東路到了,乘客請下車。”
坐在前排的胭脂站起來,仿佛像個陌生人,連聲招呼都沒打,抱著筆記本往前走,直接選擇無視經歷過生死的夥伴。
本應該也在這站下車的魯箏並沒有動,望向胭脂的背影,捏緊拳頭:“胭脂,你還記得吳靈兒、鄭思和喬元明還有……”醫生指了指後排的這群人,“還有他們麽!”
“啊?”胭脂嫌棄,以為是搭訕的,臨走前吐槽道,“別隨隨便便搭訕,真搞笑。”
車門關閉,乘客離開。
五分鐘後,播報聲有些斷斷續續。
“第二站……”
沒人按鈴。
按照路線:
第一站是情侶→第二站是步茸→第三站是傅意→第四站是沈邵言→第五站是登山客→第六站是探靈小組。
如果遵從先上後下的順序:
第一站是探靈小組→第二站是登山客→第三站是沈邵言→第四站是傅意→第五站是步茸→第六站是情侶。
那麽,這第二站應當是已經消失的夏光明。
步茸嘴唇有點發紫,她強撐著用餘光去窺伺沈邵言,這家夥不以為意,低頭氪金玩游戲。
“第三站,城市之春到了,請乘客下車。”
播報聲又回歸正常音調——
沈邵言聽見站點,立刻關掉屏幕,沖傅意和步茸很酷地擺手:“托兩位好朋友的福,讓本人體驗了一次公交車。誒,晚上渺渺約我去唱k,步茸你也來吧!”
有太陽在,即便打著遮陽傘也不太管用。
她拒絕:“我該回家了,哥哥會擔心的。”
“也對,反正你第一次白天出門,是要早點回去,不然又犯病可就麻煩了。”
沈邵言下車。
步茸與窗外的男孩對望,他忘記了和山隱村有關的所有事情,不只是沈邵言,還有胭脂、夏光明,他們的記憶也都有偏好性地清理了。
那魯箏呢?
本應該在第一站下車的醫生為什麽還在這……
司機加快油門,想要飛速結束旅程,於是到了第四站的時候,壓根都沒有停,喇叭裏響起了濕漉漉像是被浸濕水而發出的怪聲。
——滋啦。
——滋....滋啦。
——嘶嘶嘶。
無數電流聲出現,拖著狹長的音調。
“第四站,淮安河嘟到了。”
“第四站,無人生存,沒有乘客下車。”
傅意沈默一瞬,挑眉:“別聽這玩意胡說八道。”
“好。”步茸撐不住了,她身子傾斜,靠在少年的肩頭,自發地冷汗涔涔,虛脫得不行。
車上僅剩三人。
隨著時間流逝,播報聲又回歸正常,然而太過正常也是一種恐慌。
“尊敬的乘客您好,前方到站城北隍廟鄰郊,請拿好隨身物品,等車輛停穩後方可安全下車。”
步茸起身。
傅意也跟著起來。
他攙扶著她,重量很沈的書包掛在少年後背,等他們走過魯箏時,醫生也緩緩提起了黑色藥箱。
三人並肩在公交車後門。
吱嘎——
車輛很穩地停在站牌前。
當傅意和步茸往下走的時候,司機突然開口。
“小姑娘,你確定要帶一個死人回家嗎?”
魯箏聽了這話突然不寒而栗,在山隱村的後遺癥就是什麽都會往鬼方面想,他應激到先是去看傅意有沒有影子,然後又看看自己腳底下,等確認兩人都還活著,更偏向於司機在拋擲煙霧彈,甚至於在挑撥離間麽?
難道是這次死亡人數還不夠……
步茸本來就沒多少力氣,聽到這話,氣得翻白眼,咬牙說道:“你業績不達標,車上的規則沒弄死人,還搞勾心鬥角的一套?省省吧,就算他死了又能怎樣,害我的是村民,不是傅意。”
她氣喘籲籲,費了好大力氣。
額頭不斷滲出汗珠,衣服也早已被打濕,緊貼在身上。
步茸感覺到雙腳仿佛鉛塊般沈重,紮根在原地,無法移動半點。
太虛弱了……
太不堪一擊了……
她開始搖搖欲墜。
就在此時。
傅意不發一言地強勢護住步茸,充滿力量的胳膊透著青澀的筋絡,甚至在單薄蠶絲襯衫下隱約藏著誘惑人的腹肌,這哪裏還是柔弱溫潤的少年啊,他纖長的指尖帶著蠻勁按壓在步茸的腰肢上。
少女整個小小只被圈進懷中。
黑色的長發鋪了傅意一整個肘腕。
他把人直接掠了下去,不屑地說道:“別跟這種上不來臺面的東西置氣。”
魯箏跟在後頭緊追不舍,直到步茸暈倒,傅意才停下來,四處張望有沒有可以避開陽光的地方。
“等等,說不定我可以幫忙。”作為醫生,或多或少都能出份力,當時魯箏的確是這麽想的,但當他聽診後發現步茸的心跳已經停止,少女還在保持平穩的呼吸,那一刻直接語塞。
傅意把步茸背起來,伸手攔了輛車,側過臉對魯箏說道:“一起。”
魯箏本來在村子裏就沒有怎麽跟這位有過太多接觸,尤其剛才見少年排外的樣子,微微詫異:“可以麽?”
傅意跟步茸坐在後排。
魯箏正準備低頭往裏面鉆的時候,門直接關上了,隔著窗戶傅意指了指副駕駛。
“行。”他拉開前門,司機啟動,屁股還沒坐熱。
只聽見傅意用冰涼的口氣說道:“我t沒錢。”
魯箏:……
得,,,
他明白自己能“一起”的意思了。
魯箏舉著手機掃二維碼,錢付過去:“你出來沒帶錢?”
“貴。”
“嗯……從這裏到別墅要45,確實有點貴。”
= =
司機聽著不願意了:“你們這孩子不會說話啊,那地方以前可是墓園,你問問哪個出租車司機趕去,還不是我膽大,45元還是打了七五折呢!”
魯箏在山隱村裏面跟那群似人非人的村民待時間久了,在現實世界中得學會左右逢源,這麽簡單又基礎的生活技能都快要拋之腦後,他輕咳幾聲:“對於學生是有點貴,但作為成年人……”
醫生看著腳下的藥箱。
那句“作為成年人剛剛好”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還欠了外債,這45元相當於巨款。
魯箏抿了抿嘴:“司機開個空調吧。”
司機:“開空調費油。”說著就要降窗戶。
但魯箏直接按開了冷風鍵。
“唉,怎麽沒經過同意就動手動腳呢!”
“花錢不是買罪受的,這麽熱的天,連公交車都開空調,你別太黑心,小心遭報應。”魯箏頓了頓,“按照行程一趟最多20,可是墓園那邊沒幾戶人住也拉不到客,你把往返的路費算上了吧。”
司機梗著脖子:“昂,反正你也付上錢了,概不退回。”
魯箏又把冷氣調到中速:“是,所以我們乘客也應該享有乘坐出租車該有的合理權益。”
司機頓時啞口無言。
車子開了十五公裏,達到城北隍廟區的鄰郊別墅。
司機瞧了眼,打量起三人:“住這麽大的地方,連45塊錢都給不起啊,有錢人這麽小氣呢!”
沒人搭理他。
魯箏先下車打開後排的門,準備搭把手。
少年並沒有動作,而是瞇了瞇眼睛,半晌說道:“換個地。”
“什麽?”魯箏沒聽清,但順著傅意的眼睛往外望去,緊閉的柵欄大門斜×著兩條官方標志的白條,上面寫著“雅貢市城北隍廟區綜合管理行政執法處”,周遭拉起了警戒線,應該是違規建築被查封了。
傅意從步茸風衣口袋裏掏出手機,他給備註為“哥哥”的步越打過電話去,對方接通了:“妹妹?步茸是你麽。”
“我們出來了。”少年淡淡說道,完全不懼怕見到家長或者聽到對方家長的聲音而變得畏手畏腳,反而有種異常明顯地鄙夷。
對方沈默良久:“她人呢。”
傅意瞥了一眼:“情況不太好。”
步越警告:“別讓我發現是你動的手腳。”
“哥哥,太陽底下這麽熱,我還不至於給自己找麻煩。”傅意跟著步茸稱呼,他陰陽怪氣地說, “你那只用木頭做的破鳥偵查力越來越不如以前了。”
步越毫不驚訝,冷靜從容地給步茸從微信上甩出一個定位:“你們來這個地方。”
傅意把地址拿給司機看,出租車司機嘚瑟道:“再加23元。”
魯箏急了:“想都別想!”
傅意言簡意賅,話語間有不可違抗的力量:“目的地到了,自然有人付錢。”
司機將信將疑踩下油門,反正就算不付錢,他也討到好處了。
步越給出的位置是在鬧市區,早晨人少,沒堵車,比預計提前到了,當他們要下車的時候,司機發話:“錢啊,錢沒給,不是說好了,有人會給我錢麽?”
傅意心生煩躁,沖著步茸手裏攥著的木頭鳥給了一巴掌。
只見正沖著的居民樓有動靜,從儲藏室自下而上,踩著樓梯往外走的高挑男人正是步茸的哥哥步越。
他從容不迫地拿出錢包,抽出一百元丟在副駕駛的座位上,轉身朝後座伸手攬住妹妹的肩膀往懷裏帶,可惜,另一邊還有道力氣阻止。
傅意不茍言笑,掌心按在步茸的腰間。
兩人在烈日當頭的熱浪裏僵持住。
魯箏看著小臉紅通通已經快要被烤熟的步茸,頗有些擔心,這女孩在村子裏說過自己的病癥……如果不及時避光,會不會導致她情況加重醒不過來啊?
正當魯箏猶豫是否該上前勸架時——
傅意卻突然松開手,任由步茸被步越背著往樓道裏走。
“畢竟那是人家哥哥。”魯箏拍拍少年的肩膀,“爭個什麽勁呢。”
傅意磨了磨牙,額角狂跳,陰沈地說道:“他不夠格。”
魯箏調節氣氛:“你這樣跟丟了小雞仔的雞媽媽一樣,我記得聖經有個故事是所羅門智慧斷案,假媽媽夜晚睡覺時不小心壓死了自己的小孩,便偷偷在真媽媽熟睡時,偷走了人家的孩子。兩個母親因爭子之事找到了國王,斷事的人聲稱要把活著的小孩劈成兩半,假媽媽允許孩子被分割,真媽媽舍不得最先松手,她寧可把孩子讓給對方,也不願孩子被殺死。”
傅意將目光從樓道口收回來,移到魯箏臉上:“真在乎那孩子,也不會輕而易舉被人在後半夜換走。”少年勾勾唇,“更何況時代不一樣,擱在當下,爸爸是個裝飾品,用來膜拜的?別拿這種東西比喻我,你眼中的步越壓根就無法適應哥哥這個身份。”
魯箏沒想到傅意事關步茸和步越能說出這麽長一段話,對他孤僻的性子也有所改觀。
他們跟著進了儲藏室。
因為沒有窗戶的原因,較為昏暗,但也有利於步茸恢覆。
沒過多久,躺在沙發上的少女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呼吸,貪婪地享受著這個世界的空氣,她環顧四周:“這是哪裏?”
魯箏抱著筆記本電腦,他坐在對面回答:“你哥租了一個儲藏室。”
“你怎麽也跟過來了。”步茸疑惑。
魯箏嘆氣:“我沒失憶,按照論壇裏的一則被歸為垃圾言論的規則,上面說‘從山隱村出來的幸存者,願望實現會失去相關記憶,願望無法實現的幸存者會保留相關記憶’,如若幸存者和遇難者有社會關系,幸存者將失去遇難者有關的所有記憶,清除其連帶關系和信息。也就是說,探靈組的人只剩下我跟胭脂,胭脂的願望實現了,她不僅會忘記遇難者吳靈兒、鄭思、喬元明、黎麒,也會把跟他們相關的連帶人魯箏,團隊裏的醫生,甚至探靈小組都會從大腦中刪掉。”
步茸恍然:“但你許的願望不是活著離開村子嗎?願望已經實現了啊……”
魯箏搖搖頭:“我內心深處是為了重新獲得從業機會才進的村子。”
“也就是說跟我們在神像面前許的願望無關?”步茸抿著嘴巴,下意識去摸自己的眼睛,但她的願望好像實現了。
魯箏瞧著步茸現在虛脫的模樣:“應該無關,否則你畏光的病早就好了。”
步茸擡眸,想看看傅意的病有沒有好,從這雙神明的眸子裏發現,斑駁光影中,少年的影子比他本人至少胖兩倍多,體型接近那個泡發了的巨人觀。
傅意單手開可樂瓶,裏頭冒著氣泡,他像是一早就知道步茸口渴想喝,動作熟練地推了過去。
“謝謝。”
“不客氣。”
片刻。
步茸笑笑:“高一咱們熟絡後,我記得就跟你說過,既然做了同桌就不要這麽生分。”
傅意手指停在半空中,很快找補道:“你也說過,我不太正常,所以才進村一起治病,被影響到也是有可能的。”
步茸拿起可樂,順著氣泡,喝了好幾口,沒有回話。
魯箏把論壇網址分享給他們:“這就是論壇的私人鏈接,我是裏面的會員,填寫專屬邀請碼就能註冊使用了。”
步茸看著有點古早的論壇:“這麽多規則……”
魯箏認真說道:“是啊,非常多,一條跟著一條,點讚多的在前排,點讚少的靠後,幾百多頁呢,還有垃圾規則分區,很容易迷惑人,所以沒有敢以身試險的,畢竟隔著手機分不清發布人存了什麽心思和惡趣味。”
“至少,這次的規則是正確的。”步茸本想做一點補充,所以在搜索框裏打出‘忌說吉祥話,不入佛神廟’這行字,結果卻是‘0’條,她很奇怪,“怎麽沒有啊?”
魯箏註意到規則總量從原始的5800條突然遞減成800條:“看來有人在我們進村的時候也進入了山隱村,可能空間不一樣,或者多維空間。通關成功,相當於破譯了哪條規則哪條規則就會從論壇抹去。”
步茸想起在蛋殼裏看到的紙條,原來是這樣。
魯箏蹙眉:“規則消失,吳靈兒她也會跟著消t失麽?”
步茸喃喃道:“我更偏向於,如果把山隱村當成一個游戲,無數的規則等同於無數副本,我們破譯成功的村子並不是沒了,而是惡意和怨念離開,那個副本回歸正常,吳靈兒才會變成神聖的守廟人。”
魯箏苦笑道:“山隱村給予幸存者實現願望的權利,等價交換,我們這群玩家想要達成心中所求,就得先幫它破譯規則,建立在絕對公平的基礎上,欲望大於生命,才能滿足各取所需,像賭石,交付了金額,開出好的歸自己賺一番,開出壞,賠上身價。”
“哦,我哥呢?怎麽沒見到他。”步茸跟兩人談論許久,都沒有看到步越。
傅意說:“回公司了。”
魯箏配合性笑笑,他倆共處一室像開了兩臺負十度的空調,互相不對付。
“同桌。”
少年生硬開口,叫步茸這個稱呼。
她搓搓胳膊上瞬間立起的雞皮疙瘩:“你還是叫我名字吧,怎麽聽怎麽別扭。”
傅意眼眸暗淡,直接換了個話題:“我剛才搜和夏光明有關的新聞,的確是三年前,有個叫夏光明的登山者失聯,在密林等了兩天救援,因為身體失溫造成酸中毒,經過搶救在19號下午醒了過來,體征正常,沒有造成大腦損傷排除植物人狀態,堪為醫學奇跡。”
“叔叔的願望實現了。”
“是啊!”魯箏跟著激動,“可惜把咱們給忘了。”
時間過得很快,傍晚之後步茸可以自由活動,她推開儲藏室的門,卻被少年從身後拉住了衣角。
“去哪?”
“看電影。”
“我陪你。”
“嗯。”
兩人本該是熟悉的同學,並排走在路上卻隔了段距離。
傅意喉結滾動,望著步茸的側臉:“什麽電影,我提前訂票。”
“獨眼熱搜榜掛著一條暑假懸疑反轉電影《捉迷藏》,導演何洪光,編劇琳瑯。這個導演采訪說下一部已經定了劇本是跟拐賣人口和供養邪靈有關的題材。他們今晚九點有電影首映禮,在雅貢市南區畝田影城,團隊裏面這個女生的背影很眼熟,想去驗證一下是不是我認識的胭脂。”
“好。”傅意正在訂票,嘴角不自覺上揚,“雙人票價,贈送爆米花和可樂,還有小熊玫瑰,你喜歡綠色對吧,那小熊的顏色選綠色了?”
“你比在村子裏正常不少。”
“是麽。”傅意支付密碼,寵溺地瞇起眼睛,“多進幾次或許真能好呢。”
“也比高一的時候開朗多了,越來越不像我印象裏的傅意了。”
“高考前學習壓力重,現在當然要適度放縱青春~”
步茸點頭。
少年覺得自己有點太得意,他壓平嘴角,轉而溫和開頭,語氣多有歉意:“如果治不好這病,我會跟秦雙茳一樣做出傷害你的事情,但我並不想把結果搞得更差,一邊是好朋友的性命,一邊是跟好朋友絕交。”
“傅意,暑假過後,我們就不要聯系了。”步茸雙手插在兜裏,她性子淡然,著重思考後得出的結論。
“治好了呢?”
“嗯。也不要聯系了。”
少年看過去,那雙眼睛沒有活力,失望地說道:“你就不怕沈邵言也會殺了你?”
“你們都一樣,很公平。”步茸眸子轉動,她輕飄飄勾起嘴角,露出酒窩,“因為...我似乎找到比上大學更有意思的‘出路’了。”
畝田影城。
同一個廳裏,除了剛采訪完的編劇團隊,在觀眾席還有抹熟悉的身影,夏光明帶著老婆觀影,臺上臺下那麽近的距離,他們仿佛是陌生人,匆匆一撇再也不相見。
首映禮結束,傅意和步茸準備去吃點串串。
步茸從微信上問魯箏有沒有忌口。
另一邊,傅意接到了母親病重的通知,他雙眼紅腫淚水崩出,這具身體本能地掛斷電話,只留下句“我得去醫院”就跑了。
步茸楞住。
【餵,速度太快了。】
【……你的影子有點跟不上。】
臃腫的影子更加急迫,費勁往前沖,試圖努力跟上原主人。
步茸抓著串串,付了錢,打算抄近路 。
路燈每隔十米豎起一盞,雖然住在鬧市,可哥哥租的儲藏室位置偏老破舊區域,因為走小道,所以需要經過閉塞的巷子。
少女臉上看不出表情,她垂手,串串紮破塑料袋,裏面的地溝油順著土豆片往下流。
她頓住腳步,看見一戶人家正開門往院外放垃圾,便沒有往深處行進。
步茸靜靜等著,墻上映著的倒影越來越明顯。
“啪嗒。”
那戶人家落鎖,關燈,拉上窗簾。
少女微微呼出口氣,沒有目擊者,就沒有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下一秒,身後的不速之客舉起比人高的黑色塑料袋直接往步茸頭上套。
夜路縹緲,少了監控的地方,消失了什麽東西都很正常。
恰巧,步茸早就做好了被綁架的準備。
高檔私人住宅內。
步茸縮在角落裏,她眼睛被黑布遮住,但因為擁有了神明的雙目所以將這裏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道果然是跟山隱村有關。
屋子貼滿了論壇相關規則。
上面手繪著很多陌生人的畫像,在十幾個人頭中,她鎖定了自己跟傅意。
【房子的主人,怪有意思。】
【探靈小組和沈邵言都在,卻只畫了他們兩個的人面。】
沒多久,這間房門從外面被推開。
緊接著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發出“噠噠噠”的脆響。
來人看到屋內這幅情形,大吃一驚:“哎呀呀,怎麽搞成這樣子了。”屬於成熟女性獨特又有點甜的煙嗓聲傳來,似乎很不滿意,“我不是跟你說,她對我很重要,哪有這麽請客人的。”
保鏢低頭:“很抱歉,範小姐,我理解錯了。”
範詩連連搖頭,重覆起自己說過的話:“一定要想辦法把人帶回來?這就是你想的辦法?真是個糟漢子。”說罷,她走過來,“弄疼了吧,對不起。我沒有惡意,現在就給你松綁。”
1米75的範詩半跪在步茸面前,先給少女摘掉眼罩,然後再解開腳上和手上的繩結。
其實步茸早就看到這人的長相,屬於天生性感妖艷類型,濃顏系美女,畢竟範詩這種國際知名影後就是吃顏值飯的。
見小家夥盯著自己打量,範詩解釋道:“我剛走完紅毯,聽說你已經到家裏來了,急忙見你,沒時間換。”
範詩穿著高定禮服,包臀設計,很好地將曲線完成呈現出來,在她身上完全沒有媚俗,將雅致演繹出無二的風格。
“不用自我介紹了吧,你應該知道我是誰。”範詩慵懶靠在沙發上,偏著頭開始灌紅酒,“喏,步茸,我調查過你,雅貢市高三畢業生,學習成績很好,哪怕沒有在校就讀過,也考上了本地的211。”
步茸乖巧,靜靜看著範詩,像只剛到陌生環境的小貓。
範詩莞爾一笑:“別拘謹,叫你過來,只是想跟你談談。”
步茸雙腿筆直並攏,端正而坐,少女長相沒有攻擊性,細細的眉毛,大大的眼睛,說出來的話卻極能噎死人:“墻上規則是山隱村的,畫的連臉是我,你找我來恐怕不只是想趁著月黑風高,閑情雅致地喝著紅酒看著月亮談人生和理想吧?”
“哈哈哈哈。”範詩爽朗笑出聲,燦爛耀眼,波浪長發震著晃動,“妹妹,你真可愛,這反差的小模樣太漂亮了。”
不愧是29歲就榮獲年輕影後的人,連大幅度扯嘴角都不會表情扭曲,鼻梁高挺自帶英氣,像她哥那種紅塵勿進的人,看到範詩都會停一停眼神,而且她擁有著無數為這張臉瘋狂、迷得神魂顛倒的死忠粉。
步茸嘴唇微張,有些茫然與無所適從:“範小姐,您有話可以直接說,太晚了我不回去,家裏人是要擔心的。”
“咳。”範詩也不再逗弄小可愛,她清了清嗓子冷靜開口,“我想讓你幫我……”
砰——
砰砰砰——
砰砰砰砰——
樓上房間發出巨響,毫無誇張,是那種能把房頂掀翻的力度。
與此同時,範詩也顧不得繼續說,而是往樓上跑。
門沒鎖,腿長在步茸身上,她應該要離開這個奇怪的住宅,但那條幽黑筆直的木樓梯吸引著她,於是,少女穿著白色的帆布鞋通往怪音的地方。
第三層,沒有燈。
這雙眼睛給了很大幫助。
但其實,有與沒有,都是一個樣子。
因為,從踏上這層起,光芒頻閃,整個走廊全都是監控畫面,各路公交車時段慢鏡t頭回放,似乎在找什麽漏洞。
她站在今天早晨八點到九點,4號公交車視頻前,尤其是自己上車後的表情被逐幀分析,旁邊的傅意也一樣,這麽看起來,大家的臉上確實面露恐慌,而他倆十分淡定。至於哥哥,戴著口罩和墨鏡看不出所以然。
範詩墻上畫著十幾個人臉在監控畫面以及錄像中都有顯示,這麽看下去,所有人裏面就她和傅意的正常顯得格格不入。
“dada .musha.gusha.dadadon.kakingo.mushadadaka!”
蒼老的古調子從緊閉的房間傳出。
砰——
有人在撞門。
“快把她按到床上鎖起來!”
這是範詩的聲音。
步茸走近了些。
“dadayuto.mokago.dadamusha.yakaka.kuentamusha!”
靜默一瞬。
蒼老又年邁的老者開口,像是在學誰說話,不停重覆著:
“門……三扇門……魂被困在三扇門裏……”
屋內頭皮發麻的聲音像從地下蔓延的巨蛇,吐著鮮紅的芯子,被壓縮成人類聽覺接受不了的極限,好像真的有鬼。
五分鐘左右。
裏面安靜了下來。
範詩:“最近還是要麻煩您了,我可能要出趟遠門。”
老者:“麗雲瑤寨那地方,我去過,沒有問題。現在能開發成景區,一定是找專業人士看過地形了,你這位朋友應該是在旅途中接觸了不該接觸的東西。剛才上方用我身體問出來一些事兒,這三扇門其實就是瑤寨進寨前的三扇門,作為當地宣傳民俗並沒有任何問題。範小姐,我會在你出差這幾天,請上方幫忙招魂,整個雅貢市,如果連我都解不開,你只能另尋他法了。”
“感謝瑪娃師傅,您先安心住下。”
範詩一開門就看見靠在墻邊的步茸,表情僵住:“你怎麽上來了?”
步茸視力非常好,她瞧見屋內有個剛做完招魂儀式的女孩,全身赤.裸,脖子上全是暴起的青藍色血管,從胸口爬滿了整張臉。
“我可以解釋的。”範詩害怕步茸之後會拒絕,趕緊把門帶上。
旁邊形似薩滿的瑪娃盯著步茸看了許久,灰色的眼眸越過步茸朝她身後傾斜,最終沖少女頷首,倒退著直到看不見對方的時候才敢把後背露出來,否則將會是對上方不敬。
步茸指著監控畫面:“你選擇我,是因為覺得我從山隱村出來的勝算比這幾人都大。”
“恩。”
“你朋友丟魂了,所以你想進山隱村幫她,這是你的願望。”
“對,寧萌是我前女友,分手後去麗雲瑤寨散心,大概率撞邪了,再回來就變成這副模樣。有一半原因是我對她的愧疚,還有一半曾經吊威亞失誤,我差點死了,由於舉目無親,是她在醫院照顧我,推了能紅的機會。”
“剛才那個奶奶是薩滿麽?”步茸問道。
範詩低沈:“你知道吧,娛樂圈是玄學聚集地,比普通人更信這種東西。我也帶她去過醫院,實在沒辦法才找的。”
步茸點點頭,兩人已經從三樓回到原來的房間:“我聽說過薩滿,剛才那些話是上方語吧,她身上有仙家,很厲害~”
“你能看到是什麽動物嗎?”
“柳仙。”
範詩更是堅信自己沒有選錯人,她鄭重其事地對著步茸鞠躬:“拜托了。”
“明天早晨,8點,在花芽坊這個站牌不見不散。”
“需要帶什麽東西嗎?”
“吃的。”
“吃的???”
“如果你潔癖可以帶個睡袋。”
範詩心裏沒譜,她主動舉起手機:“加個微信吧。”已經打開了掃一掃準備著。
步茸點了二維碼,兩人成為好友:“回家我會整理好清單發給你。”
“謝謝。”範詩摘掉脖子上的傳家項鏈遞過去,“以此作憑證,事成後,你想幹什麽都可以,我都能滿足,只要是你提出來的要求。”
“姐姐,明天到了站牌,你只需要想著‘要救活寧萌’這件事就好,信念越迫切,欲望越大,公交車才能看見你。”
步茸被保鏢護送離開,回望身後的一層落地窗,那個開燈房間裏的薩滿老者頻頻向她鞠躬。
少女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神明的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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