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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盟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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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盟誓(二)

猶記得那日清晨, 楊珺如往常般先去了莫微雲的房門前,她耐心地叩了又叩,卻一直不見人上前開門。便貼心地等待了片刻, 然而一炷香的時辰過去了, 楊珺終是有些不放心, 便派侍衛將門給從外撞開。

“砰”門扉承受不住巨大的沖擊, 當即朝兩邊炸開。

楊珺斂著眉眼,邊低聲喚著“嫂嫂”邊擡腳往屋內走去。然而她四處打量了許久都未曾瞧見莫微雲的身影, 甚至那錦被都被收拾地整整齊齊, 半點看不出曾住過人。

人不見了?

偌大個楊府, 她能去哪呢?莫非是去旁的地方去散散心了?

楊珺有些魂不守舍地想著, 卻還是謹慎問了句“莫姑娘是何時離開的?”

派來伺候莫微雲的侍女細細想了許久, 這才如實道:“昨夜奴婢還瞧見屋裏頭亮著燭火, 那會兒莫姑娘還未就寢。”

忽然, 她震驚地捂著嘴,不可置信道:“昨夜,昨夜莫姑娘說她想用些酸杏, 奴婢便去竈房端了一碟,那會兒莫姑娘身前並無旁人在跟前伺候。”

“後來奴婢端著酸杏回來, 就瞧見那屋裏的蠟燭吹熄了,估摸著莫姑娘躺下入睡後便沒有將酸杏給端進去。”

“想來那會兒, 她已經走了。”楊珺冷靜補充道。

只是她要去哪裏呢?楊珺實在想不明白, 忽而靈光乍現,對!兵器。

“快去看看大公子的佩劍,那是他極為看重的物件了。”楊珺連忙開口吩咐道。

話音一落地, 楊珺便瞧見蕓華捧著封書信,腳步匆忙地走了過來, 聲音溫吞道:“小姐,這封書信,想來應是莫姑娘留給您的了。”

書信?

楊珺擡手接過,十指輕顫著拆開書信,一目十行地粗略掃過,還未舒緩一口氣,整個人便卸了力道,軟趴趴地朝地上歪去,幸好蕓華眼疾手快,當即就接過楊珺。

“小姐?小姐您怎麽了?”

而楊珺則面容悲戚,t一行清淚自眼尾蔓延,悄悄溜進了發絲之中。

都走了,都走了。信上並未長篇大論地說上一些煽情的話語,只簡單給楊珺留了個大致的去向,和她這幾日的觸景生情。

尤其看到最後時,淚珠與筆墨混合,竟將字跡給緩慢洇開。

“話語說來太過煽情,加之你我並非鐵石心腸之人,與其四目相顧淚流滿面,倒不如一封書信來的簡單。望你顧憐我之感傷,恕我懦弱逃避之行徑,亦希望你能珍重自身,為自己活上一回。而我則尋一處安穩地,守著他的遺物,與我腹中稚子,共度日後平凡歲月。”

“只是日後楊府勢微,你無須將自己與其死綁在一處,莫忘了你只是楊珺,是我與你大哥最為珍重的二妹。”

她有多久沒有聽到這樣的話語了?楊珺搖了搖頭,好像很久很久,自楊家走向衰敗之後,她便肩負起了家族的重擔。

然而什麽都沒有改變,她只得瞧著所有人如過客一般,出現在她的生命中,然後又匆匆離開。

淳觀四十三年,上郢之戰大捷,其楊府懷化大將軍楊方客與身後數十萬楊家軍皆命喪於此,史稱“赴死之戰”,身死之時年僅二十又九,其短暫而又驍勇善戰的一生中,唯有“忠勇”二字流傳百世,傳唱不衰。

與此同時,一道矯健的身影穩坐於馬背之上,堅毅的眸子中隱隱能瞧出幾分淚光。行至精疲力盡時,她便翻身下馬,抽出藏在劍鞘中的長劍,珍而重之地擦拭著,仿佛面面的並不是長劍,而是她許久未見的摯愛。

同年冬,楊珺越來越覺得府內清冷了許多,漸漸地她也不愛出門,總是捧著一本書,百無聊賴地翻看著,借以打發著難捱的時光。

可這日子還未過多久,平靜無波的日子便被打破了。

臘月初二,楊府大門剛打開,蕓華大老遠就瞧見一女子滿身是雪地站在墻邊,因著霧氣濃重,她不太看得清面容,只隱隱看見那人躊躇在原地既不往前走,也不會轉過身去上馬車。

是了,在她的身後停著一架馬車,還不等蕓華走上前去,就瞧見一高大身影邁著從容的腳步自馬車內緩步走下,不由分說地拉過那名女子,兩人好似在爭執著什麽。

不過剎那,男子便將人擁在懷中,三步並做兩步地走了進去。

原來是無關緊要之人啊,莫微雲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還當是自家三小姐呢,畢竟以她對三小姐的了解,定不會平白受此等悶氣。

想到這兒,蕓華又嘆了口氣,心中腹誹道:“奈何今非昔比啊,也不曉得三小姐近況如何。”

遠行的馬車中,一女子抱緊雙臂,將男子完全的隔絕在外,若不是她昨夜在書房前無意聽得到了一些秘辛,說不定眼下還被這人給蒙在鼓中,日日殷切地盼著自己能懷有身孕。

是以,那滋補的湯藥也未曾中斷過。

如今想來,倒真是可笑至極。

“您堂堂太子殿下,想要什麽得不到,何至於對我下此等卑劣的手段。倘若您能提前開口,我自是馬首是瞻,早早地開個方子,一勞永逸。”

紅唇微微勾起,她又道:“不過如今這身子也同那殘荷並無兩樣,太子殿下,我那湯藥也該停了吧。”

沈暗鈺坐在一側,聞言轉了轉眸子,似有無數話想說出口,可到開口的瞬間,千萬種柔情又都變成了尖刺,一股腦地朝楊明菡紮去。

“不能!”

“不能?”

“好一個不能!”開口的剎那,楊明菡是想問自何時開始下的藥,然而話還未出口,她便怕自取其辱。

奈何嗓間的哽咽太過明顯,身側之人微微怔楞,大手一攬,便將人禁錮在自己的懷中,左手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撫著她的脊背。

“明菡你乖些,我們便能和從前一樣。”他俯首在莫微雲的耳邊輕聲呢喃道。

“從前?莫跟我提些從前!你究竟想我怎麽做?是不是要親眼看著我將那湯藥都喝完才能相信!沈暗鈺你若是不想要子嗣你說呀,何至於布下這彌天大謊。”

“還是說,那孩子從誰肚子裏爬出來都行,除了我楊明菡!”

她被禁錮在沈暗鈺的雙臂之間,周身皆縈繞著他的氣息,若是以往,她定會如尋常家的女兒般,害羞的鉆進他寬大的懷中,繪聲繪色地描繪著一路之所見。

奈何如今,今非昔比。

楊明菡擡手推了推,半分都撼動不了,反而還被他攏得更緊了。

一股怒火沖到腦門,她也不管不顧地對著他的肩膀狠狠咬了下去,其氣勢頗有幾分狼崽撕咬獵物的模樣。

很快,血腥味隔著衣衫鉆進口腔。

沈暗鈺疼得眉心緊蹙,喘息聲都放重了些,倘若受一些皮肉傷便能讓她回心轉意,那他情願多承受些。

可若是讓他松開,沈暗鈺垂下來的視線死死盯著到手的獵物,薄唇親啟“想走?除非我死。”

一雙臂膀緊緊鉗制著楊明菡的身子,叫她不能動彈半分,直到血腥在嘴邊淡下去之後,她暗自別過臉,竭盡自己的所能忽略掉沈暗鈺的存在。

“哎。”

一聲輕嘆自耳邊傳來,楊明菡沒有動彈半分。

“你讓我拿你怎麽辦呢,明菡。”擡起的大手熟練地輕拍著她的後背,一如她飲了湯藥後被沈暗鈺抱在懷中溫聲誘哄著。

只是這一次,所有的甜蜜都變成了一根根細小又不易察覺的刺,平日裏瞧不清楚,可一回憶起來便疼得畏手畏腳。可越是疼,她越是會想,甚至開始覺得以往的甜蜜、經歷都是別有預謀。

“明菡?”一聲聲輕喚在她的耳邊響起。

楊明菡就只是沈默著,似是沒聽到他的喟嘆,下一刻下巴傳來刺痛,視線被忽然擡高,驟然撞進一雙陰沈如墨的眸子中。不待沈暗鈺說些什麽,她便閉緊了雙眼。

厭惡如斯,是半點不願瞧見沈暗鈺了。

“你睜開眼看著我!”寬大的指腹暗暗用力,疼得她眉心緊蹙,卻沒有半分服軟的意味。

楊明菡就是這般的性子,向來吃軟不吃硬,若是想讓她服軟那倒是比登天還難。

見楊明菡一副不願搭理的模樣,他也發了狠,當即以唇覆了上去,唇齒研磨之間,幾分苦澀溢了出來。

他該那它怎麽辦呢?

一吻罷,他額頭緊緊抵住楊明菡,喑啞著聲音道:“並非我故意苛待你,而是我真的做不好一位父親。”

“我不想孩子生下便不得寵愛,我怕他碌碌無為,又忌憚他足智多謀。明菡我是不是太自私了?畢竟我也是他的父親,怎麽能胸襟狹隘到容不下他的存在?”

說著,他眸光微暗,似是想起了什麽。

“或許你覺得我說得不切實際,可我自小便是這般長大的,甚至比我說得還要陰暗,沒有人在意我是餓了還是冷了,亦無人關懷我是否長高,若非遇見太傅。”

“可眼下,我的確沒有做好成為一個父親的準備,至少我不願他活在我曾經受過的陰影之下。”

不知不覺間,楊明菡緩緩睜開了眸子,雖不願出聲應和,卻還是將他說得話都聽了個十成十。

反觀此刻,蕓華看著遠去的馬車有些不解,但還是腳步輕快地朝著楊府走去。

十日後,謝潯歸家,他一路風塵仆仆還未來得及安頓好小二福,便撞進了一雙平淡無波的眸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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