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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心暗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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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心暗許(一)

直到壇中的酒都喝盡了之後, 沈暗鈺緩緩開口道:“你說我為何和旁人不一樣呢。”

“都是過去之事了,如今提起來不過是自尋煩惱。”他緩緩嘆了口,略顯醉意的目光正在四處亂瞥。

謝潯並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 而是垂眸思索了許久, 久到郎秋都睡眼惺忪坐起來之後, 他這才斟酌開口“其實我少時過得也不好, 可那太過久遠了,遠到我不提及的時候, 它就會藏起來。”

“更何況, 如今我想要珍視的太多, 可心就這麽大!”謝潯不知該如何比喻, 便指了指地上的酒壇“比它還要小上一些。”

“總歸是裝不下的, 所以我便主動摒棄了那些, 餘下的地方我想把最珍視的藏起來。”

說到這兒時, 謝潯抿起的唇角緩慢勾起,露出了隱匿在唇畔下的小痣。

“你笑什麽?”郎溪也喝醉了,大聲問道。“是不是在想一些開心的事情?”

“嗯, 很想!”謝潯勾唇低聲回應道。

想來他也有些醉了。

後來酒勁兒上頭,謝潯比往日也大膽了起來, 他亮著眸子認真道:“你以後的定然會是個明君,到時我就和太傅一同輔佐你, 就像……”

“就像郎秋和郎溪一樣, 是血濃於水的手足,那我們就是……知己。”

“好,我們是知己!”醉得不知天地為何物的沈暗鈺只聽到了知己二字, 便附和道。

“那我……就敬明月,敬知己, 敬沈暗鈺!”謝潯晃了晃空蕩蕩的酒壇,大聲道。

而回應他的只有從四面八方吹來的熱風,久而久之,謝潯也睡眼朦朧地躺在地上,緩緩闔上了眼睛。

一夜好夢。

回城之日定在了六月下旬,若是腳程夠快的話說不能還能趕上七巧街。

這不一早,眾人就收拾妥帖開始朝著汴梁城邁進,期間謝潯瞧見了許多前來送行的老百姓,他們沒什麽好送的,只能挖了些野菜,紮在竹籃子裏。

奮力往前擠了擠,高聲道:“不是啥貴重東西,您就收著吧,也算是全了我們的一點心意。”

因著有他的帶頭,身後的眾人開始有樣學樣,紛紛拿出自己位數不多的野菜,一股腦地往前頭擠。

周太傅則沖他們使了個眼色,不能帶走半分野菜。餘下之人皆會意,即便百姓再好言相勸,他們也只會擺擺手,根本沒有半點手下的意味。

當然了,也有人大聲道:“這野菜不貴重,山那頭多得是。”

周太傅則不甚理會,他既打定了主意,便不會有半分的轉移。可四周湧上來的百姓還是將人堵了個水洩不通。

看架勢非要收下一星半點,他們才會放行。無奈之下,周太傅翻身下馬,穿過重重人群,自路邊撿了塊還算圓潤的石頭,高高舉起。

“此石乃楨州所出,當永存不朽,他日定當妥善保管,見此石如同諸位親臨,嘗岳定當銘記於心。”

周太傅拿出隨身攜帶的手帕,三兩下給包裹地嚴嚴實實,妥帖地放進了系在馬背的包袱之上。

末了,周太傅攜眾多弟子行了個極為端正的禮後,便翻身上馬,遠走了。

若是他們走得慢上一些,說不定還能聽見身後百姓的讚嘆聲。

明明是同一條路,甚至眾人還默契地將腳程放快了些,可謝潯還是覺得時間太過漫長,便是歸期都變得遙遙無期起來。

用周太傅的話說就是,城中有個讓他牽腸掛肚的人,一日不見,思量若狂。

謝潯只是羞赫一笑,旋即飛快地轉過身,暗自思忖,他表現的真有這麽明顯?奈何四周無人知曉他心中所想,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起來。

淳觀四十一年,夏。正是七月初七的好時節。

天邊的日頭高漲,沈暗鈺攜一眾人,自城門直驅而入,走過一道長鵲街,俊朗的身影端坐在馬背之上,一舉一動都透露著君王睥睨天下的霸氣。

而後便是緊跟在太子殿下身後的周太傅,往後數一數,落在末尾的就是謝潯。

彼時早就得了消息的楊明菡高興了許久,正拉著楊珺穿過層層人群,站在了最顯眼的地方。

她一身火紅,明媚如同樹上分外鮮艷的石榴花,熱烈而又嬌媚。而楊珺則破天荒地著了一件淺藍衣衫,月白小花綴繡於衣袍間,瞧起來煞是好看。

坐於馬上的沈暗鈺一下就瞧見了,沈靜了許久的心猛地跳動起來,可下一刻他又驚覺自己風塵仆仆,倒是比平日裏瞧起來粗獷些。

當下恨不得讓人端一副銅鏡,他要好好梳洗一番。

不過這些不為人知的小心思還是被身後的周太傅給看了個一清二楚,他太過於了解自己教導數十年的太子,只一個動作,他便心t下了然。

喟嘆道“果然這七巧節誠不欺我。”

反觀楊明菡她眉眼彎彎,緊緊攥著自家二姐的手,腳下的動作卻不敢有半分停頓。

一點一點的往外蹭,可下一刻,不等她繼續,入耳只聽見兩三聲馬蹄噠噠聲,再擡頭間,一個高大的身影迎面走了過來。

是沈暗鈺!

她承認,躍動的心跳宛若小鹿在上頭撒開蹄子奔跑,一會東撞撞,一會兒西瞧瞧,只擾得她臉頰微紅。

偏生楊明菡又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子,她自是仰著小臉,竭力壓下面上的羞怯,笑著道:“你回來啦。”言語中的驚喜是半點不帶遮掩。

剎那間,喧囂的長街在這一刻寂靜下來,楊明菡所能瞧見的只有沈暗鈺一人。

“我回來了。”回來娶你,後面的話沈暗鈺並沒有說出口,可他相信楊明菡已經聽懂了。

她笑得明媚,映襯在紅裙之下格外張揚,一如她的性子,如火般熱烈,是楊府最為明艷的菡萏。

仿佛是舊友重逢,她匆匆道一句好久不見,實則所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是她思量了許久。

她怕自己太過熱烈,少了幾分女子該有的矜持,又怕自己不夠婉轉,顯得整個人一板一眼。糾結了許久,她終是揚唇笑了笑。

熟不知這種淺笑的模樣,竟成了沈暗鈺唯一掛懷的慰藉。

風塵仆仆,精心裝扮,可見二人都是極為珍視這場重逢的。

頭頂上的樹葉“沙沙”作響,樹影婆娑間,楊明菡發絲被風吹起,有些淩亂。

沈暗鈺會意,克制地想要擡手撫去,卻在擡手的剎那他頓了頓,轉而換成了手帕,隔著手帕輕輕撫去楊明菡面頰上的發絲。

微熱的觸感隔著真絲傳遞到他的指尖,不知不覺間他自己的面頰都帶了幾分微紅。

果真是應了周太傅那句話了。

倒是楊珺格外知曉分寸,在沈暗鈺快步走來的剎那,她便主動松開了兩人緊握的手心,只是瞧她妹妹白裏透紅的面頰,想來是半點都沒有發覺。

哎,她忽然就想起楊明菡十歲時的模樣,倔強又高傲,一晃都已過去六年了。

隨即她漫無目的地四處望去,卻看進了一汪深邃如潭水的眸子中,其中蘊藏的鵲意快將楊珺整個人都卷入其中。

倏地那馬背上的男子翻身下了馬,瞧起來,身量比之去年又高了不少,唯一不變地是他走來時腳步的堅定。

自此廣袤無垠的天地之間,只有她,他的入目所及皆是一個名喚楊珺的女子。

或許只有謝潯自己知道這麽短的路程,他是有多麽欣喜和激動,藏在袖子下的指尖開始輕顫著,他已經很久很久未曾見過楊珺了。

每當思念難捱時,他都會長坐於月光之下。少時,他捧著晦澀難懂的古文,總也揣摩不了其中之意,甚至不理解為何要借月抒情,若是想念至極何不策馬而去。可隨著年歲的增長,在加之自己親自體會一番之後,他倒是懂了。

有些話不能說亦不敢說,可明月不同,你悄悄說與它聽,它也不會告知旁人。

只要一想起,有人會在另一端和自己望著同一輪明月,他寂寥的心就會覺得有所慰藉。

謝潯走得穩重,唇邊勾起的笑意絲毫不減,反而有愈來愈強烈之勢,他薄唇輕啟娓娓道來。

“楊珺。”是了,這次謝潯並沒有喊姐姐,許是藏了私心,亦或是因為年歲的增長,有些稱呼總也不好意思喚出口。

當然了,這其中的緣由恐怕只有謝潯自個兒知曉。

楊珺擡眸回望,柔和道:“謝潯。”兩個字從楊珺的唇邊溢出,落在他的耳中無端生出幾分的瀲灩之色。

不知不覺間他竟偷偷紅了耳垂。

因著有發絲做遮擋,旁人瞧不出來。可他的細微變化還是被楊珺盡收眼底,她暗自腹誹,果真是個面皮薄的孩子,極易害羞。以上是楊珺對謝潯的評價,若是她能細細瞧去,恐怕會大吃一驚。

當然了以上都是後話,言歸正傳,謝潯欣喜地垂眸瞧著楊珺,語氣裏頭的驚喜真是半點都不隱藏。

天曉得他自去年歲末離家至今已有多久了,整整八個月,他離開楊珺已有八個月了,亦錯過了兩人的約定。

而那畫得整整齊齊尚未送出的桃符,都是謝潯夜不能寐時提筆而成,或許只有這樣心中的想念才會有了實質。

“走吧,回家。”楊珺粲然一笑,硬生生拉過面帶羞赫的楊明菡,沖著謝潯柔和道。

“嗯,回家。”最後兩個字他說得尾音上挑,頗有幾分桃花灼灼的翩躚。

只是還多了位意外之客,三人一齊轉過頭瞧著落在末尾的沈暗鈺,最後還是謝潯低聲問道:“太子殿下不如一同?”

聞言楊明菡明媚一笑,附和道:“一同吧,想來你與謝潯定有許多公事要談。”

唯獨楊珺,無奈地攥了下自家小妹的手心,輕輕嘆了口氣。

沈暗鈺則略帶深沈地點了點頭,踱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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