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楨州水患(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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楨州水患(五)

謝潯並未有任何藏掖之意, 索性眸光一沈道出了其中最關鍵的一步。

“無他,只是想防止瘟疫的蔓延。”

聞言眾人的眸子皆亮了起來,不約而同地沈吟了半晌, 最後還是耐不住性子的郎秋開口問道:“行己, 你是如何想得。”

說實話, 以他的腦力, 恐怕是想不到謝潯這一步。

他還真就當謝潯是不忍看百姓曝屍荒野無處掩藏,便一時惻隱之心升起。哪裏料得他竟能未雨綢繆到如今這地步。

“眼下正值盛夏, 便是河道的淤水聞起來都令人作嘔, 更何況那些□□凡身了, 若是不問不理地放上一兩日, 只怕是會招來瘟疫之害。屆時莫說是楨州了, 恐怕百姓都會命喪於此。”

“再者, 人皆有心, 我又非無情無義之人,定是會起惻隱之心,可我一人之力著實是有些困難, 何不如搬出太子殿下,以此來說服眾人。”

謝潯說得緩慢, 可這番話聽在眾人的心頭還是不由得一驚。

若說誰最鎮定,當屬周太傅了。

他對於謝潯的聰慧, 早就心知肚明, 不過因著謝潯有意遮掩,他雖心生好奇,卻沒有刻意問詢。

直到這幾日的相處之後, 這才驚覺謝潯宛若蒙了塵的珠玉,正在緩緩褪去遮擋光芒的塵埃。

可下一刻, 又有了一個新的問題浮現在眾人心間。

郎秋眉心一皺,有些為難道:“只是我們來此,銀錢本就帶的不多,如今拿出了一大部分用來賑災之後,倒是有幾分捉襟見肘。”

並非郎秋有意為難,相反他對於謝潯的敬仰宛如自上而下的江水般滔滔不絕。恨不得逢人就說他與謝潯的交情。

奈何這事到如今,他又不會打腫臉充胖子,便將實情給說了出來。

一語道破,方才生出的半點喜悅之情也被沖刷得一幹二凈。

誰人不知銀錢的重要之處,縱觀世間災害,無一不是用銀錢所擺平的。眼下楨州剛歷經水患正是百廢俱興之時。

再加上他們安撫百姓,早已用去了不少銀兩,如今又何來的錢財去振興楨州。

謝潯沈吟了許久,遲遲不曾開口說話。

場面一時有些靜默,還是沈暗鈺低聲試探道:“若是回信一封,讓朝廷撥款又當如何?”

“杯水車薪,並非長遠之計。”郎秋雖不曾度過什麽大道理,卻也曉得若要振興楨州,光是朝廷的賑災款並不能徹底解決。

人活於世上,總得有個一技之長。

郎溪垂眸想了許久,這才緩緩t道:“楨州自古便以水鄉聞名,再加之景色宜人,若是……”餘下的話他沒有講出口,因為在想到這兒時,他才後知後覺。

哪有人會拋下富饒的故鄉,不遠萬裏跑來這兒呢!

倒是謝潯聽得眸光一亮,低聲道:“繼續說下去。”

郎溪眉梢一挑,縱使有些不解,他還是慢慢道:“若是富饒之人願意攜家業來到楨州,也算是雪中送炭了,不過此法子定是不通的。”

原因無他,此處掙不到銀子。

莫說是旁人了,便是郎秋自己都是不願意拖家帶口來的。

此話一出,眾人皆噤聲。

反觀謝潯,他狹長的眸子微微下垂,視線落在不知名的光影之上,仿佛陷入了沈思。

就在眾人以為此法子都要行不通之時,謝潯緩緩開了口。

“如果將楨州急需糧食的消息放出去,那其他人又該如何?”

因著有謝潯在前頭拋磚引玉,郎秋也來了興致,他緊皺的眉心開始舒緩起來,思索道:“要是急需糧食的話,定會有許多富商攜糧食而來。”

“不過,人一多起來,糧食的價格也就被哄擡上去了。”

他有些不解地問道:“不對啊,楨州百姓本就貧苦哪裏來得銀兩來買糧食?”

郎秋將心中的疑惑說出來之後,其餘之人則一齊擡頭,將目光移到了謝潯身上,倒是不約而同間附和了郎秋的疑惑。

沈暗鈺眸光微微黯淡,開始朝最壞的打算想去,若是不能解燃眉之急,他就修書一封,朝父皇稟告實情。希望能勾起父皇的惻隱之心,真就萬千黎明於水深火熱之中。

當然了,若是此法不行,最下之策不過於他將整個東宮值錢的玩意兒都換了銀錢。

他這般思索著,也開口道:“無礙,東宮還有些值錢的玩意,留著也是死物。”

郎秋聽得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得揚聲問道:“我……您要是願意割愛,我倒是能勉為其難的收下。”

因著這段時間的相處,郎秋也摸清了眾人的秉性,所以在打趣兒上半點沒有含糊,當然了說出這些話,他也是帶了些許私心的。

“哥!”郎溪則拿胳膊肘捅了捅自家沒大沒小的兄長,一臉的怒其不爭。

“我說的都是實情,既然太子有割愛之心,我亦有成全之意,何不全了這樁美事。”

他早就聽聞太子寢宮內,有一朱玉,其名喚岫巖玉,通體呈現出通透的碧綠之色,瑕疵少者皆為上品。

既是能入太子之眼,想必定是岫巖玉中的極品。郎秋閃了閃眸色,一臉的向往之意。

郎溪偷偷睨了眼太子殿下,見他面色如常,並非顯露出幾分的慍怒,郎溪這懸著的心才徹底放了下來。

等回了營帳,他琢磨著定要找自家兄長好好囑咐一番,省得他因口舌之快而誤了自身。

不過當下,郎秋是半點沒有客氣之意,滿腦子都飄著那通體深綠的岫巖玉。

還是聽到謝潯的聲音之後,郎秋這神游天外的心思才緩緩飄了回來。

“糧食價格越高,來楨州的富商才會越多,因為他們瞧見了可圖的利益。”謝潯理清了頭緒,這才冷靜道。

從方才那場鬧劇抽出身的沈暗鈺則恣意一笑“願聞其詳。”

“他們運了糧食到楨州後,我們再將糧食的價格壓下來,商人雖心中不喜,卻不願白跑一趟,如此一來百姓可不就坐享漁翁之利了。”當然了以上只是謝潯的設想,具體如何實施,還需眾人的努力。

“可這樣的法子真的好嗎?”郎秋撓了撓腦袋,出聲問道。

郎家世代經商,講究的就是一個誠信,這也是他郎秋能走到如今地步的宗旨。眼下,謝潯竟說出這番話語,著實讓他大吃一驚。

“總歸是為了百姓。”謝潯無奈嘆息道。

一陣燥熱的風從營帳門口吹了進來,帶起燭火共舞,就在半明半滅之時,頑強的燭火挺了過來。

三日後,楨州急需糧草的消息不脛而走。

當然了,這也少不了太子殿下等人的默許,否則這消息也不能像長了腿般,一日便傳遍了汴梁城內。

這廂楊府內,楊珺剛伺候好虞夫人睡下,她端著藥膳碗緩緩擡步走了出來,便被前來尋她的蕓華給堵住了去路。

楊珺擡眸看了眼蕓華滿頭的大汗,當即就將袖中的帕子遞了上去。

“瞧你熱得,如此慌張作甚。”彼時楊珺眸中還閃著柔和的光亮,仿佛什麽樣的風雨都打不倒的堅韌模樣。

“小姐……小姐!”

蕓華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她雙手扶著膝蓋,緩了片刻,這才急忙道:“楨州正是需要糧草之時,那消息都傳到了汴梁城內了。”

楊珺略微思索後,柔和問道:“你是如何知曉的?”

照著以往來說,此消息不該人盡皆知,可如今卻與初衷背道而馳,倒是……有些別有用心。

“奴婢今日在院中灑掃,聽見馬夫竊竊私語,便上前問了幾句,這才聽見馬夫所言,知曉了城中的大事。”

旋即楊珺福至心靈,好似想到了什麽,便低聲安慰道:“無礙。”

蕓華有些想不通,可是在瞧見自家小姐毫無擔憂的神色後,她這才穩住了心神。一雙清澈的眸子輕快地眨眨了眨,狡黠中又含了幾分的天真。

只是楊珺心中卻不似所表現出的那般淡風起,甚至有些波濤洶湧。

半晌後兒,終是緩緩嘆了口氣,擡腳朝院內走去。

此時的楨州城內,大量的商賈開始走動,更有甚者,直接大大方方地拉著運載糧食的馬車,自街上搖搖晃晃走過。其原因不過是想顯擺一下自家的存量豐盛。

一來為了拉攏災民,二來則是為了挫一挫旁人的銳氣,如此一番,倒是引得多人效仿。

那幾日的楨州長街之上,流水的馬車軲轆轉得“咯吱咯吱”響,泛著金黃色的麥子飽滿又香甜,光是遠遠地瞧上一眼,那口水便吞咽不止。

倒也成了不可多得的美景之一。

奈何這般鼎盛的景象還未保持兩天,眾商賈就發覺出了其中的不對之處。當下就緘默不語,各懷著心思地等到暮色漸起。

入了夜,謝潯等人安安靜靜地走在暮色之下,幾縷清風拂過,帶來了些許涼意。

郎秋自認擺了個風度翩翩的姿態,一手執著玉折扇,一手則背在身後,面上則是揮之不去的淺笑。

若非礙於情面,他早就雀躍地跳起來,天曉得所有的一切都與謝潯料想的分毫不差,不過才放出消息,楨州如今的糧食倒是比之前些時日多了許多。

便是忍俊不禁的沈暗鈺都淺淺勾唇,眸子中盛滿了對謝潯的欣賞之意。

忽的一個人影走了過來,四人面面相覷,皆收回了方才的輕松模樣。

來人正是白日拉馬車入城的商賈趙淳旸。

不過此人目標明確,腳步直直奔著郎秋而去。後知後覺的郎秋無奈地輕佻眉梢,他承認,他雖與此人有些交情,不過是點頭之交,並非熟稔到這般田地。

趙淳旸朝郎秋行了一禮,恭維道:“郎大公子,許久未見,如今瞧來果真是人中翹楚,其風采不減當年啊!”

後者則回以一禮,訕訕一笑。暗自腹誹,什麽風采不減當年,他少不更事時可真是荒唐至極,畢竟這點自知之明郎秋還是知曉的。

旋即輕笑道:“趙兄前來可是遇到了何難事?倒不如說與眾人聽,也好幫你排憂解難。”

趙淳旸擡眸四處看了看,此時雖是夜色之下,總歸不是交談的好地方,隨即話音一轉道:“我從汴梁來時,帶了幾壇好酒,不若邀大家一同暢飲。”

謝潯微不可查地輕點著頭,四人也就默契地跟著趙淳旸往他的府邸走去。

借著幾盞燈籠,謝潯這才瞧清面前的府邸,厚重的木門大敞著,門前門後簇擁著數十名家仆守著,瞧著架勢就是些練家子。

四人暗中使了個眼色,餘下之事便全權交由謝潯了。

待人都落了座之後,郎秋極為有眼色地一一向趙淳旸介紹了下,對於這些他可未曾有任何的遮掩之意。

奈何他說得輕松,趙淳旸卻聽得肝兒顫,在斟完酒後,還不忘輕擡起袖子,拭去了額間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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