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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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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知知,不要這麽說自己。是我的錯,我不該向你隱瞞身份。”

謝辭予擁著她,手中的傘也完全傾向陸知雁那邊,絲毫不在意他自己已然被大雨淋濕了半個身子。謝辭予望著陸知雁被凍紅的臉,她的眼角通紅,眸中是不加掩飾的怒意。謝辭予心揪到一起,他摟著陸知雁的臂膀緊了緊,聲音卻無比柔和,他道:“知知,外面風大,我們回去再說好不好?”

“用不著你管。”

陸知雁雖這般說著,但她沒有再劇烈地掙紮,姿態柔軟了些。謝辭予當然也意識到了陸知雁的變化,他心裏一喜,裹緊陸知雁的披風,生怕她著涼受寒。

謝辭予一手執著傘柄,另一只手摟著陸知雁,陸知雁只到他肩膀那麽高的位置,謝辭予這樣擋在她身側,冬日的冷風便再傷不著她。

他陪著她慢慢往回走。

“知知,我知道你生我的氣,我的確騙了你,你生氣是理所應當的,但我還是希望你能認真聽我說兩句。”謝辭予偏頭看了眼陸知雁,見她沒有反駁的意思,便定了定心神,接著道,“首輔謝辭予的名聲在京城毀譽參半。有人說我是殺人不眨眼的權臣,有人說我為南朝嘔心瀝血也不容易。但無論他們怎麽想,最後得出的結論都是最好不要招惹我。”

“知知,也許你覺得他們說得沒錯,但是……我不希望你也這麽想。”

謝辭予停下來,他望進陸知雁的眼睛,面前這個姑娘是他守了整整一世才又換來的緣分。上一世謝辭予眼睜睜看著陸知雁嫁了人,而後七年來的每一日謝辭予都飽受折磨,他始終活在痛苦與悔恨之中。謝辭予不止一次想過反正他給人們的印象已經很差了,人人都說他心狠手辣,那他為了自己強取豪奪一次又何妨?

然而每當他心中升起這般瘋狂的念頭,用不了多久便會被岑舟帶來的消息撫平焦躁。

“陸姑娘挺好的,屬下今日瞧見徐大人帶陸姑娘回門了。”

“再過兩日便是陸姑娘的生辰,聽聞徐大人打算大辦一場。”

“屬下在街上看見了陸姑娘,她看上去很開心。”

……

陸知雁過得很幸福。

他不應該,也不能去驚擾陸知雁平靜的生活。

因此謝辭予那些偏執而癡狂的念頭無一例外都被他扼殺在繈褓中,謝辭予選擇遠遠守著她。就連倒在戰場上的時候,生命的最後一刻,謝辭予最後悔的事情是沒能在徐清林之前遇見陸知雁。

然而蒼天不負有心人,上天給了謝辭予重來一世的機會,謝辭予剛重生的第一個念頭便是不管不顧想要將陸知雁搶回去,可他想起陸知雁那張言笑晏晏的臉,不禁再度退縮了。

謝辭予只希望她開心就好。

即便陪在陸知雁身邊的人不是自己也沒關系。

陸知雁成婚那晚,謝辭予按捺不住,總想再看一看她,於是他孤身來到徐府外面,只聞墻內新人歡笑,不見墻外舊人惱。

“要不就這樣吧。”

再守她一世也無妨。

謝辭予當真是這麽想的。

可他怎麽也沒有料到陸知雁竟然會從後門溜出來,更沒有想到陸知雁會捉住他的袖子眼巴巴地和他說想逃婚。謝辭予幾乎是想也不想就應了下來,陸t知雁既想逃,那他便帶她走。

只不過……首輔的名號在京城過於響亮,謝辭予當年為了鞏固封尋的皇位,為了肅清朝堂,不得已鐵血手腕,手上可是沾了數不清的人命。

他怕嚇著她,才念頭一轉,只和她說自己是個商人。

“謝見山。”

見山是他的字,正如當年江南初遇,他亦是這般和陸知雁說的。

今夜又是大雨,這一次謝辭予終於能夠為陸知雁撐一把傘,站在她面前,同她介紹謝辭予這個人。

“見山是我的字,知知,你可以叫我謝辭予,也可以叫我謝見山,你喜歡什麽便叫什麽。同你隱瞞首輔的身份,是想說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只是謝辭予,不是首輔,也不是昭王,只是真真切切愛慕你的……謝辭予本人。”

“知知,我不想讓你因為外界那些傳聞對我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或許,你能明白我麽?騙你是我不對,但可以的話,希望你能給謝辭予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至少……謝辭予喜歡你這件事是真心的。”

雨滴劈裏啪啦敲打著油紙傘,同謝辭予吐露的肺腑之言一起企圖敲打開陸知雁緊閉的心房。陸知雁沈默不語,她不知如何回應謝辭予一番真心,她靜靜地向前走,走到永無盡頭的黑夜裏去。

末了,陸知雁啟唇,問:“可是為什麽呢?謝辭予,即便你我二人曾經有過一面之緣,但它並不值得你為我這般推心置腹。你為什麽不肯讓它過去?當成不用放在心上的露水情緣就好了。”

這個問題,謝辭予曾經也問過自己。

當年謝辭予回到京城,陛下給陸知雁和徐清林賜婚,那時謝辭予便覺著他既與陸知雁無緣,那就忘了吧。總歸他與陸知雁只見了那兩面,還能教他記一輩子不成?

誰承想謝辭予當真就記了一輩子,他那短暫的人生裏,陸知雁書寫的那一筆比謝辭予從前的二十餘年都要厚重,都要讓他刻骨銘心。

陸知雁成了謝辭予愛而不得的執念,而這個執念讓謝辭予死前留給世間的最後一句話則是“願知知永遠平安喜樂”。

“知知,我做不到。”

謝辭予苦笑,他抿著唇,眸中翻滾著無數情緒,“我也不想那麽做。”

不知不覺就到了陸府門口,兩個人一路走回來,夜風徐徐,此時雨已經小了許多,負責守門的小廝瞧見自家小姐淋了一身雨,連忙沖回府請大少爺。

陸知雁與謝辭予雙雙停下,謝辭予深深註視著陸知雁,他一顆心被燒的滾燙,將將的每一個字都是他肺腑之言,隔了整整一世,如今他終於有機會把這些話說出口了。

“抱歉,我……”

陸知雁正欲說些什麽,卻被謝辭予及時攔了下來。謝辭予攏了攏陸知雁的衣裳,指尖在擦過陸知雁側臉肌膚的那一刻宛如觸到了火苗,灼燒的實感順著指尖蔓延至心底。謝辭予輕咳一聲,道:“知知,你不用急著回應我。我今夜同你說這些話並非是在逼你表態,如若可以,我更想剜了心捧給你,告訴你它是為你而跳動的。”

似是想到了什麽,謝辭予忽然彎了彎眉毛,笑了。他擡手擦去陸知雁額頭殘留的雨水,道:“無論你是否答應我,我都只希望你好。當然,更希望對你好的那個人有幸是我。”

陸知雁不再說話,她此時心情覆雜,幹脆保持沈默。

就在這時候,陸雲從快步走了出來。陸知雁瞧見大步而來的哥哥,她轉身迅速道:“殿下,不管以後我們之間會發生什麽,還請你不要傷害陸府,不要傷害我的家人,可以嗎?”

謝辭予無奈地挑眉,他篤定地回答:“知知,但凡是你在意的,我都會愛屋及烏。”

“如此那便多謝殿下了。”

陸知雁說完以後,小跑上了臺階。陸雲從見妹妹這副狼狽的模樣,心裏一驚,他自是瞧見了站在雨中的謝辭予,陸雲從想問點什麽,卻見妹妹朝他搖頭。

陸雲從只好暫時將滿肚子的疑問都咽了回去。

陸知雁站在臺階上,她望向被雨淋濕卻絲毫不減風度的謝辭予,他的目光穿過細細的雨絲,只為她而來。陸知雁的心再度猛地跳動了下,她輕咳一聲,道:“還請謝公子回去吧。”

“嗯,知知,我會再來看你的。”

她既已回家,謝辭予便不再久留。他再度走入雨中,和夜色融為一體。陸知雁原想沖上去把手中的傘還給謝辭予,可她最終什麽都沒有做,只是盯著謝辭予越走越遠,越走越遠,最終消失在長街盡頭。

“咳。”

陸知雁咳嗽兩聲,陸雲從跟著回過神來,他忙不疊扶著陸知雁往院子裏走,嘴巴裏還念叨著:“不是去鎮國公府赴宴?怎麽會和昭王殿下走到一處,還把自己搞成了這樣子。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陸雲從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方才似乎不經意透露了謝辭予的身份?

陸雲從訕訕地看向妹妹,果真見陸知雁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是了,陸知雁自己是不涉朝堂之事的閨閣姑娘,但她的爹爹和哥哥是和謝辭予同朝為官的朝廷命官,爹爹與哥哥怎麽可能不認得謝辭予?怕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也在她面前演戲罷了。

為免陸知雁生氣,陸雲從趕緊將自己摘了出去,解釋:“你可別怪哥哥啊,是昭王殿下不讓我們跟你說實話的,我可不是有意要騙你的。”

“我又沒說什麽。”

“你什麽也別說了,”陸雲從讓陸知雁躺在榻上,他喚來小翹與青芷,“我去請大夫,你們兩個照顧好小姐。”

“是,少爺。”

“別。”陸知雁有氣無力地拽住陸雲從的衣擺,聲音軟綿綿的,“不就淋了點雨,請什麽大夫,我睡一覺就好了。”

陸雲從才不聽她的話,“什麽叫不就淋了點雨,你自己身子什麽樣你還不清楚嗎?更何況你要是病了,爹不得扒掉我一層皮。聽話,你好好躺著,哥哥去給你請大夫。”

此時陸知雁確實感到腦袋昏昏沈沈,她仿佛置身於冷熱交替的冬與夏,眼前漸漸迷離起來。

淋了一場雨又受了風寒的陸知雁果不其然當天夜裏就發起了高燒。

迷迷糊糊的,她做了一場夢。

夢見了謝辭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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