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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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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來向你討要一道旨意。”

謝辭予毫不含糊,他開門見山表達來意。

封尋微微挑眉,看著這個風塵仆仆的男人,他的袍子上染了晚秋的涼意,謝辭予一進來,養心殿裏的溫度降低不少。

“什麽旨意?”

“一道給陸……”

瞥見不遠處另一個人的衣擺,謝辭予將還未出口的話收了回去,及時改口:“陸大人也在。”

陸鳴拱手躬身向謝辭予行禮:“下官見過昭王殿下。”

“尚書大人免禮。”

謝辭予扶著陸鳴的手腕將他扶起來,忙說道。

在謝辭予心裏這可是他將來的岳父大人,他得在岳父大人跟前好好表現才是。

陸鳴心頭一跳,頗有些受寵若驚。陸鳴與謝辭予一同為官這麽多年,陸鳴深知謝辭予手腕,除了天子,謝辭予幾乎不會將任何人放在眼裏,這還是陸鳴第一次見謝辭予對旁人這般客氣。

很明顯封尋也註意到了。

封尋揚了揚眉,挑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他輕拍謝辭予的肩膀,問:“這麽晚入宮,謝卿所為何事?”

封尋將話頭繞了回去。

謝辭予卻避而不答,他站到一旁,道:“既然陸大人比本王先到,陛下還是以陸大人為先吧。”

雖然謝辭予已猜到陸鳴此時面聖的緣由,恐怕是白日裏陸知雁那封家書起了作用。

陸鳴邁前一步,向著封尋行禮:“陛下既與昭王殿下有要事相商,那臣就先告退了。”

“也好,陸卿先退下吧,你方才所說之事朕會考慮。”

“老臣多謝陛下恩典。”

封尋喚了李旭年進來送陸鳴出宮,謝辭予睨了眼李旭年的背影,尋思著什麽時候選個合適的由頭將李旭年給打發了,以免留個禍患在封尋身邊。

這會兒養心殿後便只剩封尋與謝辭予二人。

“這下可以說了吧,你找我到底什麽事?”

封尋問。

謝辭予擡眼看他,“陸大人所求你答應了麽?”

“你都不問我他所求為何,就只問我答不答應?”

“我與陸大人所求相同。”

“你與陸……等等,你說什麽?”

封尋圍著謝辭予走了兩圈,像是第一天才認識他。封尋輕呵一聲,問:“謝辭予,你給朕老實交代,你什麽時候看上的人家女兒?”

謝辭予目視前方,不去理會封尋探究的眼神,只道:“很久之前。”

上一世認識她至今,謝辭予守陸知雁已然守了七年了。

稱得上一句“很久之前”。

封尋嘖嘖稱奇,他還是第一次從謝辭予口中聽見這般的話。封尋佯裝惋惜,他嘆了口氣,“可陸知雁已然嫁給狀元郎為婦了。”

“禮未成,算不得嫁人。”

“你又是如何得知人家姑娘禮未成?”

“人在我府上。”

謝辭予面不改色。

“……”

封尋這下是真的好奇了,“想不到首輔大人竟然還會強/搶民女。你猜這個消息傳出去又會有多少禦史彈劾你?”

謝辭予斂眸,他這才看向封尋,問:“所以陛下同意陸大人所求了麽?”

封尋擺擺手,道:“他們兩個的賜婚旨意不過月餘,現下又讓我下旨和離,朝令夕改,當聖旨是兒戲麽?況且當初陸鳴與徐清林同時求朕賜婚,即便這時候有苦衷想和離,那也不能這麽快。我沒有立即答應他,也沒回絕,只說我會考慮。畢竟陸大人克盡厥職這麽多年,為朝廷貢獻不小,我不能寒了陸大人的心。”

謝辭予知道封尋的話不無道理,他頓了一下,開口:“我有一個辦法。”

“嗯?你說。”

“你把這道旨意給我,但是我會按下不表,待到合適的時機再拿出來便是。”

“這期間怎麽辦?”

“陸知雁在我府上,徐清林和陸大人暫時都不會知道。”

“那你打算把陸知雁留到什麽時候?”

謝辭予偏頭,望向養心殿內掛著的那副山河圖,他盯著綿延的山脈瞧了一會兒,道:“她想什麽時候離開就什麽時候離開,我不會困她。但陸知雁有傷,在她離開之前我會請為她請名醫。”

那畫上有一只展翅的雁,寥寥幾筆便勾勒出鸞翔鳳翥的願景。

謝辭予的目光再度回到封尋身上,眸中幽深:“因此我還有一件事想請陛下幫忙。”

“什麽事?”

“太醫院的張院史,望陛下能夠允他定期出宮為陸姑娘養身體。”

太醫院張朝芳,多年前他本是民間一普通郎中,有一次封尋微服巡游時意外受傷,是張朝芳救了他。封尋回宮後命人查清楚張朝芳的來歷,便給他在太醫院安排了官職,如今張朝芳已是太醫院資歷深厚的院史了。

封尋微微蹙眉,道:“也不是不行,然院史頻繁出宮容易惹人生疑。這樣,我記得張朝芳有個女兒,也是醫者,從小跟在張朝芳身邊,張朝芳對他這個女兒讚不絕口。她既繼承了張朝芳的衣缽,那就先讓她為陸知雁調養身體吧。她要是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事情,隨時入宮問張朝芳便是。”

“也可,多謝陛下體恤。”

封尋繞到殿前書案,提筆在空白的聖旨上書寫,蓋章後將聖旨交到謝辭予手中,道:“一個多月前才給他們賜婚,如今又下旨和離。朕下次再聽到陸知雁這個名字,是不是該是你求我賜婚?”

謝辭予波瀾不驚,他把聖旨揣進懷裏,淡淡地說:“臣求娶陸知雁,過的是陸大人那一關。”

言外之意是不需要封尋同意。

封尋重重拍了拍謝辭予的肩膀,“我是真第一次見你這樣,稀奇,當真稀奇。也不知道那陸家丫頭何等絕色,竟讓你這般t寶貴。”

謝辭予卻不應他的話,只道:“臣還有事,就不多叨擾陛下了,臣告退。”

謝辭予走時再度碰上回來覆命的李旭年,謝辭予僅輕飄飄看了他一眼,李旭年便覺著背上宛若千斤壓頂。

“奴才恭送昭王殿下。”

直至謝辭予的背影消失在長街盡頭,李旭年才敢直起身子,他擦了擦冷汗,忙往養心殿趕去。

*

陸知雁伏在案前,思索片刻還是決定將重生這一日的所見所聞寫下來。

如今她暫居謝府,不出意外應是每日都要與謝公子見面的,忘記他的可能性不大,然而以防萬一,還是記下來較為妥當。

陸知雁那先天心癥帶給她最大的麻煩便是遺忘。

曾經遇見的人,發生的事都有可能在往後的歲月裏被陸知雁漸漸遺忘,有時甚至一場夢醒,她都會覺著恍若隔世。

因而與陸知雁往來之人並不多,親近者如父親長兄,稍遠的則有徐清林,國公府嫡女呂秋辰,還有自小服侍她的兩個丫鬟小翹與青芷。

“不知道她們兩個怎麽樣了,是回府還是被徐清林扣下了。”

昨晚喜婆子安排兩個丫鬟去別的地方,陸知雁逃離時來不及通知她們,也沒法子帶上她們,只能讓父親多留意一些。

謝辭予是陸知雁重生以來遇上的第一個新朋友。

陸知雁撫平宣紙,執筆在上面寫:“明安二十七年九月二十八,我與謝見山公子相識,謝公子自稱是一名商人。”

“我暫居謝府,托謝公子給爹爹帶一封家書。”

寫完之後,陸知雁將紙條收起來,放入案上的一本書中。如此一來,若她將來記憶出了岔子,這些字跡也能助她憶起蛛絲馬跡。

陸知雁回榻上歇息,一夜好眠。

第二日她醒來,隱約瞧見窗外有兩個人影,便喚來阿蕓:“阿蕓,院子裏可是有人?”

阿蕓如實回答:“回小姐,是老爺在外面。”

陸知雁一個激靈,困意全無,她連忙坐在梳妝臺前,讓阿蕓為她上妝打扮:“什麽時辰了?謝公子來了怎的不叫我,還讓公子站在外面等。”

“老爺說沒什麽大事,教我們不必驚擾小姐歇息。”

“那也不能讓謝公子等這麽久。”

陸知雁簡單上了個妝,梳好頭發後便將謝辭予迎了進來。

“謝公子,實在抱歉,是知雁誤了時辰。”

謝辭予見她紅撲撲的臉,額前還有幾根絨絨的碎發,只覺著陸知雁可愛。謝辭予抿了抿唇,安慰她:“不必驚慌,是我讓她們不要打擾你睡覺。”

“公子快進來吧。”陸知雁註意到謝辭予身後還跟了位陌生的女子,便問,“不知這位是?”

三人一同坐在廳中,阿蕓奉上茶水後便退下了。

謝辭予同陸知雁介紹:“這位是我請來的醫女,想請她為你診斷一下,日後好調養身子。”

“我叫張宛若,陸姑娘喚我宛若便可以。”

直說名字,不說與張朝芳的關系,“商人謝辭予”的謊織得越來越大。

“當真是麻煩謝公子了,也多謝這位宛若姑娘。只是……知雁的病有些特殊,大抵是治不好的,只能靠藥材養著。”

“是否能治,陸姑娘還是要讓醫者看了才知。”

謝辭予提醒道。

張宛若頷首,她跟著張院史行醫多年,什麽疑難雜癥都見過,雖確實有些頑固的病癥,但不至於完全沒救。更何況陸知雁不過是瞧上去身子弱了些,不像是患了絕癥危在旦夕。

“那便麻煩宛若姑娘了。”

陸知雁伸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謝辭予自覺背過身去,他想起前夜自己第一次牽陸知雁的手,雖隔著絲綢,卻讓他心慌意亂。

張宛若給陸知雁把脈,過了一會兒才收回手,她問:“不知當初給陸姑娘看病的醫者是如何說的?”

謝辭予同時轉過來。

陸知雁想了想,道:“我這是自小打娘胎裏帶來的病癥,那位醫者說是……先天心癥?許是心缺了些什麽,具體我也說不上來。大夫開了很多方子,叮囑我切莫動氣,切莫大起大落,總之就是盡量讓自己各方面都保持平穩。”

張宛若應了聲,“確實如此。”

謝辭予蹙眉:“張姑娘也覺著無藥可治?”

張宛若卻是搖頭,“在下只說診斷相符,並未說不能治。”

“誒?”

陸知雁眸子亮了亮,“張姑娘的意思是能治麽?”

“能治。”

“不過……”

謝辭予竟先一步開口:“不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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