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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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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雲晴並不知她離開的這短短一刻鐘究竟發生何事。

但她知曉許鳳洲此刻已經憤怒到極點, 絕不能再激怒他。

她不知自己是否能夠勸得住他,也只能盡力一試,小心翼翼地稍微將他手裏的劍往後移開一寸, 哽咽, “不是的。”

“那你攔我做什麽?”

許鳳洲的心好似被人挖了一個洞,汩汩地往外淌著血。

自打他將她找回來, 她對他一直都是淡淡的, 更別說喚一聲“許二叔”。

方才她隨祖母離開時,看都未看他一眼, 眼珠子都快長在那人身上。

眼下,瞧見他動手, 她就來喚他“許二叔”。

雲晴正欲說話, 腹部又開始下墜,小腹隱隱作痛。

她頓時動也不敢動,松開手, 捂住自己的腹部,眉尖緊蹙。

一臉暴戾的男人慌了神,忙丟了手中的劍, 一把扶住她,一臉緊張, “是不是寶寶又不乖?”

與此同時, 顧蘭時也上前一步, 還未靠近,許鳳洲猛地回頭, 怒吼, “別靠近她!”

顧蘭時僵在原地,喉結不斷地滾動, 眼眶猩紅一片。

“我無事,”雲晴見許鳳洲如此在意這個孩子,一把捉著他的手,眼圈泛紅,哽咽,“我去說。我來,趕他走,好不好?就當是,為了寶寶。”

許鳳洲的眸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沈默良久,啞聲道:“不許超過半刻鐘。”

雲晴松了一口氣,乖乖應了一聲“好”。

待她覺得好些,許鳳洲放松開手,看了一眼自家舅舅,大步走出廳去。

趙刺史沒曾想他如今為那婢女,連這口氣都肯忍,心中不得不嘆一句這世間真是一物降一物。

花廳內只剩下雲晴跟顧蘭時。

顧蘭時方大步走到雲晴跟前,紅著眼睛問:“可是身子哪裏不適?”

“我很好。”

雲晴的眸光落在他被鮮血染紅的脖頸上,想要替他擦一擦,卻最終不敢,心裏的愧疚無以言表。

如今再去問他過得如何的話,已經毫無意義。

她哽咽,“蘭時哥哥以後,別再尋我。他待我,極好。”

頓了頓,又道:“能夠與,蘭時哥哥,重逢,我心裏,很歡喜。這半年多,與蘭時哥哥在一起,我亦過得,很高興。我會永遠,記得蘭時哥哥,記得,蘭溪鎮。蘭時哥哥曾對我說,這世上,高興的,事情有,很多很多。從今往後,我也會,讓自己,過得很高興。”

這話一說出來,顧蘭時便知曉,自己這回要徹底失去她了。

其實來之前,他心裏就明白得很,他恐怕救不了她。

可如果不走這一趟,他如何肯甘心。

她從七歲起就說將來要嫁給他做妻子。

他們原本可以生活得很幸福。

也許如果不曾重逢,他的遺憾還不似現在這樣深,心裏也不會這樣痛。

可若是不重逢,他又怎知曉,她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上。

又或許,就像她從前所說,他們重逢的實在太遲太遲,遲到那個男人在她的心裏留下很深很深的痕跡。

他需要足夠多的時間取代那個男人留下的痕跡,但顯然,他現在已經沒有這個機會。

到了此時此刻,顧蘭時不能再自欺欺人,那個男人是真喜歡她。

他們兩個之間早已有了最深的羈絆。

他也已經不忍心叫她為難,

最終,他什麽也沒說,啞聲囑咐,“輕輕好好照顧自己,哥哥會留在金陵一段時日,若是身子不適,命人來尋我便是。”

他知曉,她絕不會再來尋他。

但分別的話,總還要說一說。

他們做不了夫妻,他還是她哥哥。

雲晴心裏也明白,笑著應了聲“好”。

這時許鳳洲已經走上前來,雲晴生怕惹惱了他,忙道:“外頭,快要下雨,蘭時哥哥,回家吧。”

顧蘭時應了聲“好”,卻並未立即離開,而是等著許鳳洲上前,以男人對男人的姿態,冷眼望著他,道:“方才許二公子為何不反駁我的話?”

他說他要接回自己的未婚妻,可許鳳洲卻只是憤怒,連一句“她是他的妻子”都說不出口。

許鳳洲抿唇不言,拳頭捏得咯吱作響。

顧蘭時說完這句話,最後不舍地看了一眼雲晴,向趙刺史告罪後,紅著眼睛頭也不回地離去。

好好的壽誕鬧成這般,趙刺史一時都不知說什麽好。

許鳳洲眼下也沒心情再待下去,說了一句“過幾日再向外祖母請罪”後,便帶著雲晴離開。

他倆前腳剛走,趙老夫人由婢女攙扶著從偏廳出來。

趙刺史忙迎上前去扶住自己的母親,將方才發生的事情仔細與她說了一遍。

末了,道:“若不是親眼所見,我簡直不敢相信,這還是二郎嗎?”

“他從小就沒有得不到的東西,這一回怕是真動了心。”

滿面愁容的趙老夫人嘆了一口氣,“我怎麽瞧著,她像是姜家的孩子 ?”

“姜家的孩子?”趙刺史仔細想了想,“確實生得有些像姜家那個容貌傾城的妾室,不過她們兩母女不是在尋親的路上被悍匪給殺了嗎?”

趙老夫人道:“興許只是生得相似罷了。”

*

馬車裏。

雲晴捉著許鳳洲的手,想要替他清理傷口,誰知卻被他一把握住手。

她擡起濕漉漉的眼睫,對上一雙泛著紅血絲的眼眸。

他啞聲道:“你答應嫁給他?”

雲晴嘴唇顫抖,小聲道:“我先,處理傷口,好不好?”

許鳳洲緩緩松開手。

雲晴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將紮進肉裏的瓷片挑出來。

那些碎瓷片深深的紮進他的掌心,將他的手掌割出好幾道口子,最深的猶如嬰兒的嘴。

原本有些凝固的傷口再次迸出鮮血。

那麽多的血滲出來,順著他的指縫一滴一滴砸落在地板上,就連她鵝黃色的裙子上也染紅一大片。

在雲溪鎮時,雲晴也不是沒替旁人治療過外傷,甚至比這更嚴重的都有。

此刻她卻慌了神,手忙腳亂地用帕子捂住傷口,將馬車上的所有暗格翻了一遍,終於從他右側的暗格裏找出一瓶治療外傷的藥粉。

她將一整瓶都倒在他掌心,才勉強止住不斷往外湧的血。

許鳳洲就那麽垂睫望著她,自始自終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仿佛傷的根本不是他的手。

突然,一滴灼熱的淚落在他掌心裏。

她慌忙拿衣袖抹了一把眼睛,捉著他的手輕輕吹了兩口氣,哽咽,“還疼嗎?”

話音剛落,他右手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擡起臉來,未等她說話,他低下頭吻住她的唇,撬開她的牙關,舌頭探入她口中,用力地攪弄著她的唇舌。

雲晴的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淌,滲入口中。

這個又鹹又濕的吻足足持續一刻鐘的時間,許鳳洲終於松開她的唇舌,粗糲的指腹抹去她被吻的有些靡艷紅腫的唇,眼眸緊緊地盯著她盈著淚光的眼t,嗓音沙啞,“你答應嫁給他了?”

雲晴聞言,闔上眼睫,兩行淚水順著哭紅的面頰滑落。

許鳳洲聞言,眼睛瞬間拉滿紅血絲,心裏疼得幾乎窒息。

“為什麽?”

他啞聲問道。

今日是外祖母的壽誕,本不該帶她來的。

他在金陵出世,母親身子不好,一直是外祖母幫忙照料,長到六七歲才回長安。

外祖母這麽些年一直很關心他的終身大事。

他想著如今有了孩子,想要帶來給外祖母瞧一瞧她與孩子。

卻沒想到會遭遇這樣羞恥的事情。

更加沒想到,她竟然與那人私定終身!

在他瞧不見的這半年裏,她還同那人做過些什麽!

假如他再晚一些尋過去,她是不是就會同那個男人成婚!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雲晴也沒什麽不好說的。

她哽咽,“他不,嫌棄我,願意娶我,我為何,不嫁?”

“那你有沒有想過——”許鳳洲說到這兒,頓了一下,恨恨道:“你怎能帶著我的孩子嫁給旁人!”

雲晴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串一串地往下掉。她極力克制著不斷往下撇的嘴角,才沒哭出聲來。

她為什麽不能?

難道她這輩子就只配給他做妾嗎?

但事到如今,與他爭這些毫無意義。

方才看到他要殺人的模樣,她至今還心驚膽寒。   如今能換顧蘭時平安無事,她已經謝天謝地。若是她再同他僵持下去,一定會連累顧蘭時一家。

思及此,她羽睫濕潤地望著他,“從今往後,我會,好好地做,公子的妾,什麽都聽公子的。”

這話,猶如一把刀,狠狠地刺進許鳳洲的心臟裏。

他難道想要的是這些嗎!

盡管他一直不願意承認,但她比起半年前變了許多。

他不喜歡這種變化。

他喜歡從前那個有些笨,有些呆,有些結巴的女子。

許鳳洲不知該怎麽辦才好,伸手將她抱坐在懷裏,啞聲問:“外祖母同你說些什麽?”

雲晴想起趙老夫人的話。

她說許鳳洲喜歡她。

但旁人不知曉,雲晴心裏跟明鏡似的。

他對她的喜歡,就跟喜歡一只貓一只狗沒什麽區別。

不過雲晴並未把心裏話說出來。

她道:“叫我好好,照顧腹中的,孩子,同公子,好好過日子。”

許鳳洲親吻著她冰涼的發絲,啞聲道:“那咱們一家三口好好過。”

雲晴闔上眼應了一聲“好”。

趙老夫人的壽誕過後,雲晴與許鳳洲好好過起自己的日子,誰也不曾再提過顧蘭時。

她說過會好好當他的妾,自然說話算話。

而許鳳洲非常愛重她腹中的孩子,衣食住行無不上心。

只是她瞧得出來,許鳳洲對那日的事情心懷芥蒂在。

其實雲晴倒也理解他,那樣傲慢的天之驕子,在宴會上出了那麽大的醜,心裏定然恨極她與顧蘭時。

但是他不主動提,她也絕不會開口問。

趙老夫人與趙家各房的人派人送過幾回東西來,尤其是趙老夫人,說她住在船上不是個事兒,要她搬到趙家去住。

但是雲晴並不想。

她自知自己身份卑微,人也笨得很,若是真去了,恐怕要事事提著一顆心過日子,對腹中的胎兒也不好。

許鳳洲大抵也不喜歡住到趙家去,只命人同趙老夫人說,生產時會第一時間通知她。

趙老夫人也並未勉強,只著人隔三岔五送了血燕之類的補品來。

許鳳洲叫人每日燉上一盅,讓她睡前服用,也好安眠。

這樣細心養著,雲晴的氣色倒是一日比一日好。

轉眼又過了數日。

這日傍晚,許鳳洲並未回來用晚飯。

雲晴用完晚飯後,在甲板上散步。

還未到申時,暮色就已經籠罩著整個江面。

厚重的雲層裏不時翻滾著悶雷聲,像是即將要暴雨臨盆。

雲晴生怕自己受涼後累及腹中孩子,也不敢多呆,早早地回艙房去。

誰知剛入內,只聽嘩啦一聲響,果然下起暴雨來。

雲晴慶幸自己沒有淋濕。她沐浴過後,坐在榻上拿著一個小老虎逗弄小貓。

平日裏這個時辰,許鳳洲早已回來。

雲晴望窗外瞧了一眼,這時外頭雨越下越大,嘩啦啦作響。

也不知他今夜還回不回來。

這時婢女端著一盅燕窩入內。雲晴用了燕窩,也困倦得很,在婢女的服侍下換上寢衣,便歇下了。

剛闔上眼沒多久,外頭傳來開門聲。

片刻的功夫,一襲紫色圓領袍杉,腰系蹀躞玉帶的俊美郎君出現在裏間,半邊身子都濕了。

也不知他吃了多少酒,白皙的面頰浮出一抹薄紅來,那對過分漆黑的眼眸此刻有些渙散,嫣紅潤澤的唇微微上翹。

風流蘊藉,俊美無雙。

伺夜的婢女這時要上前服侍他更衣,被他一臉不悅地呵斥。

他朝雲晴伸出手,“輕輕,過來。”

雲晴一聽這話便知曉他醉得不輕。

她掀開衾被起身迎上前去。

甫一靠近,果然聞到一股子濃郁的酒氣。

她正欲替他解去濕衣裳,被他一把抱住。

雲晴生怕他吃醉酒沒個輕重,急道:“弄,弄到寶寶!”

他趕緊松開她,小心地撫摸著她的腹部。

雲晴哄道:“去床上睡,好不好?”

原以為他不肯,誰知他竟乖乖地點點頭。

雲晴將他牽坐到在床邊坐下,伸手上前替他解去衣袍。

許鳳洲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瞧,一對黑漆漆的眼眸裏映出她的模樣。

雲晴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他突然一把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啞聲問:“為何要答應嫁給他?”

雲晴沈默片刻,道:“公子,醉了。”

“我沒醉!”許鳳洲反駁,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呢喃,“難道我待你不好嗎?”

雲晴知曉,他是因為醉酒才會如此。

也許是見他醉得厲害,也許是這段日子心裏憋得厲害。

雲晴緩緩開口,“公子的確,待我極好。但我在,雲溪鎮,他們,都叫我,雲醫師,我心裏,很高興。”

“就為了一句雲醫師,你就答應同他成婚?”許鳳洲仍是無法理解。

雲晴聞言,眼圈驀地紅了。她心裏明白,在他這樣一個生來就擁有一切的天子驕子眼裏,“雲醫師”三個字根本不值得一提,自然不理解她的執念。

“公子,若是,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難道在你眼裏,我就只是咽不下這口氣嗎?”

許鳳洲伸手撫摸著她的臉頰,嗓音沙啞,“你說會喜歡我一輩子,怎能說話不算話?”

雲晴聽到他提及“喜歡”二字,想起曾經他同裴季澤說的那句話。

她聲音有些飄忽,“當年我,年紀小,不懂事,所以難免,說了那些,虛妄的話。”

什麽叫年紀小不懂事?

她用一句“年紀小不懂事”,就否決了他們之間的一切!

許鳳洲聽得心如刀絞,嗓音沙啞,“那孩子呢?孩子也是你年紀小不懂事嗎?既如此,你還留著他幹嘛!”

雲晴聞言,嘴唇抖得不成樣子。

她不明白他今晚又要同她鬧什麽。

他要她做妾,她也做了。

他還想要什麽?

她忍著心痛道:“不如我生下,寶寶後,還給公子,公子放我,一條生路!”

許鳳洲面色僵住,渾身發涼。

為了那個才認識不到一年的男人,她竟然連他們的孩子都不肯要了!

是了,她以後還能同他生。

那他的孩子自然變得礙眼!

想要同他生孩子,除非他死了!

不對,即便是他死了,他也不會叫他們在一起。

她一輩子只能是他許鳳洲的人!

都是那個男人教壞了她。

他現在就去殺了他!

他一把掀開被子從床上起來,大步向外走去。

他從前這樣拂袖而去也是常有的事兒,雲晴只以為他是氣極。

她身子重,這會兒實在累壞了,又重新躺回床上。

可一想到許鳳洲離開時的神情,怎麽也睡不著。

外頭還在下著雨,也不知他要去哪兒。

*

許鳳洲出了艙門叫嚴亭,冷冷問道:“他住在哪兒?”

這個他不用說,嚴亭自然也知曉是指顧蘭時。

這段日子,為防止他又找來,許鳳洲一直命嚴亭關註著他的消息。

嚴亭一瞧他的面色,便知曉他定然是同雲晴慪氣,遲疑著說出一個地址,勸道:“外頭下大雨,公子不如明日再去!”

充耳不聞的許鳳洲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沖進雨夜裏。

*

燕尾巷。

夜已經很深,屋子裏仍舊亮著一盞燈。

顧蘭時坐在書案後,指腹摩挲著手裏的玉佩,神色十分哀傷。

這時,外頭突然傳來一t聲巨響。

像是有人踹門。

他立刻起身向外走去。

一拉開門,就看見門口站著一渾身濕透,面色霜白的男人。

他手持長劍,雙眸猩紅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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