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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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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雪天路滑,雲晴走得極慢。

一路上,她的腦海裏不斷地閃現出自己治病救人的那一幕,心臟砰砰跳得厲害,臉上的熱度一直沒能下去。

她頭一回覺得,自己還是有些用處的。

也許日後離開長安後,她可回江南開一間小小的病坊養活自己,下半輩子活得清清白白。

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許鳳洲,想要與他分享自己的喜悅。

這種雀躍激蕩的心情一直持續到她察覺出路有些不對。

她雖然不辨方向,可沿途的景致還是記得的。

而且梅花的顏色也有所不同。

雲晴停住腳步,心裏的雀躍就像是被人迎頭澆了一盆涼水,一瞬間透心的涼,身子開始不受控制的打冷顫。

這個世子要帶她去哪兒?

走在前頭的崔錦年見她沒跟上來,也停住腳步,回過頭催促,“走啊!”

雲晴搖頭,緊張得手心直冒汗,“這,不是,回去的路。”

崔錦年嗤笑一聲,“想不到你這小結巴還認識路啊。”

雲晴聽他稱呼自己“小結巴”,心裏有些討厭他,抿著唇不作聲。

她性子單純,喜好全在臉上。

崔錦年見狀,笑道:“這確實不是回去的路,我是好心帶你去尋你家公子。”

雲晴半信半疑,“世子,怎知,我家公子,在哪兒?”

崔錦年道:“這你就別管了。你放心,你救了我阿姐,我自然不會害你。相反,待會兒,我還要親自向你家公子謝你!”

雲晴自打來長安,這兒的人大多瞧不起她的出身,沒想到他一個世子竟然要向自己道謝,心裏十分地高興,忍不住說了幾味平日裏緩解喘疾的藥。

崔錦年原本不過是拿話誆她,卻聽她雖然說話極慢,但也說得頭頭是道,與安濟坊那位姓顧的醫師說得相差不離,不由地多瞧了她一眼,待她說完,他笑道:“你這個人,當真笨得可以。”

雲晴沒想到竟好端端挨了罵,立刻閉嘴不言,一對黑漆漆的狐貍眼睜得溜圓。

崔錦年見她一臉警惕,難得正色道:“你既救了我阿姐,便是救了我,也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雲晴最怕人家同她客氣,又軟下來,“世子,不必,謝我!”頓了頓,又道:“麻煩世子,帶我去,出口。興許,我家公子,在那兒,等我。”

“不行!本世子說了要謝,那就必須做到!”

崔錦年見她人生得極柔美,卻固執得不得了,為數不多的耐心用盡,冷冷威脅,“你若不肯走,我就抗你走!”說著,向她逼近一步。

雲晴嚇得眼圈都紅了,生怕他真動手,無法,只得答應跟他走。

她跟在他身後大約又走了百步左右,眼前豁然出現一開闊的空地。

空地不遠處有一掛著數盞風燈的八角亭子。

亭子裏有男有女,各個身披華麗的裘衣,容貌甚是出眾。

外頭下著那樣大的雪,那亭子三面圍氈,裏頭燃著炭火,一眾人圍爐煮茶烹酒,高談闊論,好不愜意。

她猜想,這群人應該就是秋霜口中常說的“貴族公子小姐們”,以為是誤入此地,正欲走,崔錦年突然從背後推了一把,將她推到人前去。

與此同時,亭子裏一身著青色鶴氅的男子轉過臉來。

那男子怔怔瞧著雲晴,喃喃,“這……莫不是梅花成了精?”

其他人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果然瞧見對面的梅花前佇立著一身披墨綠色鬥篷的美貌少女。

雲晴本就怕生人,見他們各個盯著自己,一顆心都要跳出來。

這時,隱藏在暗處的崔錦年走到人前,笑瞇瞇地向亭子裏的人打招呼。

亭子裏的人都是長安城內的貴族子弟,見是他,也都向他問好。

有些身份比他低的,起身向他請安問好。

寒暄幾句後,那著青色鶴氅的男子眼神炙熱地盯著雲晴,言語輕佻,“這位小娘子,該不會是崔世子的相好?”

崔錦年抱臂站在那兒,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既不解釋,也不否認。

雲晴忙解釋,“我不是!我來尋我家,公子。請問,可有瞧見,許家二公子?”

“竟是個婢女……”一群人的眼神意頗有些意味深長。

雲晴聽著他們得知自己是婢女後不加掩飾的議論聲,臉頰一陣陣發燙。

“哦,你是說敬臣兄吧?”一模樣俊俏的黃衣少年指著她後頭,“那不是回來了。”

雲晴回頭,果然瞧見許鳳洲。

只不過,他不是一個人。

暮色裏,身著墨色氅衣的俊美男子與一身披紅狐氅衣的少女從漫天t飛雪裏漫步而來。

那少女十五六歲年紀,模樣生得溫婉俏麗,懷裏還抱著一捧綠梅。

雲晴幾乎一眼就認出那個少女正是趙伯爵家的小姐。

因為她發髻上的那支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發釵實在太矚目,叫她印象深刻。

突然,趙家小姐腳下一滑,眼看著就要跌倒,許鳳洲伸手虛扶了一把。

那少女倚在他懷裏,神情羞怯地低下頭,十分地惹人憐愛。

而許鳳洲面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儼然一副風度翩翩貴公子的模樣。

雲晴一張臉煞白。

她想,那根本不是她認識的許鳳洲。

這樣溫文爾雅的許鳳洲她見都沒見過。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讓毫無準備的雲晴心裏陡生恐懼,下意識想要跑。

崔錦年低笑一聲,“怎麽,小結巴,我沒騙你吧?”

這時,也不知誰喊了一句,“敬臣兄,你家小婢女正尋你呢。”

雲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局促不安地站在那兒。

許鳳洲這會兒也瞧見雲晴。

他面上的笑意凝固,淩厲的眸光在雲晴身上打了個轉,最後落在與她挨得極近的崔錦年身上,微微瞇起眼睛,拳頭捏得咯吱作響。

兩人相隔幾十步的距離,雲晴都能感覺到他周身在極力克制的滔天怒意。

她嚇得彎下粉白的頸,死死地盯著腳下被雪粉裹著的汙糟鞋履,恨不得立刻消失在他眼前。

崔錦年卻饒有興地看著這一幕,嘴角的笑意越發地深,當著許鳳洲的面,含情脈脈地看向雲晴,柔聲道:“方才我在林子裏迷了路,多虧這位小晴姑娘好心帶我過來。小晴姑娘這樣天真可愛,我與小晴姑娘一見如故。不如這樣,我收小晴姑娘做妹妹,好不好?”

雲晴聞言,慌忙擡起頭來,難以置信地望著滿口胡說八道的崔錦年。

他怎麽會知曉她的名字?

她記得她並未說過。

可很快她就無暇顧及他的謊話,因為她註意到,許鳳洲此刻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雲晴想起上回不過是收了人家一把傘,他一副恨不得掐死她的模樣,腦子嗡嗡作響,心裏只剩下一個念頭:完了!她要大禍臨頭了!

可崔錦年還在那兒火上澆油,一口一個“小晴妹妹”,甜得能膩死人,渾然沒在意許鳳洲快要殺人的眼神。

在場的人也都察覺到這詭異的氣氛,相互之間交換一個眼神:這兩位,該不會是在為這美貌的小嬌婢爭風吃醋吧?”

若是崔小世子也就罷了,畢竟他風流多情的名聲在外。

可許家二公子……

不應該啊!

這位許侍從一向眼高於頂,怎會為一身份低賤的小婢女爭風吃醋?

方才他不是還陪著那個趙伯爵家的三小姐摘綠梅?

還有,這個崔小世子今兒是哪根筋沒搭好,沒事兒主動招惹他幹嘛啊。

長安城誰人不知許鳳洲為人傲慢跋扈,混起來誰也不放在眼裏。

前些日子他那位走失多年的寶貝妹妹入宮去參加宴會,回來的路上也不知怎麽就撞上小霸王靖王。

據說,靖王當眾調戲他那位嫁過兩回,模樣生得明艷動人的寡婦妹妹。

人家不從,靖王還差點揮鞭子打人,把人給嚇哭了。

靖王是誰,那是當朝最受寵的貴妃之子。

這事兒換作別家也就忍了,可許鳳洲竟大半夜跑到靖王家中與之打了一架。

事後,太子殿下非但沒有怪罪他,還重罰了靖王。

試想,他連靖王那樣的小霸王都敢打,更何況一個紈絝世子。

可平日裏瞧著極聰敏,年紀小小便圓滑世故的崔錦年,今兒就跟瞎了似的,完全瞧不見許鳳洲已然難看到極點的面色,還在那兒為他的“小晴妹妹”打抱不平,“許侍從還真是風雅,都這麽晚了,還在這兒陪趙小姐賞梅花。小晴妹妹可是尋了許侍從一晚上呢。”

眾人不免為崔錦年捏了一把汗,一時之間,皆悶聲看熱鬧,生怕殃及池魚。

只聽許鳳洲嗤笑一聲:“某到底不如崔小世子這位棒下孝子悠閑自在。”

話音剛落,在場的人忍不住想笑,又不敢笑出聲,各個憋得臉都紅了。

這“棒下孝子”說的是去年崔小世子逛蘭桂坊一事。

那一回,崔小世子一連數日都不曾歸家。

這也就罷了,還與太子殿下跟前的東宮衛率為一花魁爭風吃醋,甚至大打出手,鬧得人盡皆知。

他老子一氣之下,拎著棍子找上蘭桂坊,發足攆著他追了幾條街,惹得全長安的男女老少都跑出來看熱鬧。

聽人說,華陽縣主原本與那衛率的兄長議親,因為他這一胡鬧,婚事自然也黃了。

打那以後,崔小世子便落下一個“棒下孝子”的名聲,為人所恥笑。

只是,誰也不敢當著他的面叫。

不得不說,這個許家二公子嘴是真毒。

不過打蛇打七寸,他一句話便將崔錦年擊得潰不成軍。

怪不得太子殿下如此器重他。

崔錦年面上一陣白一陣紅,惡狠狠地瞪著許鳳洲。

許鳳洲嘴角泛起一抹譏誚,道:“某還有事,就先告辭。”言罷冷冷掃了一眼雲晴,看也未看趙家小姐一眼,頭也不回地離去。

雲晴被他那一眼掃得背脊發涼,挪動著已經凍得毫無知覺的腳跟了上去。

許鳳洲人高腿長,不一會就將她甩出一段距離。

雲晴一刻也不敢停歇地追著他的腳步,一會兒的功夫氣喘籲籲,發鬢蓬亂。

很快兩人便出了那片亮堂的亭子。

這會兒暮色四合,四周圍暗沈沈。

再加上地上雪滑,雲晴走得太急,一時沒留意腳下,“撲通”一聲滑倒在地,手腕扭了一下,她半晌沒能站起來。

她既不敢開口叫住許鳳洲,也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無力地癱坐在雪地裏,灼熱的眼淚不斷地往眼眶爬。

正在這時,一雙烏黑的皂靴出現在雲晴模糊的視線裏。

她連頭不敢擡,手指不由自主地抓了一捧雪,緊緊地攥在掌心裏,企圖讓這冰涼的雪粉來降低內心深處快要將她灼傷的痛楚。

她簡直不敢想象等待自己的會是怎樣的暴怒。

出乎意料的是,他並未發怒,而是彎腰一把將她抱起來。

冷得渾身顫粟的雲晴竟然感受到一絲暖意。

可這絲暖意還未來得及暖一暖她的身子,頃刻間被他接下來的話撕得粉碎。

“待會兒回去,再同你算賬!”他咬牙切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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