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這時間過得可真快。

不過是躺倒了再站起來,轉眼間，駝羊離開了，戰爭的號角吹響了。

這些記憶裏的片段，太會挑重點了。

站在秋野的火車站邊,頌希擡起頭,望向遠方。

這樣的邊陲小鎮,即使戰爭開始,也還要一段時間才會真的打到這裏。

界面下方的空白處, 劇情提示一直會出現在這裏。

但是此刻，只有一些意味不明的描述括號。

【（空曠的野外風聲）】

【（吹草聲）】

【（火車鳴笛聲）】

沒有推進的提示。

但是，頌希知道她現在應該去哪裏。

當時她就是這麽做的。

現在也依舊會這麽做。

邁開腿, 跨過像素的火車站, 頌希重新返回小鎮。形形色色的像素小人來來往往, 街道上有一些顯示可以互動的店鋪和npc, 她也都沒管了。

沒錯, 她要回高中！

回學校！

正好, 趕上了晚自習的時間。

頌希不記得當時戰爭開始的消息穿進小鎮之後,大家的反應都是如何。可是現在看這些路過的同學、鎮民們，看起來倒並沒有太惶恐。

他們的頭頂也有許多空氣泡：

【關於《秋日之歌》……】

【昨晚的作業……】

【路邊攤的衛生問題……】

【聽說遠東第5區出現了部隊……】

【晚自習的意義……】

嘰嘰喳喳的人群中,頌希突然瞥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他們穿著黑色的警察制服,站在路邊。

頌希走過去,盯著其中一張臉。

這是……

還記得，她在那個模擬的中心城添加了警察方慶友的聯系方式之後,終端上就會出現他的小頭像。

那也是一個像素頭像。

和眼前這個墨鏡男人長得一模一樣！

而他身邊的，則是一個盤著金發的女人。

那絕對是弗朗索瓦絲吧。

見其中的方慶友似乎能互動, 所以頌希上去對話。

“你好……”

嚴肅的警察：【你好，特殊時期, 請不要逗留在街道上嬉笑打鬧！ 】

“請問您的名字是？”

嚴肅的警察：【……】

【警察崩著臉，沒有再理睬你。 】

頌希：“……”

也難怪，方慶友在這裏就是駐紮在街邊看管秩序的npc，連對話都只有一句。

頌希只好繼續跑了。

一路跑進破舊的綜合樓，跑上五樓，跑進被學生用來給電子產品充電的活動室。

“書藝！！！”

她大聲喊道。

房書藝的形象，是一個棕色波浪卷發，穿著藍色校服格子短裙的像素小人。

她拿著手機站在門口，頭頂冒出空氣泡：

【頌希！ (&g; &l;)】

太好了，她果然還在這裏！

當時，因為戰爭開始的消息，學校臨時取消了晚自習。然而鎮中心的交通主幹道發生了道路塌陷事件，整個鎮子的交通癱瘓，房書藝家來接她的車遲遲未到，一時半會兒無法離開學校。

“書藝，你怎麽樣？”頌希連忙問，“你……你……那個……”

她也不知道她在問什麽。

重新見到房書藝的像素小人，內心只有百味雜陳。

房書藝笑起來：

【我怎麽了？你為什麽慌慌張張的？ 】

“你沒聽見廣播嗎？外面真的打起來了！”頌希說。

【我知道呀，但是我們的鎮子應該一時半會兒還不會有事吧。 】

“可是……”

【對了，估計兩三個小時之後主幹道就能疏通，你陪我一起等，然後讓我家的車送你一起回去吧，不然路也太難走了。 】

頌希點頭：“……好，謝謝你。”

嗯，是和記憶裏一樣的事件。

活動室裏，都是被到處擺放的桌椅，墻上不斷閃爍的壞掉的屏幕，還有用來放飯盒水杯的書架。

大概有十幾個人。有些是同班同學，有些不是。

和房書藝坐在粉色的小圓桌旁，她叼著棒棒糖玩手機。

看了她一會兒，頌希小心翼翼地開口：“書藝……”

【嗯？ 】

“如果，如果什麽時候我們鎮子的上空開始出現飛機了，你會離開嗎？”

聞言，她擡起頭：【我不會。 】

頌希眨了眨眼睛。

【這是我們的小鎮，我們從一出生開始就在這裏了！反正我不走，我誓死也要保護她！ 】

說完，房書藝好像是被自己給逗笑了。

【房書藝大聲地笑了起來，活動室裏充斥著她的笑聲……】

當時她好像也是這麽笑的。

結果，第二行文字又出現了。

【房書藝大聲地哭了起來。 】

“書藝……”頌希楞住了。

【頌希，我好害怕啊，我們會死嗎？鎮子會被夷為平地嗎？我們該去哪裏啊？ 】

記憶裏，當時她並沒有哭。

一直到她和父母離開鎮子，用通訊和自己告別時，連使用的表情包都是笑著的。

“別害怕，我在這裏呢。”頌希無措地伸出像素手抱住她，“書藝，有我陪你，雖然……雖然……”

雖然，這裏只是一個虛擬世界中的虛擬世界。

雖然，她已經知道了故事的結局。

但是沒關系。

此時此刻，能夠用像素的身體重新抱住像素朋友，心中已經泛起了一陣溫暖的漣漪。

房書藝撲在她肩上，哽咽得一抽一抽，一滴滴滾圓的像素藍眼淚掉下來。

【雖然什麽？ 】她問。

“雖然，無論我們做什麽都只是微不足道。”頌希說，“但是，我們把這個世界當成游戲好不好？”

房書藝擡起頭，抹著眼淚：【游戲？ 】

“嗯，游戲……我們可以收集資源，傳遞情報，制作武器，還可以擊退那些奇怪的探測器，幫盟軍創造時機之類的……我們還可以提前找到地下倉庫的位置，把無家可歸的小孩子都藏進去，然後我們就可以救更多的人……”

話越說越大。

頌希想，既然這是個像素世界，那估計那些再高科技的武器，也是這些像素小玩意吧……

當然了，從房書藝這個像素小人的視角來看，這應該還是一個一比一的真實世界。

【真的可以嗎？ 】

“嗯！我玩過的。”

“這個游戲就叫——”

頌希伸出手，指向小鎮中心信號塔的方向：

“保衛水港鎮！”

【哈哈哈哈，你們在說什麽啊？ 】

另一個空氣泡飄了過來。

房書藝的頭頂頓時飄出一個表示難堪的表情。

【啊，安旭，你怎麽來了……】

“你怎麽會來這裏？”頌希不解。

記憶裏，當時他並沒有來這個活動室，後面也沒再出現過。

宋安旭的形象，是一個敞著紺色校服，淺金色短發的像素小人。

聞言，他的頭頂浮現出了一個悠然自得的符號：【～】

聯想到這副皮囊做過的事情，頌希頓時警覺。

雖然看起來，眼前的這個像素小人確實更像是高中時期的正品……

有點討厭，卻也算不上壞人。

【別介意嘛，我就是想來坐坐。 】他說，【話說，外面的主幹道堵了，你們聽說了嗎？ 】

頌希點頭：“聽說了。”

【房書藝拿起手機，似乎在最新的消息中發現了什麽……】

【啊，安旭，你的爸爸……】房書藝說。

宋安旭頭頂出現了一行平靜的空氣泡：

【嗯，被打死了。 】

……原來是這個事件啊。

【活動室閃爍的大屏幕上，正在實時轉播新聞。 】

【（新聞聲）

……據水港鎮官方通報，發生在鎮中心火車站的群體暴力事件系鐵路員工因抗議戰備減薪而爆發的惡性事件，共17死43傷。其中，水港鎮鐵路局局長宋勇治在安撫工人的過程中被鋼鍬擊碎頭顱，當場死亡。參與者們在這起事件中所暴露出的暴力與囂張令人不安，其激烈程度和惡劣影響令人震驚……】

【一條新進的插播新聞。 】

【（新聞聲）

下面插播一則緊急新聞：戰爭在即，我派多方部隊將會於本周之內入駐水港鎮，請各位鎮民做好準備，並適當儲存生活資源和防身武器……】

嘈雜的聲音中，新聞結束了。

【安旭，你不要太難過……】房書藝說，【我、我們都會在的……】

宋安旭頭頂冒出了一團繞成亂麻的圈圈。

過了一會兒，他說：【我不難過啊。 】

【他的屍體現在還在醫院，我媽讓我去看，但是我一點都不想去，所以就來這裏了。 】

【……】

三人在粉色的圓桌旁坐了下來。

房書藝把棒棒糖丟掉了，宋安旭低頭玩著書包肩帶。

突然而來的寂靜，頌希被夾在中間，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做什麽好。

【大家互相沈默著，什麽也沒有說……】

【屏幕上播放著中央陸區的實時影像，反進化軍正在向物理探測基地進發。 】

【活動室裏響起悠揚的歌聲。 】

頌希聽了一下。是一首很老的歌。

爵士樂風格，醇厚的女聲緩緩唱著。

【我們終將重逢，

不知何地，不知何時。

但我知道我們終會，

在某個陽光燦爛的日子重逢。

時刻保持微笑，

像你一如往常。 】

突然，房書藝擡起頭：【頌希，你剛剛說的游戲，要不我們來玩吧？ 】

頌希：“保衛水港鎮嗎？”

【嗯！保衛水港鎮！ 】她說，【而且你們看到了嗎，新聞上也說讓我們儲存物資，還有武器什麽的。我想，與其在這裏坐著，我們不如去幹點什麽！ 】

宋安旭：【幹點什麽？ 】

【如果我們提前準備好了，說不定等到真的打進鎮子裏來時，我們就可以幫助許多人了，對不對……】

說完，房書藝的腦袋轉向宋安旭，羞赧地：【……(&g; &l;)】

宋安旭的腦袋頂飄出一個問號：【？ 】

在旁邊註視著這一切，頌希心裏默默想，這兩個人怎麽還是這個樣子。一個追一個無視，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

……不對，跑題了。

她逐漸有些止不住地完全代入了這個世界。

頌希在內心拼命給自己敲警鐘，牢記，她只是來過副本的。

甚至被迫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她還只是為了來送牛肉鍋貼啊！

可是，一直到現在，她還是沒明白。

這個世界究竟想怎樣呢……？

難道，只是為了給她展現這些以前她沒能留意到，或是沒有來得及發展開的小事嗎？

即使知道了，又真的會改變什麽嗎？

時間飛快地向前推移著，她仍然一頭霧水。

“好啊，反正大家都在這裏了。”頌希說，“那……我們出發吧！”

並不知道具體要幹什麽。

【頌希，你說的出發，是帶上我一起的嗎？ 】宋安旭問。

“嗯，帶上你。”頌希說，“雖然我還是看你不太爽，但是這回破例。”

宋安旭：【～】

房書藝的頭上冒愛心：【去做準備吧！ 】

三人離開了活動室，走出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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