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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怕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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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怕黑

陸祁來找她就是為了一件事, 昨天說好的要查看一遍遺物,來得不冒昧,給工作室的人還帶了些吃的, 是些小零食。

裴溪正好記錄工作到尾聲了, 於是和陸祁一塊兒到醫院去了,去見王北的母親。

王北母親是癌癥,醫院裏有個護工照料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使現在家裏出事,錢還是能掏得出來一些。

人憔悴得像是一張白紙,兒子自殺的事情打擊過大,說話都顯得很是吃力。

裴溪沒見過患癌者臨近死亡前的狀態, 這是第一次。

面對陸祁提出的請求,王北母親一口就答應了, 嘴裏說:“他之前在集團裏實習那會兒, 挺樂觀的一個人。”

他,指的是王北。

是啊, 樂觀怎麽會自殺, 裴溪從這人嘴裏聽不出什麽,只知道字字句句都在說關於王北聽話乖巧, 小時候和別家的孩子不一樣。

這途中, 陸祁沒有說話。

直到出了病房門, 陸祁還是在沈思,抱著雙肘,走路時漫不經心, 又過於認真,在以前除了考試, 很少見到陸祁這種神情。

裴溪問他:“你是覺得哪裏不對嗎?”

陸祁這時候才回神,抿著的唇輕微松開:“沒有,說不出來,王北之前在集團實習,我聽說是跟著他父親,在財務部做事。”

“出事前離職考研。”陸祁腳步慢了下來,“按照王北母親的描述來說,這個人沒有缺點。”

“優缺點也不方便當著我們說。”裴溪輕聲嘆出一口氣,“況且現在人都不在了。”

都不在了就更沒有揪著缺點來說得必要了,這時候都是想著這個人的好,來強化自己心裏的想念。

陸祁沒有再說這件事,裴溪也不會問他為什麽要查這件事,人都有各自的秘密。

臨近晚餐的時間了,陸祁問她要不要一起吃飯。

裴溪拉袖子看了一眼手表時間.

表盤走到:6:50

“還有於梔。”陸祁連忙解釋。

裴溪目光從表盤上移開,周嶼淮這期間一直沒有回消息。

陸祁多註意了一下手表款式,收回眼神時說:“沒關系,你要是減肥,不吃晚餐我可以送你回家。”

他的音色清清淡淡。

“你們想吃什麽?”裴溪反問他。

陸祁看了看四周,熱浪卷過鼻息,每一幀空氣都悶得他額頭出汗。

“火鍋吃不吃?”陸祁眉頭稍微動了動。

“行啊,於梔呢?”

“她也一樣,火鍋。”陸祁臉上浮出了笑意。

裴溪笑了下,又補充:“但北海的火鍋沒有南城的辣。”

“你想吃南城的火鍋?”陸祁邊走,側首看她,眉眼上掛著一點淺淡的笑意。

“想就能吃到嗎?”

裴溪笑著,她也和陸祁開著玩笑,南城的火鍋雖辣,但味比北海重多了,香味也是。

“只要你想,那就能。”

陸祁是以同樣的語調去回應她,繞過她,伸手幫她開車門,手碰上把手時,才發覺不對勁。

車門處被刮蹭得很厲害,車停在露天停車場裏,旁邊的停車位是空的,他往後看,手順帶抽出車把手卡著的便利貼。

[抱歉,我趕時間不小心刮了您的車,我留電話給您,您看到了打給我,商量賠償事宜。]

陸祁眉頭蹙得緊,停車位寬闊不至於很擠。

這一排字寫得灑脫飛揚,黃色的便利貼一角被帶過得清風掀起。

陸祁一捏,便利貼成團揉進手心。

他吸一口氣:“這車技得有多爛,才能把我刮成這樣?”

裴溪又看了看,位置很寬,不至於倒不出去。

“可能是新手。”

“先走吧。”陸祁把捏成團的便利貼放進衣兜,同時拉開車門讓她坐了進去。

在路上時,她給周嶼淮發消息說了自己跟陸祁和於梔一起吃飯的事情。

周嶼淮沒有回她的消息,大概是在忙。

陸祁帶著她去了京大外,一家藏在小巷子裏的火鍋店,這家火鍋店很有名,聽說已經開了十幾年了,味道和價格很適合京大的學生。

所以這個點基本都是學生在這兒聚餐吃,沒有預約基本是沒有位置,陸祁是在路上提前打過電話,讓人留了位置。

是在包廂裏,隱蔽性很好。

裴溪坐下還調侃他,回來不久,人倒是認識的挺多的,吃個火鍋都能有熟人開後門。

陸祁聽笑了,唇角彎著遞給她紙巾:“我小叔朋友開的,打個招呼比較方便。”

陸祁是南城本地人,家裏老爺子幹進出口貿易發家,趕上好時候,目光犀利一舉在港灣落腳,幾年後二度輾轉回了南城,一躍與那時的周家並列富豪榜。

比起周嶼淮家不同,陸家老爺子年輕時,有過幾任,陸祁的叔叔嬸嬸不少。

陸祁奶奶是最後一任,陸祁還有個姐姐,大了將近二十歲,當年陸祁媽媽因為生姐姐落下病根,後來二胎就要的晚。

裴溪聽陸祁姐姐說過,陸祁小時候老生病,家裏就寵得很,後面大了一家子就管不住了,現在沒有心思管家裏的事兒,一家子也只能眼睜睜地望著。

但,總要有人繼承家裏的事業才行。

裴溪就問了:“那現在,是你姐姐在集團主持大局?”

“嗯,前年董事會全票通過,現在全面主持集團事務。”陸祁倒了茶水給她。

裴溪見過陸祁的姐姐,現在家裏還有一條裙子是當年陸祁姐姐送的。

她的思緒被電話聲打斷了。

陸祁拿出手機,禮貌說:“抱歉,我接個電話。”

站起來時,滑開手機擱到耳邊,裴溪聽到了一點,好像是剛剛刮車的車主打來的。

陸祁剛到門口,迎面就撞上了於梔,折身一讓出門。

於梔手裏領著包,厚厚的資料塞得溢出來了。

她沒有化妝,白皙的脖頸上掛了一層細閃,手扇著風坐下來。

“今天太熱了,我跑了一下午。”

於梔就著裴溪的飲料喝了一口,小口喘著氣,渾身都散著熱,臉頰處被太陽曬得泛紅了。

“這案子有什麽進展嗎?”裴溪給她叫了新的飲料。

“有,但還好,這一行見的稀奇事多了,也就t不覺得奇怪。”

彼時於梔才慢慢緩了過來,咬著吸管往門口看:“他怎麽叫我來這麽遠的地方吃火鍋?”

“他說這家火鍋味道不錯。”裴溪手裏的拉罐“喀嚓”一聲碰撞上小氣泡溢出的聲音,拉罐推於梔面前。

於梔將空瓶一捏扔垃圾桶裏,說:“好吃也不帶他這樣的,臨時叫我過來,還非得讓我一定過來,我從松山路趕過來的。”

“嗯?”裴溪臉上顯出驚詫之色。

“不知道他在急什麽。”於梔筷子夾了毛肚伸進鍋裏,正好陸祁回來了,聽到了這句話。

當即腳步放慢,看裴溪,兩個人視線不由得碰撞,而他眉心緩緩黯淡下,有點心虛。

“這不是知道你辛苦,叫你過來嘗嘗這家火鍋的味道。”陸祁開口岔開話,人坐到了於梔旁邊。

於梔將涮好的毛肚放進嘴裏:“味道不錯,但還是南城的好吃。”

“口味不同。”陸祁搭了一句,又問,“你今天在忙什麽?”

“去公安取證,事兒一大堆,都得將就著岑悅的時間來。”於梔話裏有抱怨,說到這兒轉頭看裴溪,“我是聽她助理說,周一她請了假,要去訂婚了。”

這個消息聽得裴溪尤為詫異,眸光一轉看於梔。

怎麽突然就要訂婚了?

“誒,你們去吃過那家沒有?就是南城三江邊上有一家.......”

話題很自然的就岔開了。

一直到這個時候,周嶼淮還是沒有回消息。

平常不會超過半個小時,大抵是習慣了才會有種不太適應。鍋裏冒著紅泡,一陣香味纏著衣料,火鍋味大,菜上齊了。

周家的晚飯時間都是定點,不會遲,只會微早,老爺子認為飯趕早是不能趕晚,否則和剩飯沒有區別。

今天回家吃飯的場合不算是正式,家宴比較隨意,但周嶼淮還是穿得正裝,用過晚飯後陪著老爺子說了一會兒話。

老爺子現在不管事,不會過問工作的事,只是又一次提了岑家來拜訪的事情。

“按照禮節,總不能三番兩次讓人家上門,對方家是女兒。”周老爺子語重心長地提及,“你忙也要考慮終身大事。”

周嶼淮沈默了好一陣,平靜說道:“是要考慮了。”

他這麽一說,老爺子喜笑顏開,在這場面上忽地變得輕松,在一旁的安沁臉上跟著露出欣慰的笑。

“悅悅這姑娘挺好的,各方面都很優秀,人在法院上班,倒是你要好好待人家。”老爺子話說到這裏。

周嶼淮說:“爺爺,在這件事上,我之前明確表達過自己的意思,既然要終生大事,就不能讓人誤會。”

他的態度溫良,視線輕擡上,在眾人環視的欣喜之色中微點頭頷首,然後對著周老爺子往下說。

“我有女朋友,岑家來拜訪不太合適,是公事可以到公司,聯系李喻。如果是婚事,不要再提,我怕失了體面。”

周嶼淮的架勢冷淡,這件事上,一直都是老爺子在張羅。

對周倘提,安沁說都沒用,老爺子對他的態度也是雙耳不聞。

唯有今天,他有女朋友的字眼提出來,此時眾人的面色才發生了輕微的變化,但仍舊是很輕,就好像在聽一個拒絕的借口,眉間都是清淡,絲毫不放在心上。

“這.....”安沁緘默,看看老爺子,然後才對著周嶼淮說,“你和悅悅之間是發生了什麽誤會嗎?之前相處的不是挺好的嗎?”

“如果是我哪裏的行為讓你們產生了誤會,或者是讓岑悅有誤會,我道歉。”周嶼淮說,“但我思來想去實在不知道哪裏做的不妥。”

周嶼淮工作生活都很簡單,拒絕一向是說得很明確,這話不止是當著老爺子說了。那晚在醫院外也明確給岑悅表過態。

眾人不說話,互相看看,老爺子手裏的拐杖一頓,側頭看他:“你要講究個兩情相悅,感情這東西,哪裏是見過一兩次就出來的,誰不是從朋友開始?我們家找媳婦也不是要講究什麽門當戶對,只要家世清白就好。”

他認識岑悅那年,岑悅還沒大學畢業,小姑娘明眸皓齒一頭短發,一笑整個人都是亮的,具體的印象周嶼淮是記不得了。

後來自然是沒什麽交集,再見面的時候就是一年前了,在一場慈善晚宴上,岑悅幫朋友舉個牌子來的。

再往後,他大概是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遇上岑悅。

一切都是因為安排,和小時候一樣,不過問他的意見給出的安排。

氣氛變得沈重了些,這也是周嶼淮猜到的結果。

周嶼淮亦沈默,目光凝在指尖,幾秒後擡頭心口輕微起伏,呼出一口氣,起身點頭:“她是我很早之前就想娶回家的人。”

這句話像是一記沈默彈,忽然在客廳裏炸開,他所有的情緒在這個家都顯得尤為不重要。

老爺子像是累了,撐著拐杖站起來,呼吸聲重重落下。

側身時,安排周倘:“岑家來拜訪的事情,總要收個尾。”

來拜訪不是為了別的,是想雙方挑明這一層意思,再過問兩個晚輩,周嶼淮不是看不明白。

老爺子沒有對他說一句話,也不過問周嶼淮要娶的是誰。

這個時候,他想的只是怎麽收尾,收幹凈這場面,不失了體面風度。

人走了,回了臥房,周嶼淮神色自然,眉梢輕輕動著,拉袖子看了一下手表時間。

“你跟我過來。”周倘的眼神帶著刺,好似隨時隨地都會戳穿他的胸膛。

周倘一般要說正事便會將他帶到書房,往往這時候安沁會泡上一杯普洱,不管時間,這是習慣。

當茶杯擱下時,周倘就開始說話了。

“你說話帶刺,你爺爺年紀大了,怎麽受得住?”

周倘神色微斂,真像是恰到好處的不經意提醒,影子斜在半邊光照下,隨著另一盞燈被安沁打開,光束散進眼瞳,放大了周倘渾身的冰冷。

這時候,安沁說:“你這些事情私下跟我們先說說好了,沒有必要當著你爺爺面這麽說。”

安沁給周嶼淮泡了一杯,交他手裏後,手掌輕輕拍著他的手肘。

“我之前說過了,是你們沒有在意。”周嶼淮態度收斂了些。

當時的他提這件事說的目前沒有想法。而家裏一般只給通知,從來沒有商量。所以他的回答自然顯得並不重要。

屋子有些熱了,半開的襯衫扣子處刮過皮膚帶著粘膩感覺。

周倘聞言霎時轉眸看他,想說什麽,到嘴邊的話又吞咽了回去,繼而改口問:“是之前那個?”

問話的態度稍加緩和,仿佛剛剛的辯論、教育都是過雨雲煙,父慈子孝才是這個家該有的場面。

周嶼淮說:“她叫裴溪。”

“裴溪?是你大學談的那個?”安沁還記得很清楚,提到這裏眉梢稍許暗淡了些,沈吟半刻。

她印象裏還是記得周嶼淮大學那會兒分手的時候。

那天瓢潑大雨,人回來以後渾身都是矜敗感,她只在周彥生病時見過周嶼淮這樣。不說一句話,在房間裏一鎖就是好幾天。

安沁是心疼兒子的,自己生的怎麽會沒感覺。

她害怕看到周嶼淮那般,這件事像是折角的書頁,永遠不能翻篇,也翻不了篇。

“人,總是覺得放不下的才是好的。”

安沁這句話,是在表明自己對這件事的看法,周嶼淮現在接手集團掌權,和他們之間的關系一直有一道隔閡。

這樣的處境很尷尬,說多了怕適得其反,不說自己又有芥蒂。

周倘不方便發表意見,只是問:“現在怎麽辦?岑家周一就得過來。”

“這是你們安排的,沒有過問我的意見。”周嶼淮聲音冷靜到無情,“有句話我記得是您告訴我的,人要為自己的言行所負責,岑家是你們叫的,那你們就要自己收尾。我今天回來不是商量,是通知。”

周嶼淮氣息一沈,他能穩住所有的情緒。

但說這番話的時候,心裏難免會被壓抑氣氛打破平靜。

能用絕對的禮貌和尊敬說一番無情的話,這種方式拿捏周倘是穩穩地。

從家裏出來以後,周嶼淮還在回想那些事。

車燈照著小道,花圃綠植印出幽暗的墨綠色。周嶼淮往後靠坐著揉了揉眉心緩出一口氣,周身都是冷清。

李喻通過後置鏡看了一眼周嶼淮,說:“周總,岑家和老爺子是世交,這兩年在走下坡路,三番兩次上門其實也是想要結親,穩住岑家根基。”

這些周嶼淮當然是知道的,t他附身,手肘往前搭在腿上,人是疲憊得很。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多話了?”

周嶼淮左側瞳孔閃過路燈,擡起時冰冷的寒眸正好在後置鏡裏對上李喻。

李喻脊骨一顫,穩住方向盤,在周嶼淮移開眼睛後說。

“您幫岑小姐尋瓶子那事兒都知道了,誤會是難免的。”

周嶼淮這時候眼皮都懶得撂一下,手腕一收往後靠坐,漫不經心反問:“怎麽知道的?”

李喻不說話,眉頭緊張,抿緊了薄唇。

“別人不清楚我不怪,但你怎麽連傳話,都傳不明白?”周嶼淮的驟生氣勢,音色懶懶的。

越是這樣的態度,李喻越發覺得可怕,多嘴一句造成的後果總要自己擔著,這種情況又不能推卸責任。

“是,先生問您那段時間在忙什麽,剛好您正在劉前輩那兒,這不,我就說了,可能是說得不夠明白,他們沒聽清岑小姐拿了您的筆做交換那事。”

李喻臉色都是僵的,扯著嘴角笑,擦擦額頭的汗水觀察周嶼淮的表情。

周嶼淮不說話,視線瞥到了窗外,霓虹閃爍,蒼穹陷得深邃。

那只咖色的卡通筆影子就在腦海裏浮現。

“換路線,去半島堂。”

...

裴溪和陸祁吃完飯天已經黑透了。

刮了陸祁車的是個女司機,談得比較妥,已經加上了微信。

夜裏的小巷靜得很可怕,陸祁開車將她送到小巷外,有一輛車正好停在巷口擋住了路口,晚上臨時亂停車的不在少數。

陸祁搖下車窗,往小巷內看去,巷口有兩盞亮著,往裏去一條漆黑不見頭。

“裴溪,你這兒晚上沒燈?”

裴溪朝著車窗望去:“應該是路燈壞了。”

腳跨出車門,同時摸出手機,摁下側方鍵,手機沒亮。

低頭一看顯是關機了。

陸祁瞥見後說:“我送你吧,幾步路的事。”

他往裏看,從兜裏掏出手機,然後打開了手電筒。

“不用了吧,很晚了,你還要開車回家。”

裴溪拒絕的,她和陸祁很熟但也是基於以前的那層朋友關系,很多年沒有見面,重逢的時候,再熟的朋友,也要有個緩和的過程。

“那你拿我手機回去?”陸祁鎖屏,手機電筒還亮著,“前面路這麽黑,你不是怕黑嗎,帶上。”

陸祁知道她怕黑,其實源自於高二那年,晚自習下課後,她電筒被摔壞了,又要去一趟食堂尋晚餐時落下的課本。

食堂的大門沒有上鎖,裴溪以為靠著天臺的轉燈就能看清。

但沒想到還是被面前的一片黑給嚇到了,尤其是反光的白色桌面,印著敞開的鐵窗,網格狀影子投射到她的眼球裏。

好似看不清,又好似能視線能捕捉到些什麽。

很巧的是,陸祁當時拿著她的書包在校門口等她。

許是覺得不放心,跟了上來。

也就是從那天後,陸祁就知道了她怕黑的事情。

“沒事,不遠。”

裴溪溫和的笑著。

“那我站那路口給你打燈。”陸祁放心不下,他不是沒見過裴溪渾身發抖半響緩不過來的時候。

裴溪答應了,陸祁鎖了車,朝巷口斜了斜腦袋:“走。”

附近有個情侶酒店,路過時還能看到有對情侶從樓上下來。

兩個人似乎是吵架了,女生往前走,男生就在後邊追著。

裴溪多看了一眼,怕顯得不禮貌也不會一直盯著,安靜的馬路邊上爭吵聲特別明顯。

想不聽,都很難。

對比起來,其實陸祁更為大方些,扭頭盯著,看女生罵男生,一副吃瓜不嫌事大的樣子。

以前在學校的時候,陸祁也是這樣,班上某同學吵架了,第一時間擡頭看,也不勸架,只是看。

他總說:“同學嘛,吵吵友誼更深。”

有的小習慣是刻在骨子裏的,習慣會變成性格。

吹不散,捏不碎,又無傷大雅。

“在看什麽?”裴溪問他,是問,也是提醒。

“沒有。”陸祁笑笑回頭,“連女孩都不會追?怎麽談戀愛。”

話是調侃,不帶說教之意。

裴溪順著方向又往回看一眼,正好見女孩甩開了男生的手。

回頭時,陸祁擡高視線在她旁邊走著,這條小巷有點黑,她的手機關機了,所以送她走完這一段小道。

“你會追怎麽沒見你談對象?”裴溪聲音平靜。

陸祁聽到這個問題,當即是頓了一下,平靜的目光裏微落了些尷尬之色。眼睫輕微動了動,看她一秒又躲開了。

隨後,低頭笑說:“不談,不會追。”

他的聲音好像是在講述一個未完待續的故事。

“你剛剛不還說你會追?”裴溪嘲笑的聲音鉆入他的耳廓,“你怎麽這麽矛盾?”

那一秒陸祁沒有說話,只是抿著笑。

他的影子被燈光拉長,被月光觸碰,輕輕一晃,滿是淡薄。

就在淺月下他轉頭看了一眼裴溪。

的確不會追,要是會,哪會錯過。

裴溪是能察覺到陸祁在看她,但她沒有回遞眼神,靜走著這條路。

她沒見過陸祁談戀愛,倒不是沒有女孩追過,是那時候的陸祁好像不開竅的悶爐,能躲就躲,躲不開的就直言拒絕。

要是對方哭了,第二天還要倒貼錢買點東西哄哄人家,並講述一番大道理。這樣的做法有時候有作用,但有時候其實適得其反。

人家會更覺得他有閃光點,絲毫沒有放棄的念頭,還追到過陸祁家樓下。

後來陸祁就學聰明了,拒絕開始變得幹脆。

從考慮別人的感受到直接一刀斬斷,這個過程雖然曲折,好在是也做到了。

他總說很怕女孩哭,哭起來的心亂如麻不知所措。

女孩哭,別說陸祁,就是裴溪也見不得,於梔只要在她面前哭,巴不得馬上自己使勁道歉。

那時候的少年,一腔赤誠,跨盛夏之間,恰如人間驚鴻客。

陸祁在最後一盞亮著的路燈停下。

舉高手裏的電筒。

“你往前走,我給你打著燈。”

裴溪點頭,回身往前去時,光束撇開了發絲,晃在後背,像是定格在鏡頭的仙子,陸祁很少在她身上見到這種感覺。

看著看著,收了眼神,目光幹澀的落在一旁的盆栽上。

看哪裏都好,就是不能看裴溪。

裴溪也沒有回頭,不回頭單純的只是因為習慣。

手機電筒的光畢竟不夠遠,她心口起伏,腳步頓了一下。

往前邁時吸一口氣,折身過轉角。

在腳步跨線時,一束光從那頭照了過來,眼球被刺激,她用手背擋了一下,心霎時提到了嗓子眼。

喉間滑動,眼睛瞇成一條縫,視線從指縫中看去。

周嶼淮站在車燈前,偏頭看她。

大亮的車燈將這條小路照得明晃晃。

“你怎麽來了?”裴溪手放下,避開直視車燈的方向。

周嶼淮的語調一如既往,朝她身後看去:“你電話關機,我不知道你從那條路回來,所以就在這兒等著。”

“我一般都走這邊。”裴溪腦袋朝著走過的位置指了指。

“吃完了?”周嶼淮問。

聲音變了調子,李喻送他過來以後,自己打車回去了。

“嗯,吃完了。”

“他沒送你回來?”

周嶼淮將她摟緊懷裏,聲音懶懶的。

“送啊,還在路口,你追出去還能打個招呼。”

裴溪也用同樣的方式回應他。

這句話讓周嶼淮黑了臉,醋味大得很,吸氣看裴溪,在看到那雙彎眉鹿眼時,氣焰又變得柔和了些。

在小路上大晚上開車燈會影響到樓上的住戶,在裴溪尾音落以後,樓上傳來開窗戶的聲音,緊接著就是有人吼了一聲。

樓下不宜久呆。

....

房門“砰”一聲關上後,裴溪後背被抵在門板上,呼吸瞬間亂作一團,一道烈火從開門起灼燒。

細吻從唇邊一直帶到耳廓,裴溪輕踮腳尖勾住他的脖子,讓這團蘊火越燃越烈,襯衫的扣子像是一道防火墻,築在二人中間。

裴溪回應著濕吻從耳廓到敏感地方,冰涼壓住她的呼吸,她宛如侵在山巔,狂風碾壓著雪山紅梅,輕摘著艷麗。

在呼吸起伏那瞬間又轉移到後背,被禁錮的氣息隨著暗扣一松釋放出來。

紊亂的呼吸一直從客廳延伸到臥室,不到半分鐘,理好的床鋪一片狼藉,交疊的手心裏緊攥著未拆的安全套。

“拆開。”周嶼淮語氣誘哄著,呼吸在她耳邊慢慢繞著。

裴溪聽他的照做。

後背的薄汗浸濕了蠶絲床單,她像是進了雨林深處,接著雨露,頂著烈陽,額頭都是汗水,已經準備好了被堵住燥熱。

周嶼淮手機扔在枕頭邊上,t震動了兩次。

他們沒有理,直到第三次的時候,周嶼淮摸過手機摁下靜音鍵。

裴溪的理智從混沌中蘇醒,抱著他說:“先接電話吧,萬一是急事。”

裴溪看著他藏蘊火的眸子,整張臉都燒得厲害。

“不用管。”周嶼淮手機往床頭櫃上放。

還未離手,又一次震動了。

“先接電話。”裴溪提醒。

周嶼淮穩著呼吸,看了她兩秒,動作沒有變,拿過手機,安沁打來的。

裴溪看到了備註的“媽”,此時預感不好。

電話接通時,周嶼淮收掉了所有的情緒,點開免提,喚了一聲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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