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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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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輸了

焦急和不安占據理智的時候, 鮮少有人會正確合理調動能動性,用理性做事。

“您別著急,已經通知村委會了, 現在的坡道都是靠著山體, 您現在過去會有危險。”

周嶼淮邊走邊看著手機,步子急匆匆的。

“我需要用一下你的車。”

他站在又一次撥打裴溪的電話,電話那頭沒有接通。

“很危險,你冷靜一下。”

周嶼淮站在每一分鐘都是煎熬,空氣中流動著滯悶感,他呼吸的頻率導致心臟泛疼。從兜裏掏出錢包,拿了一張卡交給司機。

“我只帶了點零錢,卡裏是了兩百萬, 你先拿著。”

隨著話音一落,卡也重拍在司機手心, 同時手直接拿過司機左手的鑰匙。

“您冷靜, 山體坍塌會有石頭掉落,太危險了。不要開玩笑, 我馬上會找救援隊過去。”司機拉住周嶼淮的手腕試圖勸說。

他們都經歷過, 見過山體滑坡造成的人員傷亡。

“救援隊更有經驗,我知道你著急, 但是請你冷靜!”

周嶼淮試圖抽出自己的手, 但整條胳膊都被司機死死拽著, 最後連他領口的衣裳都扯歪了。

黑傘在兩人的拉扯間偏移了,司機索性松開手,讓傘被風雨吹走。

大風刮在二人臉上, 遠處跟著傳來隆隆地雷聲,像是惡龍悶哼, 有節奏地漸漸靠近。

“放手。”周嶼淮聲音比往常冷上好幾個度。

視線就落在司機拽著自己的胳膊上。

“我要怎麽跟你說,救援隊在路上!”

“到了嗎?”周嶼淮反問,“沒到你跟我扯什麽!”

司機犟得很,不聽周嶼淮說,手上的力道是半點沒松。

“你是不是不要命!不怕死?!”

這句話鉆入周嶼淮耳廓時,他整個臉色變得愈發難看,雨點濕了額頭,扯偏的領口隱約見上了鎖骨。

周嶼淮臉色陰沈,反手扣住了司機肩膀,半邊袖子還在司機懷裏,他直接脫下了外套往司機懷裏扔去,眸光是不可掩蓋的暗淡。

在周嶼淮用力的推動下,司機節節後退,後跟穩住時,人已經拉開了車門。

“餵!你怎麽這麽倔!”

周嶼淮不聽,拉開車門往裏一坐,單手解開襯衫的上扣,讓自己呼吸更加順暢。

司機還在拍打車窗。

脖子在拉扯間,皮膚泛出一層薄薄的紅色。

“還在確定山體滑坡的具體位置,你聯系不上人,你跑過去幹什麽?你再多等幾分鐘……”

周嶼淮放下手剎,車窗開了三分之一,雨點往裏迸濺。

“等不了。”

他慢慢吐出氣穩住脾氣,一腳油門轟出去,稀泥濺了司機整個褲腿。

雨刮器開始作用,泥土粘上了車輪,這條路開著格外的費勁,他比誰都怕裴溪出事,甚至不敢去想,握住方向盤的手腕發出細微地抖動。

在雷聲的作用下判斷山體滾石變得困難了些,裴溪不停地點著手機,還是沒有反應。

此時她的額頭大顆雨珠往下滾落,頭發粘在了鬢角。

“手機摔壞了,不行,你的手機呢?”

裴溪小口喘著氣,瞇著眼擡頭看面前的小亮。

“我手機在車裏。”

小亮將一小姑娘從坡坎上抱下來,人穩穩站在地上他才松手。

孩子還在哭,害怕地抱住了裴溪的大腿,她的牛仔褲被雨水浸了,粘在皮膚上。

這三個孩子中,最大的不過也才十二歲。

而大的,就比較淡定,那是強裝出來的成熟,欲蓋彌彰的冷靜。

“不哭不哭,別怕。”

裴溪將孩子抱起來,小的才八歲,三個人一塊徒步到董家山,只找到了一個,還有一個在坡底,不小心踩空掉下去的,另一個下去找,留了最小的在半道上。

同行的少年對路況比較熟悉,已經下去找人了。遲遲不見人回來,裴溪聽到了上邊又泥石滾落的聲音。

小亮帶著她往旁邊避,被雨水淋過的山坡路滑,八歲的孩子並不重,但腳上粘了泥土,擡腳變得吃力不少。

“把孩子給我。”

小亮此時分擔,對於前行更有力,他們是不能一直在原地等待的。

耳邊是雨過山道的聲音,一滴一滴、密密麻麻,這聲音越久,懸著的心越不能松懈。

這裏植被較少,所以會出現山體滑坡的現象。

裴溪轉頭喊:“底下會有危險,必須下去一個人找她們。”

孩子對於這種危險情況,如果沒有科普過正確的逃生方法,是會做出錯誤的判斷。

到現在,一個聲音也沒從底下傳來。

“我下去找,你帶著朵朵往滑坡的兩側逃,註意腳底,別踩滑。”小亮把孩子給她,這時又聽到了劈裏啪啦的聲音。

“你小心。”

裴溪拍拍朵朵後背安慰著,交代完了小亮便朝著安全地帶撤離。

坡道繼續在滾落坍塌,裴溪一邊哄著朵朵一邊往前跑,牛仔褲上沾了泥土,走一步陷進去一步。

“不哭啊朵朵,沒事的。”

裴溪著急,但也還是保持著耐心和理智跟孩子說話,朵朵是被嚇到了,持續打著哭嗝,手跟著攥緊了裴溪的衣領。

突然,裴溪左腳側滑,整個膝蓋重心不穩往前倒,她眼疾手快將朵朵緊緊護著,手墊在孩子腦後,摔倒在地上時腳踝一陣刺痛直鉆心口。

她倒吸一口涼氣,那股氣就膈在喉嚨裏,直至額頭後背瞬間出了一層冷汗。

“姐姐。”

朵朵用哭腔喚她的時候,她搖搖頭,說了聲沒事,摸了摸孩子的腦袋。

裴溪能感覺到,腳扭傷了,傷勢t還不小,她左右看了看,拿過一根算結實的小樹棍做拐杖。



車內的空氣好似稀薄,周嶼淮單手滑開電話找到李喻的號碼,手機擱耳邊。

“馬上,查裴溪手機定位的準確位置。”

周嶼淮努力穩住聲音讓自己不顫抖,李喻頓了一下。

“周總,發生什麽事情了?”

李喻按照往常慣例先詢問。

“讓你查,廢什麽話!”周嶼淮怒了,“聯系市裏救援隊,半個小時內調人過來,我在董家山,這裏發生了山體滑坡。”

周嶼淮吩咐事情一句話到位,從不給解釋。

李喻聽到著提高的音量便覺得事情不對,聽到後半句整個人瞳孔放大了,焦急問:“您現在有沒有在安全地帶?”

周嶼淮眸光在前方,雨刮器一遍遍清洗著前擋風玻璃,在朦朧間他看到一輛黑車停在前方。

車上落了些泥土,坡道上還在往下滾落松動的泥石。

就在他踩下剎車的一瞬間,忽地,前方山體塌方,一片混沌鋪天蓋地砸來,混著雷聲試圖擡起整個大地,讓本就稀薄的山林跟著抖了抖。

周嶼淮是在這時候開的車門,腳踩地時,山體缺了一個口,前方的那輛黑車,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泥漿石塊掩埋,堆積成小丘。

他呼吸仿佛一瞬間驟停,開始喊裴溪的名字,坍塌後,大自然消停了一些。

周嶼淮沖進那堆泥石山中,他睫毛承接的雨水經不住抖動。

他如一個被惡鬼掐住喉嚨的可憐人,忍著不敢吐露呼吸,直至肩膀細微顫抖。

“裴溪!說話!”

周嶼淮在喊,四周沒有任何回應,他在一片嘈雜裏尋找裴溪的聲音,但很遺憾,連幻聽都躲得毫無蹤影。

他跪在泥坡裏,任由汙水浸透白襯衫,鬢角滾落雨水,在這片還沒完全脫離危險的地帶,一遍遍扒著泥土,去挖埋在底下的黑車。

“我到了!你說話,我求你,應一聲。”周嶼淮眼眶被一層水珠染透,他十指扒著泥,使勁刨著一刻不敢松懈。

他的聲音在抖,抖動得讓他自己幾度哽咽,幾度失控。

“你不能出事!對不起!我不該帶你來這兒,你不能出事,我求你!別出事,裴溪!”

周嶼淮尾音哽咽在喉嚨裏,他喊得喉嚨沙啞,他胸口上全是泥巴,坡頂還在滾落石頭,他從未有過的失去理智,心口攪動得酸痛,代替了手臂的麻木。

若有神佛,他會長跪案前禱告,無神論者,這一刻願做幾世虔誠的信徒,只要裴溪能平安。

“周嶼淮。”

周嶼淮聽到聲音,立馬回頭望去,這片山雨中,隔著一段距離,他在斜坡邊上看到爬上來的裴溪,渾身都是臟泥,狼狽不堪。

他心口揪著痛,又慶幸,慶幸人還在。

他沖過去,將裴溪死死抱在懷裏,收緊手,壓著這份柔軟且冰涼的身子,在雨裏,就這樣護著。

“你是不是不知道那兒危險?!”裴溪被這麽抱著,瞬間就哭了,拳頭半握打在周嶼淮身上。

“還有,你為什麽不接電話,我打了多少個電話!你知不知道!”

裴溪知道理由,她不想質問,她就想跟他說說話,多說一點。

她很累,從喊出周嶼淮的名字,她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她任由他抱著,聽著對方嗓音裏的哽咽,呼吸裏的抖動。

“對不起。”

周嶼淮聲音從喉嚨深處傳來,鹹瑟的水珠順著面頰滾落到裴溪發絲裏。

“對不起有個屁用!我不想聽這個詞,我不是讓你過來逞能……”

“溪溪。”周嶼淮打斷她,手收緊一寸,讓哽咽的呼吸貼著裴溪的耳畔,幾度哽咽,幾度壓抑,他快瘋了。

“我認輸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是懇求,無數次的懇求,他什麽也不想問,就想知道這句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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