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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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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神

水鏡可以鑒別過往,明辨人心。

同樣的,對神也是。

普通水鏡可能沒有這個能力,可玉令可以給予水鏡這個能力。

那些藏汙納垢的旮旯之處,被她一一翻找出來。

司掌命格的司命,因個人之私,肆意篡改凡間世人命運,導致數不清的人突遭變故,顛沛流離,流離失所。

盈桑桑篡改了他的命格,折磨致死,做生生世世的廢人,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司掌牡丹的花神,過於看重牡丹,從而對其他花進行打壓。甚至對司掌其他四時之花、容貌過盛的其他花仙進行私下刑罰,以至於百花不再鮮艷。

盈桑桑劃花了她的臉,碎了她的血肉,哺育眾花。

司掌文運和武運的文曲星君和武曲星君,為了二人之間的競爭,對人間的有才之人盡數吸盡氣運。

盈桑桑奪了二人的氣運,殺了他們,投入畜生道。

……

凡此種種,無疑逃不脫制裁。

一樁樁一件件,清點下來,誰都逃不掉。

九重天,被血色染盡。



白玉京。

晶瑩剔透的冰塔內,巫涿和一位白發之人端坐在桌前,二人在棋盤上交鋒,不相上下。

“你輸了。”

話音剛落,巫涿便要掀了棋盤,但剛擡手便被白發人壓下。

“就知曉你這個性子。”他無奈搖頭,“這麽久了,還是輸不得。”

“宓華。”巫涿忽然道,“你我賭約,定不再是你贏了。”

宓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終究沒說什麽。

巫涿見此,又道:“估計不出一月,那姑娘能把九重天給掀個底朝天。”

“你這樣做,當真好麽?”宓華淡淡看他一眼,開口道,“你明知那姑娘一腔孤勇,還要給予如此不該有的幫助。你不怕麽?”

“怕?”巫涿笑了笑,眸中不屑之色一閃而過,“我們也做了這麽多年對手了。你何時見我怕過?就算是上頭那位來了,我也不會停手。這一次清洗九重天的機會,可謂是千載難逢。”

“巫涿,你只把她當做棋子,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宓華反駁道,“九重天的腌臜事不是全靠殺戮便能洗清的。況且,太過冷心冷情……”

“我知道。”巫涿站起身,走到塔窗邊,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搭在冰欄上,“但你還是想多了。宓華,你知道我的,從不會就這樣停下。”

“哪怕到時候萬劫不覆,脫不了身?”宓華皺眉看向他,“你本不必如此。”

聞言,冰窗前的青年一頓。

“真到那個時候……”宓華想說什麽,剛開口的話卻被堵了回去。

“那就放手吧。”巫涿回過頭,淺色眸中是化不開的冰雪,“如果你想拉我的話。”

宓華啞然。

卻也知道這是巫涿最後的提醒。

畢竟。

宿敵與摯友,這兩種身份,本就不能共存。



時間流逝得很快。

盈桑桑一個一個,殺了過去。

但她實際上對這場清洗感到很疲倦,甚至在心底生出了些淺淡的厭倦。

她也不後悔。

她摸索著水鏡的邊框,不顧上面的術法消退,強行取出了玉令。

水鏡在取出玉令後,變得破敗不堪。

這面承載著九重天所有不堪的鏡子,被她砸碎。

本就不該存在這樣的東西。

盈桑桑又低頭去看那玉令,白凈剔透,和巫涿交到她手中時一樣,並無差別。

可她總感覺有什麽不一樣了。

九重天,不該是這樣。

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心底漫上一股沖動,在遏止前,盈桑桑選擇了放任。

天上人間,本就不該有任何區別。

人與神,也不該是如此。

“起。”

輕輕的一聲。

那把隨她殺上九重天的劍,微微顫動著,打了個旋。

“含貞,多謝你。”盈桑桑輕輕撫摸著劍身,感受著劍帶給她的回應,不禁又想到了當時玉令到手的情景。

那時,她對巫涿很是戒備。

直到他提出幫她覆仇,幫她殺了這群烏合之眾,這群高高在上,不憫眾生的神。

於是,自從她到九重天,變成了一個引誘墨輕三人的局。

巫涿還帶她回溯到過去,將無辜慘死之人煉成蠱屍(無頭人和會吸血咬人的頭顱),通過殺死那兩個閽人來引起過去的她的註意。

因為蠱屍,只有昭蘇知道,也曾告訴過她。過去的她一定會抓住這個線索。

那三個月,是過去的她與現在的她交流溝通、設下局的謀劃和策略。

雖不能見面,可心中所念所想是一致的。

這場局,付出許多、最讓她覺得虧欠的,是化為嗔鬼的盈含貞。

如若不是巫涿,她也不知含貞會因拒絕一個神的示好而被篡改命格、奪取氣運、抹除與薛三的姻緣。

從而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嗔鬼,不入輪回。

而她最後的心願,是保護自己。

盈桑桑本拒絕將她被煉成劍身,可在秘術的重現下,含貞自願找到巫涿,化為她的心之劍。

“含貞,他們已經付出了代價。”盈桑桑喃喃著,眼神中閃過一抹哀痛,“只是,我終究有愧於你的囑托。”

秘術中,含貞本就為她耗了自身魂力。而這麽多年,也一直在她身邊護著她。

盈桑桑知道,她想讓她好好活下去。

畢竟我們含貞,是個很善良的姑娘。

可是,舊事雖去,執念未了。

盈桑桑從袖中拿出神骨,將玉令鑲嵌在劍身上。

神骨,自然要物歸原主。

她握住劍柄,一劍斬下。

面前光芒大盛,照滿了整個九重天。

神骨也溢出點點光暈,漸漸消散而去。

盈桑桑見此,終於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發自內心的笑容。

隨後,吐了一口血。

玉令也碎裂開來。

“你瘋了?!”

不可置信的聲音傳來。

盈桑桑知道那是誰,於是淡聲喚道:“巫涿大人。”

“不是說過讓你別動神骨嗎?”巫涿頭一回失了禮數和風度,那是肉眼可見的憤怒。

“你說別讓我動,我就不動?”盈桑桑看著他,唇畔的笑意越來越盛,“現在,我已經吸收了這些神力。而接下來要做的事,你攔不住——也沒資格攔我!”

畢竟,這位所謂的幫助她的大人,利用她得了不少好處吧?

她,可是從未信任過他。

盈桑桑瞞著他,收取神骨,吸收神力。更是借此機會,讓成為嗔鬼的含貞能夠吸收神力,去往下一世輪回。

有了神力加持,嗔鬼不再受拘束。

“況且。”盈桑桑看著他,諷刺之意明顯,“你也沒打算讓我活著吧?”

巫涿一怔,但很快調整好了情緒:“你活著的價值很大,我為什麽不讓你活?”

“自從你認出我就是敲響九重天鳴冤鼓之妖、昭蘇將全部功力傳授之人起,你就不會讓我活著了。”她看向他,手上蓄了力,“因為我,是昭蘇教出來的。”

“狂妄。”巫涿冷冷道,“放棄吧,你打不過我。哪怕有神力,也是一樣的結果。”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盈桑桑聚攏了神力,朝他的方向打去。



薛序自從放走陳承弼的那一刻起就心緒不寧。

總覺得會發生什麽。

直到手下人來報說陳承弼死在了回府的路上。

薛序一楞,剛要說什麽,卻被手下勒住了脖子。

“太後娘娘知道你不會那麽聽話,果真如此。既然這樣,那麽,抱歉了,薛公子。”

“你……”他瞪大雙眼,卻只聽到耳邊的嘆息。

似乎在耳邊,又似乎來自……

遙遠的天際。

薛序死後,沒有人維持世家表面的和諧。

而此時,被刻意攔下的帝王之死也傳來,皇權徹底式微,盛世之浮雲終於被撥開。

殷朝,自此陷入世家之亂。

盛世,終究轉為亂世。



巫涿在準備接下盈桑桑那一招時,卻見她那把劍,向上劃出了一道極為刺眼的劍光。

隨後便是天搖地動,日月顛倒。

無數浮光碎影紛紛擾擾,化作柳絮般的白色星光。

他頓時怔住了。

九重天,碎了。

那竭盡全力的一劍,不是為了取得輸贏,不是為了私怨恩仇。

而是為了破開這神祇的陰私醜陋,破開這天地劃出的涇渭階級,破開這惡臭的牢籠。

名為神的操控,名為人的不得已。

此刻,都隨著這一道劍光消失殆盡。

這是一場,神的獻祭。

巫涿看向她。

因為這一劍,盈桑桑已經失了力氣,手中的劍隨風而逝,連帶著她自己。

“為什麽?”

他終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那樣輕的聲音,她也聽見了。

神力耗盡的後果是不可估量的。更何況,以精怪修煉而成的肉身承載又過度消耗。

死,是逃不開的。

可是為什麽?他看不清楚。

不為那些浮華名利,也不一味地為了風月情愛。

只是單純地為了這費力不討好的一劍。

他不解。

像是急於知道這個答案,連帶著上前靠近她幾步。

盈桑桑看著眼前破碎的浮光,沒回答。

身體的透支讓她知道快要死了。

但她卻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安寧,也並不想因為這樣一個人破壞這樣的氛圍。

巫涿等了許久,沒等到答案。正當他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微微的、輕柔的風,捎帶了他想要的答案。

“因為,我答應過一個人。”

很重的答案,沈甸甸的,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第一次,巫涿明白了宓華口中“不要只把她當棋子”的意義。

……

答完話後,盈桑桑看著周遭神力四溢,有些出神。

她又想起昭蘇撿到她時的那片竹林。

想起那天風輕輕拂在她臉上的溫度和溫柔的話語。

想起那時候的她才剛剛化形,不懂人世百態,滄海桑田。

想起昭蘇跟她說過的。

兼濟天下,是他畢生所願。

這一路走來,可以說,是她害了世人,但同樣,也用屬於他的神骨和她的魂力破開了世人的枷鎖。

她做到了,也無愧於他。也可以,去好好地見他了。

等到再見面時,一定要問他多要些雲片糕。這回,也該讓讓她了。

這一劍下來,以神力之魂,反哺山川海域。也讓這亂世,有了許多不知名的希望和生機。

哪怕在暗處,也依舊閃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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