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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錯,十幾寒窗空餘雪(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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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錯,十幾寒窗空餘雪(十六)

“各位。”他行至所有考生休憩的墻角,正如溪川所預料到的那樣,緩緩開口,“等下還有些問題需要問到各位考生,但避免串供,我們需要一個人一個人的問,諸位排個隊,我們現在開始。”

“等等。”溪川舉起手來,“大人,我們都是從各個地方長途跋涉到此地的,這考試還考不考了,可有什麽補救的法子,若無法,我們還要急著回家務農呢。”

“是啊是啊,總不能兩頭都耽誤了吧。”一些自山溝裏跑來的考生立即應承上。

縣令打著哈哈,表示自己並不知曉,一切聽皇上安排。

其實說老實點,縣令確實是沒辦法知道,各地科考均由禮部負責,監考老師也有上方指定,他沒那個能力自作主張。

但溪川的目的不是為了得到準確消息,而是為了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地給他找麻煩,將時間拖的越久越好。

“唉,原來是這樣,縣令大人著實幸苦,只是我們家還有......”

溪川皺著眉頭,從家裏地是從誰傳下來的,大約幾畝,為何早年是這麽些畝,現在又成了如此些畝;家裏幾頭牛,是何村何戶何母牛所生,又打算與何村何戶何母牛配對,小牛犢如何養護;到家裏種了什麽,需多久成熟、如何收獲......

然後通過各種方式攀扯爹娘有多不容易,自己有多不容易,科考有多重要,此番歹人有多惡毒......

聽的縣令昏昏欲睡、青筋暴跳,幾次想擡手打斷這三紙無驢的衷腸傾訴。

但溪川總是能見縫插針將話題進行下去,順便蠱惑幾個同樣境遇的考生一起泫然淚下。

更可氣的是每次被感動的考生還都不一樣,這讓他想找出配合的螞蚱也毫無目標。

縣令咬緊後槽牙,在溪川講到自己父母是如何生下自己的時候,擡手斥停:“夠了!本官是來斷案的,不是來聽你扯閑談的,都給我把隊排好,違令者,往後的科舉都不必考了。”

所有人都鵪鶉一樣低下頭默不做聲了。

只有一個不怕死的還跳蚤一樣往縣令眼皮子上蹦跶。

“大人啊,我背疼!”溪川弓下腰去,將自己那淌血的傷口放置縣令眼前,讓他想忽視都忽視不掉。

縣令一揚手,叫了兩個人過去,然後極其不耐地朝著溪川喝道:“你往後站,撒了藥再進。”

“縣令啊!”

溪川“撲通”一聲跪下,直將半只腳踏進院內的縣令哭出一個趔趄。

“縣令啊,他們也有傷口,草民鬥膽請縣令給我們一個上藥的時間,以免我們因為疼痛,想不起來細節。”

縣令左眼皮直跳,覺得今天諸事不順,分外晦氣,忙撇嘴揚手:“搞快點!”

“多謝大人!”溪川扯著嗓子,拉長尾調的聲音對縣令窮追不舍,甩都甩不脫。

又拖延了半個時辰。

縣令重回院落,長吸一口氣,撐起精神右腳邁出大門。

方才一定是邁的腳不對——他這樣想著。

“縣令大人!”

懸在半空的右腳閃了筋。

“大人。”溪川規規矩矩地跪在院子中央,看起來人畜無害,板正守禮,是個討人喜歡的溫潤模樣。

當然,如果她沒有一直扯著嗓子找麻煩的話。

“又怎麽了,有事不能直接回家找爹娘嗎?”

“大人何出此言啊?大人就是我們的父母官啊,找大人便是找爹娘。”

一句話堵在縣令心窩子裏,不排斥、不能反駁但也高興不起來。

“說吧。”他倒要看看她還有何幺蛾子。

“大人,這件事關乎太子,只能和您說。”

溪川搞得神神秘秘的,成功勾起縣令興趣,他將人叫進院內,屏退左右,擡手道:“說吧。”

溪川深吸一口氣,縣令突然心下一沈,直覺不妙。

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溪川已經給商沈木杜撰了一整本野史了,如果樓老將軍再來遲一點,他連私生子估計都快有三個了。

縣令納罕,小夥子看著老老實實一個,深藏不露啊。

雖然很想繼續聽下去,但正事還是要辦的,在意識到溪川還是三紙無驢的風格之後,縣令擺擺手:“你等會兒再......”

此時,一衙役在門口大聲吶喊道:“樓老將軍!”

縣令立即反應過來,擡腳便要向門外走去。

不知樓鎮擎來此地何意,最好長話短說,快點解決為好,他的要事被拖到現在都還沒解決呢。

縣令走到門口,突然感覺身後怎麽有人倒地的聲音,還沒反應過來,頭扭到一半,膝蓋一痛,整個人朝門口的方向飛了出去,人還沒飄起來,就又被拖到地上,脖子上隨即抵著東西,動彈不得。

接著,他便聽到溪川在身後扯起嗓門的吶喊:“樓老將軍,罪魁禍首已被擒獲,還請您主持大局。”

縣令:“?”

可緊接著,他發現了一件更加荒唐的事情,太子殿下好好地站在樓鎮擎的面前,根本沒有死,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是溪川做的局,她耍了他將近整整半天的時間。

“太子沒死,太子沒死,你騙我!”他手腳並用地向樓鎮擎爬去,目呲欲裂,幾乎破音地吶喊著,一副要將溪川徹底拉下水的架勢。

“溪川和那些嫌犯是一夥兒的將軍,他們是一夥兒的,救我,救我啊將軍!”

樓鎮擎緩緩擡起眼皮,不屑地回道:“我知道啊,太子都告訴我了,溪川救了他,我們都很感激。”

縣令不可思議地望著樓鎮擎,崩潰大喊:“將軍,那幫人圈禁考生,禍亂科舉,罪不容誅啊!”

“老夫知道,所以很感謝溪川救了太子和吾兒,我非常感激。”

縣令:“!”

看著著老油條油鹽不進的樣子,他膽寒地察覺到或許其中手筆連樓鎮擎都有一份。

他們是一夥兒的,是自己上了套。

事已至此,說什麽都遲了,他只能恨恨絕望著臉,被拖拽拉走。

樓鎮擎這才將目光真正落在溪川臉上。

樓鎮擎在來的路上已經將此事大致了解,也對溪川從言語中有了初步認識,此刻真正見到,還是有些令他驚訝。

跟鏤空和商沈木描述的一樣,銷瘦薄弱的身子骨,發白的臉色和永遠平靜無波的目光,那眼睛直將將往過來的時候卻讓他想起了另一個人,一個早年間十分要好的小兄弟,一個再也回不到過去的忘年交。

幾個士兵頃刻間將此地包圍,溪川交出縣令,站直身體,對樓鎮擎行禮,言道:“將軍,這十二具屍體裏有一個是考生。”

聽到此話,眾人的臉上皆流露出驚駭的神色,考生在科舉考試時身死,可是大事。

“可知是誰所害?”樓鎮擎問道。

“縣令。”溪川應答,“陳翰林一行人只為擴大聲勢謀求公道,不會真正害考生性命,但他察覺到縣令的居心叵測,便在死之前提醒我註意考生,我適才發現考生行列中有一個我從未見過的新面孔,但卻無人站出來否認,我猜他應當是買通了考生周圍的人,而這樣的人不止一個,這樣才能大規模替換考生,但陳翰林是如何察覺到的我便不知曉了。”

溪川垂眸,沒有再繼續向下說。

其實關於縣令為何換考生,她有一個大致猜想,此時考生都還未取得秀才之名,替換身份毫無意義,除非他並不是為了替換這些人的官運,而是為了給被替換的人一個明面上的身份,而陳致理一行人的攪局讓此事變得容易許多,可以一箭三雕——殺太子、換考生、清對黨。

而需要換取正常身份的無外乎五種:囚犯、他國人、奴役、通緝犯、黑戶。

至於換這些做什麽,還尚未可知。

還有便是陳致理是如何意識到的,相比於他是到此地之後猜測,她更讚成是陳致理在計劃時便有所預料,所以他知道十二個人裏只能死十一個,這是最快察覺缺口可操作性的辦法,那缺少的一人在哪裏,是誰呢?

為什麽縣令可以輕松知道十二缺一,他不怕留下的一人會對自己有威脅嗎,為什麽還要順水推舟,不去順藤摸瓜一舉殲滅,明面上好似是他占了便宜,實則是替陳致理做了隱瞞。而且為什麽陳致理他們要將缺口擺在明面上,他們不想讓人死,為什麽要放任一個考生去死。

她想的頭疼也沒想出所以然來,現在的線索太少了,她需要更多信息,所以,總不能在老將軍面前交遞一個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的半成品出來,盡管他肯定不會在乎想法是否完整。

但他會很執著,對每一句話翻來覆去品,品到為數不多懸在腦門上的頭發離家出走好幾簇,再抹生姜,辣到頭紅。

與此同時,她潛意識裏有一個聲音告訴他樓鎮擎駐紮在此地並非偶然,或許他也知曉此事的一部分,若貿然提出猜測,只會引來懷疑、節外生枝。

“罷了罷了。”她心裏嘆過一口氣往前走去,樓箜說要請她吃崆縣最好的瓦陶雞,此等費錢的東西怎可錯過。

比起虛無縹緲的疑問,還是肚子裏的貨更讓人踏實,更何況,她還要從樓箜那裏探探口風,看能不能通過從樓將軍這裏舉薦的方式討個閑職慢慢向上爬。

人脈肯定是不嫌多的嘛。

雖說樓鎮擎親口允諾會向皇上稟明此事,給他們再爭取一個補試的機會,但那還是說不準的事,還是眼前可利用之人更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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