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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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乖
給點什麽獎勵。
什麽獎勵？
時嘉穗眨了眨眼，似乎在認真細思他話裏的意思，但一對上那雙天生含情的柳葉眼，配合著毫不遮掩的意味深長。
“······”
就是再遲鈍，在這種無聲的暗示中，時嘉穗也懂了其中的意味。
時嘉穗裝作不懂：“什麽獎勵？”
見狀，陳遲笑了下，嗓音低沈地說：“沒什麽。”
“哦。”時嘉穗鎮定地點了點頭，隨後扭頭將視線別向了一旁，生怕一個不小心暴露了偽裝。
水泥坪很大又很寬，在停下幾輛車的同時，右前側還安全地擱著兩個燒烤架、三張小木桌，以及數張休閑小椅子。
這會兒，陳遲搬著兩壘的煙花炮仗過去，仍舊沒有占據太大的地盤。
長夜無聲，僅剩下惡犬的吐舌與貓貓偶爾低鳴交替，在仰頭向上望去，情人坡上幾道彩燈輕閃著眼一眨一眨。
時嘉穗站在側面，在陳遲那句話後突然有些局促了起來，似乎怎麽都別扭極了。
片秒後，她還是忍不住擡起了頭，眼角餘光朝著陳遲瞥去。
只看見——
月色很亮，陳遲把T恤的半袖擼到了頂，清透冷砌光色劈了一半灑在他身上，他彎著腰將一個一個大大的炮搬到池塘邊。
他身姿本就清瘦，再一低下頭去，幹凈白皙的後頸徹底展露無餘。
那根連著脊椎的頸筋，也隨他動作凸現，性感又迷人。
時嘉穗看得迷了眼，甚至起了試圖伸手去觸摸的歹念，絲毫沒有留意到地上那道修長身影逐漸靠了過來。
盯著她看了幾秒，陳遲唇角緩緩翹了起來。
他目光順著她失神方向看去，又揚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似是在試探她人還在不在。
回過神來，時嘉穗深吸了口氣，打起精神望著眼前人。
“給。”時嘉穗從巴掌大的小包裏摸出包紙巾，低頭抽了一張出來，遞給了他。
她眼神落在額前汗水上，陳遲理解了她的意思，接過紙巾隨手擦了汗，又指著擺好了煙花的位置：“現在過去嗎？”
“嗯。”
答應完，倆人往池塘邊走去，池塘邊上高高矮矮的野草順著夜風搖曳，時不時傳出幾聲擦身擁擠的細碎聲音。
路程不算遠，兩人都走得有些慢，晃晃悠悠散步似的。
時嘉穗眸光微側，時不時往他臉頰看去，最後還是陳遲沒有忍住轉過頭：“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
“嗯。”時嘉穗擡手在鬢角點了下：“這裏。”
像是沒有看懂她說話加動作所表達出來的意思，陳遲什麽動作也沒有，就這麽瞧著她。
時嘉穗又指了指鬢角，位置更精確了：“這裏，有東西。”
“什麽？”陳遲仍舊未動。
那雙墨色眼眸又深又沈，在微弱燈色的照射下，冷白眸子好似藏著一團散不開的霧，只有彎彎眼眸將他看似陰郁的多情眼稍稍柔和了幾分。
時嘉穗皺了下眉，“還有紙，沒有擦幹凈。”
“哪裏有紙？”陳遲壓低了嗓音，目光緊緊追盯著她。
“······”時嘉穗皺著眉看了他一眼，像是懷疑他在裝模作樣，還是又重覆了一遍：“這裏。”
明顯感受到她的狐疑，陳遲面不改色地繼續裝傻，伸手在別處摸了下：“這裏？”
“·······”
好了，不用懷疑了，他就是裝的。
時嘉穗看出了他的意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只是與他拉近了距離，“你低頭。”
聽見這次，陳遲眼底閃過一絲笑意，聽話地低下了頭。
時嘉穗伸起手，給他把粘在鬢角的碎紙屑摘下，指腹觸在他發絲上，感受著細軟的發在指尖停留有如同微弱電流一點點竄進皮肉。
不知道是聽誰說過，發絲細軟的人一般心腸好，耳根子又軟，遇上事總愛裝堅強。倏然間，時嘉穗眼睫猛地顫了下，眼前人難道不就是典型嗎？
看似冷漠不好接觸，實際真的熟絡起來，才能真正感受到他有多好。
他嘴硬又心軟，遇上什麽事總愛自己一個人扛，不願意給別人添負擔，寧可自己多做點，也不願意別人吃虧。
為什麽就是這麽好的一個人，總是有那麽多人想欺負他呢？
他明明那麽好，還要忍受欺辱謾罵，委屈難過還不能說，任何不滿不能發洩出來。
這麽好的一個人，竟然被人折磨成了一個連情緒都可以沒有的人，究竟是為什麽，又憑什麽呢？
這麽想著，時嘉穗心頭一澀，沒控制地摸了摸他的頭。
陳遲明顯一怔，擡頭對上了她的眼。
他嗓音裹著笑意，“手感怎麽樣，好摸嗎？”
對上他的眼，時嘉穗喊了一聲“陳遲”，又停頓了幾秒。
她咽了咽嗓子，漆黑黑的眼眸安靜地直視著他，低聲地問，“這麽多年你一定很辛苦吧？”
陳遲聽清她的話，擡手在她腦袋上摸了摸，“還好。”
覺察到她情緒的低迷，陳遲展開雙臂給她看，扯著唇輕笑說：“這不是好好的嘛。”
“不······”時嘉穗說：“在21年之前，你一定很難很辛苦。”
“唉，”看著她溫潤的眼，陳遲輕嘆了口，牽著她的手，輕聲安撫她，“其實沒有太難，雖然沒有得到過時忱那麽多的愛，我過得也還算自在。”
“真的還好。”
“放心吧。”
時嘉穗咬了咬下唇，手裏捏著的碎紙屑團成了團，不斷扣掐著那粒不大不小的顆團：“陳遲。”
在她話音落下時，陳遲下意識地應聲：“嗯，我在。”
“我以後會對你好的。”
她嗓音清甜柔暖，但唇齒中落下的字句堅定。
尤其是那雙幹凈澄澈的眼眸，在望著人說話時，透著無限力量。
在這一刻，陳遲比誰都明白，她能說這番話，究竟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這番話的含金量又有多重。
陳遲心頭一動，喉頭澀澀地，仍是笑著點頭：“嗯。”
“想看哪個？”站在煙花炮仗不遠處，陳遲朝著那排好的煙花別了下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煙花排序的順序竟然是按照高矮胖瘦來的，從左到右從右到左，怎麽看怎麽突兀。
幸好這會兒沒人，否認這獨屬陳遲的冷幽默，又要讓人看見了。
時嘉穗目光在四方坐停留幾秒，又轉向了右側陳遲的方向，只見他擡手指了指前面，像是在指示著她再走近點。
遲疑了瞬，時嘉穗問了出口：“要過去嗎？”
“可以過去。”陳遲單手揣在口袋，另一手抓著個小小的打火機，慢慢在手心把玩。
時嘉穗環顧四周，山裏烏漆嘛黑看得人瘆得慌。
“我有點，恐懼。”時嘉穗有點害怕。
“別怕，”陳遲說，“放心，有我在呢。”
他說完，時嘉穗盯著前方看了片刻，磨磨蹭蹭走了幾步。只是可惜，她好不容易給自己建立起來的心理防線，在惡犬的吼叫中徹底退縮了回去。
霎時，時嘉穗撤回了腳步，面無表情地說：“我就不過去了吧。”
陳遲掰下她緊捏裙側的手，五指輕輕覆了上去，指腹不斷在她手背摩挲。
微小的動作，在無聲地驚懼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還怕嗎？”過了一會兒，陳遲在她耳邊輕聲地詢問。
“還好。”時嘉穗繃著臉，意識到自己的表現不像還好的樣子，又一本正經地糾正用詞，措辭十分嚴謹：“也就是、一點點。”
陳遲眼角彎了彎，輕輕慢慢地念出來，好似在細細品味這幾個字：“一點點。”
“嗯，一點點。”時嘉穗嘴硬地說。
“那，”陳遲把火機攤開在掌心，“還要我陪你過去嗎？”
“······”
原來他沒有打算讓她一個人過去？
瞥了他一眼，看見他臉上戲謔地表情，時嘉穗差點沒崩住。
時嘉穗調整了下情緒，平靜地說：“你想去就去吧。”
“你呢？”陳遲說。
“我不去了。”
陳遲眉眼輕動，散懶地：“真不去了？”
時嘉穗語氣肯定：“不去。”
“那，”陳遲握緊掌心，慢慢把手撤收了回來，有點可惜地說，“行吧，只能我自己去了。”
時嘉穗斜了他一眼，半點不吱聲。
他踩著步子，不緊不慢地往前走去，還沒走幾步立刻轉了身折回，時嘉穗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他拉著往前走了。
“你幹嘛？”時嘉穗有點不高興了。
陳遲沒撒手，理直氣壯地說：“我怕，你陪陪我。”
“······”
他哪裏有半分害怕的樣子。
他力氣沒有用很大，勝在抓的手腕骨很活，不會讓她太疼也不容易掙脫。時嘉穗往回扯了扯，發現沒有半點左右，索性放棄掙紮。
時嘉穗面無表情地說：“陳遲，我發現你有點得寸進尺了。”
“是嗎？”
“是。”
“那可能是，”陳遲說，“本性暴露了吧。”
“······”
走到成箱的煙花前，時嘉穗這才發現裏頭的奧秘，她不可思議地扭頭去看笑意盈盈的人。高矮胖瘦的身後，是用尖銳三角炮花堆出來的心形形狀。
時嘉穗有些感動，可還是忍不住嘴硬：“陳遲，你好土啊。”
“是嗎？”陳遲沒有半點介意：“這次沒經驗，吸取教訓，下次就不土了。”
“噢。”
她又說：“那你繼續努力。”
“好。”說著，陳遲見她心情好一點了，又問：“真的很土嗎？”
時嘉穗點頭：“土啊，這年頭誰還用心形示愛。”
“那什麽不土？”陳遲虛心請教。
他這麽一問，時嘉穗頓時就啞了舌，一時說不出個二三四來。她也不知道什麽不土，但心形是出了名的土，於是她硬著頭皮說：“反正，就是土。”
“這樣啊。”
“嗯。”時嘉穗又補充道：“你知道這個就對了。”
陳遲買的煙花品種很多，大到新年才能用到的四方大高炮，小到一個二十個沒有任何危險的摔炮，以及具備滿足少女心的仙女棒。
大大小小的煙花，統共看了半個鐘左右。
沈暗的黑夜在點點星亮中眨眼，臉頰噙著笑意望著玩鬧的男女，左右轉圈搖晃手臂煙花。
“好像過年了一樣。”大玩特玩的時嘉穗興奮著說。
陳遲手裏也拿著煙花棒，陪著她轉跳笑鬧，大聲嚷喊著：“過年了。”
“蕪——”
“——”
男女在大大的坪上肆意轉動，開懷的笑聲透徹半邊天。
他們手裏握著長長的仙女棒，一根接一根的熄滅，又一根接一根的續上。
這一剎，他轉頭看去，女孩正對著他笑。
好看的眼睛彎成了明月，嬰兒肥上堆在顴骨，咧嘴露出白又齊的貝齒，清甜柔軟人心的笑如一抹暖風侵進了人心。
頃刻間，女孩張口說了話，看嘴型是喊了他的名字。
——“陳遲。”
——“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啊。”
沒有看清後面的話，他依舊是應了一聲。
說完，時嘉穗對著他傻傻地笑。
陳遲笑著，嚷聲答：“在呢。”
這是陳遲在多年以後，第一次發自真心又放肆的大笑。
仿佛此前那些貪念過卻未曾得到過的一切，在這一刻鐘裏，全都釋懷了。
下一刻，陳遲丟下手裏熄滅的煙花棒，朝著時嘉穗舉起打火機揮了揮，笑著往不遠處的四方炮走去。
他蹲下身，用火機點燃了四方炮引線，隨機揚著笑臉跑了過來。
手裏仙女棒燃燒到盡頭，時嘉穗仰起臉，看著眼前笑開懷的陳遲，男生嗓音低輕又富有磁性，硬朗的臉龐柔軟的一塌糊塗。
“看，”陳遲側轉過身，指著竄出炮筒的火藥，“滿天星。”
時嘉穗擡眸，視線應聲而起，追著沖天炮竹。
四方炮竄出的煙花，一枚沖上天炸出幾道分支，再由分支炸出無數道小分支。
一成十，十成百，百成千，絢爛了整片天際。
漫天繁星雖然耀眼，但架不住身旁人尤為耀眼，連帶著炸響了的天際也壓了下去，就在這樣讓人忍不住沈浸其中的情況中，時嘉穗還是不可控地失了神。
陳遲偏過頭來，眼眸幽邃深沈又透著溫柔，星星點點仿若漫天星辰中的一顆。
“時嘉穗。”
對上他的眼，時嘉穗一楞：“什麽？”
陳遲垂眸盯著她，神色中仿佛藏著什麽，但又只搖了搖頭：“沒什麽。”
說罷，在最後的炮響聲中，他湊近了過來。
人好似一座大山，瞬間附了下來，眼前五官猛地放大。
霎時間，空氣完全靜止了下來。
時嘉穗眨巴著眼，細密的眼睫由遠至近，連帶著呼吸也繃緊了。表面還是平靜，而內裏心房好似讓人提溜了起來，半點也松快不下來。
他的氣息將她籠罩，柔軟唇瓣貼在臉頰，輕輕地。
在滿天星連續散開的剎那，時嘉穗聽見耳畔傳來一道話語，他嗓音柔和又綿長繾綣——
“獎勵，拿到了呢。”
“······”
時嘉穗一時無言。
沈默幾秒，時嘉穗清了清嗓子，面色正經地說：“陳遲。”
“嗯。”
“你別耍流..氓。”
陳遲唇角勾起，與她額際貼緊，緩緩地問：“什麽叫耍..流..氓。”
兩額相貼，時嘉穗無處可躲，只得與他視線相對，面上表情訥訥一時之間說不出半句話來。
“這樣？”
“這樣？”
“還是這樣？”
他一下，一下，又一下貼在她唇瓣，停留時間不到半秒又撤離開。
“嗯？”他輕挑了下眉梢，眼眸極其魅惑。
鼻腔輕輕發出的音節，慢慢席卷了她的耳膜，楞怔片秒，時嘉穗垂下了眼，無聲地沈默著。
而此刻，陳遲對自己的進攻絲毫不以為意，反倒松快的眼底笑意越來越深。
陳遲不打算放過她，貼著的額頭蹭了蹭，散懶地催促著：“說啊。”
“嗯？”
“再不說，又要親你了。”
“······”他怎麽什麽話都說，臉皮也越來越厚了，時嘉穗抿了抿唇有些別扭地說：“不知道。”
“噢。”陳遲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下一瞬，耷拉的眼又飛揚起來，面上神色洋洋挑著眼拖著音：“那我教你啊。”
教我？
教我什麽？
時嘉穗遲鈍片秒，下一秒大腦徹底陷入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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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再遲鈍，在這種無聲的暗示中，時嘉穗也懂了其中的意味。
時嘉穗裝作不懂：“什麽獎勵？”
見狀，陳遲笑了下，嗓音低沈地說：“沒什麽。”
“哦。”時嘉穗鎮定地點了點頭，隨後扭頭將視線別向了一旁，生怕一個不小心暴露了偽裝。
水泥坪很大又很寬，在停下幾輛車的同時，右前側還安全地擱著兩個燒烤架、三張小木桌，以及數張休閑小椅子。
這會兒，陳遲搬著兩壘的煙花炮仗過去，仍舊沒有占據太大的地盤。
長夜無聲，僅剩下惡犬的吐舌與貓貓偶爾低鳴交替，在仰頭向上望去，情人坡上幾道彩燈輕閃著眼一眨一眨。
時嘉穗站在側面，在陳遲那句話後突然有些局促了起來，似乎怎麽都別扭極了。
片秒後，她還是忍不住擡起了頭，眼角餘光朝著陳遲瞥去。
只看見——
月色很亮，陳遲把T恤的半袖擼到了頂，清透冷砌光色劈了一半灑在他身上，他彎著腰將一個一個大大的炮搬到池塘邊。
他身姿本就清瘦，再一低下頭去，幹凈白皙的後頸徹底展露無餘。
那根連著脊椎的頸筋，也隨他動作凸現，性感又迷人。
時嘉穗看得迷了眼，甚至起了試圖伸手去觸摸的歹念，絲毫沒有留意到地上那道修長身影逐漸靠了過來。
盯著她看了幾秒，陳遲唇角緩緩翹了起來。
他目光順著她失神方向看去，又揚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似是在試探她人還在不在。
回過神來，時嘉穗深吸了口氣，打起精神望著眼前人。
“給。”時嘉穗從巴掌大的小包裏摸出包紙巾，低頭抽了一張出來，遞給了他。
她眼神落在額前汗水上，陳遲理解了她的意思，接過紙巾隨手擦了汗，又指著擺好了煙花的位置：“現在過去嗎？”
“嗯。”
答應完，倆人往池塘邊走去，池塘邊上高高矮矮的野草順著夜風搖曳，時不時傳出幾聲擦身擁擠的細碎聲音。
路程不算遠，兩人都走得有些慢，晃晃悠悠散步似的。
時嘉穗眸光微側，時不時往他臉頰看去，最後還是陳遲沒有忍住轉過頭：“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
“嗯。”時嘉穗擡手在鬢角點了下：“這裏。”
像是沒有看懂她說話加動作所表達出來的意思，陳遲什麽動作也沒有，就這麽瞧著她。
時嘉穗又指了指鬢角，位置更精確了：“這裏，有東西。”
“什麽？”陳遲仍舊未動。
那雙墨色眼眸又深又沈，在微弱燈色的照射下，冷白眸子好似藏著一團散不開的霧，只有彎彎眼眸將他看似陰郁的多情眼稍稍柔和了幾分。
時嘉穗皺了下眉，“還有紙，沒有擦幹凈。”
“哪裏有紙？”陳遲壓低了嗓音，目光緊緊追盯著她。
“······”時嘉穗皺著眉看了他一眼，像是懷疑他在裝模作樣，還是又重覆了一遍：“這裏。”
明顯感受到她的狐疑，陳遲面不改色地繼續裝傻，伸手在別處摸了下：“這裏？”
“·······”
好了，不用懷疑了，他就是裝的。
時嘉穗看出了他的意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只是與他拉近了距離，“你低頭。”
聽見這次，陳遲眼底閃過一絲笑意，聽話地低下了頭。
時嘉穗伸起手，給他把粘在鬢角的碎紙屑摘下，指腹觸在他發絲上，感受著細軟的發在指尖停留有如同微弱電流一點點竄進皮肉。
不知道是聽誰說過，發絲細軟的人一般心腸好，耳根子又軟，遇上事總愛裝堅強。倏然間，時嘉穗眼睫猛地顫了下，眼前人難道不就是典型嗎？
看似冷漠不好接觸，實際真的熟絡起來，才能真正感受到他有多好。
他嘴硬又心軟，遇上什麽事總愛自己一個人扛，不願意給別人添負擔，寧可自己多做點，也不願意別人吃虧。
為什麽就是這麽好的一個人，總是有那麽多人想欺負他呢？
他明明那麽好，還要忍受欺辱謾罵，委屈難過還不能說，任何不滿不能發洩出來。
這麽好的一個人，竟然被人折磨成了一個連情緒都可以沒有的人，究竟是為什麽，又憑什麽呢？
這麽想著，時嘉穗心頭一澀，沒控制地摸了摸他的頭。
陳遲明顯一怔，擡頭對上了她的眼。
他嗓音裹著笑意，“手感怎麽樣，好摸嗎？”
對上他的眼，時嘉穗喊了一聲“陳遲”，又停頓了幾秒。
她咽了咽嗓子，漆黑黑的眼眸安靜地直視著他，低聲地問，“這麽多年你一定很辛苦吧？”
陳遲聽清她的話，擡手在她腦袋上摸了摸，“還好。”
覺察到她情緒的低迷，陳遲展開雙臂給她看，扯著唇輕笑說：“這不是好好的嘛。”
“不······”時嘉穗說：“在21年之前，你一定很難很辛苦。”
“唉，”看著她溫潤的眼，陳遲輕嘆了口，牽著她的手，輕聲安撫她，“其實沒有太難，雖然沒有得到過時忱那麽多的愛，我過得也還算自在。”
“真的還好。”
“放心吧。”
時嘉穗咬了咬下唇，手裏捏著的碎紙屑團成了團，不斷扣掐著那粒不大不小的顆團：“陳遲。”
在她話音落下時，陳遲下意識地應聲：“嗯，我在。”
“我以後會對你好的。”
她嗓音清甜柔暖，但唇齒中落下的字句堅定。
尤其是那雙幹凈澄澈的眼眸，在望著人說話時，透著無限力量。
在這一刻，陳遲比誰都明白，她能說這番話，究竟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這番話的含金量又有多重。
陳遲心頭一動，喉頭澀澀地，仍是笑著點頭：“嗯。”
“想看哪個？”站在煙花炮仗不遠處，陳遲朝著那排好的煙花別了下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煙花排序的順序竟然是按照高矮胖瘦來的，從左到右從右到左，怎麽看怎麽突兀。
幸好這會兒沒人，否認這獨屬陳遲的冷幽默，又要讓人看見了。
時嘉穗目光在四方坐停留幾秒，又轉向了右側陳遲的方向，只見他擡手指了指前面，像是在指示著她再走近點。
遲疑了瞬，時嘉穗問了出口：“要過去嗎？”
“可以過去。”陳遲單手揣在口袋，另一手抓著個小小的打火機，慢慢在手心把玩。
時嘉穗環顧四周，山裏烏漆嘛黑看得人瘆得慌。
“我有點，恐懼。”時嘉穗有點害怕。
“別怕，”陳遲說，“放心，有我在呢。”
他說完，時嘉穗盯著前方看了片刻，磨磨蹭蹭走了幾步。只是可惜，她好不容易給自己建立起來的心理防線，在惡犬的吼叫中徹底退縮了回去。
霎時，時嘉穗撤回了腳步，面無表情地說：“我就不過去了吧。”
陳遲掰下她緊捏裙側的手，五指輕輕覆了上去，指腹不斷在她手背摩挲。
微小的動作，在無聲地驚懼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還怕嗎？”過了一會兒，陳遲在她耳邊輕聲地詢問。
“還好。”時嘉穗繃著臉，意識到自己的表現不像還好的樣子，又一本正經地糾正用詞，措辭十分嚴謹：“也就是、一點點。”
陳遲眼角彎了彎，輕輕慢慢地念出來，好似在細細品味這幾個字：“一點點。”
“嗯，一點點。”時嘉穗嘴硬地說。
“那，”陳遲把火機攤開在掌心，“還要我陪你過去嗎？”
“······”
原來他沒有打算讓她一個人過去？
瞥了他一眼，看見他臉上戲謔地表情，時嘉穗差點沒崩住。
時嘉穗調整了下情緒，平靜地說：“你想去就去吧。”
“你呢？”陳遲說。
“我不去了。”
陳遲眉眼輕動，散懶地：“真不去了？”
時嘉穗語氣肯定：“不去。”
“那，”陳遲握緊掌心，慢慢把手撤收了回來，有點可惜地說，“行吧，只能我自己去了。”
時嘉穗斜了他一眼，半點不吱聲。
他踩著步子，不緊不慢地往前走去，還沒走幾步立刻轉了身折回，時嘉穗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他拉著往前走了。
“你幹嘛？”時嘉穗有點不高興了。
陳遲沒撒手，理直氣壯地說：“我怕，你陪陪我。”
“······”
他哪裏有半分害怕的樣子。
他力氣沒有用很大，勝在抓的手腕骨很活，不會讓她太疼也不容易掙脫。時嘉穗往回扯了扯，發現沒有半點左右，索性放棄掙紮。
時嘉穗面無表情地說：“陳遲，我發現你有點得寸進尺了。”
“是嗎？”
“是。”
“那可能是，”陳遲說，“本性暴露了吧。”
“······”
走到成箱的煙花前，時嘉穗這才發現裏頭的奧秘，她不可思議地扭頭去看笑意盈盈的人。高矮胖瘦的身後，是用尖銳三角炮花堆出來的心形形狀。
時嘉穗有些感動，可還是忍不住嘴硬：“陳遲，你好土啊。”
“是嗎？”陳遲沒有半點介意：“這次沒經驗，吸取教訓，下次就不土了。”
“噢。”
她又說：“那你繼續努力。”
“好。”說著，陳遲見她心情好一點了，又問：“真的很土嗎？”
時嘉穗點頭：“土啊，這年頭誰還用心形示愛。”
“那什麽不土？”陳遲虛心請教。
他這麽一問，時嘉穗頓時就啞了舌，一時說不出個二三四來。她也不知道什麽不土，但心形是出了名的土，於是她硬著頭皮說：“反正，就是土。”
“這樣啊。”
“嗯。”時嘉穗又補充道：“你知道這個就對了。”
陳遲買的煙花品種很多，大到新年才能用到的四方大高炮，小到一個二十個沒有任何危險的摔炮，以及具備滿足少女心的仙女棒。
大大小小的煙花，統共看了半個鐘左右。
沈暗的黑夜在點點星亮中眨眼，臉頰噙著笑意望著玩鬧的男女，左右轉圈搖晃手臂煙花。
“好像過年了一樣。”大玩特玩的時嘉穗興奮著說。
陳遲手裏也拿著煙花棒，陪著她轉跳笑鬧，大聲嚷喊著：“過年了。”
“蕪——”
“——”
男女在大大的坪上肆意轉動，開懷的笑聲透徹半邊天。
他們手裏握著長長的仙女棒，一根接一根的熄滅，又一根接一根的續上。
這一剎，他轉頭看去，女孩正對著他笑。
好看的眼睛彎成了明月，嬰兒肥上堆在顴骨，咧嘴露出白又齊的貝齒，清甜柔軟人心的笑如一抹暖風侵進了人心。
頃刻間，女孩張口說了話，看嘴型是喊了他的名字。
——“陳遲。”
——“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啊。”
沒有看清後面的話，他依舊是應了一聲。
說完，時嘉穗對著他傻傻地笑。
陳遲笑著，嚷聲答：“在呢。”
這是陳遲在多年以後，第一次發自真心又放肆的大笑。
仿佛此前那些貪念過卻未曾得到過的一切，在這一刻鐘裏，全都釋懷了。
下一刻，陳遲丟下手裏熄滅的煙花棒，朝著時嘉穗舉起打火機揮了揮，笑著往不遠處的四方炮走去。
他蹲下身，用火機點燃了四方炮引線，隨機揚著笑臉跑了過來。
手裏仙女棒燃燒到盡頭，時嘉穗仰起臉，看著眼前笑開懷的陳遲，男生嗓音低輕又富有磁性，硬朗的臉龐柔軟的一塌糊塗。
“看，”陳遲側轉過身，指著竄出炮筒的火藥，“滿天星。”
時嘉穗擡眸，視線應聲而起，追著沖天炮竹。
四方炮竄出的煙花，一枚沖上天炸出幾道分支，再由分支炸出無數道小分支。
一成十，十成百，百成千，絢爛了整片天際。
漫天繁星雖然耀眼，但架不住身旁人尤為耀眼，連帶著炸響了的天際也壓了下去，就在這樣讓人忍不住沈浸其中的情況中，時嘉穗還是不可控地失了神。
陳遲偏過頭來，眼眸幽邃深沈又透著溫柔，星星點點仿若漫天星辰中的一顆。
“時嘉穗。”
對上他的眼，時嘉穗一楞：“什麽？”
陳遲垂眸盯著她，神色中仿佛藏著什麽，但又只搖了搖頭：“沒什麽。”
說罷，在最後的炮響聲中，他湊近了過來。
人好似一座大山，瞬間附了下來，眼前五官猛地放大。
霎時間，空氣完全靜止了下來。
時嘉穗眨巴著眼，細密的眼睫由遠至近，連帶著呼吸也繃緊了。表面還是平靜，而內裏心房好似讓人提溜了起來，半點也松快不下來。
他的氣息將她籠罩，柔軟唇瓣貼在臉頰，輕輕地。
在滿天星連續散開的剎那，時嘉穗聽見耳畔傳來一道話語，他嗓音柔和又綿長繾綣——
“獎勵，拿到了呢。”
“······”
時嘉穗一時無言。
沈默幾秒，時嘉穗清了清嗓子，面色正經地說：“陳遲。”
“嗯。”
“你別耍流..氓。”
陳遲唇角勾起，與她額際貼緊，緩緩地問：“什麽叫耍..流..氓。”
兩額相貼，時嘉穗無處可躲，只得與他視線相對，面上表情訥訥一時之間說不出半句話來。
“這樣？”
“這樣？”
“還是這樣？”
他一下，一下，又一下貼在她唇瓣，停留時間不到半秒又撤離開。
“嗯？”他輕挑了下眉梢，眼眸極其魅惑。
鼻腔輕輕發出的音節，慢慢席卷了她的耳膜，楞怔片秒，時嘉穗垂下了眼，無聲地沈默著。
而此刻，陳遲對自己的進攻絲毫不以為意，反倒松快的眼底笑意越來越深。
陳遲不打算放過她，貼著的額頭蹭了蹭，散懶地催促著：“說啊。”
“嗯？”
“再不說，又要親你了。”
“······”他怎麽什麽話都說，臉皮也越來越厚了，時嘉穗抿了抿唇有些別扭地說：“不知道。”
“噢。”陳遲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下一瞬，耷拉的眼又飛揚起來，面上神色洋洋挑著眼拖著音：“那我教你啊。”
教我？
教我什麽？
時嘉穗遲鈍片秒，下一秒大腦徹底陷入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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