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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乖

時嘉穗站在門口,沿口拐彎處不斷有視線瞟來。

對他們交頭接耳又指她方向的行為,時嘉穗很不喜歡。但門口位置窄小,她也沒法躲避開來,再者其他人也沒有別的行動,要說些什麽只會讓她顯得自作多情。

不一會兒,陳遲走出來,時嘉穗也已經調整好了心態。

“出去吧。”陳遲走到她身旁,嗓音低啞地出音。

聞言,時嘉穗垂眸看了眼他的手,泛著的紅依然沒有消退。

砂鍋粥店內燈開的很足,燈打照在架綠色爬藤上,把人臉襯得很白很白,出口就是桌椅,在這種情況下什麽都無處可躲。

時嘉穗唇瓣蠕動,飛快地指了下他燙傷的右手,“還沒好,怎麽不多沖一會兒?”

陳遲隨意瞥了眼,沒所謂地說:“不礙事。”

“你去烘幹機吹一下吧。”時嘉穗見他無動於衷,知道自己再說也沒有用,又指著黑色衛衣手袖濕潤的位置,建議他去吹一下。

陳遲問:“那你還走嗎?”

他語氣平淡,但聽上去又顯得分外不講道理。

言下之意便是,你要走,我就不吹了。

時嘉穗冷不丁被他突然的轉變逗樂了下,擡頭眼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無奈地說:“陳遲,你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幼稚了。”

“幼稚嗎?”陳遲輕描淡寫地說:“還好。”

時嘉穗蜷著手指,扯了下衣下擺,想要離開但還是擔心他感冒,便答應了下來:“我不走,我在這裏等你。”

“陪。”陳遲糾正了她話裏的字眼。

時嘉穗反應遲鈍,沒有理解到他的意思,疑惑地“嗯?”了聲。

倏然,手臂一緊,時嘉穗低頭去看才發現陳遲拉住了她。

陳遲面不改色地攥住她手臂,淡定的從薄唇擠出枚字眼:“陪。”

“······陪你?”時嘉穗緩過神來,試探性地問詢,也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理解的意思。

說完,沒什麽底氣地擡眼看向陳遲,幾乎是已經做好了自作多情的準備。

待她擡眸看向陳遲時,才發現——

那雙好似潑了一地墨色的深濃瞳孔正盯著她看,深邃冷然的眸底似乎沒有什麽情緒,看上去淡漠的滲人。

但其中似乎有飄騰著什麽,時嘉穗什麽也沒抓住,氣氛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時嘉穗不知道他這是怎麽了,目光無措地眨了眨,身體語言也變得僵硬起來。

見他沒有答話,時嘉穗遲疑了瞬,小心地問:“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時嘉穗從陳遲無表情的臉上沒有找出蛛絲馬跡,連忙給自己找補,也不讓他尷尬。

我只是隨口一說,你別當真。

“沒有。”

“啊?”時嘉穗捏著衣擺地掌心已經冒了大把汗漬。

陳遲沒有松開手,語氣仍是淡淡地,但藏著的歡欣差點溢表:“沒有說錯話。”

聽完他的整句話,時嘉穗黑漆漆的眼睛瞪大了一圈,好似森林中受了驚的麋鹿,不敢想相信自己耳中所聽見的話語。

“沒有說錯話。”時嘉穗小聲重覆著。

陳遲點頭:“嗯。”

衛生間窄小,烘幹機貼掛在右側墻上,陳遲右手懟在烘幹機下,另一只攥著時嘉穗的手沒撒開,像是只要他一撒手人就跑了。

高大身軀覆蓋了大片,時嘉穗在陰影的裹挾中,一側頭便能窺得流暢利落的下頜,狹著的眼角再向上,長且密的黑睫透著冷。

剎那間,陳遲腦袋稍偏,眼底似乎帶著些許淺笑。

時嘉穗呆楞地看著他,他嘴唇張合幾下,可是烘幹機運行聲音燥大,什麽也聽不清。

無聲的,陳遲又說了句什麽,唇形有變。

又沒聽清。

奇怪。

時嘉穗眉頭輕蹙了下,身體側傾耳朵往陳遲方向貼靠,結果還是什麽都沒聽見。

陳遲見狀,抽出右手曲著骨指在她額頭輕敲了下,漫不經心的動作間透著柔和,嗓音清淡地說:“傻子。”

“······”

這個話,聽著很像語言攻擊。

譬如,侮辱她的······智商。

但莫名的,時嘉穗又覺得聽著很是親昵。

時嘉穗耳朵羞紅,還要強裝淡定地板著臉,生硬地為自己辯駁:“我沒有。”

“好,沒有。”陳遲點頭認可,嗓音裏裹著層淡淡的寵溺。

時嘉穗不禁想起,小學時同桌給她的巧克力,金箔紙包裹的巧克力的夾心是酒水,分明沒有幾分酒精,偏生把她灌的醉醺醺。

此刻,時嘉穗再一次體會到了這種醉醺醺。

可,這一次的她,並沒有沾酒仍是暈乎乎的。

兩人沒有再說話,陳遲收回手繼續塞在烘幹機下,風聲呼呼作響著,跟睡著的貓咪吹響了鼓風機似的。

時嘉穗在哄鬧的呼聲下,清清楚楚聽見胸膛怦怦叫的心跳。

片刻後,時嘉穗眼睛又瞟了眼抓著棉服的手,聲線繃緊地喊了聲:“陳遲。”

“在呢。”陳遲耳尖,在烘幹機不斷鬧騰下,還是精確地找出了她的聲音。

陳遲放下手,唇角弧度微微上揚,眼底滿是柔和地看著她,也沒有去摸衣袖到底幹沒幹,安靜地等著她開口。

“那個,”時嘉穗磨蹭半晌,才含含糊糊地說出了句,“······謝謝你啊。”

陳遲說:“應該的。”

兩人對“應該的”各有理解,一個認為這是他應該做的,一個誤以為“應該的”蘊含在紳士行為之內。

對此,一個沒想解釋,一個沒想追問要個解釋。

“謔咦!”門口走進到人影,抱臂斜倚在門框口,望著兩人大大咧咧地:“你倆,幹嘛呢?”

突然響起的,四方私.密空間好似瞬間遭到侵占。時嘉穗一轉頭看見來人,腳下還沒來得及後退一步,被人拉著的手臂不知在什麽時候落下了。

她餘光一瞥,發現已經恢覆淡漠神色的陳遲,時嘉穗指了下烘幹機:“他衣服濕了,你怎麽來了?”

宋青吊兒郎當地說:“我來撈你們啊。”

“······”

“又沒掉廁所,撈什麽撈。”時嘉穗不滿意地嘟囔了聲。

宋青沒理會她,眼神帶著審視的上下大量了遍陳遲,笑著問:“烘幹機吹得幹嗎?”

“不是什麽大問題。”面對壓迫性的審視眼神,陳遲神色淡然,沒有露出絲毫的不妥。

“行,”宋青點頭,“那你接著吹,我先把人帶走了。”

陳遲面不改色地點頭:“好。”

“走啊,還在那兒傻站著幹嘛,不嫌味道大啊?”宋青站直身體,朝著時嘉穗招手,時嘉穗又看了眼陳遲,不情不願地跟著宋青走了。

陳遲盯著宋青搭在時嘉穗肩上手,時嘉穗拱了拱肩,宋青笑著跟她說什麽,手沒有堅持地放下了。

他們是七八年的好朋友,不論是話語動作間,表現都是極其的自然。

燙傷在涼水的沖洗下,也只有稍微的緩解作用,無法制止它的起泡皮腫。等陳遲走出去衛生間時,時忱已經不知道是從哪兒買來了碘伏和棉簽,擱在桌上等著他。

“······好,”時忱舉著手機說話,對著陳遲指了指旁邊空座的凳子,“要是不行我們就去醫院······我問下她。”

方才離桌前,時嘉穗還在陳遲座位的左邊。這會兒再回來,座位已經發生了轉變,四四方方的桌前圍坐著,陳遲左手邊是宋青,右手邊坐著時忱。

時嘉穗在斜對面,目光掃過去,便能看見她身下凳子偏向宋青,宋青坐姿不桀單腳踩在時嘉穗凳子下的橫杠下。

陳遲掃了一遍,便撤回了視線,面上神色不驚。

“你能不能好好坐啊。”時嘉穗沒有註意到陳遲一掃而過的眼神,她低頭盯著被踩的凳子,眉頭輕擰著。

“俄羅斯教育不錯啊,”宋青刷著朋友圈,牛頭不對馬嘴地說,“就周曄這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都會做飯了。”

沒等時嘉穗開口說話,宋青在評論區留下兩句蹤跡。

“不錯不錯。”緊接著,宋青又誇了聲。

時嘉穗:“······”

正在這時,時忱把手機從耳邊拿開,轉頭看向時嘉穗,問:“老媽問你今晚回家嗎?”

時嘉穗想了一下,“不回了吧,馬上放假了,我元旦回家。”

時忱把話原數轉交到了程囂囂耳中,程囂囂在電話那頭又囑咐了兩句,說完晚安便掛斷了電話。

時忱把手機隨手放在桌上,解開袋子翻出棉簽和碘伏,示意陳遲把手放上來,陳遲按照時忱說的放好手,瞧見時忱笨拙地撕錫紙,“給我吧。”

“沒事,你放著。”

此話一出,桌上另外兩雙眼睛也望過來了,時嘉穗甚至來不及再讓宋青放下腿。

時嘉穗探著腦袋朝時忱看,目光在緋紅的手背停留了會兒,慢吞吞地說:“時橙橙,你輕點,他手上燙的挺重的。”

“我知道。”時忱壓的沒註意,時嘉穗註意到陳遲眉頭飛快擰了下。

時嘉穗抿了抿唇,主動提議:“要不然——”

“我來吧。”宋青搶先一步拿下了塗抹權,他站起身兩步邁了過去,一拍時忱的肩,“你手上也沒個輕重,別一會兒傷情加重了。”

見時忱還在塗,宋青意味深長地說:“還要讓你姐給人家負責啊。”

聽見宋青這麽一說,時忱迅速讓開位置,咧嘴一笑。

“那不可能,”時忱自信地說,“我有姐夫了。”

時嘉穗沒有註意他倆的話,一心盯著看宋青拿出新棉簽,重新蘸了碘伏,在陳遲燙傷上輕手輕腳地擦拭。

她拿出包,從裏面翻出了一只木瓜膏,準備一會兒給陳遲敷在燙傷傷口上。

“······你說什麽?”

時忱還沒有意識到說著無心聽者有意,他這句話一出口時,宋青臉色都變了一個度,擡頭看向陳遲的眼神也變得微妙起來。

宋青表情眼神看上去很不對勁兒,不用多想都知道,肯定是誤會了。

陳遲貼著椅背,坐姿散淡沒有往常正兒八經的規矩,對宋青投來的視線更是淺淺一笑,也不解釋。

“我說我姐談戀愛了啊。”老板正好端著砂鍋粥來,口裏還不忘一通叮囑,時忱嬉皮笑臉接了兩句,又轉過頭語氣輕快地跟宋青說:“看明天有沒有空,我要見識一下,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能降得住我姐。”

突然提及這個話題,直接打了時嘉穗一個手足無措,她條件反射地向陳遲看去。

陳遲似乎覺察到了什麽,臉上神色未變,嘴角意外上揚了些許弧度。

濃墨深邃的眼眸直直看向她,幾乎要叫人讀不出其中的情緒。

時嘉穗飛快轉開視線,又不滿地瞪了時忱一眼,軟兇兇的,沒有任何殺傷力。

她心想著,現在說沒有,那也太打臉了,況且······如果現在答應下來,或許還能正常和陳遲相處,應該也不會讓人誤會吧。

但是,如果有天他知道真相,知道她的心思······

時嘉穗不敢想象,她吞吞吐吐地說:“就是,先試試。”

如果哪天再問起,就說不合適分了。

這樣的話,也不會有人懷疑了吧。

宋青對陳遲的誤會解除,連帶搽藥的動作也慢了點,表情還是難看但口中話語卻沒變調:“真談了?我還以為時橙橙大冒險輸了呢。”

時嘉穗含糊其辭“嗯”了聲,沒有敢再繼續往陳遲那裏看。

說完,宋青還想繼續往下挖點什麽,奈何時嘉穗就是一兩模棱兩可的話帶過,絲毫沒有要深入交流的想法。

陳遲用紙包住棉簽,起身往垃圾桶前一丟,再折返聽見宋青還在問,時嘉穗悶死不作答了。看了眼時嘉穗面前剝好的碗筷,陳遲收回目光,落座其中相處的十分自如。

時忱誇讚了句:“蝦還不錯,挺新鮮的。”

“你吃這個,不是死肉。”說完,時忱給時嘉穗撈了碗鮮粥。

時嘉穗吃東西很挑,各種肉類食物,但凡只要是不新鮮的死肉、柴了、硬了,她都不吃。

在家裏家裏都慣著她,餐桌上從來不會出現死肉,但在外面肉質口感稍微不新鮮一點,她都是敷衍的咬一口便不再沾第二口。

見此狀況,陳遲掀起眼簾瞥了眼。

桌上的飯吃的十分和諧且熱鬧,多數都是時忱和宋青在聊,陳遲偶爾搭上兩句,時嘉穗專心吃著東西安靜聽他們說著。

在沒有人註意的情況下,陳遲碗裏的蝦,幾乎全轉移到了時嘉穗的碗裏。

“您好,來一打酒水。”宋青把碗筷一放,舉了下手召喚服務員,又對時嘉穗說:“陪我喝點。”

時嘉穗記得宋青是為什麽來,點了下頭答應:“可以。”

養胃局結束,時忱和陳遲也離開了,臨走前陳遲若有所思地盯著桌上兩人看了眼。

現場,獨留下兩位飲酒人士在此處。

“我念完書,可能還是得回來。”宋青又開了瓶酒,給自己灌了半瓶。

時嘉穗不解地問:“回南塘?”

“嗯。”

“老宋昨天把財產公證已經做了,遺囑也改了。”宋青喝了口酒,雲淡風輕地說:“那私生子······比我還大上一歲,那人是老宋以前的秘書,他們私底下一直有聯系,聽說他每個月都會去看那娘倆,又是買房又是買車,現在財產也要分出去。”

“你說狗血吧?”

這種覆雜事件,時嘉穗無法評價也就沒摻和,安靜聽著他說。

“要不說呢,這生活是真他媽的操蛋。”

宋青笑了聲,說:“老宋是入贅的,我外公剛死,他就給我把姓改了,著急要洗脫這層贅婿的屈辱,翻身就騎在張姐脖子上,覺得是張姐毀了他飛黃騰達的一生。”

後街夜市鬧騰不停,吆喝聲摻雜著歌唱聲,喧鬧不止。他們坐在其中,無人能察覺到角落處淌了一地的血淚,沈迷於自己的世界。

時嘉穗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只能是陪著他一瓶一瓶地喝。

倏地,宋青放下酒瓶,輕笑了聲,“別喪著臉,張姐手裏還有股份,足夠我們過得很好了。”

“嗯。”時嘉穗說:“南塘也挺好的,朋友同學都在這兒。”

宋青笑了笑,“你也在這兒。”

“······”時嘉穗皺了下眉,“別開這種玩笑。”

喝水喝完,宋青已經醉了大半,時嘉穗把宋青送上車,又叫了代駕。

幸好,宿舍沒有門禁,時嘉穗慢吞吞走在路上。不一會兒便看見路燈下站著的那道修長身形,她腳下一頓,似乎沒想到他會在這裏。

這是通往南區宿舍樓的必經之路,陳遲的出現,顯然是讓時嘉穗嚇了一跳。她走過去,陳遲恰好轉過身來,兩人間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喝完了?”陳遲站直身體,看了過來。

他皮膚偏向冷白色,罩著月色冰涼徹骨的白在身。

本就不柔軟的五官,在這樣畢露的鋒芒下,讓他顯得壓迫感十足。

“嗯。”時嘉穗仰頭看著陳遲,那雙嫵媚的眼在夜幕下顯得格外朦朧誘人,“你······是在等我嗎?”

“不。”陳遲罕見的講起了冷笑話:“我在夢游。”

“······”

這是笑話嗎?一點都不好笑。

但時嘉穗還是配合地笑了笑,伸手掏出口袋裏礙於桌上不方便給出去的木瓜膏:“每天擦兩次,對傷疤有修覆的效果。”

陳遲接過木瓜膏,捏在手心裏:“好。”

“我送你回去吧。”陳遲斂著神色,把木瓜膏裝進口袋裏,嗓音沈沈:“大晚上的,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夜色黯然,陳遲的話放在當下似乎也並沒有什麽不妥,反倒是理所當然的讓人心服口服。讓人完全忽視了,他們現在正在校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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