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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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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初春之夜。子時。

月色半明半暗,城中大半宅邸燈火已熄,一條條幽深窄巷如蛇般蜿蜒在京城的夜幕中。

偶爾將這靜謐打破的,是一聲淩厲得嘶啞的叫喊聲。帶著幾分惶恐與失措,響徹了天扉。

“不好了夫人,二小姐自縊了!”

*

我只覺得腦袋昏昏沈沈的,胸口處似憋著一股悶氣,不由低咳幾聲,卻覺頸脖處火辣辣地疼。

這時有人高興道:“小姐醒來了!”

我費力地睜開眼,卻見眼前站著的全是從未見過的人,不由皺眉道,“你們是誰?”

我記得在和親的前一晚不小心溺了水,明明死了才對——現在這副模樣似乎是沒死成,那這些人又是怎麽回事?

中年男子聽到我的問話,怒極反笑,“我看你是昏了頭了,不知廉恥地為個男人要死要活,現在是怎麽的?連父母親都不認了麽?”

父親?我的父親是當今聖上,我便是當朝公主,這平民父親又是從那兒冒出的?

我輕哼,開口卻是嘶聲,“不認識。”

男子聽罷大怒,上來就是一巴掌:“我看是你母親平時太過寵你才寵得你這幅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來!從今天起,沒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門外一步!”

說罷憤憤甩袖離去。

我忍著臉上的疼,想大喊放肆,喉嚨卻像要噴火般無法出聲,一旁的女人紅著眼一把撲了過來,“苦命的兒,你就聽老爺的話吧,那張家的兒早就有青梅竹馬的良配,還是個公主,你又何苦湊上去?”

女人話音剛落,一道柔柔的嗓音插道,“妹妹,雖說公主現在歿了,張哥哥心裏想的是誰你也是知道的,何不看開點呢?”

我聞言心中一動,她們嘴中的公主……難不成是生前的我?

只是這話雖然在理,語氣裏卻沒有安慰的意思,帶著淡淡的幸災樂禍。我不由放眼望去,和這副身體相仿的年紀,長得也是眉清目秀的。

女人聽了少女的話,更是簌簌地流了眼淚,“都怪我,若不是我沒看好你,也不會出這等事情了。”

我被她哭得頭有些暈,想讓她們都出去,喉嚨卻幹枯得厲害,只得閉上眼睛不理會,在耳邊絮絮叨叨的聲音下,竟又睡了過去。

2

再次醒過來時,屋裏只剩下幾個丫頭。我這才發現先前那場鬧劇並不是夢,我是真真重生了。

我不動聲色地打聽起這家的消息。從下人的只言片語中,我終於搞清楚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哪裏了。這裏是朝中三品大臣梅建成的家,而這副身體,則是梅家庶出的三小姐梅鶯。

先前那勸誡的女人正是這副身體的親生母親,而那個少女,卻是府裏的嫡出的二姑娘,梅桑。

我暗自嘆了口氣,不知此刻,宮中又是怎樣一副光景?

我清楚的知道,我上輩子的公主之軀已經死了,現在只有頂著梅鶯的身份才能繼續活下去。

對我來說,不用和親,便是我重生後上天最大的恩賜了。

從下人嘴裏得知,現在距離我的前身長公主死亡,已經有一年的時間裏。

世人除了偶爾緬懷,甚至沒多多餘的談論。

又過幾日,我脖子上那青紫的勒痕淡去幾分,我便找人去請求梅建成放我出去,不料梅建成非但不同意,反倒將我派出的婢女訓斥一番。

聽婢女的意思,幾日後是梅桑的生辰,府裏邀請了眾多年紀相仿的大家閨秀與年輕才俊,重要的是,裏邊有著讓這副身體為之自縊的張毅軒。

聽到張毅軒的名字,我楞住了。

上輩子,我與張毅軒原相識於微,感情極好,甚至到了私定終身的地步,也不知道我死後,他會是什麽心情。

等到梅桑生辰那天,半數的下人都被調遣到了前方,可見梅家人對這次壽辰的重視。

我三言兩語便將下人騙走,趁著眾人不防之際,便偷偷溜了出去。

可梅家的府邸我是頭次見,雖不及皇宮遼闊,但要在有限的時間裏辨清道路,也有些難度,迷糊之間我走到了梅家的後花園。

在我惶惶找不到回去的路時,背後便傳來一道聲音。

“你來晚了。”

我嚇了一跳,轉過頭去,便看到那絕世清雅的,連他身後的月華都要黯然失色的容顏。是張毅軒。

他看清了來人後,原本柔和的神情立即沈了下來,“怎麽是你?”

我一楞,一時對他厭惡的態度感到莫名,轉念一想才憶起這具身體的主人曾戀慕過他,甚至為了他一句“煩人”而難過得自縊。然而這樣的行為看似情深,在對方眼裏卻成了堪堪的困擾。

上輩子,他從不會用這種煩惡的眼神看過,如今看他這副樣子,有些不是滋味的同時也覺有趣。

我故意道:“為什麽不能是我?我記得,這裏好像是我家吧?你有什麽資格說這句話呢?”

說這番話的時候,我不自覺用起公主那愛嬌的調調。從前的梅鶯十分膽小怕事,萬萬不會說出這樣咄咄逼人的話,此話一出,我也想看看他會有什麽反應。

張毅軒微微吃驚,蹙著眉頭,“你怎麽……”

我暗笑,表面卻不動聲色,搶聲道,“什麽怎麽?難不成你認為我欽慕你了,我便要對你低聲下氣?”

他冷笑一聲,“你這表白好不知羞。”

我不以為意,倒是覺得逗弄他別有一番風趣,便裝模作樣地上下打量他一番,最後很是義氣地拍拍他的肩膀,“張毅軒,我喜歡你,你別喜歡那勞什子的公主了。”

3

結果自然是張毅軒惱怒而去,留下嗤嗤發笑的我。

我原想將自己移魂之事告訴他,但又覺得他對現今這個“梅鶯”的反應甚是有趣,便又改了主意。

回去時前邊的壽辰還未結束,我隔著窗戶瞅了瞅裏邊,又趁著沒人註意這才悄悄跑了回去。

正推門想回房,卻被眼前一抹凜冽的視線定住了。

我一驚,這才發現梅桑正坐在床邊,幽幽望著我。我挑眉看向她:“……你不在壽宴上怎麽來這兒?”

在宮中勾心鬥角慣了,我又怎麽會不知道梅桑溫柔的面下對我淡淡的敵意?

只不過這敵意有些莫名其妙,一個嫡女對庶女,說出去都要笑掉外人大牙。

梅桑站起身柔聲道,“怕妹妹沒人陪著說話這才來看看……”她只字不提我偷溜出門的事,甚至還為我拍了拍肩頭那不知何時沾染上的灰塵,“明日,娘親讓我到寺廟給爹爹祈福,一起去吧?”

我皺眉,“爹不讓出去……”

梅桑淡笑,“沒關系,我跟爹爹說去。”

我審視了她片刻,倒是好奇她想用什麽法子對付我,便淡聲才應下。

第二日兩人帶著幾個奴仆早早地出了府。我不知是什麽廟,路途長得讓我在搖晃的馬車裏昏昏欲睡。不知過了多久,才感覺梅桑輕輕推了我一下。

兩人例行地為家人祈了福後,梅桑想要再求姻緣,便一起約好午時在寺廟門前見面。

然而好不容易到了約定好的時辰,卻不見人,甚至連梅府的馬車都不見蹤影。初時我不甚在意,只猜想或許梅桑到外邊采買東西去了,直到寺廟求簽的人越來越少,天色越來越暗,這才開始著急起來。更為糟糕的是,天邊黑雲密布,雷雲滾滾,竟密密地下起了雨。

到了此刻,就算我再傻也知道梅桑打的是什麽主意,不就是想在我身上蓋上一個“夜不歸宿”的名聲?

就在我想著要不要想個什麽法子回去時,忽然聽聞馬嘶聲由遠及近奔馳而來,我定眼一看,竟是張毅軒。

莫名的喜悅蕩漾心中,我站起身高興朝他招手,“毅軒,我在這兒!”

張毅軒皺了皺眉頭,讓駿馬停下,卻並未下馬,他朝四周望了望,問道,“梅桑在哪?”

我有些不滿,“我怎麽知道,若不是等她,我也不會回不去了。”

他聽罷冷笑一聲,“私自外出,還害自己的姐姐失蹤,你好大的架子。”他漠然扔出一把傘,“你自己回去吧。”

說罷就要策馬離去。

我急了,一把跑到外邊張手擋住他的去路,“你是什麽意思?”

他不耐道,“讓開,若是梅桑出了什麽事,你也吃不到好果子。”

我瞬間氣紅了眼,心口似堵著塊石頭般,壓著我快要喘不過氣來,我抿了抿嘴,“我知道她在哪裏,我帶你去。”

他冷眼看著我,半響,才一把攬住我的腰身,將我拉上馬。

他滾燙的胸膛緊挨著我,讓被雨水沾濕的我打了個冷顫,一時間竟舍不得離開這抹溫暖。我不由開口問,“你……已經不喜歡公主了?”

他僵了僵身子,低頭看向我,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邊,竟讓我抑制不住地紅了臉。

他眸色黯然,微微撇開頭,輕聲道,“就算沒有公主,也輪不到你。”

雖然知道自己頂著梅鶯的身份,饒是如此,聽到他這般冷情的拒絕,心還是悶痛起來。

我苦笑一聲,喃喃自語,“原來喜歡你也是一種錯。”

頂上的人沈默半響,似微微嘆了口氣,語氣已軟了下來,“梅桑在哪?”

梅桑梅桑,我覺得自己就要被這個名字折磨死了,我不希望自己的死會讓他一蹶不振,卻也不想從他嘴中聽到別個女子的名字。我賭氣地隨意指了條道。

看我不甚在意的模樣,張毅軒知道我在敷衍,也不聽我的胡言亂語,便朝著梅府策馬而去。

駿馬的速度又快又急,我認出那是我借父皇之名賞賜給他的千裏馬,心頓時柔軟起來,我將臉緩緩埋入他的胸膛。

不出片刻,我們便回到了梅府。

張毅軒將我放下馬,淡淡道,“你回去吧,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我還想再說什麽,梅桑忽然從梅府奔出,竟一把撲到我懷裏嚶嚶哭道,“鶯妹,你去了哪?我還以為你不見了!”

張毅軒看到梅桑那楚楚可憐的模樣,楞了楞後也跟著下馬,柔聲安慰道,“原來你回到家了。若是再找你不到,伯父伯母可要擔心了。”

他這副樣子,我曾無數次見過——上輩子安慰我時,他也會露出這樣柔情似水的表情,如今,卻給了另一個女子,我頓時覺得渾身冰涼。

梅桑似才發現他站在一旁般,漲紅了臉,訥訥地放開我,“我……去找鶯妹了,所以才……謝謝張哥哥。”

張毅軒淺淺一笑,道了聲無妨。隨即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我才告辭離去。

回到梅府我自然又是受到一番責罰,說是我在禁足期間亂跑,才連累的梅桑為找我晚晚而歸。

梅建成罰我跪在老祖宗面前誠心反思,又對梅桑道,“方才毅軒為了找你也費了番功夫,有時間你上他府上道謝吧。”

梅桑紅著臉,乖巧道,“是,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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