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雲雀兄妹的暑假

關燈
雲雀兄妹的暑假

其實雲雀清實不是多麽活潑的性格,她小時候總是容易生一些小病,長年養著病也養出了脾氣——她身邊離不了人。就像是那種嬌矜的,受冷受熱、餓著飽著、心情不好都會隨時生個病給你看看的貓崽。

載著父母的車各自駛出家門,只有雲雀恭彌甩不掉這個尾巴。幹什麽她都跟著,除非是手上掛著吊瓶的時候,蜷在床上瞪圓一對眼睛氣鼓鼓地望著窗外。

偏偏妹妹從小就知道自己長得好看,知道自己總是會被包容的,所以她無論高興生氣都寫在臉上。那時期的雲雀恭彌覺得妹妹很討人厭,一聽見她哭就頭疼,可是她又實在是太好滿足了。他不需要做什麽特別的事情,有的時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妹妹就對著他露出笑容了。

小尾巴從來沒有發現自己跟丟過,好幾次雲雀恭彌循著原路找回去,都發現原來她是被旁物吸引了註意力,在原地一站就是半刻鐘。唯獨有一次,討人厭的小男孩拉了拉妹妹的辮子,妹妹沒有片刻猶豫地推了回去,雲雀恭彌沒有片刻猶豫地把人按在地上開始揍。

打起來了。妹妹站在一邊要哭不哭的模樣,打贏歸來的雲雀恭彌一句話沒說重新牽起妹妹的手,兩個人一起回家。

妹妹也什麽都不說,看著他隨手抹過掛彩的面頰,湊上去親了一下。

雲雀恭彌疑惑地看過去,看見妹妹那張總是沈靜憂郁的童稚面龐上,笑容絢爛得晃眼。

現在想來,雲雀恭彌覺得妹妹大概是在那時確信了,自己無論如何也甩不脫她。

他走進客廳,先看見了院子裏飄揚的深灰色床品,從枕套到床單一應俱全。

妹妹趴在沙發上讀牌譜,手臂支在臉頰邊,更顯得背後那對消瘦的蝴蝶骨翩然欲飛。她看得入神,直到晃晃悠悠的小腿被一只滾燙的手掌住。

另一只手將堆積在妹妹腿間的裙擺拉平,雲雀恭彌背身坐下。

雲雀清實悄悄地觀察著自己清冷傲然的哥哥,他低沈眉骨,慢條斯理擦拭著手中冷硬的浮萍拐。在這種流淌著溫情的靜謐相處中,雲雀清實默默地將腿放平,跪坐起來將腦袋靠在哥哥的肩膀上。

她們安靜的靠在一起。隔著襯衫,妹妹一筆一劃在他脊背上寫字,微涼的指尖所落之處燃起欲蓋彌彰的火星,那不是諸如“今宵月美”之類的字句,也不是什麽偏門外語,只是一句犯罪自白。

“寫了什麽?”

“我今天進了你的房間。”

她惴惴不安地說。然而哥哥既沒有生氣,也沒有躲避,他向後擡手,摸到了被她藏在他看不見地方的,發燙的臉頰,如平常一樣將它掌在手心裏捏了捏。

雲雀恭彌將那張臉扳到自己面前,妹妹失衡地搭住了他的肩膀,泛紅的面龐神情茫然,對視片刻後,她彎著眼睛笑了起來。

雲雀恭彌曲指在她額頭上彈了一記。

入夜時分,妹妹帶著同樣的笑容敲響了他房間的門。

她將自己的枕頭抱在身前,見哥哥門神一樣不偏不倚擋住進去的路,便不管不顧抱上去對著他撒嬌。

“開空調好冷。”

“那就不開。”

“不開又好熱,所以和哥哥一起開空調睡正好。”

這一定是雲雀恭彌所經歷過最無力的對峙,當妹妹仰著頭,再次說出那句“我們昨天不是才一起睡過嗎?”

雲雀恭彌忍無可忍,將隔在兩人之間那一枕柔軟的棉絮給扔到了床上,灰藍色眼睛裏難得外露的情緒叫人心悸。

帶著一點不經意外洩的冷冽,和難以自我克制的惱怒,他不禁問道:“你到底在想什麽?”

妹妹像是被嚇到了,她倉皇地眨了眨眼,腦袋垂下去。就在雲雀恭彌準備強硬地將她送回房間時,妹妹重新抱住了他。這一次沒有那層欲蓋彌彰的隔閡,兩人間的距離縮短為零,隔著夏日薄薄的睡衣,妹妹用力環抱住他的腰。

雲雀恭彌在那雙眼中看見了被世人稱作勇氣的光點,像閃爍在灰藍色銀河中的星子,她帶著水汽的聲音堅決而決絕:“我在想,你今天晚上會抱著我睡嗎?”

雲雀恭彌僵硬地站在原地,片刻,他按著妹妹的腦袋將她深深壓進自己懷中。

窗外是寂靜的夜色,殘月與蟬鳴,皆被隔絕在一層玻璃之外。兩個人平躺著,倒像兩具了無生趣的屍體。

熄了燈的昏暗臥室裏,妹妹一點點把腦袋歪過去,靠在了哥哥肩膀上。雲雀恭彌能清晰聽見妹妹的呼吸,嗅到妹妹沐浴後的清香,感受到柔軟身軀傳來的熱度。唯獨,雲雀恭彌猜不透妹妹在想什麽。

你到底在想著什麽呢?

他側過身,龍卷風似的擡手把妹妹連同她蓋著的那床薄被一起卷進懷抱裏。

妹妹攥著他的手指,白皙的面龐在黑夜裏發著光一般明麗,睜大的眼睛水盈盈的。

雲雀恭彌似笑非笑的說道,“不是要我抱著你睡嗎?”

但妹妹順勢將臉頰埋進他懷裏,發出心滿意足的囈語:“哥哥。”

她仍然像小時候一樣,似乎只要得到這些就滿足了。

他心中帶著一點惡意的,想要看她驚慌神情的苗頭落空,取而代之的是喉嚨裏酥癢難耐想要咳嗽的欲望。就好像有毒花要從胃長出來,將那些沈積許久無法消化的情緒統統擺到臺面上與她逐一結算個清楚,雲雀恭彌有太多事想要從妹妹這裏得到直白的答案。

“為什麽想要改姓。你想要留在東京嗎。”雲雀恭彌心平氣和地問。只有今晚,如果妹妹想要離開他身邊,只要今晚她誠實的回答,他會讓她走……嗎?他也不確定。

“我知道你把證件都收起來了……”妹妹輕輕地笑起來,她聽懂了哥哥的問題。

他以為她想要一個像,舅舅、舅媽、表姐、表弟,大家都在一起那樣的家。

但是,“哥哥是笨蛋嗎?我想要的家,沒有雲雀恭彌可不行。”

妹妹仰起頭腦袋湊上去,吻在了哥哥的臉頰上:“但是呢,有的時候會忍不住想,我們不是兄妹的話。只是恭彌和清實,哥哥還會愛我嗎?”

她用清泠的、不含片縷羞澀的眼眸看著哥哥,睜成滿環的圓。聰明的妹妹怎麽會選擇這樣笨拙的做法,與其說她是在向哥哥尋求答案,不如說她是要在那坦誠的目光裏將自己的一切都展示給他看。那種帶著痛楚的、藕斷絲連的快感就這樣,無視主觀意願的降臨在了他們身上。

在這個對視間,雲雀恭彌的疑問被盡數解答了。

“想要逃避嗎?”

雲雀恭彌抓著妹妹的手腕,註視著那對與自己如出一轍的眼睛,“雲雀清實,因為感到痛苦,所以想要逃避嗎?”

雲雀清實卻自顧自地說:“小時候,愛著哥哥是天經地義的。”

每當小小的雲雀清實回答“最喜歡的人是哥哥”時,所有人都會笑著說,“兄妹兩人關系真好啊。”

可是長大後,就連笹川京子也只會在玩笑時提起童年曾說“想要嫁給哥哥”。有這樣要好的朋友從小一起長大,雲雀清實很清楚正常的兄妹之間是怎樣相處的。但是媽媽去世後,爸爸不願意再見到她們。在兩個人一起長大的這個家裏,雲雀恭彌和雲雀清實不僅是哥哥和妹妹,也是爸爸和媽媽。

她們早就已經擁有屬於兩個人的家,也明白要如何照顧這個家了。

籠在被子裏面對面的兩個人,膝蓋碰撞在一起,雙手交握在一起。妹妹擡起腿,將哥哥僵硬的大腿夾在了自己腿間,將哥哥也與自己糾纏在一起。

“而現在,這份痛苦就是我愛著哥哥的證據。”她笑了起來,“我的話,不是兄妹的話,就不會愛上哥哥了吧。”

和哥哥不一樣,妹妹從出生那一刻已經是妹妹,雲雀清實覺得說不定自己就是循著哥哥骨血裏的印記找過來的。

她覺得哥哥實在是太狡詐了。愛上一個人,為了將霧霭一般的愛凝聚成有形之物,要多少次將自己曝曬在烈日下。但哥哥從最開始就紮根在那裏,那顆種子被午夜輾轉的眼淚浸潤發了芽,生長成西西弗斯手中的頑石。這種痛苦卻來自於,愛著哥哥的幸福。

如影隨形的快樂,在日常生活中令人渾然不覺,一旦有痛苦與其形成拉扯,便隨之得到‘幸福’這個名字。

雲雀清實如此宣告:“我呢,正是因為哥哥才會感到痛苦,也是因為哥哥才會感到幸福。只要哥哥不再愛我,無論幸福還是痛苦,就都不會再糾纏著我了。”

未感暑氣的夏夜,似乎同春日無異。

妹妹白皙清雋的面龐上,微笑的唇宛如沈睡在雪地的櫻花,那種美麗叫人目眩神迷。於是雲雀恭彌低下頭,將自己的唇貼在了妹妹的唇上。

他的手掌自然而然環在她背後,觸碰到妹妹脊背上嶙峋的凸起,她的哥哥在這種溫暖而柔軟的撫摸中清晰地意識到。原來那對無垢的翅膀已經重新生長出來了。

[END.]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