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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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年齡問題？呵。”章齡瞥了瞥隨著手的顫抖不斷輕輕晃動著的白紙，輕蔑地一笑：“難怪。湘省隊也真是，好好的隊伍不經營，盡想些歪門邪道，鬥來鬥去什麽陳年的齷齪事都能抖摟出來。”
體操女運動員把年齡改大，以規避生長發育期正好卡在規定能上世界大賽的16歲標準線，上世紀末一度在戶籍管理混亂的華國大行其道。但這種投機取巧的亂象很快就因為2000年奧運會女隊中一名運動員的年齡問題被舉報、團體獎牌被取消而成了一條絕對不可以觸碰的紅線。如果突然說起隊裏有一個人背負著這樣的罪孽，相信大家只會覺得這是一則不好笑的冷笑話。然而，吳笙的年齡問題被這一紙薄薄證據揭露之後，一切曾經令人不解的蛛絲馬跡又顯得那麽順理成章：為什麽湘省隊放著那麽多頗有潛力的苗子不管，從一開始就把全部賭註壓在了吳笙一個人身上；為什麽蕭關對於嶄露頭角並不算早的吳笙從一開始就賦予如此重大的期望？恐怕還是“年紀小點好上難度”這種老觀念根深蒂固之下的影響吧，畢竟現在的女運動員能有這種“寶貴”機會的實在是極其少。又是為什麽，吳笙自己總是對大家若即若離，每年過生日也從來不會像其它人那樣把大家夥兒聚到一起慶祝呢？或許她自己心裏真的有鬼吧。
“但是只憑這個——”也不能證明吳笙就是改了年齡吧，連這個覆印件的真假都沒法空口確定吧。簡秋寧盡管心頭也是巨震，但仍然強迫自己保持冷靜思考。
“你未免也太天真了。”章齡再次斜睨了簡秋寧一眼，眼神冰冷刻骨：“這件事有多嚴重你不知道？誰願意冒著風險亂說話，還亂傳這種證據，但凡能有一點兒風聲流出來，那就一定是確鑿無疑。再說了，你以為她歸隊的時候他們議論她跟吳敬沾點親戚是瞎話？吳敬也真是糊塗，真以為這樣拔苗助長就是為她好。”
“何況她自己心裏未必沒數——別的不說，就看她跟詹曼儀這麽聊得來就知道了。呵，一個是走的讚助商的門路，一個更離譜，走的是年紀的門路，走門路的終究心虛，有共同語言也不稀奇。”
“……總之我一定不會跟別人提起這回事。”簡秋寧被短短幾句話裏的信息量震得無話可說，在體操隊裏好像每次都是這樣，她以為吸取好些經驗教訓之後已經變得足夠成熟，結果卻發現自己還是幼稚單純到會被認為不可理喻的程度。
“行了，反正不關你事，你別有心理負擔——我是說，雖然我一直強調團體很重要，但你做的足夠了，沒有一星半點兒對不起團體的地方，別拿其它幾個人亂七八糟的事兒給自己心裏添堵。”章齡把紙片折成小方塊塞進口袋，拍了拍簡秋寧肩膀：“這幾天睡得還好嗎？”
“挺好的，我一直沾枕就著。”簡秋寧擠出一個尷尬的微笑，她暫時還沒辦法像章齡那樣情緒切換自如。“蚊帳也非常好用。”
“那就好，要每臨大事有靜氣。”說起這種勉勵的話來章齡的語氣還是有那麽點過於威嚴的好笑：“對了，今晚上柳曦應該就能過來。我看要不讓小杜搬過去跟小柯一屋，然後你跟曦曦一屋吧。”
“那還是別了吧，曦曦跟小雨的關系也很好啊，何必又勞動大家搬來搬去。”這話聽得簡秋寧頭皮發麻，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被刺激狠了，她總覺得章齡話中有話，這個搬寢室的建議又不知道暗示了什麽。“我們都住的挺好啊。”
“那就算了，反正還是你們自己舒心滿意最重要。”還好章齡也沒多說什麽，隨意答應下來的態度反而打消了簡秋寧的疑心：“回去休息休息吧，我去把這個事情處理好。”
章齡辦事果然是雷厲風行，又有這個足以把任何人一票否決的理由在手，即使蕭關的阻攔和行色匆匆趕過來的吳敬的百般懇求也無法把吳笙繼續留在出場名單之中。在資格賽前的72小時內臨陣換將，以“體操雷達”公眾號為首的民間輿論中自然少不了大規模的血雨腥風，但是這些對於打定了主意的章齡和與外界信息完全隔絕的選手們而言，都沒有實質性的攻擊力。
簡秋寧和杜明暖默默地坐在自己房間裏，沒有打開門，卻聽到乒乒乓乓收拾東西的一陣亂響，然後是吳笙聲嘶力竭的嚎哭，像鬼片裏長指甲劃過門口才會發出的尖銳聲音，聽著煞是淒厲。
“唉。”杜明暖嘆了口氣，垂下眼簾。
心疼肯定還是有點心疼的，畢竟都是一起生活訓練了那麽久的隊友，看到她被從渴望已久的奧運賽場上硬生生剝離的痛苦忍不住就會有一絲感同身受的惻隱之心浮出腦海。
可是，如果她們可憐這個隨時都會化身為兩種意義上的定時炸彈的吳笙，又有誰會來同情另外四個可能被牽連進地獄的無辜的姑娘呢？
外面亂七八糟的聲音終於平息了下來，她們可以清楚地聽到腳步聲和行李箱輪子碾過地面的聲響，那是柳曦進駐了那個剛剛空下一張床位的房間。然後又過了一會兒，滿臉風塵仆仆的柳曦敲門進來，和兩人打了招呼。
“什麽都不說了，你來了就好。”一別不過幾天卻真的是如隔三秋，簡秋寧按捺不住心頭激動，上前把柳曦嬌小玲瓏的身子擁進懷裏，她抱得很用力，手指緊緊地抓著柳曦的後背。當時在全錦賽結束的時候，柳曦大概是覺得徹底沒有希望了，當時也是這樣無言地緊緊擁抱著自己，把眼淚憋得倒流回去。而現在，當時想都不敢想的機會真的降臨了，盡管柳曦沒有經歷賽臺訓練，橫亙在眼前的困難險阻還是很多，但她的加入確實讓簡秋寧多了一點安全感。
也許她和柳曦，因為命運的種種陰差陽錯，並沒有成為無話不談的最親密的好友，甚至還有過抹不去的芥蒂與隔閡。可是到了這種最關鍵的時候，漂泊在恐懼的海洋裏，她們就是能把後背最放心地交給對方，不用分清誰是落水者而誰是海面上的浮木，她們只是緊緊抓住彼此。
“曦曦快點去睡吧，後天就要比賽了呢。”
杜明暖把自己特地留出來的一瓶花露水塞給柳曦，輕輕地勸著。
奧運會，真的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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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齡問題？呵。”章齡瞥了瞥隨著手的顫抖不斷輕輕晃動著的白紙，輕蔑地一笑：“難怪。湘省隊也真是，好好的隊伍不經營，盡想些歪門邪道，鬥來鬥去什麽陳年的齷齪事都能抖摟出來。”
體操女運動員把年齡改大，以規避生長發育期正好卡在規定能上世界大賽的16歲標準線，上世紀末一度在戶籍管理混亂的華國大行其道。但這種投機取巧的亂象很快就因為2000年奧運會女隊中一名運動員的年齡問題被舉報、團體獎牌被取消而成了一條絕對不可以觸碰的紅線。如果突然說起隊裏有一個人背負著這樣的罪孽，相信大家只會覺得這是一則不好笑的冷笑話。然而，吳笙的年齡問題被這一紙薄薄證據揭露之後，一切曾經令人不解的蛛絲馬跡又顯得那麽順理成章：為什麽湘省隊放著那麽多頗有潛力的苗子不管，從一開始就把全部賭註壓在了吳笙一個人身上；為什麽蕭關對於嶄露頭角並不算早的吳笙從一開始就賦予如此重大的期望？恐怕還是“年紀小點好上難度”這種老觀念根深蒂固之下的影響吧，畢竟現在的女運動員能有這種“寶貴”機會的實在是極其少。又是為什麽，吳笙自己總是對大家若即若離，每年過生日也從來不會像其它人那樣把大家夥兒聚到一起慶祝呢？或許她自己心裏真的有鬼吧。
“但是只憑這個——”也不能證明吳笙就是改了年齡吧，連這個覆印件的真假都沒法空口確定吧。簡秋寧盡管心頭也是巨震，但仍然強迫自己保持冷靜思考。
“你未免也太天真了。”章齡再次斜睨了簡秋寧一眼，眼神冰冷刻骨：“這件事有多嚴重你不知道？誰願意冒著風險亂說話，還亂傳這種證據，但凡能有一點兒風聲流出來，那就一定是確鑿無疑。再說了，你以為她歸隊的時候他們議論她跟吳敬沾點親戚是瞎話？吳敬也真是糊塗，真以為這樣拔苗助長就是為她好。”
“何況她自己心裏未必沒數——別的不說，就看她跟詹曼儀這麽聊得來就知道了。呵，一個是走的讚助商的門路，一個更離譜，走的是年紀的門路，走門路的終究心虛，有共同語言也不稀奇。”
“……總之我一定不會跟別人提起這回事。”簡秋寧被短短幾句話裏的信息量震得無話可說，在體操隊裏好像每次都是這樣，她以為吸取好些經驗教訓之後已經變得足夠成熟，結果卻發現自己還是幼稚單純到會被認為不可理喻的程度。
“行了，反正不關你事，你別有心理負擔——我是說，雖然我一直強調團體很重要，但你做的足夠了，沒有一星半點兒對不起團體的地方，別拿其它幾個人亂七八糟的事兒給自己心裏添堵。”章齡把紙片折成小方塊塞進口袋，拍了拍簡秋寧肩膀：“這幾天睡得還好嗎？”
“挺好的，我一直沾枕就著。”簡秋寧擠出一個尷尬的微笑，她暫時還沒辦法像章齡那樣情緒切換自如。“蚊帳也非常好用。”
“那就好，要每臨大事有靜氣。”說起這種勉勵的話來章齡的語氣還是有那麽點過於威嚴的好笑：“對了，今晚上柳曦應該就能過來。我看要不讓小杜搬過去跟小柯一屋，然後你跟曦曦一屋吧。”
“那還是別了吧，曦曦跟小雨的關系也很好啊，何必又勞動大家搬來搬去。”這話聽得簡秋寧頭皮發麻，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被刺激狠了，她總覺得章齡話中有話，這個搬寢室的建議又不知道暗示了什麽。“我們都住的挺好啊。”
“那就算了，反正還是你們自己舒心滿意最重要。”還好章齡也沒多說什麽，隨意答應下來的態度反而打消了簡秋寧的疑心：“回去休息休息吧，我去把這個事情處理好。”
章齡辦事果然是雷厲風行，又有這個足以把任何人一票否決的理由在手，即使蕭關的阻攔和行色匆匆趕過來的吳敬的百般懇求也無法把吳笙繼續留在出場名單之中。在資格賽前的72小時內臨陣換將，以“體操雷達”公眾號為首的民間輿論中自然少不了大規模的血雨腥風，但是這些對於打定了主意的章齡和與外界信息完全隔絕的選手們而言，都沒有實質性的攻擊力。
簡秋寧和杜明暖默默地坐在自己房間裏，沒有打開門，卻聽到乒乒乓乓收拾東西的一陣亂響，然後是吳笙聲嘶力竭的嚎哭，像鬼片裏長指甲劃過門口才會發出的尖銳聲音，聽著煞是淒厲。
“唉。”杜明暖嘆了口氣，垂下眼簾。
心疼肯定還是有點心疼的，畢竟都是一起生活訓練了那麽久的隊友，看到她被從渴望已久的奧運賽場上硬生生剝離的痛苦忍不住就會有一絲感同身受的惻隱之心浮出腦海。
可是，如果她們可憐這個隨時都會化身為兩種意義上的定時炸彈的吳笙，又有誰會來同情另外四個可能被牽連進地獄的無辜的姑娘呢？
外面亂七八糟的聲音終於平息了下來，她們可以清楚地聽到腳步聲和行李箱輪子碾過地面的聲響，那是柳曦進駐了那個剛剛空下一張床位的房間。然後又過了一會兒，滿臉風塵仆仆的柳曦敲門進來，和兩人打了招呼。
“什麽都不說了，你來了就好。”一別不過幾天卻真的是如隔三秋，簡秋寧按捺不住心頭激動，上前把柳曦嬌小玲瓏的身子擁進懷裏，她抱得很用力，手指緊緊地抓著柳曦的後背。當時在全錦賽結束的時候，柳曦大概是覺得徹底沒有希望了，當時也是這樣無言地緊緊擁抱著自己，把眼淚憋得倒流回去。而現在，當時想都不敢想的機會真的降臨了，盡管柳曦沒有經歷賽臺訓練，橫亙在眼前的困難險阻還是很多，但她的加入確實讓簡秋寧多了一點安全感。
也許她和柳曦，因為命運的種種陰差陽錯，並沒有成為無話不談的最親密的好友，甚至還有過抹不去的芥蒂與隔閡。可是到了這種最關鍵的時候，漂泊在恐懼的海洋裏，她們就是能把後背最放心地交給對方，不用分清誰是落水者而誰是海面上的浮木，她們只是緊緊抓住彼此。
“曦曦快點去睡吧，後天就要比賽了呢。”
杜明暖把自己特地留出來的一瓶花露水塞給柳曦，輕輕地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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