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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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我看明明是你變得跟青如姐一樣，想‘上進’想得魔怔了。”杜明暖也不甘示弱，在黑暗裏坐直了身子。“元寶的自由操不好，何必要你給她做主？哪怕她不敢說，不是還有大章導和小張導替她說？你這就是逞強，吃力不討好。”
簡秋寧楞住了，她一時間想不出任何話來回擊。忠言逆耳，何況這還是從這世上最了解她的好友嘴裏說出來的，字字不留情面，直擊核心。
“你說你提前進館只是練練體能，不會傷的，這不也是打著旗號自欺欺人嗎？我們以前看不慣青如姐和宋宛宜，覺得她們不該想盡各種辦法瘋狂上難度，可你說你這麽急著沖難度，和她們有什麽不同？反正我搞不懂你怎麽想的，現在才2月份，根本不著急堆出那麽多大難度來。”
“……”
“秋寧，我覺得你現在這樣，好像被什麽逼著催著似的，真的很不好。”杜明暖悻悻地說道，賭氣地把一個抱枕一下子甩到了地上，狠狠地翻身，連床板都被震得吱呀吱呀亂響了一陣。
簡秋寧一個人坐在黑暗裏，剛才還草草披在肩頭的被子默默地滑落，微微料峭的春寒和著杜明暖剛才那番話裏的涼意一起緩緩地爬上肌膚。
胡導的話不期然地在腦海中響起：“可是正因為這個性子，你喜歡承擔，也喜歡向別人證明很多。你受不得尊嚴被踐踏的感覺。要不然，怎麽會有那句話，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本來，我是不太同意你去當隊長的，怕把你給壓垮了。”
這些話聽著都很有道理，就像杜明暖剛才的諷刺一樣，簡秋寧。可是她要怎麽辦呢？看起來——或者與杜明暖等等深陷傷病泥潭的隊友比起來，她的處境好像無比順風順水，甚至可以說只要穩住現有的難度就可以閑庭信步、笑看風雲，論壇裏的體操迷們在早早地暢想起世錦賽的名單時，不管是誰家的鐵桿粉絲，提及她都只有兩個字兒：必上。
但對於真正身處旋渦中心的簡秋寧而言，前有奎勒這麽一座還沒超越的高山，後面莫名其妙地多了以吳笙為首的一眾後浪。如果說去年這個時候的她已是一無所有不懼再輸，那麽如今的她，卻負荷著華國體操界許多珍貴而脆弱的東西，一點一滴都輸不起。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簡秋寧最後咕噥了一聲，重新鉆回被窩裏去，讓黑甜的夢鄉把一切糾結苦悶都掩埋吞噬。
大家都在長大，曾經最親密無間的人也無法做到互相無話不談。簡秋寧還沒有告訴過杜明暖，她已經確定要參加三月初舉辦的美國杯，與奎勒再來一次個人全能的正面對決；同時，在幾天後的檢驗冬訓成果的隊測中，她還將嘗試登陸毽子小翻-尤爾琴科後團兩周這個“火星難度”的跳馬動作，爭取拍攝出命名所需的訓練視頻。
冬訓結束的測驗，前幾個人的跳馬表現無疑是不太能盡人意的。
去年能在正式賽場上拿出720的杜明暖、方月涵和徐若澄全部用保守難度，跳的360，甚至360也都有屈髖屈膝等明顯的問題。軟墊上能做出“優質720”的吳笙也一樣，莫青如則還是棄權不比。能夠基本順利完成的5.8以上的跳馬動作的一夜之間就只剩下了許灼華和宋宛宜，而且宋宛宜的第二跳前直180這一次屈髖實在太厲害，收到了現場裁判的降組警告。當然，跳馬出現這種捉襟見肘的境況，在華國隊也是見怪不怪了。
“接下來才是重頭戲。”蕭關指揮著專門請來隊裏的兩個專業攝影師把設備調試好，又讓眾人站開些。“秋寧你慢慢找找感覺啊，不著急，先試一試。”
到這個時候，蕭關對簡秋寧的態度也變得無比和藹了。其實，這位統管男女隊的“總教練”對於這個驚天動地的新動作還真是有所貢獻的：男隊雖然不提倡練毽子小翻類上馬，對於多周的橫軸空翻卻頗有研究。蕭關就這個動作確實給胡旭平提供了不少切實可行的建議——當然，那時的簡秋寧對此並不知情。
圍觀的人沒有什麽議論的聲音，是那種即將爆發大轟動之前的安靜。簡秋寧站在起跑線位置，一面細細回顧訓練的經驗一面小跳著調動身體肌肉的興奮度，逐漸沈入了備賽時那種心無旁騖有條不紊的感覺。倒是胡旭平肉眼可見的緊張，在跳板上踩了好幾回試過彈度。
“怎麽樣？狀態沒問題吧？要不要再等一等？”
“還好，開始吧。”簡秋寧簡短地應。就是一跳而已，訓練中也是鞏固了登陸成果的，哪有這麽神神道道的？甚至這只是一個隊測，一次錄像任務，就算失誤了也可以繼續重來的。
“你真的——”胡旭平的臉色在體操館全數打開的大吊燈照耀下顯得莫名的蒼白，卻又把後半句吞回去。“確定沒問題吧？不行我們可以等下次啊。”
“沒問題。”胡旭平的話不可避免地喚起了簡秋寧曾經對這個被認為屬於“不可能”級別的動作的恐懼和仰望，還有杜明暖從宋宛宜那裏聽到這個消息時飛奔過來擺出的一張黑臉。可再看看擠滿了看臺二層的媒體和領導，她便又覺得，對不對的，現在再去多想已經沒什麽意思了。畢竟，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面對每一位運動員都在面對的更高、更快、更強這一必然選擇，只有朝“存在”的方向無所畏懼的挺進。所謂臨陣退縮，在這個情境下，完全屬於不被允許的範疇。
緊張褪去，留下的一絲恰到好處的興奮。
胡旭平站到離落地區不遠也不近的位置，攝像機沈重而輕微地發出“哢噠”一聲。
簡秋寧高高舉手，熟悉的場地不知道第幾次在亮相動作之後變得比安靜還要安靜。
助跑，打踺子，踏板，推撐。
身體如瞬間浮向雲端，撐馬高度一向是她的最長項。
利用強大的腰腹力量，簡秋寧幾乎把身體高度停滯在最高位置，成團身姿態，橫軸迅速翻騰兩周。翻騰過程中難免稍有分腿，但0.1級別扣分可謂無傷大雅。
落地控制還稍微欠一點點火候，沒有釘住而是向後蹦了一個中步，不過展體倒是相當充分。
新動作，成了。
“好！”
羅煥修帶頭大吼了一聲，接著所有人都鼓起掌來。接著，看臺上的孫令德趙如燕走下來，輪番和簡秋寧握手擁抱，說著“華國隊的跳馬終於後繼有人了”這樣的話。
簡秋寧還算應付自如，不知為什麽，這個預計能拿到6.7-6.8難度的跳馬動作在錄像裏成功的瞬間，她的激動似乎還不如去年登陸尤爾琴科900時的多。
“胡導這次怎麽破例了？還沒有練到釘住的動作也拿出來比賽了。”章齡好像是場面上除了簡秋寧本人以外唯一一個還算冷靜甚至淺淺潑出了一盅冷水的人。
這“冷水”潑得叫人難受，點出的卻也是事實。
這一跳的登陸是順利的，但若以精益求精的目光看待，可以打磨改進的餘地比簡秋寧此前拿出來的任何一個新動作都要多。胡旭平面色如常，很有風度地點了點頭，答應道：“是，她能力夠，技術上還有不少空間。”
熱鬧尚未散去，簡秋寧深吸一口氣，走回了起跑線。
她還有個第二跳。
毽子小翻轉體180-前直180。
這一跳，簡秋寧的完成質量只能算是中等，前半程的分腿有些嚴重。要充分掌握毽子小翻轉體180的上馬方式，一個冬訓的時間似乎還不夠。好在降組的重災區——第二騰空的直體保持是訓練中主抓的重點，所以這方面她倒是做得不錯。
說起來，這第二跳5.6的難度如果能拿到8.8及以上的完成分，配合簡秋寧一貫優質的尤爾琴科900，至少在今年世錦賽上進決賽應該是不成問題的，要是運氣好，摸個牌子也有可能，也算是圓滿達成了她冬訓在跳馬上的目標。
“寧姐，你是不要有跳馬動作的命名了？”
準備換項的時候，宋宛宜像鞋底甩不掉的口香糖一樣粘著簡秋寧。
“還要看到時候出國比賽的狀態唄。”她懶懶地敷衍著，一句話也不想多說。
“寧姐，我也在練新的命名動作呢！”宋宛宜無視了旁邊另幾位選手投過來的滿是怒火的目光，“側手翻810——應該能認6.5吧？”
“哦，那是好事兒啊。女子側手翻都多少年沒人突破了呢。”簡秋寧淡淡地笑了笑，把護掌纏上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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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明明是你變得跟青如姐一樣，想‘上進’想得魔怔了。”杜明暖也不甘示弱，在黑暗裏坐直了身子。“元寶的自由操不好，何必要你給她做主？哪怕她不敢說，不是還有大章導和小張導替她說？你這就是逞強，吃力不討好。”
簡秋寧楞住了，她一時間想不出任何話來回擊。忠言逆耳，何況這還是從這世上最了解她的好友嘴裏說出來的，字字不留情面，直擊核心。
“你說你提前進館只是練練體能，不會傷的，這不也是打著旗號自欺欺人嗎？我們以前看不慣青如姐和宋宛宜，覺得她們不該想盡各種辦法瘋狂上難度，可你說你這麽急著沖難度，和她們有什麽不同？反正我搞不懂你怎麽想的，現在才2月份，根本不著急堆出那麽多大難度來。”
“……”
“秋寧，我覺得你現在這樣，好像被什麽逼著催著似的，真的很不好。”杜明暖悻悻地說道，賭氣地把一個抱枕一下子甩到了地上，狠狠地翻身，連床板都被震得吱呀吱呀亂響了一陣。
簡秋寧一個人坐在黑暗裏，剛才還草草披在肩頭的被子默默地滑落，微微料峭的春寒和著杜明暖剛才那番話裏的涼意一起緩緩地爬上肌膚。
胡導的話不期然地在腦海中響起：“可是正因為這個性子，你喜歡承擔，也喜歡向別人證明很多。你受不得尊嚴被踐踏的感覺。要不然，怎麽會有那句話，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本來，我是不太同意你去當隊長的，怕把你給壓垮了。”
這些話聽著都很有道理，就像杜明暖剛才的諷刺一樣，簡秋寧。可是她要怎麽辦呢？看起來——或者與杜明暖等等深陷傷病泥潭的隊友比起來，她的處境好像無比順風順水，甚至可以說只要穩住現有的難度就可以閑庭信步、笑看風雲，論壇裏的體操迷們在早早地暢想起世錦賽的名單時，不管是誰家的鐵桿粉絲，提及她都只有兩個字兒：必上。
但對於真正身處旋渦中心的簡秋寧而言，前有奎勒這麽一座還沒超越的高山，後面莫名其妙地多了以吳笙為首的一眾後浪。如果說去年這個時候的她已是一無所有不懼再輸，那麽如今的她，卻負荷著華國體操界許多珍貴而脆弱的東西，一點一滴都輸不起。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簡秋寧最後咕噥了一聲，重新鉆回被窩裏去，讓黑甜的夢鄉把一切糾結苦悶都掩埋吞噬。
大家都在長大，曾經最親密無間的人也無法做到互相無話不談。簡秋寧還沒有告訴過杜明暖，她已經確定要參加三月初舉辦的美國杯，與奎勒再來一次個人全能的正面對決；同時，在幾天後的檢驗冬訓成果的隊測中，她還將嘗試登陸毽子小翻-尤爾琴科後團兩周這個“火星難度”的跳馬動作，爭取拍攝出命名所需的訓練視頻。
冬訓結束的測驗，前幾個人的跳馬表現無疑是不太能盡人意的。
去年能在正式賽場上拿出720的杜明暖、方月涵和徐若澄全部用保守難度，跳的360，甚至360也都有屈髖屈膝等明顯的問題。軟墊上能做出“優質720”的吳笙也一樣，莫青如則還是棄權不比。能夠基本順利完成的5.8以上的跳馬動作的一夜之間就只剩下了許灼華和宋宛宜，而且宋宛宜的第二跳前直180這一次屈髖實在太厲害，收到了現場裁判的降組警告。當然，跳馬出現這種捉襟見肘的境況，在華國隊也是見怪不怪了。
“接下來才是重頭戲。”蕭關指揮著專門請來隊裏的兩個專業攝影師把設備調試好，又讓眾人站開些。“秋寧你慢慢找找感覺啊，不著急，先試一試。”
到這個時候，蕭關對簡秋寧的態度也變得無比和藹了。其實，這位統管男女隊的“總教練”對於這個驚天動地的新動作還真是有所貢獻的：男隊雖然不提倡練毽子小翻類上馬，對於多周的橫軸空翻卻頗有研究。蕭關就這個動作確實給胡旭平提供了不少切實可行的建議——當然，那時的簡秋寧對此並不知情。
圍觀的人沒有什麽議論的聲音，是那種即將爆發大轟動之前的安靜。簡秋寧站在起跑線位置，一面細細回顧訓練的經驗一面小跳著調動身體肌肉的興奮度，逐漸沈入了備賽時那種心無旁騖有條不紊的感覺。倒是胡旭平肉眼可見的緊張，在跳板上踩了好幾回試過彈度。
“怎麽樣？狀態沒問題吧？要不要再等一等？”
“還好，開始吧。”簡秋寧簡短地應。就是一跳而已，訓練中也是鞏固了登陸成果的，哪有這麽神神道道的？甚至這只是一個隊測，一次錄像任務，就算失誤了也可以繼續重來的。
“你真的——”胡旭平的臉色在體操館全數打開的大吊燈照耀下顯得莫名的蒼白，卻又把後半句吞回去。“確定沒問題吧？不行我們可以等下次啊。”
“沒問題。”胡旭平的話不可避免地喚起了簡秋寧曾經對這個被認為屬於“不可能”級別的動作的恐懼和仰望，還有杜明暖從宋宛宜那裏聽到這個消息時飛奔過來擺出的一張黑臉。可再看看擠滿了看臺二層的媒體和領導，她便又覺得，對不對的，現在再去多想已經沒什麽意思了。畢竟，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面對每一位運動員都在面對的更高、更快、更強這一必然選擇，只有朝“存在”的方向無所畏懼的挺進。所謂臨陣退縮，在這個情境下，完全屬於不被允許的範疇。
緊張褪去，留下的一絲恰到好處的興奮。
胡旭平站到離落地區不遠也不近的位置，攝像機沈重而輕微地發出“哢噠”一聲。
簡秋寧高高舉手，熟悉的場地不知道第幾次在亮相動作之後變得比安靜還要安靜。
助跑，打踺子，踏板，推撐。
身體如瞬間浮向雲端，撐馬高度一向是她的最長項。
利用強大的腰腹力量，簡秋寧幾乎把身體高度停滯在最高位置，成團身姿態，橫軸迅速翻騰兩周。翻騰過程中難免稍有分腿，但0.1級別扣分可謂無傷大雅。
落地控制還稍微欠一點點火候，沒有釘住而是向後蹦了一個中步，不過展體倒是相當充分。
新動作，成了。
“好！”
羅煥修帶頭大吼了一聲，接著所有人都鼓起掌來。接著，看臺上的孫令德趙如燕走下來，輪番和簡秋寧握手擁抱，說著“華國隊的跳馬終於後繼有人了”這樣的話。
簡秋寧還算應付自如，不知為什麽，這個預計能拿到6.7-6.8難度的跳馬動作在錄像裏成功的瞬間，她的激動似乎還不如去年登陸尤爾琴科900時的多。
“胡導這次怎麽破例了？還沒有練到釘住的動作也拿出來比賽了。”章齡好像是場面上除了簡秋寧本人以外唯一一個還算冷靜甚至淺淺潑出了一盅冷水的人。
這“冷水”潑得叫人難受，點出的卻也是事實。
這一跳的登陸是順利的，但若以精益求精的目光看待，可以打磨改進的餘地比簡秋寧此前拿出來的任何一個新動作都要多。胡旭平面色如常，很有風度地點了點頭，答應道：“是，她能力夠，技術上還有不少空間。”
熱鬧尚未散去，簡秋寧深吸一口氣，走回了起跑線。
她還有個第二跳。
毽子小翻轉體180-前直180。
這一跳，簡秋寧的完成質量只能算是中等，前半程的分腿有些嚴重。要充分掌握毽子小翻轉體180的上馬方式，一個冬訓的時間似乎還不夠。好在降組的重災區——第二騰空的直體保持是訓練中主抓的重點，所以這方面她倒是做得不錯。
說起來，這第二跳5.6的難度如果能拿到8.8及以上的完成分，配合簡秋寧一貫優質的尤爾琴科900，至少在今年世錦賽上進決賽應該是不成問題的，要是運氣好，摸個牌子也有可能，也算是圓滿達成了她冬訓在跳馬上的目標。
“寧姐，你是不要有跳馬動作的命名了？”
準備換項的時候，宋宛宜像鞋底甩不掉的口香糖一樣粘著簡秋寧。
“還要看到時候出國比賽的狀態唄。”她懶懶地敷衍著，一句話也不想多說。
“寧姐，我也在練新的命名動作呢！”宋宛宜無視了旁邊另幾位選手投過來的滿是怒火的目光，“側手翻810——應該能認6.5吧？”
“哦，那是好事兒啊。女子側手翻都多少年沒人突破了呢。”簡秋寧淡淡地笑了笑，把護掌纏上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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