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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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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文

許晨音第一次出現在李新視野中的時候,就牢牢地抓住了李新的註意力。這種吸引力並非來自容貌或者性格上的魅力,而是她雙眼中透露出來的那種未被馴服的光彩。

在李新還只是一個B級向導的時候,他的生活還算得上自由。因為能力有限,並且還是個不被看好的男向導,所以星球並不會強硬地要求他一定要進入艦隊。

男性被監測確定為B級向導,這種事情如果發生在別人的身上,那麽多多少少會讓人抑郁上一段時間。但李新對此卻非常平靜,他並不羨慕哨兵或者向導,在這方面沒有天分對他來說算不上打擊。

他沒有得到參加精英教育的資格,跟普通人一樣,上普通的中學,考普通的大學。

在他的學生時代,身邊的哨兵向導都是鳳毛麟角一般的存在。他讀書的那些年裏,只遇到過兩個跟他一樣的同學,一個是B級的女哨兵,另一個是跟他一樣的B級男向導,都是那種最低等、最無用的存在。

上大學的時候,他的老師找到他,讓他做自己的助理。李新當時剛上大一,對未來還沒有任何認知跟了解,有好老師找他,他也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他的老師在校外有兼職,給哨兵們做心理治療,穩定他們的精神力。李新經常去他老師在校外的工作室,所以見過不少哨兵,偶爾也會見到向導。

那些來找他老師治療的哨兵向導跟普通人很不一樣,他們很像沒有感情的機器人,李新從他們口中從未聽到過哨向之外的事情。

他的老師經常勸那些哨兵們,偶爾也要從塔賦予的職責中走出來,放松一下。但那些人永遠都是嘴上答應得好聽,行動上卻沒有任何改變。

李新問過他的老師,為什麽那些人都那麽死腦筋。他的老師跟他說,那些人已經被塔完全馴服了,他們的腦子裏,除了服從塔的命令、為塔奉獻出一切之外,裝不下別的想法。

李新的老師還跟李新抱怨過,如今對哨兵向導的心裏治療已經越來越艱難了,哨兵跟向導們似乎被施加了更大的壓力,變得越來越封閉,越來越聽不進去別的觀點。

作為助理兼旁觀者,李新對這個說法頗為讚同。從大二到大四,他在工作室見到的哨兵們確實越發接近於機器人,並且也確實是越發固執了。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李新對塔控制下的哨兵跟向導們都只有一種極為單一的認知——沒有自我。這種認知一直維持到他第一次踏上無聲島。那次他是跟林奕文一起去的,當時他們是男女朋友關系。

林奕文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十五六歲上大學,二十出頭就研究生畢業。李新開始讀研的時候,林奕文已經在讀第二個碩士學位了。

因為是向導,李新在學校裏稍微有些知名度,有些人會出於好奇來打聽他或者看他。

但這樣的名氣遠不能跟林奕文比,林奕文是很多人的夢中女神,聰明貌美家境優渥,既讓人向往,又讓人不敢靠近。

李新剛進學校沒幾天,就從他的室友口中得知了這位天才富家女的事跡。李新是個缺少好奇心的人,第一次聽說起林奕文的時候,他只是聽一耳朵就過去了,心裏沒對這位傳說中的人物產生半點興趣。

他是入學很久之後才跟林奕文正式產生交集的。林奕文當時經常來找他的老師,向他的老師了解跟哨兵精神治療相關的事情。所以,李新時不時就能見到她。

因為李新的老師並不喜歡被嘰嘰喳喳的小女生煩,林奕文這個小女生就轉而去煩李新。李新性格比他的老師要好很多,林奕文有問題問他,他就會很耐心地回覆。而為了答謝李新的耐心,林奕文也會帶李新去見識一般人看不到的事,其中包括去無聲島“玩”。

林奕文帶李新去無聲島這事發生在兩人第一次分手又覆合的時候。當時,李新的母親剛在林奕文的幫助下住進林奕文舅舅家的高級療養院,身體狀況有了一點好轉,李新不再需要經常往她身邊跑。

林奕文又跟李新處於剛覆合後不久的“甜蜜期”,兩人需要共處的時間。於是,林奕文就帶著李新去了無聲島。

李新第一次去無聲島的時候,他真的以為自己是要去旅游。直到他坐到觀眾席上,他才終於明白這個無聲島究竟是個什麽地方。

在無聲島上,李新第一次見到不像機器人的哨兵。

鬥獸場上的哨兵雙眼蓄滿兇光,欲望、狠厲、陰險、恐懼,覆雜的人類情感出現在他們眼中。李新那是第一次從哨兵眼中看到那樣覆雜又強烈的感情。

看比賽的時候,李新全程在走神。他的腦子裏不停地閃現平時來找他老師做心理治療的哨兵。

那些正常的哨兵眼中是沒有光芒跟情緒的。

那些人格外註意自己的情緒,稍微覺得不對,就會用藥物或者向導素壓制。

哪怕是精神力不穩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變得易怒暴躁。他們所表現出來的憤怒也與普通人類不同。正常哨兵的憤怒像是在走一種固定程序:大腦無法控制情緒,開始無意識地宣洩,等待救助,救助結束繼續當一個克制感情情緒的人……

但賽場上那些被當做野獸的罪犯哨兵卻不同,他們表現出來的憤怒暴戾,是出於對敵人的憎惡,有緣由,也有意識。

他們不會對情緒小心翼翼,不會刻意去抹殺自己的情緒跟感情,會像正常人類一樣對外界的事表達喜怒哀樂。

之後遇到的許晨音比這些人要更特殊一些,因為許晨音眼中不僅有喜怒哀樂,還有人性。許晨音比李新見過的所有哨兵向導都更像人,甚至比絕大多數的普通人也更像人。

那次無聲島之行給李新帶來了不小的沖擊,回去之後,他把這事跟自己的老師說了。對方的反應非常平靜,似乎早就知道了這一行的存在。

他對李新說:“這世上總存在著一些純粹的黑暗,他們藏在光照不到的陰溝裏,惡臭又骯臟,但是卻不會影響別的地方。可一旦觸動他們,把他們從陰溝裏翻出來,那麽整個世界都會被他們攪得臭氣熏天。”

李新非常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他本也不打算做什麽。他只是很好奇,為什麽那些犯了罪的哨兵會比艦隊裏的英雄們更像人類。

李新當時沒有對這個問題刨根究底,他的老師不讓他多說,他便也就再也沒有提起過。

從無聲島回來之後,跟林奕文的戀愛並沒有很快結束。但兩人之間的裂痕還是再次出現了。

其實李新跟林奕文之間的矛盾一直非常尖銳,他們的第一次分手就足夠證明這一點。

林奕文發文抨擊逆向導素研究,矛頭直指李新跟李新的老師。

在她心裏,哨兵向導的需求永遠只能放在他們的“天職”之後。並且,她還會克服一切障礙,以保證哨兵向導永遠處於別人的掌控之中,哪怕這個障礙是她的男友。

聰明的林奕文也能感受到李新的變化,知道他對自己的感情每日都在動搖。

林奕文也是喜歡過李新的,只是比起純粹的喜歡,她更希望李新能成為與她完全契合的同道中人。帶李新去無聲島看比賽是第一次試煉,李新沒有通過。

後來,林奕文的表哥向李新提出要求,要李新同意出售他母親的S級向導素。這算是第二次試煉,李新依舊沒有通過。

之後,林奕文也給過李新第三次機會,不過李新沒能把握的住,又一次讓林奕文失望了。

這一次次試煉都是李新入獄前,林奕文親口跟他總結的。當時李新聽得滿頭霧水,在林奕文坦白之前,他從未意識到先前的那些事情都是林奕文對他的“考核”。

李新聽著林奕文把之前的所有事情一樁樁、一件件攤開說明白,又聽她把自己在每件事裏的反應細細分析,心裏除了好笑再無別的感受。

林奕文對李新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對你有感情,只要你開口,我就願意伸手救你出來。”

李新覺得她的話非常可笑,可笑到他不知道怎麽回,於是便什麽話都不說,頭也不回地踏上了去無聲島的船。

李新不懷疑林奕文那些話的真假,林奕文說話從來都是有什麽說什麽,她是不會說謊的。

林奕文是個很純粹的人,做事坦坦蕩蕩,從來不會耍小花招。她也固執,認定了的道理就永遠不會讓步。

這些本該都是優點的,只可惜她心裏認定的那個道理既扭曲又冷血,所以她的純粹、坦蕩、堅持,到最後都成就了她那赤/裸又單純的惡意……

某種程度上,李新覺得進監獄似乎也算不上純粹的壞事。正是因為有監獄這個火坑,他才得以從先前的火坑裏脫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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