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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難富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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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難富家子

許晨音說完,也就輪到李新了。他話少,許晨音擔心他會跟先前一樣糊弄自己。

李新放空了眼神,似乎是在整理思緒。沈默了半晌,他開口:“你應該知道‘逆向導素’吧?”

許晨音楞了一下,逆向導素她倒是懂,但她沒聽說目前還有誰在研究這個方面。雖然心中疑惑,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我就是研究逆向導素的。這算是保密項目,你要聽嗎?”李新笑著向許晨音確認道。

許晨音會心一笑,“聽。”

李新點了點頭,繼續道:“你應該懂,向導的精神力跟向導素也會作用與自身。雖然作用輕微,但日積月累也會影響到大腦對情緒、情感的感知。”

“聖子病。”許晨音說,“得病的向導會陷入極度的精神清醒,此時他們會對一切感情免疫,對一切積極或者消極的情緒免疫,進而產生極大的精神空虛,嚴重的甚至會變成植物人或者選擇自我精神毀滅。”

“是的,”李新點了點頭,“一般來說,這個過程都被認為是不可逆的。但是我們也在研究過程中發現了另外一種物質,一種來源不明的針對向導的病毒,可以抑制向導基因的表達,進而抵消自身向導素與精神力對聖子病患者的危害。但是,你也懂,那東西畢竟來自於病毒。”

許晨音忍不住笑了笑,引得李新轉頭看她。

“怎麽了?”李新問。

“沒什麽,你繼續說。”許晨音回。

李新便繼續說了下去:“因為這個研究死於剛開始,所以我們也沒把它當回事,沒以為它後來還能給我們帶來什麽麻煩。但是,大概一年前,市面上突然出現一種可以治療聖子病的藥。

“起先我們整個實驗室的人都對這個藥非常感興趣,問世第一天我們就買來做化學分析了。分析的結果很奇怪,我們在藥裏面發現了病毒蛋白,那東西真就是根據我們先前的猜想做出來的。但是,做它的人並不是我們。

“然後這個藥出了事,有人懷疑到我們實驗室頭上。我們因為問心無愧,就很幹脆地接受了調查。結果調查這件事的人從我們檔案室找到了我們跟醫藥公司簽訂的授權生產合同,還找到了一大堆我們壓根沒見過的實驗樣本、實驗數據、實驗記錄。

“調查結束之後,我們老大一個人把鍋全背了,他臨走之前囑咐我們,能跑就跑,不要繼續待在這個星球。我們當中能走的全都走了。我因為一些原因留了下來,然後閑暇之餘,稍稍查了一下這件事……”

“然後就把自己弄到這裏來了?”許晨音問。

李新點了點頭,“嗯,雖然中間還有那麽一點點波折,但差不多就是這樣。算是自己把自己坑進來的。”

“哦……”許晨音微皺眉頭陷入了沈思。

李新神情與她差不多,似乎兩個人都在盤對方話裏的邏輯是不是有漏洞,雙方都格外的嚴肅認真。

不多時,許晨音開口了:“最開始的被叫停研究的時候,你們就什麽都沒懷疑過嗎?拿‘研究對象是病毒’最為叫停研究的理由,這事擺在一千年前都算不上合情合理。”

李新搖了搖頭,“雖然這個理由確實不夠有說服力,但是當時各方壓力非常大,我們實驗室每天都能收到各種各樣的恐嚇包裹。你肯定能理解,在所有人都不支持的情況下繼續研究,哪怕最後真的有了成果,這個成果也很難被人接受。加上我們當時手上項目不少,所以他們讓停,我們也就停了。”

“這事背後究竟有哪些人在搞鬼,你心裏應該有數吧?”許晨音問。

“當然了,但那又能怎麽辦呢?”李新輕輕嘆了口氣。

什麽人最不希望“逆向導素”出現呢?那自然是能夠利用聖子病賺錢的人。

聖子病除了會讓向導逐漸失去感情,後期還會讓向導失去行動能力,變成對外界不在有反應的“人偶”。但盡管如此,她/他們分泌向導速的腺體卻不會很快罷工,出售向導素,是許多向導療養院的重要收入來源。一旦這條財路被人動了,那受損失的人可就太多了。

許晨音沈默了,她覺得李新說的話很有道理。是啊,只能這樣了,不然又能怎麽辦呢?

“你呢?”李新看向許晨音,“我跟你講了這麽多細節,你怎麽著也該給我說點實在的吧?”

“實在的?這……我說的差不多了啊。我先前是研究人工向導素的,別的真沒什麽瞞著你的了。”許晨音道。

“人工向導素?我們還挺有緣分的。”李新笑了一聲。

“唉~那可不是嘛,都一塊坐牢了,那真是太有緣分了。”許晨音無奈道。

“那我能問問你,你為什麽要研究人工向導素嗎?難道不擔心它的出現會威脅到你?你可是S級向導,向導中的特權階級,一旦被取代,可能就沒辦法像現在這樣如魚得水了。”李新又問。

許晨音神情嚴肅起來,她看向李新,反問道:“那我問你,同為S級向導的你,在你被檢測確認為S級向導之後,真的有過所謂的特權嗎?”

李新楞了一下,眼神中露出驚訝的神色。

許晨音繼續道:“只要我還是S級向導,那麽S級向導的身份與責任就得擺在一切之前。不論我是怎樣優秀的科學家,只要命令來了,我就得重回戰場,變成哨兵的鎮定劑,變成別人的附庸,變成塔的工具。我不是在斷自己的後路,我只是想替自己解開枷鎖。我希望有一天,我不再需要時刻匯報自己的行蹤,以方便別人隨時召喚我。”

李新靜靜地聽著,直到許晨音說完,他都沒有什麽反應。

“不過現在應該沒什麽意義了,我到了這裏,討論自由不切實際。”許晨音又道。

“你應該也沒少受到阻攔吧。”沈默的李新突然開口道。

“嗯,很多人都跟你一個想法,覺得人工向導素一旦被推廣開來,就會讓無數現役向導失去競爭優勢,進而失去現在的權利與地位。”許晨音說。

李新搖了搖頭,“我沒說我同意這種說法啊。”

“那你剛剛羅裏吧嗦問那麽長一串是想幹什麽?”許晨音問。

李新回道:“那不是一串很流行的提問話術嗎?我經常看到這樣的討論的,一時心血來潮,就想問問你。”

“是這樣嗎?”許晨音有些不信。

“當然是了。”李新回。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你覺得人工向導素對向導來說是好是壞呢?”許晨音又問。

李新回:“我沒辦法對一個還未面世的東西進行評價。但是我剛剛問你的那些問題,它們在我聽來也非常刺耳,我並不讚同那些觀點,你不要誤會。”

“哦,也就是說,你覺得那些人的質疑是錯的咯?”許晨音道。

李新回:“他們會有那樣的擔憂,背後有一定的道理。但是那些問題之所以會被認為是問題,本質上還是因為問出問題的人覺得向導的價值只在於分泌的向導素。是個人都不喜歡自己被當成產藥機器。”

許晨音聽罷無聲嘆息,“可是現在的人似乎都以被當成機器為榮,也不知道這些人是真的瘋了還是怎麽了。”

李新搖了搖頭,“其實也算不上‘都’,雖然抵制人工向導素的呼聲很大,但你仔細想,真的喊口號拉橫幅的人真的多嗎?其實不多。只不過你的註意力全在那些人身上,所以你就會覺得仿佛你身邊的所有人都在反對你。”

這一番話讓許晨音覺得奇怪,她看著李新,覺得這個人十分奇怪。這個消沈又頹廢的人,真的能說出這麽晚樂觀的話嗎?

“你說的也有一定道理吧。”許晨音說,“但‘發出聲音的人只是少數’,這無法證明不接受人工向導素的人也是少數。”

“呵呵,事情總不會一帆風順的嘛。”李新又笑了笑。

“我覺得你這個人有點奇怪。”許晨音抱著膝蓋,側著腦袋端詳李新。

“嗯?為什麽?”李新問道。

許晨音回道:“覺得你這個人很矛盾。”

“矛盾?哪裏矛盾了?”李新微皺著眉頭,對許晨音的話表示抗議。

“看你這一身傷,再看你動不動蔫頭耷腦地窩在這裏的這種行為,就讓我覺得你是個逆來順受的小可憐。但是你剛剛說的話,聽起來,又……”

李新並不是很明白,“什麽?”

“又非常有想法。”許晨音說。

聽到這話,李新先是一楞,隨後冷了臉,默默把頭轉開了。

看到這反應,許晨音連忙解釋了起來“我這話的意思不是說之前的你不好或者怎麽的,只是想說你坦白自己的想法跟觀點的樣子,讓我覺得有點意外。”

“這有什麽好意外的?”李新把下巴墊在膝蓋上,不以為然地說。

許晨音扭過頭,看向不遠處依舊在監獄大太陽下打滾犯傻的劉月,說道:“如果你是在外面跟我說那些的話,我可能確實不會意外。但是在這裏面,能這樣跟我說話的人只有你了。”

李新沒有許晨音的話茬,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地上的一窩塵土,表情十分平靜。

“來這裏之前,我真的不知道世界上居然還存在這種地方。真是……長了見識了。”許晨音自嘲道。

“其實,世上有很多地方跟這裏一樣的。”李新說,“哪怕是在四萬英裏之外的星球首都,也有不見天日的地方。這裏怎麽說呢?不算太差,你可能只是一時半會兒的無法習慣罷了。”

聽到這話,許晨音轉過身子,正對著李新坐好。她問:“你先前生活的地方比這裏還要差嗎?”

李新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也算不上比這裏還差,但也好不到哪裏去吧。”

許晨音仔細打量起李新,除去臉上的傷疤,這人身上沒有太多受苦的痕跡,皮膚白皙細嫩,臉上根本沒有一絲滄桑感。嗯,很奇怪。

“你先前生活在哪裏呢?”許晨音問,“星球首都嗎?”

“首都邊緣,貧民窟旁邊。”李新說。

許晨音長這麽大完全沒有去過貧民窟,她的世界裏,目光所及之處全都是體面又光鮮的。

“我從來沒見過貧民窟。”許晨音如實說。

李新微笑道:“那說明你很幸運。”

“那裏很不好嗎?”許晨音問。

“反正,能活命。”李新回。

“出身平民窟,還能一路考上研究生,看來你很厲害。”許晨音語氣認真地說。

李新被她逗笑了,不像先前只淺淺提起嘴角,他被逗得笑出了聲,“你能不能不要聯想那麽多?我住的地方離貧民窟很近,不意味著我連學都上不起。”

“我媽媽是個S級向導,所以我上學還是很容易的,沒有太大的負擔。”李新說。

許晨音更加困惑了,母親是S級向導,怎麽還會住貧民窟呢?

李新繼續道:“我媽媽年輕的時候是個很叛逆的人,她還在上高中的時候就有了我,然後因為是懷孕覺醒的向導能力,為了不傷害我,整個孕期她都在服用向導抑制劑。這也是我身上會發生那麽奇怪的事情的原因。

“我媽媽很小的時候我的外公外婆就離婚了。我媽媽跟了我外公,外公再婚後又有了三個孩子,他跟第二任妻子都是普通人,所以家裏的日子過得並不是很富裕。對住的地方沒有選擇的條件。

“我媽上初中之後,她的繼母就病逝了。外公是一個不顧家又脾氣暴躁的人,三個弟妹一般都是我媽在照顧。我媽媽也不是什麽好學生,隨隨便便的就跟不靠譜的男同學一起有了孩子。男同學也不對她負責,所以她只能自己養我。

“我三歲之後,她就去了軍隊,然後每年只回來一次。軍隊給家裏的錢雖然不算少,但是一大家人一起花也就不剩多少了,所以只能一直住在貧民窟旁邊。

“不過也不算太差,雖然我們住的地方又偏又小,但至少房子是自己的,比那些住窩棚的人好太多了。”

“窩棚?”許晨音不解,這個詞對她來說太過陌生了。

“你從來沒見過窩棚嗎?書上?網上?從來沒見過?”李新問。

許晨音搖了搖頭。

李新沈默了。許晨音的反應確實正常,貧民窟在世界的最角落,哪怕是聯通了整個宇宙的網絡也到達不了那個地方。

“反正就是一種拿各種廢品搭起來的,又漏風又漏水的低矮小房子。沒水沒電沒網絡,連倒垃圾都要走出很遠的地方。”李新說。

“那你媽媽去世之後呢?你們家現在靠什麽生活呢?”許晨音問。

“我的舅舅跟阿姨們已經長大了啊,他們早就能養活自己跟外公了。我也這麽大了,養活自己還是能做到的。”李新像看傻子一樣看了一眼許晨音。

許晨音微微羞憤,轉移話題,問道:“你父親就從來沒有去見過你們,幫過你們?”

“幫過。”李新回,“舅舅阿姨們都還很小的時候家裏比較困難,那時候他來過幾次,裝作我媽的同學來看的。給了點錢,但沒跟我相認。”

“那你怎麽知道他就是你父親的?”許晨音問。

“長相啊。”李新又回,“我跟我父親長得很像的。”

“你當時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問?”許晨音問。

“有什麽好說的?”李新反問,“他不想認就不認唄,問題不大。”

許晨音幹笑一聲,“我都不知道該說你樂觀好,還是該說你消極好。”

“我這當然叫樂觀了,你不覺得這種隨遇而安的心態很樂觀?”李新問。

許晨音搖了搖頭,“我覺得你是被命運按在地上摩擦,然後根本沒想反抗,完全是在消極接受。”

“可是我不覺得命運有在摩擦我。你覺得我鬧著回到我那個父親身邊才叫積極向上嗎?那不算吧。那充其量叫無理取鬧。”李新說。

“所以你父親只在你小時候看過你?”許晨音問。

李新搖了搖頭,“我十六歲被確定為B級向導的時候他來送過一次禮物。上大學,考上研究生,他也都送過禮物。二十三的時候我媽媽所在的艦隊遇到了意外,她提前退役,也是我父親支付的療養院費用。後來二十五歲時我的向導等級被重新確認,那時候他也來找過我。”

“你會恨你父親嗎?”許晨音問。

李新搖搖頭,“對他沒有什麽多餘的感情。”

“你父親家裏是不是也非常貧困,所以才不跟你相認啊?”許晨音問。

“不,他家非常有錢。有錢到讓我好奇,好奇我媽媽一個普通人,當年為什麽能跟他讀同一所高中。”李新回。

“那既然這樣,為什麽不能把你接回去呢?難道他們家連個小孩都養不起?”許晨音又問。

李新道:“正因為很有錢,所以才不能把我接回去。對於我那個父親來說,我跟我媽媽是他生命裏的意外,他的人生是容不下我們涉足的。”

許晨音的身體往前探了探,湊近了去看李新的眼睛,然後問道:“你說這話的時候,心裏真的沒有在恨你的父親嗎?”

李新也往她面前湊了湊,把自己的眼睛湊到許晨音面前,“當然啊。沒有感情就是沒有感情,沒有親情,也沒有恨。就是單純地覺得那個人在我的世界之外,與我徹底無關。”

許晨音不想繼續問了,於是坐回了原處。聽李新說了這麽多,她開始有些佩服李新了,李新的心態在她看來確實是非常好的,特別離譜的那種好。

“那你變成S級向導之後你父親也沒動過接你回去的念頭?”許晨音問。

“他沒提過,但是我名義上的爺爺奶奶倒是有這個想法,他們甚至還去過我的學校找過我,要我平時多回去看看。但是我對那個陌生的地方不感興趣,所以沒回去過。”李新回。

“你會覺得他們一家人很討厭嗎?”許晨音問。

“不會,”李新說,“就是一般的人,不是非常討人厭的那種。”

許晨音沈默了,心道:大哥,你心態真的是太好了。先前是我有眼無珠,看錯了你,擅自以為你心態消極,實在是對不起了。

“看不出來你這種富養長大的科學家還挺喜歡這種家長裏短的八卦的。”李新打趣許晨音道。

許晨音立刻替自己辯解:“這不是你講得太好了,一環扣一環,讓人很有聽下去的欲望嗎?”

“呵呵。”李新幹笑一聲,沒有跟她繼續爭論。

“那你沒想過像你母親一樣去軍隊嗎?說不定就能躲過牢獄之災了呢?”許晨音又問。

李新搖了搖頭,“沒想過,太危險了,不想去冒那個險。”

很好,非常明智的選擇。許晨音心中對他的話表達了百分百的肯定。

“你呢?你怎麽不想著趁早跑路,直接進軍隊呢?”李新問。

許晨音楞了一下,“我沒告訴你嗎?我最開始進過軍隊的啊。”

“但這又不妨礙你現在再去一次。”李新又道。

“老實說非常妨礙。”許晨音無奈道,“我可以非常自信地說,KA27星球的所有艦隊,都非常非常地厭惡我。”

“啊?為什麽啊?”李新並不相信許晨音的說法,“你進軍隊的時候才多大?能惹得那麽多人都討厭你?那些大佬那麽閑的嗎?跟你個小丫頭片子鬥氣?”

話說得有道理,但許晨音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雖然自己在軍隊的經歷並不值得吹噓,但是也算是轟轟烈烈了,怎麽李新這話一說就覺得自己純粹是個廢物了呢?

“怎麽說呢?艦隊裏的生活跟你所想的駐紮在星球上的那些還是不太一樣的。”許晨音說。

“嗯?說來聽聽?”李新道。

“你應該有聽過當年虎鯨艦隊的事吧?”許晨音問。

李新苦澀一笑,嘆了口氣,然後道:“當然,我母親當年就虎鯨艦隊的。”

許晨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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