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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第 2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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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第 205 章

次日雪霽,孔明開始正式忙活準備出征的事情了。他先將江一心叫了過來,道:“我出征在即,今日你就與瞻兒回成都去吧,我派人護送你們。”

江一心容顏憔悴,是一夜沒合眼的樣子,聞言立刻道:“讓瞻兒再跟父親待一段時日吧!”

孔明搖了搖頭。

江一心很絕望:“你有這麽不喜歡瞻兒嗎?”

“不是不喜歡瞻兒,瞻兒是我的孩子,我理應是很喜歡他的,只是你也看到了,我瑣事纏身,沒有太多時間去兒女情長,也沒有時間去教導瞻兒,我會給陛下去一封信函,著書院的先生對瞻兒嚴厲一些,你也不可多慣養著他,他是個男兒,你這般護著養著,他日後還怎麽長大?八歲的孩兒,書看的還沒有果果多,道理呢?道理又懂的多少?目無親長,不心憐幼小,不容幼妹,口無遮攔。整日裏不是玩蟋蟀就是逗鳥,這些年,若是我在你們身邊的話,瞻兒怕是已被家法無數回了。江一心,玩物喪志的道理你懂,你該謹記,並教導瞻兒,瞻兒現在還小,你用心教著還能改的過來。”

“孔明,你說你沒有時間去女兒情長,那為什麽向月能一直伴著你?”

孔明很冷淡的說了一聲:“她於旁人對我不同。”

“其實沒有什麽同與不同……只是因為你喜歡她……”江一心很絕望。

孔明不想再多說什麽,道:“瞻兒是你生的,若你不想養廢了這個孩兒,就對他嚴厲一些,養子需嚴,等他以後再大一些,日後想娶誰家的淑女,你便自己定了吧。”

江一心聽的不對,問:“孔明,你……”

“我要走了。”孔明臉上帶了一絲隱約的笑意,“此戰事一結,天下平定,我便會和向月回到民間,過一些再平凡不過的日子,日後,可能不會再去成都了,瞻兒的事,你自己看著辦吧。”

“孔明!”

“不過我不建議瞻兒娶皇室名門的女子,這話,你多半也不會聽的,罷了,你生的,你自己定了就是。”

江一心突然想到果果,跟孔明殷切的說:“孔明,你和向月要出征,果果那孩子沒人照料你也不放心吧?你讓我把果果帶回成都養著吧?我一定視果果如親生!我對你發誓!”

江一心要果果,可能她真的會善養果果,也是因為她日後還想再見孔明,她愛孔明愛的也很深。

孔明搖了頭,道:“果果的事就不用你費心了,果果有向月照料,你只需管好瞻兒就是。”

江一心問:“向月這次不跟你出征嗎?難道還把果果帶去大營裏養著?我觀那女孩的面色,不似強壯,如此顛簸怕是她也受不了吧?”

孔明今日的耐心是格外的好,便答:“此次不需向月與我一同出征,她會留在府邸照看果果,等我回來。”

“我也留在這等你回來!”

“江一心,你我的緣分已經盡了。”

說這話的時候,孔明負手站於上方,當時他們兩個誰都不知道,這一句的“緣分已盡”之後,他們的生活便真的再沒有了交集,終此一生,這便是江一心見到孔明的最後一面了。

孔明攜我去城外送了送江一心和瞻兒,我看著他們馬車粼粼遠去,和孔明說:“先生,你狠心起來的時候,真的很狠心。”

“我一向如此。”

城外寒氣未退,卻有青青的小草開始倔強的從土中探出頭來,果果裹著厚重的冬衣走在前面,好奇的看著城外的小花和小草,孔明便攜了我走在後面,邊走邊隨口閑聊幾句。

我能聽見孔明絕情的語氣中那一絲微弱的嘆息,便道:“如果沒有我,先生這一生應該會很美滿,畢竟,先生一身的本事不是假的,先生這樣的本事,就該有如此重權,就該有今時今日的一切,江一心是真的愛你,而且她可以成為你的賢內助,為你打理好一切,不像我,什麽都不會。”

孔明卻道:“若是沒有你,可能我早已死在了東吳,或者,死在其他任何地方了,何談今日的權勢與富貴?”

“沒了張屠戶,就得吃帶毛豬?”我笑看孔明,“沒了我,也會有許多許多其他的人,三軍將士,他們都會拼死護你的性命,你當年不是跟先夫人說的嗎?先夫人說我為你如此拼命,你當時是怎麽說的來著?”

孔明笑問:“我如何說的?”

“當真不記得?”

“時間有些久了,而且,我與卿念說你說的多了,也不止一句兩句,你不說,我一時半會真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哦,那提醒你一下,你當時說,三軍將士皆願為主公廝殺,為你而死。”

孔明低眉而笑,道:“我就知道!正經的教你些什麽,你從來都記不到晚上就忘記了,偏門左道你倒是記得牢靠。這句話我與卿念誰都不會告訴你,若我記得沒錯,是你自己在門後偷聽我與卿念說話偷聽到的吧?而今多少年了,記得如此清楚不說,還拿來擠兌我?”

我臉上一紅,說是說不過他的,便只問:“你只說有沒有這事吧,有沒有這句吧!”

“有!”孔明認了,笑,“那又如何?”

“如何?”我一雙眼睛睜的極大,“證明不止我一個願意為你而死啊!就算沒有我,你依然會被保護的很好啊,沒我氣你,你會活的更好一些。”

“我之前便說過多次,而今再說一次。”孔明認真的看著我,說,“你會如此覺得,是因為你覺得我很好,實際上我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完美,我心狠絕情你不是第一次見了,朝堂上的權術我不想講給你聽,我做過一些勾心鬥角的事情,有過一些不甚光明的手段,我遠遠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好,相反,你才是最美好的那一個,因為你赤子心腸,從未改變。你的殺與赦,從來都是因為我一個人,而我……”

孔明有些沈吟。

我見孔明神情便已開始心痛,孔明這樣的人,從來光風霽月,他會做他說的這些事情,多半也是因為局勢而不得不做,比如娶江一心,比如替劉備從周瑜手上搶下荊州,他本性是正直高潔的君子,會做這些他本不屑的事,還不是因為一個詞,這個詞叫——大局。

於是,我便走在他前面,面向著他,反走著路,笑著看著他說:“你就是最好的,就是最好的!其他的我不信!”

孔明卻伸手要拉我,忙道:“你小心些!若有石頭絆著怎麽辦!”

“不要緊,真摔了,先生會拉住我的。”

“我要是來不及拉你呢?”孔明見我反走依然挺穩,稍稍放了些許心。

“那就摔了唄。”我大笑,“而且我不信,先生定是會拉住我的,先生永遠都會拉住我,不會使我真的摔下去。”

正如此說著家常閑話,走在前面的果果忽然跑了回來,手上拿了一把小野花,掂著小腳努力遞給孔明,小小的臉上滿是真摯,果果說:“父親!花!”

孔明蹲下身來對果果微笑:“唔,父親知道是花。”

果果將花遞到孔明面前,笑著說:“父親,花花很香!父親聞一聞!”

曾經,孔明畫過我的一幅畫,畫的是當年還在隆中,我那時剛練完劍,見古樹上已開出新芽,林野間滿是細碎的小花,便收了一把,笑著遞給孔明,我當時和孔明說:“先生!你聞聞!香極了!”

後來,傳出我葬身北方的傳言之後,孔明就在書房中畫了那張畫。

我不知道他當時畫那一副畫時,是什麽樣的心情。

但是但年的那一幕其實早已深刻在孔明心中,且時移世易,這一幕永遠不會從他記憶中淡去。

而今,十幾年後,我和他的女兒,幼小的果果,同樣持了一把花,遞給孔明,天真且稚嫩的說:“父親,花花很香,父親聞一聞。”

孔明落了一顆淚。

果果有些不知所措,驚慌的說:“父親不喜歡嗎?”

“不,父親很喜歡。”孔明一手抱起來幼小的果果,另只手牽住了我。孔明而今是越來越容易動情,他的心越來越柔軟,比不上當年堅硬了,只嘴硬還不下當年,我便笑問果果:“你父親說他這個人不好,果果說呢?”

果果緊緊抱住孔明,認真的說:“父親,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我當著孔明的面逗著果果:“果果,我養了你足足三年啊!你才見你父親多久?一個月?就這麽堅定的說你父親好了?不對啊,我聽說,你第一面見著你父親的時候就喊他父親了?不是啊,果果,萬一他真的不是你父親呢?……啊啊啊,痛痛痛!先生先生,手痛手痛!手下留情!”

孔明好笑的說:“讓你再這麽口無遮攔!我不是果果的父親?嗯?那誰是?還是說,你還真有這個膽子背叛了我?”

“我我我沒膽子……我就是逗果果的……”

我慫了,果果偷笑。

果果對孔明告狀:“父親,果果之前問過娘親,果果的父親何在,娘親說果果的父親已經死了。”

孔明立刻轉過頭來看我,那眼神讓我頭皮瞬間一緊,連忙跟孔明說:“逗……逗小孩的!哄小孩的!真的就是哄小孩的!”我瞪著眼睛跟果果說,“你別瞎說啊!小心過了今天沒娘了!”

孔明道:“果果,沒事,別聽娘親的,告訴父親,你娘親還說過什麽?父親,大概要與你娘親算一算賬了,幫你娘親緊一緊筋骨。”

果果趴在孔明耳邊,悄聲說:“我知道娘親騙我的,因為那天晚上,我半夜醒了,娘親還坐在桌子前,娘親她拿了一塊白玉的牌子一直在看,後來她睡著了,我就也偷偷看了一眼,上面的兩個字我不認識。但是我想,這個玉牌肯定是父親的,所以我的父親肯定沒死!”

“為何?”我與孔明同時驚訝的問了一句。

果果極為肯定的說:“享祭之禮有過記載,若為祭奠,應該供以香案、火燭,輔以瓜果牲畜,可是母親都沒有,她時時拿在手中,既然不是享祭之禮,那我父親肯定活著!”

孔明摸摸果果的頭,極為讚許:“吾女甚敏。”

我不服氣,道:“不是啊!你上哪知道那是你父親的東西?我我我,我隨便買的不行嗎?”

“那玉不像便宜的東西!娘親買不起!”

孔明沒忍住,笑了。

好吧,這玉確實不便宜,當年是吳王宮中的珍品,是吳侯為了收攏孔明的心,特特贈予孔明的,恐怕是價值連城的,我大概確實買不起……

果果還在繼續賣我,賣的特別徹底,跟她父親道:“而且娘親極為愛惜!貼身而放!怎會不是父親所贈?父親父親,那是不是你給娘親的?”

孔明笑著說:“如果你說的是那一方白色的羊脂玉牌,唔,大概這麽大,上面的刻字是金色的話,那確實是我給你娘親的。”

果果一拍手:“正如父親所說!父親,那刻的兩個字是什麽意思?”

“是我的姓氏。當年你母親極愛惹事,父親常常怕她在外面惹了事沒法收場,便給她一個玉牌,好叫那被你娘親招惹的苦主來尋我,該賠禮賠禮,該賠錢賠錢,別把你娘親打死了就成。”

我只在一旁聽著這父女兩人編排我編排的起勁,果果也就算了,孔明怎麽也跟著小孩子起哄,我真是沒想明白。

“原來如此。”果果問孔明,“娘親很愛惹事嗎?”

我實在忍不住了,將果果從孔明的身上取下來,道:“那邊,那邊還有花,你去看看,可有更香的,回城便看不了這些了。”

果果本不願意去,孔明也笑道:“果果去看看吧。”果果這才跑去看花,孔明笑我,“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你自己說說,當年有你不敢惹的禍事嗎?嗯,揪主公胡子,跟翼德打架,忤逆我更是家常便飯。剛跟主公那會,我罰你時,主公還會來勸上一勸,後來,主公也習慣了,有一回我實在沒空罰你,主公還來提醒我,說,小向月該管一管了……”

“都不是好人!”我半天憋了這句出來。

孔明看著我,道:“我提醒你一句,你想想清楚再說。”

我驚覺他指的是什麽,改了口,道:“除先生外,都不是好人!”

冬日的冰雪開始消融,日光開始透出一絲絲的暖意,微風拂面,微涼,不凍,我拉著孔明的手,我們走在回城的路上,覺得心神格外松弛,而今的他不會真的因為只言片語就罰我,我也只為讓他略有這麽一時半會的放松心神,讓他有這麽片刻的閑適。

“就快結束了。”孔明拉著我的手,微笑著說,“月兒,和果果,等我回來。”

“真的不需要我跟你去,保護你嗎?”我很是憂心。

孔明很憐惜的道:“而今你的身子也沒養回來,還不甚健壯,別跟我去奔波了,照顧好果果。司馬懿欺負了你不是?看為夫幫你討回來。”

“我已聽九月說了,先生鹵城一戰,打的精彩極了,可惜我沒有親眼目睹!”

孔明當時回了大營後,追著司馬懿出了祁山,與司馬懿相持不下,司馬懿不願如此窩囊,以誘詭之計,設給孔明,孔明卻拿自己為餌,引的司馬懿親率大軍,奔入孔明主營,而遭孔明事先設好的伏擊,此戰戰果極甚,甚至曹魏的戰報都不敢提及此敗,最後只說漢丞相諸葛亮從鹽城引軍而還於漢中。

九月後來跟我說起的時候是極激動的,司馬懿也是當代名將的,一戰將司馬懿打成這樣,甚至戰報都不敢如實上報,這戰得有多輝煌!

九月最後還說:“曹魏如此篡改史實,不知道千年之後,還有沒有人知道大人這一戰之威!”

我當時跟九月微笑著說:“不要緊的,該知道的,天下總會知道的。”

孔明先笑,而後搖搖頭,道:“若不是糧草不濟,還能與司馬懿再周旋一些時日的,再與他來一場決戰也說不準,打退了司馬懿,或者,徹底將司馬懿打怕,此人以後才不會成為我們的障礙。”

“他那茍性子,先生你打痛了他,他還怎會與你決戰?”我順嘴就說,“先生你也太不愛惜自己!人家設伏,設虛兵,都是拿別的小將做誘餌,先生你倒好,你拿你自己做誘餌!先生,你嫌自己活的太久了?”

“那一戰,我拿自己做餌,本是覺得定能讓司馬懿死在陣中,可此人命大,當夜狂風大作,□□手眼不能睜,手上失了準頭,他的手下拼死救他,否則,我豈容他活著回去?”孔明手上還拿著果果剛給他的花,他看著花,說,“可惜,他一敗之後立刻收束部隊回撤祁山堡,再不出來一戰了,我也只能撤軍漢中。”

“先生,你這一身幹系重大我就不說了,你還有我和果果,你不要拿自己犯險,平平安安的回來好不好?我和果果都會一直等你。”

孔明看我許久,說:“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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