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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第 1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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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第 161 章

第二天就是黃道吉日,大軍就出征了,一點都不拖泥帶水的。

我騎在玉脂上,看著劉禪拉著孔明的手,一路將孔明送到了城外,殷殷囑咐:“相父一定要註意身體!”劉禪情真意切,都快哭出來了。

只不過,雖然是黃道吉日,天卻不怎麽樣,烏雲遍布,在劉禪攜孔明出城的一瞬間還起了一陣狂風,將一面將旗吹倒在地上。

眾將議論紛紛。

我親自下馬走了過去,面無表情的將那面將旗從地上撿了起來,也不去看是誰的將旗,卷巴了起來,在眾人的目光中往玉脂的鞍底下一塞,就此揭過。

見過陛下,迎接了丞相,我就回營睡了一覺,上次跟先帝出征攢了些經驗,十萬大軍行軍,前軍先行,到正午我們這邊估計都還沒動呢,我也不用這麽早就去外面杵著。

孔明將我編在了中軍與他同行,我聽著就是,是以我還補了一覺,我睡的正香的,外面澤勝急急的喊道:“鳳侯!鳳侯快醒醒!丞相升帳,召諸位將軍!鳳侯!你醒醒啊!”

澤勝知道我這個時候摸回來除了睡覺不能做別的了。

我驚醒了,問:“大軍還沒出成都城,現在升的哪門子帳?”

孔明的路數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澤勝在外面喊:“我哪能知道!我一得消息,就跑回來喊你了!你趕緊去,還來得及!”

我趕緊整理好了披掛,掀了簾子就朝中軍帳跑,澤勝追在後面喊:“鳳侯!洗把臉!你這一看上去就是沒睡醒啊!”

“不洗了!”我邊跑邊說,“回頭把面具一戴誰能看的出來我是剛睡醒啊!”

我跑到中軍帳的時候堪堪碰到王平、鄧志也正要進去,看來是沒有晚太久,我放了一點心,跟著他倆一起入了帳,孔明已端坐其上,魏延正和孔明說到了這裏:“……我只要五千精兵,定將長安城獻到丞相麾下!”

我沒聽著開頭,就沒敢造次,尋了個椅子就坐了下來,隔壁就是子龍,我戳戳子龍,低聲問:“文長怎麽了?”

子龍壓低聲音告訴我:“文長欲走子午谷小道,奇襲長安城。”

我抽了口氣,驚異的看了子龍一眼,告訴他:“丞相不會答應的!”

子龍低低的說:“你怎知道?其實我覺得可以一試!”

“試你個大頭鬼!”我還是那句話,“丞相不會同意的!”

子龍不信邪,跟我比了個拳頭,我回比了一個,意思是,賭了。

我們剛下完註,孔明已說:“不可。”

我對子龍比劃一看,意思說:看吧!

魏延很想不開,連連問:“為何,丞相!”

子龍跟魏延一樣想不開,而且輸給我很不服氣。

然後我坐在小杌子上,這才後知後覺怎麽趙雲和魏延都來了,我昨日還沒看見他們二人的。孔明連他倆都召了來,看來這一仗,比我想的還要不樂觀。

“子龍,給你一萬精兵,你出褒斜道,占箕谷。”

“末將領命!”

子龍突然站起來,喝了一嗓子,將我震回了神。

“各位將軍各自約束己部,隨我從祁山出。”孔明在帥案後站了起來,看著眾將,沈穩的說,“希望各位將軍各自履令,助本相剿魏伐睿,匡扶漢室,收覆中原!”

“末將謹遵丞相軍令!”

這個帳升的很短,孔明只留了馬謖,其他人便各自散去了,我出了大帳,後面子龍喚我:“向月,向月!”

“有事?”我回頭看子龍,“你還不動身?”我眉頭一轉,說,“子龍,打個商量?”

趙雲直覺就沒好事,離我遠了一步。

我連忙說:“咱倆換換!我去打箕谷,你守衛丞相,如何?”

趙雲的腦袋搖的跟篩子一樣,連連說:“你別連累我違抗軍令!你真想換,你找丞相去!丞相給你軍令我就跟你換!”

“不換算了!”我扭頭就走,我傻啊,我去孔明面前討這個罵。

趙雲跟了上來,說:“向月,丞相為何不同意文長的計劃?”

“你猜!”

“你別小氣,告訴我!你不告訴我我覺都睡不著!”趙雲追著我問,“哦~肯定是丞相和你說過的對不對?”

“對個屁!”

趙雲很難以置信:“你好好的一個小姑娘家,長的嬌嬌小小的這麽漂亮,一開口就是臟話,合適嗎?丞相怎麽受得了你的?”

我轉身對著趙雲就說:“誰想這樣啊!誰想這樣啊!這不是……這些老粗都這麽說,我這一天天的光聽這些了,可不就學會了!現在知道怪我了?我想打仗的是嗎?我想當鳳侯的啊!”

“好好好,不怪。”趙雲被我突然爆上來的脾氣驚了,立刻服軟,問,“說啊,你為什麽說丞相肯定不能同意?”

我跟趙雲說:“文長說他要把長安城獻給丞相?”

“嗯!”

“他怎麽獻?先不說他能不能成功了,就算他成功了,他打下來了,你讓丞相帶著大軍飛過去接收長安啊?浩浩八百裏秦川,丞相就算是飛,都得飛好幾天!”我與趙雲如是說,“長安洛陽如此相近,沒有足夠的兵力坐鎮,沒有源源不斷的後援,舉曹魏全國之力,他們能收不了一個長安?鬧呢!”

“額……”

“而且你光打個長安有啥意義嘛!”我對趙雲一攤手,“是打算燒了長安就跑呢,還是再去搜一塊玉璽出來?費心巴拉的做吃力不討好的事,到時候守不下去了還得吐回去給曹魏,何必呢?文長那武藝可也是杠杠的,若為此再折個文長,失了精銳,合算嗎?虧不虧本?”

趙雲心裏盤算了很久,最後對我一豎拇指,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當真不是丞相和你說過的?”

我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你守著他吧,我打箕谷去了。”

“別啊!違抗軍令,我不要命了!”趙雲很慌。

“你放心 ,他就算是殺了我也不會殺了你,你可是常山趙子龍啊,你往這一站,就是我們大漢的牌面!”

趙雲見我當真準備披掛走了,連忙說:“不與你玩笑了!換令之事萬萬不可!丞相有丞相的布局,你違抗軍令,我們兩個一起吃不了兜著走!你老實跟大軍走吧,我先走一步了!”他上了馬,回身對我說,“向月,保重!”

我回了一聲:“子龍!保重!”

先帝的五虎上將,至今只餘趙雲一人,昔日的同袍,朋友,戰友,都已在無聲無息間雕落了,只有我還在這裏。

風聲蕭瑟滿是悲。

“報!稟鳳侯!”

“何事?”

“丞相召你回中軍帳!”

我停了停,說:“得令。”

我和子龍這一路邊走邊聊,走出來的比較遠,往回走也花了點功夫,我走到的時候馬謖還沒走,馬謖正在跟孔明分析大軍出祁山之後,會遇到的N種形勢之一。孔明見我回來,對著那小杌子指了指,我從善如流的坐了過去,聽馬謖繼續跟孔明吹著:“……他們決意料不到丞相真的敢率軍出川,就算是集結人手也要集結許久,我們出其不意是天時,出秦川之後,我們面前就是一馬平川……”

馬謖說的起勁,時不時跟孔明在地形圖上指指點點,我聽的眼冒金星,這是大營,他給我的是軍令,他不讓我走我不敢走,坐著坐著就睡著了,這小杌子又矮又沒個扶手,我這一晃,就從小杌子上摔到了地上,摔了個狗啃泥。

馬謖收了話頭,很驚訝的問:“怎麽了?鳳侯昨夜沒休息好?”

我慢吞吞的從地上爬起來,繼續坐小杌子上揉著我的腿,沒穿戴鎧甲就是這點不好,一摔可疼了。

孔明很淡定的說:“她昨夜做賊去了。”

“……”

“繼續說你的。”

馬謖不敢再說了,借口去看大軍走到哪了,我們這茬什麽時候能動身就跑了出去。

我看著孔明,孔明看著我。

我問他:“你喊我來是什麽事?”我搶在他前頭開了口,說,“你若沒事的話,我這有一事想求你。”

“你何事?”

“我想和子龍換換,我想去箕谷。”

“不許。”

“哦。”不許就算了唄,我也沒指望他真的許。

“我留著你有別的用處。”

“得令。”我看著他,問,“所以你喊我回來到底是為了什麽事?”

親兵在外面稟告說:“報!稟告丞相!前軍已出城郊,中軍一部將於一個時辰左右出發,請丞相早作準備!”

孔明點點頭:“知道了,退下吧。”

我就對孔明說:“那末將也下去準備一下。”

“你準備什麽?再回去睡一覺?只一個時辰,你若是回去睡這一會,等會再強行被喊醒,你連馬都上不去。”

孔明其實知我甚深,他這一說,我也不好意思再睡了,我硬著臉說:“誰睡了?我才沒睡呢!”

他笑了一聲,說:“別睡了,來看看這個。”說著從他案幾上遞給我一個絹帛。

我漫不經心的從他手上接了過來,一邊打開,一邊還在說:“這是什麽?這次我可沒寫什麽信給司馬懿啊!我還不至於這麽糊塗,敢在你眼皮底下外通敵軍。”

孔明沒理我,我已將絹帛打開看了一眼,這一眼,我險些噴出來,問孔明:“這誰寫的?這口氣這樣的大?舉國就藩?他腦子被馬踢了?我去!保劉禪侯位,保你相位?風大不怕閃了舌頭!這人誰啊?”

孔明說:“此人名叫王朗,字景興,他是漢朝元老,累受國恩啊!”

我將這絹帛來回看了三遍,才對孔明說:“這人什麽意思?他知道你要發兵,才給你來書勸降的嗎?”

孔明搖頭:“這種東西,我每年都能接到不少,罵我罵先帝的,有,要給我封王封侯的,大把的是,保我高官厚祿,富貴終身的,層出不窮。”

“既然如此,先生何必單單拿了這一卷給我看?先生用意何在?”

“他早年也是扶過獻帝的,曾高舉義旗反抗郭汜、李傕二將,也曾拒孫策於會稽。他曾敗而不改其志,憂社稷而欲扶乾坤。如今,連這樣的人物都已給我來信勸降了,舉國就藩啊,我每看一次,都心痛如絞,一地之財力如何能夠匹敵於天下?我若降了,名利地位不會有分毫區別,但是,泱泱大漢四百年國祚,會就此毀於一旦。”孔明走到我身前,說,“如今,我已破釜沈舟,舉全國之力,發兵秦川,扶漢室,定天下。我昨夜回相府,只不過是去略交代幾言後事罷了。”

“你交代後事?”我十分震驚。

孔明淡淡的點了頭:“我身無餘財,先帝和陛下曾賜我一些田地和桑林,我去與一心交代了幾句,這些薄財就全部轉於一心和瞻兒了,若我身有不測,使瞻兒不至於餓死街頭足矣,再多的,也是沒有了。”

我呆呆的看著他。

孔明對我微微一笑:“此番如有萬一,便真的與你一起埋骨於茫茫秦川了。”

我沈默了,雖然我很想說我一定能夠保得住你,任何情況都能讓你平安回到成都,但是,戰場的確瞬息萬變,我打不了這個包票。如有最壞的結果,我等陷入重圍而不能敵,為防止辱於凡夫之手,也就真的只能抱了他一起,從茫茫秦川之上躍入深淵。

我,不是沒有想過這最壞的結果。

為帥者慮全局。

為將者大多不慮生,先慮死,不問勝,先問一問敗了會如何。

中軍大帳的外面,有士卒在來來回回的奔走傳命,也有在收拾行囊的,遠處還有戰馬的嘶鳴。

我一再的沈默,令孔明凝了目光看著我,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清晰和睿智,還有萬分之一的溫情,他帶著笑說:“月兒現在是不願與我葬於一處啦?嗯,月兒韶華正好,而我,已是風華逝去了,不願,也好。我若事敗身死,你,遁了名姓,好好的度過此生。”

他一語出,千金重。

只是,他在我眼中,永遠一如往昔初見,永遠是隆中那時風華絕代、傲骨淩霜的諸葛孔明!他從不曾奴顏屈膝,一生只跪一人;世事再艱辛,猶然不改其大志,不毀他的諾言!

他在我心中,永遠就是最偉大的那一個!

真正的頂天立地之人。

中軍大帳的帳門敞開著,門口有人來來往往。

我走到他身前,仰面看著他,一如許多年前,我還是個小孩子時那樣的擡頭仰望著他,他從來是我的神祗,是我心中的擎天之柱。

我伸開雙手,抱住了他的腰身,將自己貼在他的心口,閉上眼睛聽著他鏗鏘的心跳聲,過了許久,我說:“定與你葬於一處!”

說完了這句,我轉身出了中軍大帳,再沒有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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