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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致書之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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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致書之辱

月餘時間, 嘉水郡中招攬起三千士卒,大約是先前立威的效果尚可,這段時日都沒聽得營中鬧出哪些荒唐事,整日裏盯著他們操練, 再處理些不甚重要的公務, 諸如糧草、馬匹儲備之類的, 她手中又無銀錢, 只需從大流往庚夙那寫折子要軍餉便是,倒也算輕松自在。

如果不是胥江那頭派了使臣來的話。

楚火落位於上座,支著腦袋打量著下方人,狄戎人的相貌與他們大鄴人並不相同, 白得有些過分了, 好似祭禮時用紙紮出的小人, 渾無血色, 再加上艷麗得有些過分的眼珠子, 就更像是拿顏料塗抹上去的一般,總歸是看不大順眼。

他俯身行了一個她看不大懂的禮, 但應是表示尊敬的, 而後雙手奉上一個鑲嵌了紅色石頭的信筒, 楚火落朝旁邊示意, 崔和頌立刻起身接過, 清了清嗓子, 開始宣讀。

“思念別後日久,殊深馳系。”崔和頌頓了下, 忽覺紙上內容有些不對勁, 但分出點餘光往楚火落那偷瞟,卻未見她有什麽特殊反應, 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往下念,“握別以來,深感寂寞,近況如何,甚念。”

“將軍獨立,孤僨獨居……”

話音突然止住,崔和頌無甚表情地將信紙疊好,放在幾案上,然後,將整張幾案一並踹翻,猛然抽出腰間佩劍,朝使臣殺去。

“豈有此理!竟敢這般羞辱我等!”

所幸,雷興達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攔住,三兩下奪過劍,把人摁下,“兩軍交戰,不斬來使,老崔,你這定力就不夠了啊!”

轉身,向使臣敷衍地安慰兩句,“他就這狗脾氣,你讓著點。”

“我來讀!”他從翻倒的桌案底下好不容易把信撿起,自告奮勇地展開,甚至特意活動了下脖子,站得筆直,讓自己看起來更正經些,目光在紙上飛速掃過,尋到崔和頌中止的地方,繼續往後。

兩片嘴唇堪堪張開,喉間音節尚未湧出,先動的卻是他一條有力的右腿,一腳把那個慘白的使臣從營帳中央踹到邊角與篷布作伴,緊隨其後的就是閃著寒光的劍刃,正是方才從崔和頌手中奪來那把。

“老子今天非把你抽筋扒皮、剁成肉泥!”

這會兒,便是崔和頌眉頭直跳,抱住他的後腰,將人往後扯了,把先前他用來勸服自己的話,又重新搬出來說了一遍,“兩軍交戰,不斬來使。”

雷興達氣得眉毛倒豎,額頭青筋暴起,四肢胡亂地揮舞著,嘴裏也沒忘記罵罵咧咧,“什麽狗屁話!去他八輩祖宗的來使,就是坨臭狗屎!老子今天就要斬了他全家!”

“好了 ,安分點,坐回去!”

楚火落兩指在桌案上輕叩,那兩人便只能委委屈屈地坐了回去,只是兩雙招子仍緊盯著那使臣不放,試圖用淩厲的目光將他一刀刀淩遲。

她無奈嘆了口氣,叫侍衛先將人關押起來,而後撿起那封飽經催折的信,不緊不慢地打開,接著往後面念:“兩主不樂,無以自娛,原以所有,易其所無。”

楚火落看著幾乎要把一口銀牙咬碎的兩人,沈默良久,真誠發問:“這什麽意思?我看不懂。”

雷興達一口氣沒喘上來,將整張臉漲成了紫紅色,半晌,才訥訥出聲:“他說你年紀大還一個人,要向你求親。”

“……誰?”

“你。”

“誰向我?”

“烏日圖。”

楚火落久違地開始犯惡心了,她對於烏日圖的印象還停留在害她沒能立功的罪魁禍首上,一條宰到一半逃跑了的野狗,現今突然鬧上這麽一出,和被野狗砸了一身狗屎有什麽區別?

她擰著眉頭,分析道:“這是,激將?胥江與四郡皆鄰,幽雲已落入狄戎之手,他們剛從樊川戰敗撤離,又久攻不下常宜,故而將目光重新放回了嘉水,想要激我們出兵。”

“烏日圖此番是想效當年致書之辱,表面求親,實則折辱於我等,”大抵是出離憤怒了,崔和頌的腦子反倒清醒了些許,“我們的反應不過三種,哪種都對他大有裨益。”

“一則,激將惹怒於你,貿然出兵,正中他下懷。”

“二則,如當年呂太後一般,委曲求全,讓你顏面盡失,令軍心不穩。”

“三則,”崔和頌忽然靜了聲,立時迎上楚火落冷冽的目光,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往下說,“三則,你要是答應了,不過舍一個王妃之位,他便可不費一兵一卒拿下嘉水——當然,這純屬他癡心妄想,咱們萬萬不可能答應。”

楚火落輕飄飄地將信丟在桌案上,忽而低眉輕笑幾聲,一副脾氣極好的模樣,溫溫和和地開口:“錯了,我們還有第四種反應。”

於底下人驚愕的目光中,笑得熱切,“我記得,烏日圖的弟弟洛桑現在正關在溧陽吧?去信,把人要過來。”

“把洛桑扒了皮掛城頭,t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計策,正能挫挫他們的銳氣。”雷興達摩挲著下巴上的胡茬,正要爭個分屍洛桑的名額,卻聽上頭人繼續開口。

“崔和頌,你給烏日圖下帖子,邀他來參加我納洛桑為面首的喜宴,叫他就算人不到,也要把賀禮奉上——”她話音一頓,微微偏了下腦袋,似乎覺得這般還是太客氣了些,“不對,你這樣寫。”

“問他可願效仿武周二張,入我羅帷。”

*

庚夙找到藺師儀時,他正在編繩。

上回買來的那些手繩被他盡數拆了,用以研究技法,只是那幾根繩彎彎繞繞的,花樣實在太多,大半都被他拆毀了,也就勉強記住個雀頭結的編法,偏生每日裏又要巡城,又要偷襲的,從早忙到晚,壓根兒沒有什麽空閑時間,便只能將事情堆疊在一起,硬生生擠出些空閑來。

諸如現在。

庚夙將四下環境打量再三,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花眼,扯了把椅子在他旁邊坐下,看著面前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狄戎人沈默良久,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你為什麽要在這麽血次呼啦的地方編繩?”

藺師儀蹙著眉,將蠟燭挪了下位置,防止因為突然多出來的影子導致自己手中的繩結出錯,“我主要是來審問人犯。”

庚夙咬著牙指著人犯被破布塞得嚴嚴實實的嘴,“這樣審問?”

“哦,我猜他不肯說,大吵大鬧的話,會導致我分心。”忙碌了半個時辰,總算將手頭這根順利地收了尾,他將編繩用帕子包好,挨著心口放著,這才懶洋洋地站起身,打了個哈欠,走過去,將渾身是血的人犯踹翻在地上,鞋尖碾住那卷破布,讓人犯終於有了用嘴喘息的機會。

只是氣沒喘兩口,喉間便貼上了個冰冷的物什,而後是比刀刃更冷的聲音,“招不招?”

“招、我招……”

“也行。”藺師儀嘆了口氣,隨手把刀收進鞘裏,支使邊上兩個差役把招供的內容記下來,有些煩躁地坐回位置上,若這人不招,他便能直接將人宰了,而後回房躺著,可要招供的話,他便只能在這待到結束了,免得差役被收買,記下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總歸只是擄來的一個小嘍啰,知道的東西有限,招不招影響都不大,反正牢裏還關著一堆,實在被謔謔完了,騎馬出城走一趟便有了。

藺師儀揉了揉腦袋,欲從他帶來的小籃子裏取些新的線,再編一根,偏生庚夙這廝,十幾年了也沒改掉那個話多的毛病,比郡守府池塘裏的□□還要吵,畢竟□□能叫欒奉去一只只捉了,庚夙又不能讓網兜了丟出去。

是以,他只能悻悻地收回手,強打起精神呆著。

“狄戎現盤踞胥江、幽雲,被切斷了與王庭的聯系,我們可圍困其數月,同時在各郡招兵買馬,年關前,將其驅逐出境。”庚夙沈聲道,“六道秘旨,我已有五道在手,等除夕一過,便發檄文聲討新帝,除我父昭王,另有衛國公、虞陽侯、虞陽崔氏、瑯琊藍氏皆站在我們這邊,屆時可直指京師。”

藺師儀敷衍地點點頭,並沒有興致聽邊上的反賊頭目計劃怎麽奪得天下,他如今待在這,只是抗擊狄戎的人手不足,被臨時拽過來充數罷了。

大抵反賊頭目也看出了他的神情懨懨,於是話鋒一轉,開始聊起私事來。

“你知道,一個姑娘前兩天還跟你好好的,結果突然就翻臉了是怎麽回事嗎?”

藺師儀遲疑片刻,扭過頭來,“你還有相好的姑娘?”

庚夙冷哼一聲,高揚起下巴,語氣頗為不忿,“你這種人都能有,我為什麽不能有?”

說著,他便開始光明正大當著本尊的面拉踩起來,“我相貌端正,還心地善良,心胸寬廣,不比你這個心狠手辣、小肚雞腸的人靠譜?”

某個心狠手辣、小肚雞腸的人並不同這個幼稚鬼計較,只是沈吟一會兒,“是玉娘?她確實極好,看不上你情有可原,被子裏哭一晚,繼續打你的天下吧。”

“呸!我還不了解你,你就是看路邊的乞丐都是極好的,單單看不上我!”庚夙愈發得忿忿不平,怒氣沖沖地起身,還無端牽連了他坐了許久的椅子,一腳踹得它滾了三圈,風風火火地離開。

藺師儀好笑地掃過一眼,在心底默數,三、二——

還未數到一,便見那人哭喪著臉進來,“我哪不好啊?我改還不成嗎?”

“皇位,你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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