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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他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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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他出事了!

楚四娘不緊不慢地把桌子收拾幹凈,畢竟這夜還長著,她要做的事也不多。

尋來麻繩把王興為用捆豬的式樣綁好,又把擦過桌子的抹布順手塞進他嘴裏,這才準備動刀。

她拿刀卻不是平常用的殺豬刀,也不是那把被她糟蹋狠了的菜刀,只是一把尋常的匕首。她將匕首小心地從腰間取出,用袖口仔細擦去根本不存在的灰塵,拔出刀刃,隨意往他的胳膊上劃了一下,登時漫出殷紅的血,把刀刃上那個小小的“藺”字襯得格外清晰。

那一刀倒是比什麽醒酒藥都管用,男人頓時雙目圓睜,哀嚎在被堵塞住,變成低低的呻吟。

“這個劑量,剛剛好。”

她沒學過醫,只能憑感覺將人毒個半死不活。

她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輕而易舉地在他眼中看見了恐懼,不難想象,他此刻若能開口,定是在哭天搶地地求救,不由得有些失望,皺起眉,“這就要嚇破膽了?難道戰場上,你也是一邊哭一邊打的?”

楚四娘頓時覺得沒了意思,原以為自己許多怨恨需要宣洩,如今,卻只覺得乏味。

她是窮苦人家出身,天生有一把好力氣,六七歲時便能幫著家裏挑水砍柴,只肖多長幾歲,便能跟著大人一起下地幹農活,憑她的力氣,若好好侍弄幾畝田,定能攢下銀子給自己起間草房子,怎麽想也該順遂一生。

只是後來鬧了洪災,在大部分人都餓死的情況下,她硬挺著等來了朝廷的賑災糧。但命好活下來是一回事,家裏窮得揭不開鍋是另一回事。爹爹為了全家的口糧,五兩銀子便把她賣給了人牙子。人牙子在各地輾轉,她長得還行,又僅僅只是還行,賤價賣了可惜,但往哪也賣不出高價來,最後,便扔進青樓裏伺候那些好顏色的姑娘們。

算不得有多命苦,畢竟她還能在這太平年裏茍活,而且,算是運道極好的一個了。

平白有位大將軍為她贖身,脫了賤籍,甚至於贈了她銀兩,讓她安身立命。但世道對女子總是苛刻,英雄能不問出處,女人卻非得有個清白的家世不可。

她帶著銀子千裏迢迢來到這,給自己置辦了一間瓦房,一個小鋪面,每日賣些果蔬。

但她一個外鄉人,舉目無親,壓根兒無法立足,打發走鋪前的地痞無賴,屋後又會圍上些醉漢光棍,甚至那些連面都沒見過的人,嘴裏便已經開始談論起有關她的風流韻事,好像她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大罪。

可她分明只是想,好好地活著。

於是,在媒人叩門的那日,她像世俗間無數女子一般,輕易地交付了終身。

她回過神,平淡地看著面前朝夕相處的人,倒在地上,無力地掙紮著,似乎同白日在鋪子裏要宰殺的豬也沒什麽分別,唯一不同之處,一個是她的貨物,一個把她當成貨物。

“你說,你曾在藺將軍的手底下當兵?”

楚四娘垂眸,看著手中那柄匕首,指尖輕撫刀身,將那“藺”字上的血色一點點抹去,目光中流露一絲嫉恨,“可真是好命,讓人羨慕……”

“偏你一點都不知道珍惜,他的忠君報國、扶危救困你沒學到半分,卻還好意思打著他的名頭逞威風!”

“唔唔!”王興為拼命地搖頭,蜷著身子,像條爬蟲似的蠕動過來,用腦袋磕著她的鞋面,試圖想喚起他們之間聊勝於無的情分,以博得最後生還的機會。

但顯然,並沒有用。

“嗜賭為命,典妻還債,”她面無表情地開口:“將軍的麾下,怎能有你這樣的敗類?”

刀刃自脖頸處刺下,一條人命就沒了。

比殺豬還要簡單。

鞋底踏過地面溫熱的血,留下一串殷紅的印子,她拿出被藏在箱底的淺綠色衣裙,小心翼翼地換上,撫平每一道衣褶後,給自己梳回了姑娘家的發髻,認真地將唯一一根銀簪戴在發間,推門出去。

路過小院,雞窩裏也是靜悄悄的,漫漫長夜,終於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好像很幸運,但又不夠幸運。

活著,但卻沒法繼續活著。

偏遠的小鎮並沒有宵禁一說,她走過熟悉的街巷,駐足在平頭百姓避如蛇蠍的衙門口,仰頭,那輪明月還如當年一般。

“將軍,若你知道,被你救下的會是個殺人犯,你可會後悔?”

“我不願你後悔,所以——”

明月的光輝逐漸隱匿於雲層,天邊被撕開一道口子,露出純澈的白,而後慢慢的,那條白蔓延開來,所有的黑暗再無所遁形。

她拿起那根舊得生出毛刺的鼓槌,重重地向鼓面砸去。

“我來投案。”

……

連天的雲似有數尺厚,一層壓著一層,一片遮著一片,將整個天地籠得昏昏沈沈的。倉皇的風一路逃竄著,哀嚎的聲音遍及四野。行路的旅人早已躲進了泥瓦的庇護之下,門窗緊鎖,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連呼吸都是黏稠的。

一道刺目的電光閃過,緊隨其後是震耳的雷鳴,終於,結束了一整個夏的酷熱。

雲層被劃拉開一個大口子,雨水從其間傾倒而下,把所有的汙濁一並沖刷洗凈。

客棧裏各種聲音摻雜在一處,堂上客人的交談聲,案上t廚子的切菜聲,竈裏柴火燃燒的劈啪聲,以及,某間廂房突然驚醒的女子沈重的呼吸聲。

“他出事了!”

女子猛地睜開雙眼,扔開被子,一雙布鞋踩得一正一反就要往外沖,手指剛觸到粗糲的木門,卻忽然頓住。

她不是,死了嗎?

楚四娘驚疑地望著周圍,確定沒有其餘人的存在,便四下搜尋起來,只是才打開床頭的包袱,就確定了現在的情況。

雖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她大約是回到了一年前,正走在離京的路上,而包袱裏放著的,正是一張被她折成元寶形的一百兩銀票。

該謝上天有好生之德,給了她這麽一個惡人重來一次的機會麽?

她自嘲地扯了下唇角,卻突然想起剛剛的夢,神色頓時沈了下來。

上輩子直到她死時,將軍依舊平平安安,可在夢裏,她看見他被下獄,被折磨,被流放,曝屍荒野,許久許久,才終於等到一人來為他收斂遺骸。

是噩夢?

她倒想這般安慰自己,可重生這般離奇的事都發生了,這夢,保不得就是預知!

楚四娘將銀票捏在手心,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是真是假,她都得親眼看過才行。

……

“一邊去,這位置老子看上了!”

說話的是個漢子,膀大腰圓,滿臉的胡茬,身上的麻衣不太合身,便將他那兩條粗壯的手臂襯得更加明顯,一拳下去,定叫人爬都爬不起來。在這荒郊野外的茶棚裏,也別想指望什麽王不王法的,是以,原先坐著的那個貨郎連忙灰溜溜地起身,換到最邊角的位置,連帶著在這歇腳的旅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得虧小二是個見多識廣的,扒拉下肩頭的抹布,好生給桌子擦幹凈,又扯出個討好的笑臉來,“天氣涼了,客官可要來碗熱湯面暖暖身子?”

漢子這才勉強應聲,或又點了些旁的吃食,因隔得遠了,聽得並不真切。

青年守在茶棚對面的林子裏,就著冷風,啃著黑乎乎、硬邦邦的餅子。

餅子實在噎人,青年從腰間拿下一節發黃的竹筒,淺淺地濡濕唇瓣,又有些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將唇上裂的死皮勉強粘上,正準備再啃兩口餅果腹,卻聽得一點馬蹄聲,連忙把東西胡亂塞進包袱,深吸一口氣,往那茶棚走去。

“小二,快給我來碗面!”青年面色蠟黃,眼下青黑,腳步虛浮地像是下一秒就會餓死在這攤位上,不管不顧的,竟選了那漢子旁邊的位置,囫圇灌下三碗茶,再擡眼時,便見著小二搬了碗熱騰騰的面朝他走來,那香味好似把鉤子,將青年直接勾了起來,撲向那碗面。

“砰!”

正吃著的客官恨不得縮成一團,生怕再鬧出半點聲響,眼神卻又都暗搓搓地往那瞟,無他,只那漢子已將那瘦弱的青年整個拎了起來。

“他奶奶的,敢搶老子的面,活膩歪了?”

青年本就不高,兩條手臂加起來還沒這漢子胳膊粗,眼下哪敢反抗,嚇得嚎啕大哭:“爺,我錯了,求您饒了小的這次吧!”

還未待漢子再開口,便被一聲馬叫搶了先機。

兩個解差大搖大擺地下馬,將馬匹拴在邊上的柱子上,而後威風凜凜地踏進茶棚,“小二,三個餅子兩碗面,麻利著些!”

話罷,那二位便尋了個位置坐下,倒是一點餘光都沒分給鬧事的這邊。

可話雖如此,那漢子也沒膽量當著官差的面尋釁滋事,只好雷聲大雨點小地把青年扔在地上,讓其賠一碗面錢。

青年顧不得爬起,連連點頭應是,等那漢子坐回去,才灰溜溜地起身,沾了一褲腿的湯汁,一瘸一拐地躲到角落坐著,這才敢悄悄瞟一眼那兩個解差帶來的馬,或者說,馬後的囚車。

卻不能多看,只匆匆一眼就收回目光,裝出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

無人看見,那雙低垂的眼眸中覆雜的情緒,不知是悲是喜。

他賭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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