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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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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

“說什麽胡話呢?”

蔡情伸手過來探她額頭,被她側身躲過:“別鬧,開車呢。”

蔡情老實的坐回去,見了鬼一樣盯著她:“你是不是被劉剛的死嚇到了,怎麽青天白日的就開始胡說八道了?”

“劉剛打掃了家裏的衛生,買了紙牌打算練牌技。”

“就這?一個想死的人,做什麽事都不稀奇啊,你怎麽這麽大驚小怪的,他這次可是為了滿足在森林裏自殺的條件,特意搞了大樹枝在家裏的啊!”

“那樹枝不是小區裏的。”

“不是小區裏的?小區裏那麽多樹,哪棵少了你能知道?”

“都沒有少。”

“什麽沒有少?”

“小區裏的樹枝沒有少。”

“我看你真的是被嚇傻了,那小區的樹沒有一百棵也有五十棵了,你怎麽可能知道沒有少。”

知之抿唇不說話,她相信自己的記憶,絕對不會出錯。上次她開車來找劉剛,車子一直開到小區最裏面才找到停車位,路過的每一棵樹,每一個人她都清晰的記得。

今天聽宋阿姨說樹的事,她更留意了,的確沒有變化。

劉剛上吊的那棵樹枝根本不是從小區截斷的,他第一次意圖自殺都想著不影響小區的未來,去到森林裏死亡。第二次哪怕還是向往死於森林,完全可以在任何有樹木的地方自殺,為什麽要大費周章的將樹枝搬回家。

好像在完成某種儀式似的。

第二個紅綠燈,知之將車停在路邊,打開車鎖:“情情,你先去吃飯吧,我有點事不能送你了。”

蔡情懵懵的下車,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在車子發動前扒住車門:“你要幹什麽去,你不會要去管劉剛的事吧?”

“我只是合理提出我的懷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怎麽這麽會給自己添麻煩呢?”

這話有幾分似曾相識,好像十二年前,有人提出那場火災的詭異之處時,被旁的人這樣勸退了。知之眸色暗淡,雙手握緊方向盤,發動車子在前方路口掉頭折回了森源小區。

剛走進單元樓就聽見小警察和劉剛前妻在爭吵,小警察不讓她進屋,她偏要進,還問自己家為什麽不讓進。

小警察哀嘆:“女士,我也有我的職責所在,請你不要為難我,好嗎?”

見知之去而覆返,小警察眼睛一亮,給她使出求助的眼色。知之心領神會,上前一步拉住女人:“嚴女士你好,你怎麽沒去刑警隊,反而回家了?”

女人看著她,語氣並沒有改善:“你又是哪位,這裏是我家,我想回來就回來,還需要和誰報備嗎?”

“我是社區工作人員,之前劉剛參與過幾次自殺救助活動。”

“看樣子你們也沒什麽用啊,人還是自殺了。”

女人說話歹毒,倒是在知之的預料之中,畢竟大難還未臨頭,就已經為自己牟利的人,不能指望她有什麽良心。

知之面色不變,抓著女人的手腕不放,示意小警察:“給你領導打電話了嗎?”

“打了,隊長就在附近,估計馬上就要到了,囑咐我不讓任何人進入這間屋子。”

“這是我的家,你憑什麽攔著我,不讓我進!?”

女人試圖掙開鉗制,發現胳膊竟使不出一絲力氣,面前這個白凈漂亮的小姑娘,力氣居然大得驚人。

“放開我,你弄疼我了。”女人招呼小警察:“你楞著幹什麽,我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了。”

小警察裝傻:“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你們給我等著,我要投訴你們,我回自己家你們要攔,還敢隨便對我動手!”樓道裏響徹著女人的叫聲,聒噪又難聽,已經有人從家門走出來圍觀了。

知之稍微松了手勁,眼神變了:“恕我直言,嚴女士,你只是前妻。”

“那又怎麽樣?”

“你已經是過去時了,要認清自己的位置,過度的糾纏,對你沒有好處。”知之視線落在緊閉的防盜門上:“況且,你急切地想要進去,不怕大家誤會你想要銷毀什麽證據嗎?”

“你在胡說什麽,什麽證據?”女人臉色大變,慍怒道:“老劉不是自殺嗎?”

“知之,不要亂說。”

程禮不知道什麽時候到的,站在樓梯拐角,不知道聽了多少,此時正意味不明地看著她。

知之放開女人的手後退一步,身體靠著墻:“我亂沒亂說,你們大可調查。”

“他的死符合自殺特征,並且留有遺書。”

“單憑那一道勒死人的痕跡?”知之的臺階高,此時居高臨下的睨著程禮:“如果是被投餵註射了安眠藥或鎮定劑呢?”

“你們查了那棵樹枝的來源了嗎?查了他購買紙牌的時間了嗎?”

“你們看到的只是有人想給你們的,那是真實嗎?”

接二連三的問題,使得程禮的臉色越發慘白,他明白知之在說的是劉剛的案子,但不全是,心底的憐惜仿佛要將他刺穿。

小警察見程隊不對勁,小跑著過來,叫了聲。程禮恍惚反應過來,錯開知之炙熱的註視,看向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女人。

“嚴女士,關於你前夫劉剛的案子,還需要你和我們去局裏一趟。”

“好好好,反正我也不想在這裏待,這有精神病。”女人連應三聲,如避蛇蠍般繞開知之往樓下走。

程禮囑咐小警察繼續守著,和同事換班也不要松懈,最後拿走那個快遞箱,心疼的看了眼知之,轉身奔著樓下去了。

不出十分鐘,涼亭裏的話題變了,大家都說劉剛不是自殺,而是他殺。一群住戶紛紛化身成福爾摩斯,企圖找到殺人兇手。

宋阿姨叫住她,想要拉她一起討論,她只是搖搖頭,開車回了單位。領導早早的等在她的工位,蔡情朝她擠眉弄眼,似乎想要表達什麽。

領導沈著一張臉,沒了早上的和藹:“跟我來辦公室一趟。”

她剛關上辦公室的門,領導的話劈裏啪啦撲向她:“徐知之,你還知道自己的身份嗎?你的一言一行,不僅僅代表你自己,還代表著整個社區。你知道你隨便的一個定論,影響有多大嗎?現在整個社區都惶惶不安,深怕自己也會有危險。”

知之點頭:“有風險防範意識是好事。”

“你不要混淆視聽。”領導猛拍桌子,胳膊上的贅肉跟著發顫,臉也發紅,憋著氣:“你往常一向明辨是非,怎麽這次這麽沖動?”

“我只是實話實說,這有錯嗎?”

她眨著無辜的大眼睛說出來的話,讓人無法反駁,多說一句重話,好像都是有罪的。況且,她身後佇立著的是徐家,那個因為女兒在這裏工作,出資從裏到外裝修,不需要費勁就能拉到無數讚助費用的徐家。

領導斂了怒氣,好整以暇道:“你是沒錯的,社會也需要像你這樣正義之事,只是凡事都要考慮後果,你說出口的一句話,會讓很多人的處境變得覆雜,也包括你自己。”

“你把自己放置在了危險的中心,他們但凡討論起劉剛是怎麽死的,第一句話就會是社區那誰誰說的。”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領導嘆口氣,如同一個為了小輩操碎心的老人一般:“正義之前,要先學會保護自己。”

小朋友,你聽說過白貓缺陷嗎?因顏色突出,在野外會最先被天敵發現而失去性命。盡管它們可以通過弄臟皮毛改善困境,但它們天生愛幹凈,又無法接受臟臟的自己。

那要怎麽辦?

學會將自己藏匿起來,變得強大,直到不像一只貓。

從辦公室出來,知之還處於晃神中,一些被遺忘的記憶似乎在一點點的回籠,她想伸手去抓,肩膀被重重一拍,蔡情放大的臉出現在眼前。

“不是吧,被訓得這麽慘?老梁膽子這麽肥了,說你兩句就算了,居然把你說哭了?”

“嗯?”知之木訥的摸向眼睛,竟真的摸到了一絲濕潤,她忽然想不起來剛剛的回憶了。

“你真沒事吧?”

知之搖頭,回到工位坐下,把從小區裏收集回來的需求分類,提交到相關部門,多方溝通下來,決定先將樓道進行消殺。

臨近下班點,同事們提前收拾包,開始研究晚上吃什麽了。她拿過手機看了眼,和江潯的聊天界面還停留在她淩晨發出的那條:劉剛自殺了。

不知道江潯是沒看到,還是看到了不想回,總之沒有動靜。往上翻也是捉鬼時的廖廖幾句,他好像不喜歡打字。

遠處傳來“啪”地一聲響,蔡情撐著桌面叫她:“走,看你心情這麽差的份上,姐姐請你吃頓好的。”

“吃什麽?”

“你想吃什麽就去吃什麽,只要別把我一個月工資吃空了就行。”

知之認真想,蔡情有點慌:“哎哎哎,我怎麽感覺你是要把我一年的錢包都吃空呢!”

“我想吃打鹵面。”

蔡情險些跌個跟頭:“大小姐,一碗打鹵面就把你打發了?”

“有點饞這個。”

“行,那咱們就去吃打鹵面。”蔡情掏出手機:“我看看誰家的打鹵面最正宗。”

知之想到那晚在森林小屋的打鹵面,味道不能說正宗,但很和她的胃口。

想到這裏,她霍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拎起桌邊的包:“我還有事,不和你一起吃晚飯了,下次我請你吃大餐。”

車子停在山腳下的停車場,一路小跑奔進森林之中,直到眼前出現亮著橙色燈光的小屋時,腳步才停下來。

她想了好幾種問他為什麽不回微信的口吻,該生氣的質問,還是傷心的控訴,在看見他的一瞬,都咽了回去。

“江潯,我想吃打鹵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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