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罪

在場的人伴隨著暮月的話轉而望向男人。

那人唇角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微微勾起:"都可以。"他以一種疏離卻又淡雅的模樣卻很坦然:"我早該猜到的，那個隨著懸賞令傳的沸沸揚揚的傳說，還有我之所以會那麽順利的見到他…呵，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從他被白霆儒抓到的那一刻就恍然意識到了這點，這一切也許打從一開始就不是單純為了司徒嵐，他們真正的目標是自己，這是為了他專門設下的棋局。

而他自己也許最開始騙到過白霆儒，可他怎麽想事情後面的進展越來越不對勁，想來白霆儒他們早就識破了騙局，只不過是順水推舟讓他放松了警惕，這才讓他輸到了這。

反而是阿爾泰有那麽一刻瞳孔瞬間放大，他震驚於暮月是怎麽知道的。

因為索圖魯的原因，阿爾泰並不意外他們聽說過蛇奴的事情。

但他很驚訝她居然猜到了方卡就是蛇奴。

要知道，除了他自己以外，哪怕是跟他如同親兄弟一般的索圖魯和斯塔木，他們也並沒有親眼見到過傳說中的蛇奴，所有人都只認識方卡。

暮月被暮家寶和白霆儒他們護著向他們走近了些許，十分篤定道:"是你幫助了司徒嵐，你不僅明面上是阿爾泰的人，私下裏給蘇祈年和司徒嵐幫助支招的也是你。"

阿爾泰聽到這裏皺起的眉心幾乎可以打個死結，這倒是他並不知曉的，但他內心也並不確定這話是否屬實。

方卡卻依舊表情淡淡的，雲淡風輕的笑道:"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

暮月瞬間擡眸，目光冷戾，死死的盯著那張狀似平淡的臉:"你這麽做的原因是什麽？"

方卡勾唇一笑，似乎聽到了可笑至極的問題:"自然是幫助阿爾泰族長一統部落，為各族百姓締造福祉。"

阿爾泰的表情才剛有緩和的跡象，就聽暮月再次否定:"不，你是為了你自己。"

"隨你怎麽想，如果力求從龍之功算作是為了自己，那我便是。"方卡狀似無所謂道，並大方的無意與之糾纏。

暮月冷嗤一聲，帶起一絲冰冷的嘲笑:"你這個借口找的差一點就騙過了所有人，可惜了。"

一瞬間方卡收起了運籌帷幄的樣貌，轉而是一雙陰冷嫉恨的眸光暗含著警告和威脅的味道凝視暮月。

"閉上你的狗眼。"意識到對方不善的氣場，暮家寶開口警告道:"我不反對今天就送你下去跟司徒嵐團聚。"

方卡看了一眼暮家寶，剛剛這個少年殺人的模樣他也是有幸親眼所見過的。

輕瞇下雙眼似乎妥協一般收斂起所有，轉頭假裝不經意的看了眼身邊的阿爾泰，發現對方正皺著眉頭認真的看著暮月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看的他眉心一跳，隱在袖口處的手瞬間收攏，指甲深陷進了掌心也絲毫感受不到疼痛，心底沒由來隱隱的有些不安。

他抿了抿唇，告訴自己要鎮定。

"從十幾年前開始，不，或許還要更久，"暮月並沒有給他緩息的機會，接著道:"你就想要殺一個人。"

事實上暮月感覺事情還不只有這麽簡單，這其中的緣由她還沒有勘破，但僅這一點亦可勾出方卡，也就是蛇奴的野心。至於其它的真相，她相信遲早有一天會被查出來。

方卡此刻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可以看出他強壯鎮定，努力的想要做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但熟悉他的阿爾泰卻一眼就看出了他眉宇間的不安。

"你會慫恿他殺我阿爸，滅我滿門，表面上說是為的他好，事實上你只是想借由他的手替你除掉一直墜在你心頭的隱患，"暮月說到這裏，情緒略微出現了激動的模樣。

她紅著眼眶顫抖著聲音，白霆儒心疼的環住了她的肩膀，親了親她的修長的羽睫:"不急，不要生氣，我們慢慢說。"

暮月緩緩閉上雙眼，大顆的淚水順著臉頰傾瀉而下，她隱忍又自責的說道:"是我。"不管其他人還處於疑惑之中，伴隨著白霆儒的安慰，她接著道:"我不知道你還有什麽理由，為什麽要這樣做。但我知道那一年你的目的是為了殺我。"

阿爾泰瞪圓了雙眼，不可置信的轉頭看向方卡，那眼神中有太多需要探尋的東西。

只因當年的確在籌謀計劃之時方卡就提醒過自己要想盡辦法殺掉所有跟暮淵和桑蘭有關的人，也是從當年開始就有意無意的總是會提醒自己務必要斬草除根才會順利。

難道說…

方卡的確不是泛泛之輩，他的內心也足夠強大。在強撐著給自己疏理情緒以後，就在這短短的幾分鐘時間又恢覆成了之前的淡雅模樣。

他頂著所有人的目光，回看向暮月，唇邊甚至還帶著一抹清淺的笑:"你講的故事的確很有意思，只可惜故事就是故事做不得真。我沒有理由殺一個九歲稚童。"

他賭她不會把那件事說出口，不然她就會落得自己當年的模樣。

這份篤定，讓他瞬間穩住了心神。

"蛇奴，"暮月再次緩聲開口，語氣中不帶任何情緒起伏，就像是沒有感情的故事旁白:"傳說蛇奴天賦異稟，十五歲時就覺醒了言靈能力，是各大部落建成以來，除了第一代祖先言靈以外，千百年來出現的第二位言靈。只可惜，這位傳說中的言靈:蛇奴，卻並非是我們其中任何一個部落的族人？"

說到這裏，所有人也突然覺察到了事情的蹊蹺。

雖然巫師並非只在他們的玄機部落中才有，但言靈可是自打他們懂事以來就從未聽說過除了部落還會出現在別處。

方卡聽到這裏，聲音又冷了幾度:"那又如何，你是在質疑我是不是真的言靈嗎？"

"不，剛好相反，我覺得你的確是言靈。"暮月輕啟紅唇:"只是我要告訴你，當今世上並非只有一個言靈。"

【並非只有一個言靈】這句話瞬間震懾住了在場除白霆儒，蒙克，阿林爹，厲昊天之外的所有人。

"你早就知道的，不是嗎？"暮月柔聲笑著，眼底卻盛滿了恨意，她冰冷的看向方卡："所以你當年才會費盡心思編排了那麽多的理由跟借口，打算除掉對方，"她頓了頓，然後就像是一字一頓般，每個字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晰可聞:"因為那人天生就是言靈，她與十五歲時覺醒的你不同，那人生來就帶有言靈的能力！"

這一下，不必猜測更不需要懷疑，在場的所有人結合前因後果就都清楚知道了那個言靈姓甚名誰。

所有人都沈默了，他們都在內心默默的消化今天這一波又一波藏匿多年的驚天秘聞。

場上瞬間靜謐的可怕。

"呵，"方卡喉嚨深處突然發出一聲冷笑，接著就像把忍了好久的情緒一股腦的發洩了出來:"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承認了，你居然承認了！"

他擡起袖子拭去眼角笑出的淚水，突然間渾身從未有過的輕松。

他看向暮月的眼神不再遮掩那些邊邊角角的嫉恨:"憑什麽，憑什麽？！你猜的沒錯，我原本也是部落裏的族人，我們的部落小到怕是連跟你們聯合打仗都不配，可我就生在那裏。憑什麽我自小乖順懂事，卻只因天生就是巫人而被所有人詬病？！就因為我是巫人！只是因為我以後會成為巫師！！！就因為我的阿爸阿媽生了我，我們家就要處處矮人一頭，不管走到哪都被人唾棄。我可曾害過誰？我可曾招惹過誰？！他們謾罵我，欺辱我，汙蔑我，摒棄我，可試問蒼天，試問他們的良心！我可曾做過一件對不起他們的事？！"長年累月積壓的情緒在如同崩落的積雪一般陡然落下，將多年的隱匿公之於眾，那些扭曲的傷疤昭示著世人內裏下的那些不堪與罪孽，所有的一切都無處遁形。

"所以你是為了…挑撥各部落的關系，你不為其它，只為了讓所有人都不得安寧。"暮月聽到這裏，瞬間明白了。

"暮月，"方卡卻並未回答她的話:"你本該是最了解我的人，我們才是同一類人，這麽多年以來難道你還沒有感覺到嗎？就因為你阿媽是巫女，你是巫女的後代，你也是個巫女，他們怎麽看你怎麽說你又是怎麽對待你的？！難道你當真不在乎嗎！你不覺得可笑嗎？呵呵，"他憤恨的笑著指向在場的所有族人:"他們有一個算一個，他們骨子裏唾棄巫人，可他們信奉的奉以神明一般敬仰的言靈卻各個都是他們最看不起的巫人！！！"

"這其中還有你的一份功勞，"暮月冷聲道:"你生在這其中，深受這偏見的苦，卻也是你親手將這份偏見推向最高處。"

遠處傳來馬蹄的聲音，一大批兵馬自遠處奔來，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不難看出是個訓練有素的隊伍。

隨著他們來到近前，猶如黑雲壓頂，那壓迫而來的氣勢讓人不容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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