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鞘

玉靈兒帶著暮月想要的消息很快就飛了回來。

解下它腳下信桶裏蒙克傳回的字條，細看了一遍，越看眼睛瞪得越大，直到瞪成了兩個銅鈴一般。

不知不覺掛在食指上的字條，都被她的拇指捏皺掉了。

阿林爹看到她的樣子，擔心的直問她怎麽了。

暮月沈默著將手中的字條遞給阿林爹。

同樣驚訝的看完，確認已經把字條處理掉後，阿林爹轉頭問暮月:"現在你打算怎麽辦？"

"我要去見他。"

_____

深夜

索圖魯今天下午從練武場回來後，就騎著馬在附近瘋跑了好幾圈。

等到他覺得累了回來時，天早就黑透透的了，整個部落都安靜的可怕。

拖著一身疲憊回到家，拿起換洗幹凈的衣服就進浴房沖了個涼水澡。

等他穿整齊後出來回到房間時，被眼前的畫面驚楞在了原地。

"你…現在進我家都這麽自在了嗎？"

暮月擡眸看了他一眼，看到他呆呆的模樣忍不住眼睛一彎勾起了唇角。提起剛剛燒開的水壺，燙了兩個杯子，就坐到了桌前，又慢條斯理的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布袋，從裏面拿出些曬幹的什麽東西給兩個杯子各夾進去了一些。沖泡好後，向著對面的座位推過去了其中一杯。

索圖魯後知後覺的慢慢移到暮月對面的座位上坐下，木然的看著她這一套動作那叫一個行雲流水，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她家呢。直到她把杯子放到他面前:"…你現在都當面給人下毒了…？"

暮月被他逗笑，暗暗翻了個白眼，拿起面前的茶故意在他面前喝了一口後擡眼望過去:"喝吧，保證沒毒。"

索圖魯拿起茶也跟著喝了一口，咂摸咂摸，花香瞬間在口腔蔓延開來，眉梢一提:是茉莉花的味道。

"說吧，這次又來做什麽？不管你問多少次我都是那句話:我不知道。"

自從第一次確認過索圖魯後，暮月動不動就過來"問候"他一次，這天山部落的路可是讓她走明白了:"你不該總來天山部落，別以為他中毒了你就安全了。"

"我知道。"

"知道你還…"

"但我不怕。"

"……"嘖。

"您是不是也聽說蘇若的事了？"

索圖魯眼神一黯，悶聲道:"嗯。"

"那您應該能猜到，馬上還會再死一個人。"

索圖魯回想到褚淮川的死:"巴特？"

"是，他的命我一定會要。"而且一定會讓他死的比蘇若還難。

"暮月…"他不是心疼巴特的命，而是知道這個口子一旦撕開，暮月跟阿爾泰的仇就再也躲不過去了。

而且他有種預感，如果說在蘇祈年家裏發生的那件事，甚至包括褚淮川的死都是一場雙方始料不及的意外，那巴特的死會是暮月跟阿爾泰之間真正較量的開始。

"您不必再勸我，我很感謝您這麽多年暗地裏的保護。但您如果還是堅持既不想他受傷又想要保護我，老實講這是行不通的。我跟他自始至終都是站在對立面的死敵，雖然您暗中放走了舅舅，但從他做那些事時，您就該知道我跟他總有一天要死一個。因為我是暮月。"

索圖魯縱然再有心阻止也只得緘默。

是啊，因為她是暮月，在阿爾泰心裏暮月必須死。同樣在暮月心裏，阿爾泰的仇必須報，哪怕為了自己能活下去的前提，也是必須先殺了阿爾泰…

"我這次來主要是有件事想求您。"

最近越發了解暮月後，乍聽她這話索圖魯身體應激反應都出來了，心臟忍不住一抖:"什麽事？…"也不怪他怕，這丫頭實屬不是一般人。

"求您想辦法幫我把我阿爸的頭顱和我阿媽的屍體或者骨灰，從他那找出來還給我。"

索圖魯不禁眉心一跳，他盡量壓下心底的震驚，壓下心中疑惑，銳利的緊緊盯著暮月的眼睛，想要找到她這麽做的目的，但只有看到沈靜如水的眼眸不躲不閃回看他，眼底沒有分毫算計的模樣。

像是要壓下腦海中那個想法帶來的不安，隨手又猛灌了一杯茶水下去，試圖隱去眼底震驚之下泛起的漣漪:"暮淵的頭骨的確在部落裏，但我也不知道阿爾泰把它藏到了何處。至於桑蘭的，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這麽說，當年你們的人已經帶走了她。"

暮月對他的話略有疑惑，雖然索圖魯目前不會同意幫她對付阿爾泰。

甚至有關阿爾泰的一切，包括為什麽他會盯上暮淵桑蘭一家都堅決不肯告訴她。

依她揣測，索圖魯不願透露給她，絕口不提的那些信息全部都會牽連到自己跟阿爾泰之間的仇恨。

但她不認為就連自己現在的請求他也有必要隱瞞自己，他更沒必要在這事上欺瞞她，除非他是真的不知道。

"不，當年阿媽帶著我走出天山部落後，她就為了我凍死在那棵樹下了。後來阿林爹趕到發現了我們，但那時阿媽早就咽氣了，阿林爹當時也在病中，就只能先把我抱回了家。等他安頓好我後再返回那片樹林就發現阿媽她的屍體被人偷走了。"

她盯著索圖魯，一字一句清晰可聞。

平靜的送走暮月，木門關上的一瞬，原本平靜無波的臉瞬間沈了下去冷到了極點，眼神中透著難以置信。

_____

"暮月！你竟然還敢來天山部落！"阿爾泰目眥欲裂的看著暮月。

他做夢都沒有想到過有天暮月能有膽帶人來天山部落抓人。

暮月輕蔑的看向他:"為什麽不敢來？是怕我現在就殺了你嗎？"

"大哥！"巴特看到阿爾泰，感覺終於看到了希望，不由大步上前卻被暮月一鞭子抽在了原地，他痛到繃緊了背部的肌肉，咬緊了牙關才挺住沒叫出聲。

此時繩索捆著他的雙手正被暮月牽著。

他甚至到現在都沒反應過來事情是怎麽發生的，只記得等他意識到時，暮月早就帶人沖進天山部落抓住了他。

在等待阿爾泰出現以前她就這樣像遛狗一樣，縱馬在草原上奔馳，手中的鞭子不是抽在馬背而是他的身上，最初幾步他還能為了活著跟著奮力跑幾步，奈何她的馬奔跑起來的速度驚人，但她就像打定了主意要生生折磨他卻不願讓他就這樣死去，一路掌握火候，每當他快不行了的時候她都會停下來讓他休息一下。等他緩過來些就接著跑，他就這樣被她生生拖拽了一路直到阿爾泰跟索圖魯回來。

阿爾泰咬牙切齒的問暮月:"你找我有何時，先把人放了！"

暮月咬牙笑道:"放他可是另一回事。我找你是要兩個人。"

"誰？！"

"我阿爸和我阿媽兩人的屍骨。"

阿爾泰聽後怔然，隨後冷嗤:"我憑什麽給你？就憑你？"

沈浸在憤怒的對峙中，沒人發現他身旁投來一計震驚的眼神。

他目光隱晦的掃了一遍暮月和她身邊的阿林爹，此時他二人被他在蘇家時見到過的那幾個神秘人保護在中間。

那幾個人的身手他是知道的，而自己這邊雖然今天索圖魯也在，但到底不敢托大，只得壓下了現在就除掉暮月的心思。

"就憑我"。說著，暮月迅速搭弓，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射出去了一支箭。

阿爾泰在箭破長空時雖做了最快的反應向邊上移動，但到底還是晚了一步，那箭直接穿破了他左臂肩胛骨，那種尖銳伴隨著鈍痛，他甚至可以明確自己能感受到骨頭被擊出裂縫的瞬間。低頭盯著那支比一般的要小一點的玄鐵箭，想來是玄鐵箭自來對臂力要求很大，暮月一個女子自然很難駕馭，所以才有了這種定制的玄鐵箭，既比一般的玄鐵箭要省些力氣又可以比一般弓箭更具有威力。

阿爾泰咬牙恨道:"殺了她！"

說著，忍著骨裂帶來的傷痛，親自帶領一幹人等沖向了暮月幾人。

暮月雖有幾個死士協助他們各個身手不凡，但到底是在天山部落的地界，他們在人數上明顯屈於劣勢，而且天山部落自來體壯善戰，雙方一時難分高下。

索圖魯內心掙紮猶豫了一瞬，喉結滾動了一下後還是狠下心攥緊了手中的寶刀一鼓作氣沖了進去。

白霆儒在聽到消息說暮月和阿林爹帶人向天山部落趕去時根本顧不得驚訝，更顧不得自己還是在家中養傷的病患。慌忙穿好外衣忍著腹部的疼痛帶著白霆陌和幾個手下快馬加鞭的朝著天山部落的方向飛奔而去。

等他們趕到時，剛好遠遠的就看到了暮月彎弓射箭的一瞬。

那以後的很多年，白霆儒都經常回憶起那天的暮月:體闊矯健，鬃毛黑亮的良駒上坐著一身黑色騎裝束袖的少女。那天少女烏發高束，眉眼冷峻，彎弓搭箭的動作行雲流水姿勢標準，身後是遼闊的草原，上方是冽冽的暖陽，被風卷起的發帶伴隨著發尾飄蕩在空中，那畫面簡直美的不可方物。

待他們跑到跟前才借著陽光照下時帶來的反光看清了從身手靈活迅速的暮月手臂上的束袖下，竟飛出了六根細如發絲的銀線。

原來這才是真正屬於她的武器。

她就如同一把沖出刀鞘的利刃行走於天地間。在你還沒有留意到發生了什麽時就已經莫名死在了她的手上。身上卻看不出任何傷口，只留下一條極其細微的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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