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運會(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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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運會(5)
依然是簡心的發球局。
由於腳傷，簡心的發球受到影響，無法發出時速很快的球。可她已經不是曾經那個發球又慢又軟又單調的廢柴了，這些年在皮埃爾的嚴格監督下，那些枯燥的練習上旋下旋側旋、練習弱點控制、彈跳控制的每一分鐘，都沒有被辜負。
即使她現在的發球力量和速度都無法盡如人意，她依然能通過強烈的旋轉、刁鉆的落點和變化多端的彈跳來抑制對手，讓對手接起來不那麽舒服，回不出有威脅性的回球，就能給歸奕宸的下一拍創造機會。
簡心的頑強出乎對手的預料，他們沒想到她居然沒有崩盤。但薩米和蒂米很快也調整狀態，改變了戰術。
他們的戰術簡單粗暴：集中火力攻擊簡心。
盡管他們剛才也為簡心送上過掌聲，可這不表示他們會手下留情。薩米和蒂米冷靜務實，他們從簡心遲緩的腳步能看出她傷勢不輕，很清楚她是最佳的突破口，幾乎把八成的球都打向簡心的半場，並且前後左右不停地調動她。
簡心每走一步，腳踝都陣陣刺痛。但她不能退，也不想退。
哪怕明知追不上的球，她也咬牙去追，只要她追得上，就能把球回到對方場地。她要讓對方知道，簡心只是腳下移動變慢了，但手感還在，她沒在怕的。
歸奕宸看著帶傷奔跑的簡心，說不出的心疼和擔憂，可這一次他沒有大包大攬、自亂陣腳。
兩年前的美網決賽也給他上了重要一課：無論搭檔處在什麽狀況，哪怕她只有一只腳可以奔跑，但只要她還站在場上，沒有倒下，就應該敢把後背交給她，這是搭檔之間應該給予的最基本的信任。
這一局雙方爭奪得十分激烈，薩米和蒂米竭力反攻，簡心和歸奕宸竭力狙擊。40:40後，雙方各有占先，“心意組合”還曾送出破發點，但又頑強挽回。幾度Deuce（平分）之後，簡心和歸奕宸最終頂住對方的狂轟濫炸，拿下了這關鍵的一局。
當主裁報出“Game，Jian（本局結束，簡心獲勝）”時，簡心罕見地握拳大吼了一聲：“e on（加油）！”
這一局的獲勝，太提振士氣了。
觀眾席上中國隊的姑娘們爆發出巨大的歡呼和吶喊聲，包莎莎的尖叫聲最響，連領隊和總教練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仿佛簡心已經贏下全場比賽似的。
就在15分鐘前，所有人都以為比賽等同結束，結果已經塵埃落定。
而此刻，簡心出人意料的保發，又讓所有人再度燃起希望。
遭受重創的“心意組合”，竟然還有機會劍指金牌嗎？
之後歸奕宸的發球局，他沒有浪費這得來不易的機會。
6:4，“心意組合”贏下第二盤。
“扳平了！”男解說激動得語速都快了許多，“不可思議！兩個人在意外受傷的情況下，在沒有退路的一盤頂住壓力追平了比分！把比賽拖進搶十！中國隊還有希望！中國隊還有希望！”
“無論搶十結果如何，”苗渺說：“這場比賽，對‘心意組合’、對我們、對所有觀眾，都會是畢生難忘的一場比賽。”
男解說平靜了一下語氣說：“向觀眾朋友解釋一下奧運會混雙的比賽規則。通常網球比賽是三盤兩勝或五盤三勝制，但奧運會的混雙，如果前兩盤打成1比1平，第三盤將不會進行常規比賽，而是一局決勝負，這一局不再采用四分制，而是搶十，也就是先拿到十分並且凈勝兩分的一方獲勝。”
苗渺：“搶十特別難打，我比賽的時候最怕搶七或者搶十，對球員來說壓力特別大。它不像常規盤，常規盤一般要打6到12局，期間球員有時間調整狀態、嘗試不同的戰術、甚至放掉不重要的局、稍事休息。但搶十多被破發一分就輸了，沒有機會讓球員調整狀態、嘗試戰術或者休息，每一分都要全神貫註，每一分都要全力拼搶。而且美國組合有先發優勢，也是不利因素。”
“也就是說，”男解說解釋：“如果雙方同樣都保發的情況下，對方會比我們多一分，對簡心和歸奕宸來說，壓力更大，每一分都非常非常關鍵，真正是‘失之毫厘，差之千裏’。”
盤間休息時，雙方的狀態和比賽之初很不一樣了。薩米和蒂米一言不發坐在休息椅上，沈默地飲水。而簡心和歸奕宸則有說有笑，看起來輕松很多。
兩人既沒有討論比賽結果，也沒有討論戰術——此時此刻，戰術沒有那麽重要了。
“打完比賽，”簡心說：“我要好好大吃一頓。”
歸奕宸：“想吃什麽？我請你。”
簡心邊用毛巾擦汗邊開玩笑說：“既然你請的話，那就可樂吧！”
奧運村的可口可樂要差不多16元人民幣一瓶，被不少運動員戲稱“搶錢”。
歸奕宸笑了，“沒問題，管夠。”
打到現在，簡心已經不再緊張了。
她重新站上了賽場，沒有半途而廢，沒當逃兵，甚至還逆轉扳平了比分。這也許不是她最精彩的比賽，但絕對是她打得最好的一場比賽。即便她的腳沒有受傷，也不可能比現在打得更好了。
歸奕宸目光順著她彎腰擦汗的動作看向她的腳，“腳怎麽樣？”
簡心：“沒太大感覺了。”
也許是封閉針和止痛藥終於起效，疼痛比之前減輕許多。行動的時候還有一些鈍痛，但感謝之前的手術和康覆訓練，讓她已經習慣忍受帶著疼痛運動的感覺。她甚至可以在走向球場時，像以前那樣習慣性地進行小幅度的跳動來提升興奮度。
那就拼吧！她對自己說。
薩米發球。
搶十局中，在雙方實力相差無幾的情況下，一旦分數被拉開兩分以上，可能就無力回天了，因此雙方的比分交替上升，咬得非常緊，誰都不敢松懈分毫。
從1:1、2:1、2:2……直到8:9，薩米/蒂米因為先發優勢搶先拿到賽點。
如果下一分被對方拿到，他們將贏下比賽。
換做往常，全場觀眾已經會為手握賽點的“準冠軍”鼓掌歡呼了，而此時此刻，場上是鴉雀無聲的驚心動魄。
觀眾席上，中國隊的成員神情嚴肅，大氣都不敢出，坐在第一排的簡宏雙手僵直地撐在膝蓋上，快把腰板繃斷了。
而四位球員卻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蒂米俯身做出準備接球的姿勢後又示意稍等、直起身假作調整避震器後才再度俯身的動作，微微洩露了一絲內心的緊張。
但他的接發依舊強悍，朝著簡心近身處連續回出又深又重的回球，將簡心壓制在底線。
美國組合的戰術依然是：集中火力攻擊簡心。
即便在男球員中，蒂米的力量也屬於上乘，簡心同他根本不是一個級別，況且底線一向是她的最弱項，1v1底線對攻簡直堪稱被虐打。
可此時歸奕宸已來到網前，卡在截擊位置上，與同樣在前場的薩米隔網對峙，如果後退到底線去幫簡心，就會喪失網前優勢、喪失對薩米的遏制。他不能後退，他也不會後退，他相信簡心能夠守住底線。
蒂米的每一個回球力量都極大，簡心幾乎被震得手腕發麻，可她必須接回去，並且要打出有質量的回球，不能出淺、不能降速、線路不能保守，否則就會讓網前虎視眈眈等著截擊的薩米有機可乘。
加油！簡心！
奔跑，回球。
頂住！簡心！
奔跑，回球。
你可以輸，但你不會再被打倒！
簡心咬緊牙關，奮力再回一拍。
在連續頂住蒂米的12拍進攻後，簡心終於等到對方回球稍稍出淺，她沒有絲毫猶豫，果斷一記切球放短——
9:9！
“心意組合”挽救了賽點，再度扳平比分。
蒂米一臉迷茫，仿佛難以相信在自己持續加力的進攻下，這個小個子女生居然還有能力切出如此漂亮的制勝分。
簡心累得以拍拄地，急促喘息著，額頭的汗水砸在深藍色地面上。好一會，她才直起腰，和歸奕宸擊掌打氣時，脫力的右手仍然止不住地微顫。
簡心有點擔心，下一個球她肯定頂不住。
果然，下一個回合她沒能壓住弧線，被網前的蒂米搶到截擊。小斜線很妙，恰好避開同樣在網前防守的歸奕宸，打向另一側的空當，速度奇快。
但歸奕宸比他更快，在網球剛剛過網、尚未下落的一剎那閃電般出手，還了一個淩空抽擊。
歸奕宸在場上一向紳士，從不會往對方身上去打，但這一次他毫不客氣地將球擊向蒂米的身體。
蒂米完全來不及反應，被網球重重砸中手臂，力道之大令身高將近2米的他被迫退了一步才站穩腳跟。
他不可思議地盯著歸奕宸，足足有三秒鐘沒有任何動作，像是完全被打懵了。估計在他此前、乃至此後的網球生涯中，他都沒有遇過今天這樣的場面：在他已經算是極為高質量的網前截擊中，對手居然還能還他一個見血封喉的必殺一擊。
10:9。
簡心和歸奕宸搶回冠軍點。
“兩個人簡直殺瘋了。”苗渺笑著評價。
“太不容易了，兩度落後，又兩度追平，現在竟然反超，拿到了冠軍點！”男解說激動道：“我們看看‘心意組合’能不能在這個冠軍點上就給我們兌現奇跡！”
場上，發球權來到蒂米手中，這是美國組合的強輪次。
簡心知道蒂米一定會拼ACE球來化解危機，這個球會非常難接。
她站在底線很靠後的位置，稍稍俯身，壓低重心。
擡頭，全神貫註地盯著蒂米。
蒂米不停地拍著球，拍了很長時間，顯然在思索這個球應該怎樣發。
簡心也在思索，這個球他會怎樣發？是發外角、內角、前場球還是追身球？
蒂米突然將球拋起。
外角！
簡心看到他的揮拍動作，立刻判斷出：他要發外角！
簡心的預判非常精準，發球線路正是一個大斜線的外角球。
在球發出的同時，簡心已經拔腿飛奔，但這個時速200多公裏的發球實在太快，並且帶著強烈的旋轉，落地後去勢不減，仍然繼續向場外飛去。
簡心拼命追趕，但還差一步，僅僅還差一步。
這一刻的畫面如此熟悉。
三年前的聯合會杯，那個救之不及、撞在她球拍的邊框上被彈飛出去的最後一球。
兩年前的美網，那個救之不及、與她的球拍失之交臂的最後一球。
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解說席上兩位解說員屏息靜氣，連呼吸都壓得極低。
觀眾席上，中國隊的成員全都站了起來。
但簡心眼中沒有隊友，沒有比分，甚至都忘了這是冠軍點。
這一剎那，她眼裏只有四名球員的站位和距她一步之遙的那個熒光黃的小球。
她只差一步，僅僅只差一步。
此時網球已經飛出界外，追到場邊的簡心突然縱身一躍，撲向場外，同時，身在空中奮力揮出一拍。
砰！
網球與拍面相撞的清脆的響聲，在空曠的球場上激起綿延的回響。
球拍驚險萬分地堪堪觸到網球，但沒有打中甜區（註）。
她已經竭盡全力了。
身在半空無法調整距離和姿勢，兩個多小時的鏖戰，體力也已經透支。出手之後，連她自己都毫無把握這一球能不能接回到對方場地。
所有人的目光——場上的歸奕宸、場下的隊員和教練、美國的皮埃爾、德國的保羅、正在國際輪椅網球巡回賽征戰的劉昊澤、國內的歸曉星、宋鳴、卞帥、簡心和歸奕宸的父母、星辰的葛鵬和其他成員，以及無數的球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個黃色的小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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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簡心的發球局。
由於腳傷，簡心的發球受到影響，無法發出時速很快的球。可她已經不是曾經那個發球又慢又軟又單調的廢柴了，這些年在皮埃爾的嚴格監督下，那些枯燥的練習上旋下旋側旋、練習弱點控制、彈跳控制的每一分鐘，都沒有被辜負。
即使她現在的發球力量和速度都無法盡如人意，她依然能通過強烈的旋轉、刁鉆的落點和變化多端的彈跳來抑制對手，讓對手接起來不那麽舒服，回不出有威脅性的回球，就能給歸奕宸的下一拍創造機會。
簡心的頑強出乎對手的預料，他們沒想到她居然沒有崩盤。但薩米和蒂米很快也調整狀態，改變了戰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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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他們剛才也為簡心送上過掌聲，可這不表示他們會手下留情。薩米和蒂米冷靜務實，他們從簡心遲緩的腳步能看出她傷勢不輕，很清楚她是最佳的突破口，幾乎把八成的球都打向簡心的半場，並且前後左右不停地調動她。
簡心每走一步，腳踝都陣陣刺痛。但她不能退，也不想退。
哪怕明知追不上的球，她也咬牙去追，只要她追得上，就能把球回到對方場地。她要讓對方知道，簡心只是腳下移動變慢了，但手感還在，她沒在怕的。
歸奕宸看著帶傷奔跑的簡心，說不出的心疼和擔憂，可這一次他沒有大包大攬、自亂陣腳。
兩年前的美網決賽也給他上了重要一課：無論搭檔處在什麽狀況，哪怕她只有一只腳可以奔跑，但只要她還站在場上，沒有倒下，就應該敢把後背交給她，這是搭檔之間應該給予的最基本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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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主裁報出“Game，Jian（本局結束，簡心獲勝）”時，簡心罕見地握拳大吼了一聲：“e on（加油）！”
這一局的獲勝，太提振士氣了。
觀眾席上中國隊的姑娘們爆發出巨大的歡呼和吶喊聲，包莎莎的尖叫聲最響，連領隊和總教練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仿佛簡心已經贏下全場比賽似的。
就在15分鐘前，所有人都以為比賽等同結束，結果已經塵埃落定。
而此刻，簡心出人意料的保發，又讓所有人再度燃起希望。
遭受重創的“心意組合”，竟然還有機會劍指金牌嗎？
之後歸奕宸的發球局，他沒有浪費這得來不易的機會。
6:4，“心意組合”贏下第二盤。
“扳平了！”男解說激動得語速都快了許多，“不可思議！兩個人在意外受傷的情況下，在沒有退路的一盤頂住壓力追平了比分！把比賽拖進搶十！中國隊還有希望！中國隊還有希望！”
“無論搶十結果如何，”苗渺說：“這場比賽，對‘心意組合’、對我們、對所有觀眾，都會是畢生難忘的一場比賽。”
男解說平靜了一下語氣說：“向觀眾朋友解釋一下奧運會混雙的比賽規則。通常網球比賽是三盤兩勝或五盤三勝制，但奧運會的混雙，如果前兩盤打成1比1平，第三盤將不會進行常規比賽，而是一局決勝負，這一局不再采用四分制，而是搶十，也就是先拿到十分並且凈勝兩分的一方獲勝。”
苗渺：“搶十特別難打，我比賽的時候最怕搶七或者搶十，對球員來說壓力特別大。它不像常規盤，常規盤一般要打6到12局，期間球員有時間調整狀態、嘗試不同的戰術、甚至放掉不重要的局、稍事休息。但搶十多被破發一分就輸了，沒有機會讓球員調整狀態、嘗試戰術或者休息，每一分都要全神貫註，每一分都要全力拼搶。而且美國組合有先發優勢，也是不利因素。”
“也就是說，”男解說解釋：“如果雙方同樣都保發的情況下，對方會比我們多一分，對簡心和歸奕宸來說，壓力更大，每一分都非常非常關鍵，真正是‘失之毫厘，差之千裏’。”
盤間休息時，雙方的狀態和比賽之初很不一樣了。薩米和蒂米一言不發坐在休息椅上，沈默地飲水。而簡心和歸奕宸則有說有笑，看起來輕松很多。
兩人既沒有討論比賽結果，也沒有討論戰術——此時此刻，戰術沒有那麽重要了。
“打完比賽，”簡心說：“我要好好大吃一頓。”
歸奕宸：“想吃什麽？我請你。”
簡心邊用毛巾擦汗邊開玩笑說：“既然你請的話，那就可樂吧！”
奧運村的可口可樂要差不多16元人民幣一瓶，被不少運動員戲稱“搶錢”。
歸奕宸笑了，“沒問題，管夠。”
打到現在，簡心已經不再緊張了。
她重新站上了賽場，沒有半途而廢，沒當逃兵，甚至還逆轉扳平了比分。這也許不是她最精彩的比賽，但絕對是她打得最好的一場比賽。即便她的腳沒有受傷，也不可能比現在打得更好了。
歸奕宸目光順著她彎腰擦汗的動作看向她的腳，“腳怎麽樣？”
簡心：“沒太大感覺了。”
也許是封閉針和止痛藥終於起效，疼痛比之前減輕許多。行動的時候還有一些鈍痛，但感謝之前的手術和康覆訓練，讓她已經習慣忍受帶著疼痛運動的感覺。她甚至可以在走向球場時，像以前那樣習慣性地進行小幅度的跳動來提升興奮度。
那就拼吧！她對自己說。
薩米發球。
搶十局中，在雙方實力相差無幾的情況下，一旦分數被拉開兩分以上，可能就無力回天了，因此雙方的比分交替上升，咬得非常緊，誰都不敢松懈分毫。
從1:1、2:1、2:2……直到8:9，薩米/蒂米因為先發優勢搶先拿到賽點。
如果下一分被對方拿到，他們將贏下比賽。
換做往常，全場觀眾已經會為手握賽點的“準冠軍”鼓掌歡呼了，而此時此刻，場上是鴉雀無聲的驚心動魄。
觀眾席上，中國隊的成員神情嚴肅，大氣都不敢出，坐在第一排的簡宏雙手僵直地撐在膝蓋上，快把腰板繃斷了。
而四位球員卻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蒂米俯身做出準備接球的姿勢後又示意稍等、直起身假作調整避震器後才再度俯身的動作，微微洩露了一絲內心的緊張。
但他的接發依舊強悍，朝著簡心近身處連續回出又深又重的回球，將簡心壓制在底線。
美國組合的戰術依然是：集中火力攻擊簡心。
即便在男球員中，蒂米的力量也屬於上乘，簡心同他根本不是一個級別，況且底線一向是她的最弱項，1v1底線對攻簡直堪稱被虐打。
可此時歸奕宸已來到網前，卡在截擊位置上，與同樣在前場的薩米隔網對峙，如果後退到底線去幫簡心，就會喪失網前優勢、喪失對薩米的遏制。他不能後退，他也不會後退，他相信簡心能夠守住底線。
蒂米的每一個回球力量都極大，簡心幾乎被震得手腕發麻，可她必須接回去，並且要打出有質量的回球，不能出淺、不能降速、線路不能保守，否則就會讓網前虎視眈眈等著截擊的薩米有機可乘。
加油！簡心！
奔跑，回球。
頂住！簡心！
奔跑，回球。
你可以輸，但你不會再被打倒！
簡心咬緊牙關，奮力再回一拍。
在連續頂住蒂米的12拍進攻後，簡心終於等到對方回球稍稍出淺，她沒有絲毫猶豫，果斷一記切球放短——
9:9！
“心意組合”挽救了賽點，再度扳平比分。
蒂米一臉迷茫，仿佛難以相信在自己持續加力的進攻下，這個小個子女生居然還有能力切出如此漂亮的制勝分。
簡心累得以拍拄地，急促喘息著，額頭的汗水砸在深藍色地面上。好一會，她才直起腰，和歸奕宸擊掌打氣時，脫力的右手仍然止不住地微顫。
簡心有點擔心，下一個球她肯定頂不住。
果然，下一個回合她沒能壓住弧線，被網前的蒂米搶到截擊。小斜線很妙，恰好避開同樣在網前防守的歸奕宸，打向另一側的空當，速度奇快。
但歸奕宸比他更快，在網球剛剛過網、尚未下落的一剎那閃電般出手，還了一個淩空抽擊。
歸奕宸在場上一向紳士，從不會往對方身上去打，但這一次他毫不客氣地將球擊向蒂米的身體。
蒂米完全來不及反應，被網球重重砸中手臂，力道之大令身高將近2米的他被迫退了一步才站穩腳跟。
他不可思議地盯著歸奕宸，足足有三秒鐘沒有任何動作，像是完全被打懵了。估計在他此前、乃至此後的網球生涯中，他都沒有遇過今天這樣的場面：在他已經算是極為高質量的網前截擊中，對手居然還能還他一個見血封喉的必殺一擊。
10:9。
簡心和歸奕宸搶回冠軍點。
“兩個人簡直殺瘋了。”苗渺笑著評價。
“太不容易了，兩度落後，又兩度追平，現在竟然反超，拿到了冠軍點！”男解說激動道：“我們看看‘心意組合’能不能在這個冠軍點上就給我們兌現奇跡！”
場上，發球權來到蒂米手中，這是美國組合的強輪次。
簡心知道蒂米一定會拼ACE球來化解危機，這個球會非常難接。
她站在底線很靠後的位置，稍稍俯身，壓低重心。
擡頭，全神貫註地盯著蒂米。
蒂米不停地拍著球，拍了很長時間，顯然在思索這個球應該怎樣發。
簡心也在思索，這個球他會怎樣發？是發外角、內角、前場球還是追身球？
蒂米突然將球拋起。
外角！
簡心看到他的揮拍動作，立刻判斷出：他要發外角！
簡心的預判非常精準，發球線路正是一個大斜線的外角球。
在球發出的同時，簡心已經拔腿飛奔，但這個時速200多公裏的發球實在太快，並且帶著強烈的旋轉，落地後去勢不減，仍然繼續向場外飛去。
簡心拼命追趕，但還差一步，僅僅還差一步。
這一刻的畫面如此熟悉。
三年前的聯合會杯，那個救之不及、撞在她球拍的邊框上被彈飛出去的最後一球。
兩年前的美網，那個救之不及、與她的球拍失之交臂的最後一球。
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解說席上兩位解說員屏息靜氣，連呼吸都壓得極低。
觀眾席上，中國隊的成員全都站了起來。
但簡心眼中沒有隊友，沒有比分，甚至都忘了這是冠軍點。
這一剎那，她眼裏只有四名球員的站位和距她一步之遙的那個熒光黃的小球。
她只差一步，僅僅只差一步。
此時網球已經飛出界外，追到場邊的簡心突然縱身一躍，撲向場外，同時，身在空中奮力揮出一拍。
砰！
網球與拍面相撞的清脆的響聲，在空曠的球場上激起綿延的回響。
球拍驚險萬分地堪堪觸到網球，但沒有打中甜區（註）。
她已經竭盡全力了。
身在半空無法調整距離和姿勢，兩個多小時的鏖戰，體力也已經透支。出手之後，連她自己都毫無把握這一球能不能接回到對方場地。
所有人的目光——場上的歸奕宸、場下的隊員和教練、美國的皮埃爾、德國的保羅、正在國際輪椅網球巡回賽征戰的劉昊澤、國內的歸曉星、宋鳴、卞帥、簡心和歸奕宸的父母、星辰的葛鵬和其他成員，以及無數的球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個黃色的小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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