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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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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汝陽頓了頓,微微側目看向二女,但是很快若無其事繼續向前走,嘟囔道,“都快坐到門邊去了,黑心成我這般的人都懶得走回去理論。”

汝陽聲音不大不小,恰好在太監尖銳報唱聲後,分毫不差地響在整個殿中,二女面色一陣紅一陣白。

後頭再無議論聲,汝陽滿意落座。

不知是故意為之還是巧合,汝陽的位置恰好在夜燭下首,桌上的吃食雖是相同,汝陽依舊瞪了夜燭好幾眼。

“皇上皇後駕到——”

“哈哈哈還是這京都的風水養人。”來者不羈大笑,“這許多面孔,都是朕當年訪京時熟悉的。”

汝陽蹙眉看去,這新帝,不過尋常秋日宴也要敲打臣子嗎?

葉追與劉皇後二人衣著低調,狀似常服,倒與其廉潔政令相符,可是汝陽多年養尊處優,如何看不出其中端倪。

二人外袍雖僅有垂地之長,顏色也不挑眼,然而那布料,汝陽都不需近看便知是匠人細細織折至少十八次,方才能把暗紋嵌滿整件布料的翅雲紗。

汝陽對上葉追目光,不禁一怔。

原來那日宮變之時,葉追是親自帶兵進來的。

翅雲紗離自己越來越近,最終停在汝陽面前,汝陽垂著目,面無表情地福了福身。

葉追與先太子同歲,盡管多年戎馬,脫下鎧甲時依舊像是一個普通貴族郎君。

葉追將汝陽的反應看在眼裏,低低出笑,“這便是逐哥兒的至交好友,朕親封的汝陽郡主吧。”

汝陽並不為葉追這副親和大家長見小輩好友的樣式迷惑,宮中比起葉追會演的大有人在,只是她略有有些吃驚於夜燭這乳名。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夜燭一眼,夜燭少有地沒有理會她的目光。

葉追上坐後,汝陽對著夜燭悄聲道,“逐哥兒——”

夜燭沒反應,夜燭不說話。

汝陽悠悠收回目光,仔細打量起今日赴宴的文臣武將。

吳卞已經在回赴北境的路上,今日其妻女也未曾到場。

其餘臣子正如葉追所說,近十年來,明德帝懶政怠政,放任世家凝聚勢力,十年前參與宮宴的臣子,十年後基本還在,抑或是告老由子侄接替,傳承之穩當,比她李氏尤甚。

葉追方才一來便對這些世家老臣警告,也不知這份銳氣會持續多久。

“今日眾愛卿只管賞秋飲酒,秋蟹配黃酒再好不過,若醉了便到太液池邊去吹吹風,不必拘謹就是。”葉追說罷,看向劉皇後。

劉皇後笑盈盈接道,“本宮也沒什麽要囑咐的,只是年輕郎君娘子們都自在些,若是有看對了眼的,盡管來找本宮指婚。”

劉皇後話音未落,便有一名郎君站起,“在下文家三郎,與皇後娘娘胞妹兩情相悅已久,不知娘娘允否?”

文三郎文質彬彬,一副內斂拘束模樣,卻說出如此膽大之語,殿中氛圍立刻活絡起來。

劉皇後笑瞇瞇道,“允。”

汝陽看在眼裏,戲折子中最愛演的就是才子佳人,姻緣湊對永遠能激起場面熱鬧,只怕這文家與劉家早有相約,今日說出,一則應了賜婚之榮,二則若真有其他人家請劉皇後賜婚,君臣之間從此便多了一層媒妁關聯。

實在高妙。

汝陽回過頭,吩咐身後宮女為自己剝蟹。

宮女走上前來,將蟹八件與秋蟹一道呈下,很快再次呈上一碗已經取好的蟹肉。

汝陽停箸回望,她冷道,“這不是你方才拿下去的蟹中取出的。”

不是疑問,是確定的陳述。

宮女未曾想到這位郡主輕聲細語卻又如此懾人,她顫顫巍巍,半天未說出一句話。

汝陽耐心耗盡正要呵斥,旁邊又遞來一碗同樣取好的蟹肉,夜燭低聲道,“好了,這是你原本蟹中取出的。”

黃煥坐在對面,他看到夜燭汝陽二人座位緊挨,夜燭遞了一只不知所盛何物的碗到汝陽桌上,汝陽並未拒絕,面上甚至多了一份脂粉也無法掩蓋的赤紅。

黃煥攥緊了眼前銀樽,一飲而盡,又緩緩松開。他不知今日自己看著對面二人飲過多少酒,但他反應過來時已經站在了劉皇後面前。

“這是黃相之子吧。”劉皇後笑著與葉追確認,葉追饒有興趣地與自己胞弟對視。

夜燭冷看著走到殿中的黃煥。

汝陽一面吃著蟹,一面深思,她父皇為何會如此庸常,敗給一個與太子同齡的白臉將軍。

葉氏兄弟膚色都白得過分,葉追雖遜色於夜燭,但若單拎出來,橫豎都像個中不了舉就去禍害人家女郎的弱質小生。

“本王不認同。”座位上首的一道身影忽的站起來,走到殿中。

汝陽將視線從葉追身上移開,不明所以發生了什麽。

劉皇後似是恰好為汝陽解惑,她道,“逐哥兒,黃小郎君說自己與汝陽郡主兩情相悅,又非與你,你怎麽就不認同了。”

以汝陽多年與夜燭相處的經驗,他似乎對這位劉皇後很不耐煩,可她分明記得夜燭少有幾次提到自己家人,都是盛讚長嫂,只道母親早逝、長嫂如母。

他竟連這也要胡編亂造,汝陽暗服。

夜燭不理會劉皇後,將視線看向比他大上七歲的長兄。

“咳咳,逐哥兒,你皇嫂說的在理。”葉追不動聲色轉移道,“不過若要說起婚事,我大周與南越的聯姻也即將提上日程,你合該為你的婚事做做準備。”

一連提到兩樁婚事,且都是京都最為熾手可熱的兩位青年才俊,不少臣子家眷被熱鬧吸引,與此同時,也有不少探究目光落到了汝陽身上。

其中便包括先前二女李書珺與其表妹趙陸菡。

李書珺輕聲抱怨道,“這楚王站出來阻止黃郎,不會是為了汝陽吧,父親不是說了楚王要與南越公主聯姻。”

“許是姑父聽錯了。”趙陸菡將自己手從李書珺指甲下抽出。

夜燭唇角勾起,“皇兄說笑了,大周何時需要聯姻,臣弟懇請皇兄準許,臣弟願領兵征伐南越,收覆前朝失地。”

此話一出,在場並不少的文官武將立刻議論起此事。

黃煥原本所提指婚,自是不了了之。

黃煥回到自己父親身邊,黃相低斥道,“愁眉苦臉的,你可知楚王此話代表何意!”

“不過是仗權欺人,霸占汝陽。”黃煥難得陰郁道。

黃相一箸敲在黃煥手心,“我看你是幾杯黃湯下去不知好歹。”

黃煥醒過神來,“楚王一去南征,安北都護的人選成空。”

現任的安北都護不過是北戎平定後葉追手下謀臣暫監,亟待能謀能戰的將領前去接替。

而這個被葉氏占據多年的北境土皇帝位置,必然需要一個葉追足夠信得過的人。

原本夜燭是最好人選,可若前去南征,沒個三年五載根本不可能回京,黃相需要立刻擬好人選以備詢問,偏生這兒子滿腦只有風花雪月,恐怕汝陽那小丫頭都比他好些。

葉追面上的笑僵了片刻,深深看了夜燭一眼,面向群臣道,“眾愛卿看到沒,年輕人就是志高遠大,楚王此言一出,朕都顯老了。”

而後才看向夜燭,“你既願去,朕無論作君父還是作皇兄,都是沒有不允的道理,只是原托於你肩的安北都護,你總要給朕選個妥帖的人來。”

夜燭閉口不言,此任務極自然地流落到黃相身上,順暢程度致使黃相有一瞬以為,這兩兄弟是已發現他結交武將之事特意來詐。

黃煥低聲與父親提醒,“吳將軍已離開京都,恐是臨生退意,父親不能再舉薦他。”

黃相睨兒子一眼,黃煥沈思道,“與李氏宗室有姻親的趙將軍,他能力尚可,曾在燕然大勝中立過功,且蹉跎至今未曾晉升。雖未提前聯絡,但他姐夫今日在宴上,來日他知曉父親舉薦之恩,必然會知恩圖報。”

“黃相可有人舉薦?”葉追見黃相遲遲不言,親自點到。

黃相站出列,拱手道,“臣舉薦參與過燕然大勝的趙將軍。”

葉追長期居於北境,多少有所耳聞此人,“趙將軍兵法不錯,是個智將,倒是合適。”

“嘖。”方才還閉口不言的夜燭不假辭色道,“趙將軍在燕然大勝中做了什麽,打掃戰場?燕然大勝的主力是孟將軍、吳將軍吧。”

“打掃戰場”一出,殿中低笑四起,就連趙將軍的李氏姐夫都不禁掩面避人。

黃相雖不明自己如何得罪了夜燭,還是緩道,“昔年主力如孟將軍等早已垂老,能戰之將中趙將軍已算出色。”

“唔,孟將軍垂老,吳將軍也老?”夜燭緊追不舍,“還是相國與這趙將軍早有私相授受?”

“皇弟。”葉追出聲警告道。

夜燭這才又作閉口不言。

葉追安撫道,“相國辛苦,還請先行落座,今日本是秋日賞菊品蟹,還有諸多夫人娘子在場,不若改日朝上再議。”

汝陽將這樁鬧劇看在眼裏,吳卞已經離京,她對黃相不再支持於他有所預料,但是夜燭的貶趙捧吳卻讓汝陽意外。

且汝陽隱隱有所預感,夜燭南征、吳卞任安北都護,或許當真能成。

*

太液池的風依舊熟悉,變得只有這兒的主人。

幾盞酒後,汝陽也隨大流走出殿吹風醒酒。

“汝陽,吳將軍恐怕已經歸於夜燭麾下,”一道清躍男聲從背後傳來,“那日父親本與他約好於榮記相見,然後候了一下午他仍未出現,後來才知他早已離京。”

汝陽猛的回頭,正是黃煥不錯。

此處雖然僻靜,但不遠處就有往來賓客,汝陽低聲飛速道,“你在這裏說這些?”

黃煥楞了楞,似乎沒想到汝陽有這麽一面,他重覆道,“我們都被夜燭騙了,他一定是知道了我們計劃,提前與吳將軍來往,才使得吳將軍提早離京。”

不知是酒意燥人,抑或是未曾商量便在殿中冒進求娶,汝陽從未似如今覺得這位丞相之子天真。

“是,挺有理有據。”汝陽敷衍完,便甩開他,快步向前走去。

黃煥追道,“汝陽,可是如今誰來護你?”

二人此刻離太液池已是稍遠,周遭已無人聲,唯有黃煥一人追問之聲。

汝陽停下來腳步,目露怔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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