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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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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明德八年,宮中最為受寵的汝陽公主李歡城,從東都洛陽游賞歸來。

損耗,十二名侍衛。

“等父皇給本公主選了新侍衛,本公主是不是就可以再出去玩了。”汝陽一襲粉裳,抱著一罐沙袋,仰頭和兄長說話。

太子並不太想和她說話,父皇解決不定因戰功而逐漸勢大的葉氏一族,讓他三日內必須想出個對策,他殫精竭慮仍思索不出,沒有時間應付妹妹。

“皇兄!”汝陽並不在乎太子皇兄在做什麽,拿起罐中的沙袋就擲了一個在太子頭冠上。

頭冠立刻歪斜,發根生疼,太子怨懟地看了眼妹妹,“是是是,等新侍衛到了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汝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滿面乖巧,軟軟糯糯柔聲道,“好的皇兄,汝陽不打擾你了。”

說罷,抱著她那壇沙袋罐,帶著宮女提步離開。

汝陽一轉身,太子眼裏寵溺的怨懟就變成了嗤笑,面色陰沈地把沙袋從腳邊踢開。

一個生而克母的公主,破例記到母後名下,嬌養了八年,便真當自己是能夠騎到他頭上的同胞嫡公主了。

“皇兄——”快走到殿門的汝陽突然回頭,太子來不及轉換面上神色,只能露出一個僵笑,兼著急急忙忙側過臉去。

“怎麽了?”

太子咬牙切齒,心道這個祖宗怎麽還學會回頭檢閱了。

汝陽似乎背後長眼,神色淡淡,一伸手,“沙袋還本公主。”

太子一臉晦氣地親自低頭撿沙袋,避過前來接手的宮女,走到汝陽身前,準備親手將沙袋放進罐中。

汝陽看了看,糾結了下,還是一撤手。

太子不解。

自己屈尊降貴撿汝陽砸他的沙袋,汝陽還不樂意?

汝陽皺著粉雕玉琢的小臉,委婉道,“剛剛,掉地上了。”

她擡擡下巴,示意光潔的宮殿地面,解釋沙袋弄臟了,臟沙袋應該讓宮女收著。

太子忿忿然,汝陽出生在明德一年,他從她嗷嗷待哺看著長大,一翹唇就知道她要說什麽。

她分明在說假話,不是在介意他被砸的發冠,就是在介意他拿沙袋的手。

太子毫不留情地控訴出心裏話。

汝陽偷偷撇嘴,對上太子卻是揚目甜甜一笑,“皇兄哪裏的話,你我兄妹同胞,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的就是我的,我怎會嫌棄皇兄。”

太子不理會汝陽這些虛情假意,揮揮手讓宮女拿了沙袋趕緊帶她走。

汝陽笑瞇瞇離開,走出東宮許久,才盯著被宮女拿著的沙袋,嘟囔道,“分明用履踢了沙袋,真當本公主眼盲不成。”

汝陽一路嘟囔到養心殿,準備從父皇那兒控訴皇兄。

養心殿裏,一個黑發淺衣的少年站在皇帝對面,背對殿門而立,脊背單薄卻初顯寬闊底子,身量挺拔沈穩,衣袍間微微露出後頸冷白膚色。

宮中少有見到與她同齡的年輕郎君,汝陽一楞。

她放下沙袋罐,理理本就十分齊整的衣裳,拿出了外人在時的公主架勢。

“兒臣拜見父皇。”

汝陽緩緩跪下行李,汝陽的禮是皇後身邊掌事宮女親自教出來的,在不出一點錯的同時,彰顯皇家公主貴氣和汝陽獨有的乖張。

當然,禮行的好是一回事,行不行又是另一回事,除非是眾多外臣在場,汝陽大多只敷衍一個萬福禮,便算夠了她今日心情好。

明德帝嘖嘖稱奇,讓宮女將汝陽牽至自己身邊落座,“汝陽今日怎麽這般守規矩,父皇看著是要把你皇兄都比下去。”

汝陽坐在長案側邊,餘光中那位少年郎如松般佇立原地,一時心生比較,莊重起唇道,“兒臣年已八歲,長大懂事了。”

噗嗤——

少年公主對別人的笑極其敏銳,她立刻逼目看向那個滿面正經的少年郎,可那少年仍舊眼觀鼻鼻觀心,肅穆的很。

明德帝沒註意到汝陽的細微動作,只為汝陽一番“長大”言論哈哈大笑,在女兒的幾番逼視下才終於停下。

“汝陽今日來得正巧,”明德帝還是忍俊不禁,“夜燭,你再上前些來。”

夜燭?

汝陽記性極好,立刻數了京中能有資格在她面前露面的各姓世家,一下瞄準到世代從戎的葉氏,只是不知夜燭是哪個字。

可看著面善少年,汝陽心裏隱隱有了猜測,因為葉氏只有獨子葉追,與太子皇兄同歲,她恰好記了住。

果然,明德帝介紹道,“汝陽,這是父皇為你新物色的侍衛。可不能再像先前那樣,鬧得人違抗皇命也不想再在你身邊護衛。”

汝陽擺擺手,讓明德帝不要隨意汙蔑於她,側身正式對上夜燭目光。

“公主殿下。”

夜燭抱拳行禮,代表正式認汝陽為主。

少年音色沈沈,與他那副很好欺負的容貌完全相反。

汝陽疑竇道,“父皇,兒臣先前的十二個侍衛尚且解釋成年男子,夜燭……真的能夠護衛兒臣嗎?”

汝陽有自知之明,雖然她貴為公主,但她也需在報出名號前,保證自己不因過於乖張而被打死。

她察覺到夜燭似乎因為這話有一瞬僵硬,直到明德帝承諾自己已經試過夜燭的功夫,夜燭才稍稍變回原來的放松狀態。

少年侍衛隱忍克制,因為被質疑能力,溫潤容色中多了幾分羞赧。

汝陽覺得有趣,嬌聲道,“父皇試過了,可兒臣還沒見過夜燭的本領,想看看有個了然才放心呢。”

想到夜燭之能,明德帝心有餘悸,不想在養心殿再看,正要與女兒說將人帶回去了想怎麽驗就怎麽驗。

夜燭卻先行道,“還請殿下提供一寸厚木材三塊。”

明德帝想要阻止,汝陽已經高聲吩咐宮女去取,眼裏的興奮止都止不住。

兩個小少年湊到一塊,連天也能頂破了。

木材很快取來,汝陽親自將木材一一攤在夜燭面前,兩人只有三尺距離,汝陽這才發現,夜燭看著年紀不大,卻比太子皇兄也矮不了多少。

汝陽直視著夜燭,“你多高了呀?”

夜燭正緊盯著木材,思考如何能夠更加讓小公主信服自己的能力,順利留在宮中,被汝陽這一問打得措手不及。

看到夜燭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汝陽更加好奇道,“未曾量過嗎?”

“量過。”夜燭下頜緊繃,見汝陽將手放在自己頭頂就要往他身上比劃,極力止住自己後退的沖動,簡短道,“七尺一寸。”

夜燭今年十三歲,正是竄個子的時候,一日一個樣,哪裏知道自己到底多高,隨口估了個大概,總不過餘一寸還是兩寸都對這個六尺不到的小公主沒有區別。

汝陽確實對七尺以上的長度沒有概念,只是對這個隱忍沈默的同齡人好奇,她很快被木材吸引,示意夜燭可以表現了。

夜燭往明德帝方向看了眼,知會道自己要開始了。

明德帝借口有事背過身去,夜燭面顯淺淡嘲色。

他在汝陽面前,掌心側起,極其殘忍地將三塊木材接連劈開,木屑橫飛,如碎腐乳。

若非親眼目睹,很難會相信,有人不過是一個起手劈斷木材,就有如此威懾力。

汝陽安靜了片刻,似是被震懾住。

安靜的汝陽總讓人誤以為是什麽性情柔嘉的小娘子,更顯其容色嬌妍可親。

可夜燭分明見過她方才不可一世的樣子,突然安靜,只想一副漂亮的長卷畫,被人生生割去一半,只餘其中部分。

好看仍舊好看,甚至能稱之精妙之色,卻無端讓人惋惜,讓人懷念畫幅完整時的瑰麗。

夜燭長到如今,頭一回在嬌柔公主面前有了懊悔情緒,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了?

“殿……”夜燭不知怎麽安慰人。

一襲絹帕落下,迷了夜燭的眼。

“木屑都刺進去了,一定很疼吧。”

汝陽公主越過木材,走到他身側,身量才達夜燭胸口,憐惜地看著木屑劃出的小創傷。

夜燭怔忡間,汝陽偷偷借著靠近,打量了他好幾回。

八歲的汝陽已經有了基本的美醜觀,知道這個侍衛是個好看的少年郎。

只可惜這樣一張看起來巧舌如簧很會欺騙女郎的臉,皮下竟是這麽個沈默性子。

汝陽將夜燭妄圖從她視線中收回的手抓住,略帶警告的碰了碰他的傷口,讓他不要亂動。

公主眼裏的惋惜分明可見,夜燭臉色僵頓,不知自己哪裏讓這位大沐王朝榮寵最盛的汝陽公主不滿了。

“拿點絹布與傷藥膏來。”

汝陽回頭吩咐道,夜燭不明所以。

小公主看了看自己的手,又難以置信看了看夜燭滿是創口的手,上面不只有方才木屑所創,還有許多未遭妥善處理的舊漬。

夜燭這下明白過來,想要再度將自己的手抽回,沈聲道,“不必了殿下。”

汝陽做事向來由著自己性子,她說要給夜燭治傷,夜燭的傷就是愈合了也得重新剜開給她治一回。

“不行噢。”公主聲音柔柔,夜燭身上僵得更厲害,比少見同齡人的汝陽更甚的是,對於長在邊陲的夜燭來說,汝陽公主是自己結識的第一個小娘子。

她軟軟香香,握著他的手,與他說,“你受傷這麽多,我先幫你吹吹吧。”

多年後,夜燭計算起,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為汝陽受的傷多,還是汝陽疼惜的傷多。

許是高貴的公主從來沒有說出什麽“吹吹”的話,一切不過他見了小公主,心甘情願被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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