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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姐夫都來了,怎麽能少了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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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姐夫都來了,怎麽能少了妹夫

027

陽光偏斜,在駛入縣城馬路之際開始落雪。

澡堂大門掛了“暫停營業”的牌子,蘇青拎著禮物進去,孟敘冬留在車裏。

空蕩的甬道,只一個人躺在長椅上打盹。蘇青瞥了一眼,徑直往廚房走去,不想那人翻身滾到地上,擡腿跟上來,“小青!”

他們家大表哥,艾秀英唯一的子侄。快五十歲的人了,還像個街頭混子,聳動著脖頸,伸手來碰購物袋。

“買這麽多東西,都有什麽啊?”

蘇青側身與大哥拉開距離,穿過廚房珠簾。

歡聲笑語飄逸在熱騰騰的蒸汽中,正在搟面的大嫂迎頭看見人,“哎呀”一聲,“小青回來了!”

蘇青表情淡淡,背過身去向著蘇南,低聲說:“這套樂高豆豆沒有吧?”

蘇南無奈一笑,向角落椅子上的小孩招手,“姨姨給你新年禮物。”

豆豆蹦蹦跳跳過來,撅著屁股抱起大禮盒,沒抱住,眾人大笑。豆豆努嘴:“幫幫豆豆……”

蘇南俯身提起盒子,“要說什麽?”

“謝謝!姨姨 mua!”豆豆給了蘇青一個飛吻,使勁托舉起大禮盒,往外跑去,“噢噢!”

門邊的大哥張開雙手攔住豆豆,豆豆小臉皺成一團。蘇南嘆氣:“大哥!”

“玩麽……”大哥垂蕩雙臂拍手,看見邊幾上的鹽酥花生,立馬抓起來,拋向半空,用嘴去接。

廚房擁擠,轉不開身。艾秀英推開大哥:“廚房亂成什麽樣了,一邊去!”

蘇青把蘇南拉到角落,“小來呢?”

蘇南輕聲耳語,“賭氣呢,還在網吧。”

大嫂說:“趕緊叫小來回來呀!”

大哥嗆聲:“你去叫啊!”

艾秀英抄起鍋鏟,將大哥趕了出去。

趁這片刻,蘇青和蘇南分享買的東西,指了指護膚品袋子,“小來一套,你一套。”

“小孩用什麽護膚品,你給我。”大嫂忽然湊上來,就要逮住袋子,蘇青忙將東西塞給蘇南。

多年默契,蘇南拎著東西從角落的小門走了出去。小門連通餐廳,平時用來堆放雜物,只有過年這樣的大日子才會用上。

大嫂追過去幾步,透過中間一排木窗看見蘇青手裏藏了個首飾盒,朗聲說:“啥好東西?周——別不是黃金吧!”

蘇青捏著盒子的手一緊,不客氣地說:“不是你的。”

“瞧你。”大嫂兀自笑起來,“我開玩笑,給咱媽的吧?”

蘇青轉身來到艾秀英身旁,“媽,我和冬子給你買了東西,你看看唄。”

奄奄一息的魚躺在菜墩子上,手起刀落,微末的冰渣散落。艾秀英頭也不擡:“哎呀我不要你的。”

“18K 黃金的,可好看了。”蘇青打開盒子舉到艾秀英眼前,淡淡的光束透過換氣扇,在金吊墜上閃爍。

“哎媽呀!”大嫂一下閃進廚房,“給我瞅一眼——”

“媽,您先收著,一會兒再試。”蘇青啪地蓋上盒子,揣進艾秀英圍裙大兜。蘇青看也不看大嫂,收拾雜亂的臺面。

“這我還要用。”大嫂拿起搟面杖,笑說,“別見外呀,沒有金項鏈,金耳環也是可以的,我又不挑……”

蘇青不作聲,見艾秀英將魚下鍋,拿起濕抹布擦拭菜墩子,“這雞,做小雞燉蘑菇嗎?”

“哎。”艾秀英冷淡地應了聲,“雞我來弄,你把蘑菇洗了。”

蘇青掃了一眼,看見蘇南方才放在水槽裏的蘑菇,已經處理好了。蘇青過水沖洗一遍,放到菜墩子旁。

大嫂假意忙活著,見蘇青又過來了,拉住人,“小青,你結婚的事兒怎麽瞞著我們呀,蘇南可都說了。結婚可是大事兒,你們好了很久了吧?”

定是他們聽聞風聲,回來一個勁兒追問,蘇南才不得不答覆。

蘇青胡謅:“不是啊大嫂,久不久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活著,你說不明白,我也說不明白,我們說不明白,你明不明白,誰明白誰大明白——”

“瞎說啥,我們替你高興呢,你看孟家這麽有錢,孟敘冬還是長子,以後家裏還靠你們多幫襯了。”

艾秀英斥聲:“叨叨啥呢!你這點面搟多久了?”

大嫂悻悻地說:“您就惜福吧,有這麽好個女婿,那黃金沒有萬把塊那不下來哦……”

艾秀英一怔,暗暗摸了下圍裙大兜,轉而埋怨地睇了蘇青一眼。

蘇青若無其事地轉身,偷偷給孟敘冬發微信,“你過來吧。”

孟敘冬說沒事,他和陳春和先去買煙花,晚點過來。

澡堂門口的車開走了。

蘇南聽見聲音,從樓上下來,幫豆豆收拾散落一地的樂高積木。

“積木拼在一起,一家人是不是也要整整齊齊?”

豆豆專註地盯著手裏的樂高積木,努著小嘴不吱聲。

蘇南笑著點他粘豆包似的臉蛋,“你去給姥姥說,你想姨父了。你想姨父嗎?”

豆豆遲疑地點頭,卻是說:“豆豆想爸爸了。”

蘇南怔然失笑,“晚點兒我們給爸爸打電話好不好?”

“哦。”

蘇南緩緩起身,走向廚房。

魚蒸上了,艾秀英在做小雞燉蘑菇,香氣四溢。蘇南湊到蘇青身邊小聲問起孟敘冬,不知旁邊艾秀英聽見了還是怎麽著,皺眉說:“你這樣不行呀,哪有媳婦不回婆家過年的,人家爺爺奶奶這麽長時間還沒見到孫子……”

蘇青說:“誰規定除夕就得在男人家過。”

“你又來了!”艾秀英瞪人,“你自己的事兒整清楚了嗎?”

蘇青點點頭,理所當然似的:“我見了孟家奶奶還見了那女的,在他們家什麽都沒做,凈收紅包了。”

蘇南是縣城人人稱道的完美媳婦,其中有多少不易,蘇南從不讓家裏知道。艾秀英語噎,低聲向蘇青抱怨:“沒規矩!”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時暗了下來。

女人們各占廚房一角,默契協作。艾秀英揭開煲湯的陶蓋,於翻滾的白霧中輕聲嘆息,“你們啊,連小來,一個個的都有主意。我真是老了。”

還以為聽錯了,蘇南與蘇青對視一眼,皆有些錯愕。

大嫂移動至艾秀英身旁,拿起羹匙要嘗一口熱湯。艾秀英忙說:“哎哎哎,沒好。”

大嫂便腆著臉笑,“誰不老呀,您看我都生白頭發了。我只有一個小來都這麽操心,何況您呢。給她們吃飽穿暖,就已經盡到責任了,別的,管不了……”

“你還好意思說,最不應該的就是你,好好一個閨女,咋就這樣呢。”艾秀英擡起手掌,大嫂一下彈起來。

艾秀英只是搖頭,“浪費小青一番苦心,那可是市重點……”

大嫂偷摸朝蘇青比了個眼色,意思是說,嫂子舍生取義,咱媽都念上你的好了。

蘇青無聲一哂,與蘇南接力將菜傳上餐桌。

“別拽我……”

“我問你話呢,真是沒大沒小,應來你可長本事了啊!”

不像樣的父親與厭世的少女回來了。

吊燈懸照一桌豐盛的年夜飯,一大家子齊齊落座。

大哥打開帶來的白酒,為每人斟酒,“過年啰,都整點兒。”

應來捂著杯子,“我不喝!”

“陪爸爸喝點兒嘛!”

蘇南指使應來去冰櫃拿飲料,擺手勸大哥,“氛圍到了就行。”

大哥虎口捏著酒杯一口幹了,一邊倒酒一邊說:“老姨,媽,大兒子敬您!”

艾秀英瞧著他,頗有點嫌棄,“坐下吧,整那些……”

“媽!”大哥神情鄭重,“咱老叔走了,就我一個男人了,我在外邊再苦再累也會撐起這個家,您放一百個心,咱家以後紅紅火火——”

應來扯了下嘴角,“還走花路呢。”

大哥拍了拍應來肩頭,“說得好!咱澡堂家走花路!這杯敬妹妹們……”

表演型人格又開始了。

一年一度的春節聯歡晚會演到小品,欠缺耐心的孩子率先離席。

豆豆玩玩具,應來拖著松垮的牛仔褲過來守著他,抱著膝蓋坐在長椅上刷短視頻。

陳春和發來了好幾條微信,向她打聽澡堂家的進展,叫她“助攻”。

應來覺得很煩,愈長大愈覺得過年是一種折磨。以前姨老爺還在的時候,和他爸互摔酒瓶子,兩個醉漢,一個不說話,一個滿口不敬不孝的鬼話;姨奶奶進廚房拿菜刀;姑姑們收拾殘局。

今年平靜許多,大姑也在家,可背後的緣由讓人難受。她看著和玩具自言自語的小孩,感到無力。

陳春和也沒說錯,至少她應該幫小姑與小姑父說情。他們不顧一切也要在一起,讓人覺得這個社會還有點真心。然而她說得上什麽話呢,她這麽沒用。

她好想快點長大。

長大是不是就不會迷茫了?

掙了錢,好多好多錢,是不是就沒煩惱了,有錢人連煩惱也很甜蜜吧。

應來給陳春和回覆“1”,那邊秒回“6”。她乜了眼空氣,有所察覺般擡頭,見大門玻璃窗上有道人影。

“要不你進來吧?”

偷感這麽重,她以為是陳春和,沒想到出現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些微風雪飄落,收銀臺吊燈黃澄澄的光暈染開,豆豆忽然丟開手裏的玩具,大喊:“爸爸!”

章晚成用手指勾住手裏一堆東西,空出手抱起豆豆。

“爸爸,你來晚了……”豆豆卷著翹舌撒嬌。

“是啊,來晚了。”章晚成看向那邊的應來,“是小來吧?”

應來遲疑地看著他,並未回話,徑直走向廚房餐桌。

不知說了什麽,餐桌上的人都在笑,多溫馨似的。應來面無表情地出聲:“豆豆爸爸來了。”

似乎沒人聽見,下一瞬,幾道目光齊齊看過來。

蘇南怔然,只有艾秀英驚訝地豎起眉毛,“豆豆爸爸來了?!”

應來點頭。

珠簾嘩啦作響,豆豆興沖沖跑到蘇南膝邊,“媽媽,爸爸!”

“媽,給您拜年了。”

章晚成就這樣出現在眾人面前,更醒目的是那一堆東西,老少皆宜的瑞士羊奶粉,以及硬核土特產,野生榛蘑,長白山黑豬肉,還有一盒飛天茅臺。一看就是從他那婆羅門家庭的年貨裏搜刮來的。

“哎唷這——”艾秀英回頭看了看蘇南,只片刻猶疑,便高興地迎上去,“哎呀,怎麽還過來了呢,”

大哥推開椅子,只顧著去接那盒茅臺,“是來看蘇南的吧?媽還念叨著這事兒,哪有女人家不回去過年的……”

大嫂打斷丈夫沒分寸的話,意味深長地說:“這咱大妹夫,幾年不見,一下還認不出來!”

當初兩家商定婚事,大哥大嫂全程沒能參與,這麽多年從未見過章家的人。唯有蘇青在他們戀愛之時就見過章晚成,但至今也不過幾面。

章晚成與人合夥經營船運貿易,國際化作派,時髦腔調,一個相信“男人至死是少年”的花孔雀。

他走到蘇南身旁,不經意撫著她肩膀,一手拿起桌上的酒杯,“這是你的酒杯?”

也不等人回話,他舉起杯子看向大嫂,看向眾人:“是不應該,我自罰。”

蘇青沒由來地笑了聲,姐夫都來了,怎麽能少了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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