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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說話沒羞沒臊的沒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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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說話沒羞沒臊的沒安好心

017

蘇青關掉手機屏幕,又再點亮。

通訊錄置頂只有一個,AAA 水電工全能冬子。聊天記錄沒幾句話,吃什麽,下樓,回家了,感情貧乏。

下午四點過,天色昏沈欲墜,蘇青在街口等到破面包車。街燈輝映下銀灰色車殼陳年的傷疤矚目,孟敘冬從車上下來,手裏拎一袋打包盒。

“這家盒飯可好吃了,十塊錢三葷自選!”陳春和裹著厚重軍大衣樂呵呵地說。

特意從帶回來的盒飯,只有從這小子口中說出來不顯得心酸。

蘇青迎上去,從孟敘冬手裏拿過打包盒,一只手捧底部。回來的路不短,落在手心的飯盒竟還很熱乎。

細雪灑在他們頭頂,鉆進衣領,她嗔聲埋怨他怎麽不戴圍巾。或許戲過了,他奇怪地看她一眼,“會弄臟。”

“可以放在車上呀。”

孟敘冬沒再回應,蘇青沈住氣跟著回到房間。

將盒飯放在櫃子上,她自言自語般說:“應該有張桌子的。”

“啥?”孟敘冬回頭。

蘇青緩緩擡頭,盯住他的臉,“今天我一直想著你。”

孟敘冬臉上的陰影有些微妙的變化,可仍看不清那雙深邃的眼睛裏到底蘊藏著什麽。

沈寂半晌,他回過頭去分開盒飯包裝,“現在吃?”

怎麽連這種話也不受用?

心裏有鬼的人最是多疑,蘇青加重了語氣發嗲:“孟敘冬,你聽見我說什麽了麽。”

“中午看你沒回微信就知道你沒吃午飯,這盒飯真的還行。”孟敘冬坐下來,分一雙筷子給她,“你要是吃膩了外邊做的,等收工了我回來給你做,這兒有公用燃氣。前些年還用煤,都統一改造了……”

“你別不好意思啊。”蘇青笑著,忽然撞進他目光,心下一驚。

覆雜的,審視的,要看穿她靈魂一般。

燈光下她的恐慌無措躲藏,他卻又視若無睹,語氣如常,“吃啊。”

工地盒飯的溜肉段過鹹,鹹得發酸。蘇青慢吞吞咀嚼,喉嚨滾動,艱難吞咽,“孟敘冬,我想你了。我說想你,你怎麽都不理我?”

“我還不清楚你,說話沒羞沒臊的沒安好心。”孟敘冬哂笑,又變回那不正經的樣子。

還是不要說了。

像那年夏天,出於對發小的照顧,他打撈起了破碎的她。現在成了他的妻子,他會更講義氣。

和以往相比,這餐飯吃得有些沈默。收拾餐盒的時候,孟敘冬忽然湊近,“有多想我?”

蘇青一怔,佯作強硬:“不想了。”

孟敘冬輕輕推了她一下,就在以為惹他生氣了的時候,卻聽見他近乎呢喃的低語,“忙不了幾天了。”

大雪封了路,工程徹底停擺,最後一批工人也走了。

兩人在房間裏待著,床尾的老電視播著老時代港片,槍聲砰砰砰響得聒噪,沒人聽。

“當我們抽空見面時,我覺得她對自己的變化感到滿意,她談論自己的生活,就好像她除了結婚、房子還有孩子之外,已經看不到別的東西了,也不想看到別的……”《我的天才女友》人民文學出版社,第 260 頁

蘇青翻著書,察覺旁人的視線落在她臉上好一會兒了,她翻過一頁,不經意般說:“男人不能閑著,你還是去找個事情幹吧。”

不過玩笑,孟敘冬卻認真起來,緩聲說:“放心,休假這一陣我會去軍兒的汽修店幫忙。”

汽修店的軍兒、臺球廳的綾子和發廊家的美美,這幫人從小攪和在一塊。說來蘇青也該是他們的發小,只不過後來她心高氣傲,不大看得起這些“人生一眼望到頭”的縣城混子。

如今軍兒的汽修店占據了加油站旁的半條街;綾子家的臺球廳升級成茶樓,上街口頂樓一整層,最好的包廂坐著縣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就連美美家也在縣城為女兒置辦了新房。

人的幸與不幸往往靠對比,蘇青覺得該點播一首《心酸》。

“哦。”蘇青的目光追逐著書上的鉛字,始終沒擡頭,“軍兒應該也知道我們的事吧?”

“還沒正式通知他們,怕你不高興。”

“我有什麽不高興的,不都是發小。”

電話鈴聲來得有些突兀,蘇青放下書,起身接聽。

事情傳得沸沸揚揚,艾秀英上發廊鬧去了。

美美發廊的郝爸是老蘇的老工友,郝爸的表兄的老婆與小武母親的侄媳同在縣醫院工作。

這門親事成不了了,一傳十十傳百,問其緣由——

“蘇青害死了學生被一中辭退才逃出去的!”

“嘖嘖嘖怎麽還好意思回來相親啊?這一家子女人就是克星,連老頭子也克死了!”

“難怪章家不願意和他們家扯上關系呢,蘇南那麽乖一個閨女,攤上這家人。”

“他們和章家逢年過節都不走動的事兒你怎麽不早說?就是看在章家的份上,我想著這家條件雖然差點,孩子應該都還是好孩子。”

“可別說,會讀書有什麽用啊,人品敗壞!我就一直覺得蘇青配不上小武!”

武媽淡然一笑,透過面前的鏡子指著罩在腦袋上的紅燈,“哎美美,有點兒燙,你看一下。”

靠在玻璃門邊刷抖音的郝攸美收了手機,鉆進三大姑八大爺堆裏。調試了紅外線烤燈,她一面退一面說:“嬸兒,我再給您添點兒茶吧。”

表嬸捂著茶杯說不礙事,又誇這遼紅茶好喝。茶是上回表叔拿來的,郝攸美只好依言道謝。

“美美啊,孟家那孩子和你老熟了是不,他們啥時候結婚的?”表嬸說。

郝攸美露出茫然狀:“不知道哇……”

郝爸飛她一眼,“這孩子一天天的去夜市喝酒,記性都壞了。那天回來明明還問我冬子和蘇青是不是結婚了,比我還早知道呢。”

郝攸美哈哈笑了兩聲,假裝去門口打電話。

大雪天,街上的人行跡匆匆。一個全副武裝穿黑色羽絨服的胖女人沖了過來,刮起一陣冷風。

雪花紛飛散落,終於瞧清那女人的臉,郝攸美張了張嘴巴,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一下鉆進屋裏。

玻璃門沒能合上,艾秀英的手擠在門縫裏。

“哎唷!”

“對不住啊嬸子。”郝攸美嚇一跳,趕忙拉開門讓艾秀英進來。

一屋子的目光聚了過來。

發廊鋪面小,三五座加裏間一個洗頭床,今日光是來人的外套與帽子就能掛滿墻。

仿佛老兵會晤,那上面有殘存的彈痕。某次打牌多輸的錢,某次借五百塊過了一年還沒還,某次不經意說起兒女主選上了團委,某次在宴席上說錯話讓人掉了面兒,漫長的歲月太多次戰役,但說不清到底有什麽仇怨。

市集上一聲問候,又建立起和平。

艾秀英每往前一步屋子裏的空氣便緊張一分,烤燈散發的紅光恰似三八界線,危險而不容侵犯。

“也好,大家都在。”艾秀英話音剛落,眾人便聽到了警報聲。

“英子你別這樣——”

艾秀英出手推開烤燈,指著武媽的鼻子,“是不是你說的?”

武媽輕蔑一笑,“潑婦。”

艾秀英手甩過去,不想那女人躲得快,椅子旋轉著腳踏板掃來反而打到她腳踝。

好在她穿了厚實的雪地靴,為了見親家蘇南在商場新買的,牌子貨。

今日倒真是見了親家。

見那女人要從椅子上站起來,艾秀英伸手抓她的頭發,穿破保鮮膜揪起成綹的發,本就因雙氧水作用微微刺癢的頭皮瞬間生疼。

“嗷——”武媽叫出了聲。

從容姿態蕩然無存,武媽扭動著脖頸,透過鏡子狠狠瞪著身後的艾秀英。

“是不是你瞎說,你瞎說你瞎說!”艾秀英拍開武媽掙紮的手,更用力地抓起那頭發,“我們家小青當老師辛辛苦苦一門心思為了學生,怎麽會害學生?要是真事兒那教育局怎麽不通報,警察怎麽不來抓人,學生家長也不鬧!出去也是為了掙錢,為了家裏不中用的老頭子!你們懂什麽就瞎叭叭,大嘴巴給你能的,他大爺的我抽死你!”

兩人扭打成團,旁邊的只有勸架的份兒。

“英子別打啦!”

“嬸——”

剛分開些許,武媽怒沖沖地說:“別以為你們攀了高枝兒——”

艾秀英氣極反笑:“我們家蘇青和冬子青梅竹馬,站一塊那般配的,你那兒子配麽?!”

“我都聽說了,他打小就是個混賬東西,家裏頭都嫌,要不怎麽在外邊待著……”武媽氣喘籲籲倒在椅子邊。

艾秀英胸膛起伏,還有用不完的精力一般,要沖上去決一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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