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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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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周茜茜起初不敢動, 她感受到前後都帶著強烈的敵意,好似下一秒就能拔劍相殺。不同於沈嵐煙外表可見的劍拔弩張,杜亭雲氣度溫和矜貴, 只是周身的氣壓極低。

她看得出前輩和這位仙長的關系不太好, 可能是宿敵。

周茜茜半步都不敢挪。

沈嵐煙氣得眼睛裏蓄出一泡水。她做這些, 就是為了讓周茜茜和杜亭雲少見面,這下可好, 白費功夫。

三人就這樣僵持了一陣, 期間杜亭雲還十分悠閑地拂了拂落在膝蓋上的花瓣。

他雖然沒聽到她們的對話, 但聽見周茜茜喊沈嵐煙前輩。

一條蛇妖,怎會是紫微星的前輩,欺騙與利用罷了。

沈嵐煙朝周茜茜努努嘴:“你去吧, 他不會把你怎麽樣, 但你記住,一定離他遠點, 少與他接觸……也別對他太好。”

如果你不想被囚禁的話。

周茜茜努力理解沈嵐煙的話:“那前輩你呢?”

“我沒事, 不用管我。”

周茜茜只是天然有一種感覺, 覺得沈嵐煙和杜亭雲都不是壞人,只是他們兩個不對付罷了。

她謹慎又乖巧地走到杜亭雲身邊。

杜亭雲竟特意設下隔絕聲音的結界, 低眉溫和地交代話, 沈嵐煙是一個字都沒聽見。

見第一面就神神秘秘,雙標狗!

涇渭分明的關照讓沈嵐煙覺得更冷了,她抱臂縮在寒風裏,自嘲地笑了笑。

杜亭雲:“我收到師父指令,將鏡月閣弟子的令牌予你, 自今日起,你便是掌門座下第二弟子, 你可喚我杜師兄。”

天降好事,周茜茜心道這兒的人可真好嗚嗚嗚。

她忙雙手接過令牌,笑出兩個小酒窩:“謝謝杜師兄!”

這句杜師兄喊得又軟又甜,並非虛假的裝腔,而是發自內心的感謝,叫人如沐春風。

杜亭雲的眉眼都舒展開來。

沈嵐煙抱臂立在原處,眼睜睜看著雪餅被叫出來,給周茜茜安排房間,周茜茜很輕松就住進了晴雪閣,完全不像她,費盡心機,斷了一條蛇尾才勉強被杜亭雲接受。

她不由把自己的嘴唇咬的紅紅斑斑,心頭像被狠狠踩過。

周茜茜還看了沈嵐煙一眼,想說些什麽。

杜亭雲秀美清貴的臉溫和無比,喚她進屋:“周姑娘。”

沈嵐煙朝她揚下巴:去吧去吧。

周茜茜遲疑地回過頭:“好吧。”

屋內的燭光被房門隔絕,沈嵐煙覺一陣無力,好像無論她做什麽,一切都還是會回到小說的劇情上。

在小說裏,周茜茜差點溺水身亡,獨居在晴雪閣的杜亭雲把她救起來,親自照顧她,給她丹藥、靈力,保住了她的命。作為報答,周茜茜陪著杜亭雲歡樂度過了天河節,二人在開篇培養了很長時間的感情。

唯一慶幸的,是目前她們沒有單獨相處的機會。

沈嵐煙頗有幾分無奈地搓了搓手。

她真就是個局外人。

她穿著兔毛小甲,但耐不住鏡月閣地勢高,夜晚的風是寒涼又冷冽的風刀,一片片刮在她臉上,叫她止不住得打寒戰。

沒事的。

沈嵐煙慣會安慰自己。

她強撐著挺直脊梁,告訴自己這才哪哪到哪啊,絕不能放棄。她得想辦法讓二人少接觸,只要不單獨相處,就不會有相愛的氛圍,杜亭雲就不至於單方面對周茜茜愛得死去活來……吧。

除非他是對周茜茜是一見鐘情。

想到杜亭雲那石頭一樣的心和如老僧入定般的情緒,沈嵐煙直甩頭。

哈哈哈,杜亭雲一見鐘情?這絕無可能。

沈嵐煙一張小臉被吹得薄紅。

耳畔響起由遠及近的咕嚕咕嚕的車輪聲,她回過神,抿了抿冰冷的唇。

杜亭雲坐在被風吹得傾斜的梨花樹下,攏了攏腿上的薄毯,神情冷靜中透著一絲費解:“為何撥弄口舌欺騙她,她並未招惹你。”

穿越之初,系統老頭就警告過沈嵐煙不能洩露天機,那她還能說什麽。

“當然是為了你好啊。杜仙長,我其實能預知未來。”

說到這,沈嵐煙自己都想笑了,笑完又忽然覺得淒涼,喉嚨梗了梗:“反正,天機不可洩露,我只能告訴你,你會因為這個女孩變得很慘,你不能接近她,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杜仙長能早日飛升成仙……杜仙長以後一定會明白的。”

杜亭雲淡聲揶揄她:

“每日送些花,跟在我身邊,說些浪蕩的話,也是為了我好?”

沈嵐煙:“當然。”

杜亭雲唇角不易察覺地一墜,眼神裏有無盡的寒芒。

他轉身便離開。

沈嵐煙:“杜仙長,你去哪?你真要把我丟在這兒,你失心瘋啊!”

“你心性不純,便在此反省。”

“哈?”沈嵐煙氣不打一處來,“杜亭雲,你滾回來!”

她腳被他牢牢鎖在原地,沈嵐煙嘗試變回蛇形,誰知那鎖竟更緊了,且鎖身擦過她斷尾的傷處,箍地她原本就沒長好的尾巴生疼。

仿佛有人給了她第二劍,還往她傷口上撒鹽,疼地沈嵐煙一下子沒能站住,整個人跌到地上,手掌蹭破了皮,還沾了一身的花瓣和土。

“杜亭雲!我說的都是真的!”

輪椅聲戛然而止,杜亭雲冷冷側目,不正眼瞧她:“待你學會真誠待人,我便信你。”

真誠?

沈嵐煙抄起地上的小石子就往杜亭雲背後砸。一顆顆小石頭甫一碰到杜亭雲無聲豎起的結界,便碎成齏粉隨風飄散,殺傷力為零。

他冷漠決然的背影很快沒入晴雪閣。

沈嵐煙擡起頭,三樓原本空曠的樓閣,竟降下窗簾,把她徹底隔絕在外。

小白花?

溫柔男二?

根本全是女主限定。

實際就是個沒心肝的東西!

沈嵐煙勉強撐起身子,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蓋,把自己窩成一團。

她把周圍的梨花瓣往自己身邊扒拉,讓自己的下半身都埋在花裏,這樣好歹暖和點。

鏡月閣地勢高,夜風刺骨又疏狂地吹,把人吹得腦袋嗡嗡。

三樓的窗簾縫隙處,無人察覺的地方,被悄悄拉開一些,沈嵐煙沒看到,只知道涼風嗖嗖的往她的領子、袖口鉆,她把那些縫隙都藏嚴實,垂著頭蔫噠噠的。

坐了沒五分鐘沈嵐煙就坐不住了,開始暴力拆鎖,想用靈力轟開這禁制。

她悶頭搗鼓了好久,直到凍得指尖都僵了,停下來搓一會兒手,又繼續搗鼓。

杜亭雲坐在三樓的窗簾邊,望著她小小的一只,縮在花堆裏。

他讓她反省,她卻在想著怎麽掙脫他施加的禁錮。

無可救藥。

他的目光像一汪深潭,修長的睫毛顫了顫。

幾息後,他終究是輕嘆一聲,暗中放出一道靈力,給小蛇妖套了個小結界。

枷鎖太堅固,沈嵐煙又沒辦法變回原身把自己盤起來,最後徹底放棄,就把頭埋在臂彎裏搓肩膀。

期間周茜茜和雪餅都偷偷拿了毛毯出來,想遞給沈嵐煙,卻被一道無形的空氣墻擋住,只好作罷。

沈嵐煙反省的結果就是:打雷的那天晚上,她就應該拔了電腦充電器!

以及她下次一定要確認杜亭雲暈了!

冷風不知為何緩和了許多,沈嵐煙卻越發覺得心裏酸澀。

“杜亭雲,我錯了,你放了我吧,真的很冷……”

“杜亭雲!我真的很怕冷,你不要這樣……”

“杜、亭、雲!你冷血!你下輩子凸肚臍!”

杜亭雲真的讓她坐在院子裏反省了整整一夜。

這一夜,晴雪閣狂風蔲群期六劉五零疤吧耳汙獨家整理大作,風聲嗚嗚,以沈嵐煙為中心的地面卻還維持著原樣,杜亭雲布下的結界內並未被風影響,結界外卻鋪了一層厚厚的梨花。

翌日一早,沈嵐煙再一次重振旗鼓,用靈力嘗試打開靈鎖,未果。

她總不能再斷一次尾巴跑出去吧,得不償失。

她仰起蒼白的臉,假裝哭唧唧,那叫一個婉轉滴瀝:“杜仙長,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一定不騙你,你放了我吧,我好冷……又餓又渴……饑寒交迫……”

說罷,她還假裝揭掉眼淚。

她其實也想哭啊,但蛇沒有眼淚,哭不出來。

沒一會兒,杜亭雲便出來了。

他冷冷瞥了他一眼,竟拂袖而去。

“餵,杜亭雲!”沈嵐煙氣不過,想站起身,又因為腿被凍僵了,一下子沒站起來,膝蓋重重嗑在地上,蹭破了皮,“杜亭雲,今天是天河節!大過節的你把我捆著,你無情無義!”

杜亭雲停下來,面無表情地凝視她。

“從今往後,靜心修煉,不行行騙、傷人之事,能否做到?”

沈嵐煙覺得好笑。

“我的金丹在你身上,談何修煉?”

“我會為你尋到方法。”

沈嵐煙:“好啊,我答應你。”

她是一具屍體,修個屁,先哄騙他一下。

沈嵐煙自己都沒發現,她說謊或敷衍別人時,眉梢會輕輕挑一下,動作又小又輕,很難發現。

但杜亭雲知道。

他森冷地回過頭:“待你真心答應,我便放了你。”

哈?她根本修煉不了啊。

沈嵐煙怒了,抄起地上的梨花瓣再度往他背後砸。

他不以為意,很快便離開晴雪閣,帶著周茜茜往出雲閣見天渺真人。

周茜茜掙紮得看了一眼沈嵐煙,小跑著跟了上去。

二人穿過傳送陣,她“噫”了一聲:“師兄,你眼裏的血絲有點重耶,昨夜沒睡好嗎?”

杜亭雲眼眶泛紅,他捏捏眉心:“無礙。見過師父後,你便按他的要求回晴雪閣修煉,我去一趟藏經閣。”

周茜茜乖巧點頭:“哦,好的師兄。”

沈嵐煙在原地又坐了一個時辰,才見周茜茜回來。

周茜茜扒拉著結界,對她說“悄悄話”:“前輩,師父說今晚是一年一度的長河節,讓我叫師兄帶我去山下逛逛,說叫我看看修仙界的盛況,見見世面,你去嗎?”

說到天河節沈嵐煙就來氣。

她為了幫杜亭雲過好這個天河節,也做了充足準備的。

不能讓她的準備白費:“去。”

再努力努力,她不信杜亭雲真就鐵石心腸。

直到太陽下山,沈嵐煙才看見那抹依稀身影,一身湖色被長風吹出水墨暈染的華光。

彼時沈嵐煙已經沒了和他置氣的力氣,忙站起來,捏著裙角,可憐兮兮得望著他,甕聲甕氣得喊他:“杜仙長……”

杜亭雲停在她面前,面色如玉。

沈嵐煙:“杜仙長,我給你準備了驚喜的……你如果不放了我,今天就看不到了。”

他清逸的面頰看起來毫不動容。

“杜仙長,”沈嵐煙放軟聲音,“我腳疼……你的靈鎖卡著我的傷疤了……”

杜亭雲眉頭微鎖。

果真有一道靈力卡在她的雪白腳背上,橫貼著那道細長的、紮眼的疤痕。

那道疤,是在紅嬰界為救他被歐陽銘斷尾所留。

沈嵐煙:“我錯了,若仙長找到方法,我定好好修煉,潛心突破。”

杜亭雲終是面色轉溫,手輕輕一揮,散了禁錮她的靈力。

沈嵐煙欣喜極了,急吼吼得要站起來,她先是踉蹌了一下,勉強走了兩步,但舊傷先前蹭得生疼,膝蓋又磕破了,甫一走起來東倒西歪,竟不小心往前一跌。

她本以為杜亭雲會揮開她。

誰知竟有一雙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扶住了她的胳膊。

她朝前一傾,鼻子嗑在他的肩膀上。

清淡的藥味沖進鼻腔,清甜又苦澀。

他一把將她扶正,像被灼到似的,默默退了半步距離。

沈嵐煙捏捏裙角,正色道:“杜亭雲,我早早給你準備了禮物,今日戌時,我在小茅草屋等你,你千萬要來,我會等你的。”

說罷,像是怕杜亭雲再把自己禁錮住,沈嵐煙趕緊跑了。

邊跑還邊腹誹:呵,說自己是正道,用的都是變//態法術,變//態!

沈嵐煙甚至佩服起自己的毅力來。

有她這麽堅強的人來拯救杜亭雲是他丫八輩子修來的服氣,他應該跪謝她!

有靈氣的滋養,即便大風吹落了不少花瓣,院子裏的梨花仍舊開得芳香灼灼,沈嵐煙回過頭。

杜亭雲依舊坐在那,像一尊玉像,清雋鐘靈。

“嘖……”

當晚,晴雪閣一行四人踏上傳送陣。

靜月閣與兩儀鎮之間,有一座望山鎮,顧名思義,從這個小鎮擡頭看,能瞧見靜月閣浮在天空的層層山巒。

每到天河節,望山鎮的集市上,各家攤主便用靈力創造出許多新奇物什吸引游客註意,什麽看著只有一平方米,進去以後發現內有乾坤的小帳篷啦,什麽站在店門口才能看見蜃樓之景啦,賺足眼球,吸引了八方來客。

沈嵐煙沒見過這樣的集市,目不暇接。

那頭周茜茜“哇”了一聲:“好神奇啊!這也太魔幻了,要是別人知道我現在在修仙,一定羨慕死了。”

沈嵐煙點點頭:確實確實。

周茜茜跑到一個二手攤位前:“哇塞!”

沈嵐煙好奇地拿起一根攤位上的簪子。

“這根簪子上刻蓮花,如花躍枝頭,散發出自然的花香。簪下墜著靈石,如珠玉濺瓷,行走時相互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自帶靜心咒效果。且它還自帶凈塵咒,戴上後再也不用擔心身上會不幹凈了,還會投下靈氣,步步生蓮。”

店主吹得天花亂墜。

“哇!前輩,給我看看!”周茜茜從沈嵐煙手裏拿過簪子,愛不釋手,“一定很貴重吧,天吶,這誰不想要。”

其實這種簪子在修仙界很常見,幾乎每個女修人手一根,沈嵐煙在食堂的時候見過不少。但誰不喜歡好看的簪子呢。她從來都是發帶纏發,也沒戴過簪子,心裏也小小的羨慕。

沈嵐煙剛想說“我買了”,話還沒說出口,就聽杜亭雲對周茜茜溫聲道:“想要便買吧。”

說罷,他取出一袋靈石遞給店家。

周茜茜笑靨如花:“謝謝師兄!”

沈嵐煙:……

她眉尾一抽,陰惻惻瞧過去:“杜仙長,我也想要的。”

而且明明是我先看到的。

杜亭雲繃緊唇,道:“此簪不適合你。”

沈嵐煙:???

“我不管,我就想要。”

雪餅那雙圓滾滾的眼睛在二人之間哧溜哧溜轉。

那頭店家抱歉道:“小姐可以看看別的,咱這兒好東西可多了。”

周茜茜根本沒註意到這頭二人的對話,心大的很,很快就被別的東西吸引,跑到下一家店鋪去了,雪餅也沒見過多少市面,也被她哇哇哇得吸引過去。

杜亭雲眉頭微皺,像在詢問沈嵐煙:你又在發什麽脾氣。

“她沒見過什麽市面,你莫要同她爭。”

“杜仙長這話奇怪,我也沒見過市面啊。”

“沒有百年,不得化形。”意思是沈嵐煙最起碼也有百歲了,怎麽可能沒見過市面。

哈。

沈嵐煙戲謔得笑了:“我說我變成人的第29天就遇到你了你信嗎?況且我想要就是單純想要,憑什麽因為我活的比她久就要讓她?杜仙長好沒有道理。”

這簪子哪怕她買下來,周茜茜說她想要,她送給周茜茜賺個人情她也樂意。

但她就是看杜亭雲買給周茜茜,她不爽。

杜亭雲嘴唇抿得很緊,唇角微微下撇:“回去後,我會想辦法補償你。”

沈嵐煙:“杜亭雲,並不是什麽東西都可以被補償的。”

杜亭雲不解地望著她,像是真不明白。

沈嵐煙心下一墜。

也是,人家是女主,天道的寵兒,杜亭雲又是個感情白癡,她同她倆較什麽勁,倒顯得她像個白癡。

她展出一個營業微笑:“沒事啦杜仙長,你就當我耍脾氣吧。”

說完直接走人,追上在前面樂不思蜀的周茜茜。

杜亭雲墜在她身後,欲言又止,終究是沒能說出一句話。

一路上,周茜茜看什麽都新奇,杜亭雲給買了不少東西,他每每買完,都要回頭看沈嵐煙一眼。

沈嵐煙覺得好笑,嘴上陰陽杜亭雲:“奇怪咧,仙長總是看我做什麽,我又沒說想要,你別買給我哦,我不稀罕。”

周茜茜夾在二人中間,不由和雪餅對視一眼,滿臉感慨著:這兩人關系是真差啊,不愧是宿敵。

沈嵐煙反正也習慣了當陪襯的綠葉。

還記得以前過年,全家出去拜年,飯桌上聊的說的,都是她堂兄的事兒,沒有人關心她,最多就問她多少歲了,讀幾年級。

年年都問同樣的問題,就好像她的回答他們從未放在心上,到後來,那些親戚也就不問了,都默認她就是個過去蹭頓飯的。

小時候她想玩煙花,姑媽會問堂兄想不想玩,堂兄抱著游戲機說不想玩,大家就當什麽也沒聽見,留她一個扒著窗戶看別的小孩玩。

她偷偷溜出去和別的小孩玩煙花,第一次玩不小心把羽絨服燙了一個小洞,回去被姑媽諷刺了一通,說她敗家。

說這樣調皮不聽話的孩子,沒有人家想收的。

沈嵐煙抱著姑媽焦急得哭:“姑媽,我發誓我再也不玩煙花了嗚嗚嗚,姑媽你別不要我……”

其實前兩日,給杜亭雲過天河節,也不過是她人生中第二次玩。

她明明很開心的。

沈嵐煙不由深吸一口氣,把外襖裹緊些。

修仙界的節日,竟也分外的冷。

集市裏,商家們變出的各色琉璃翠瓦,把月光反射地霓虹般絢爛,形形色色的人群摩肩接踵,行走在絢爛的光中,喧鬧異常。

周茜茜蹦蹦跳跳跑在前面,一會兒跟雪餅說說話,一會兒問問杜亭雲,一會兒又跑過來和沈嵐煙咬耳朵。

沈嵐煙臉上掛著笑,看著周茜茜跑跑跳跳,忙得不亦樂乎。

忽然很羨慕。

好像生活中分明有一顆太陽,但是它的光卻在落下的瞬間雨打風吹去,裂成絲絲縷縷,從她的身側經過,未曾有一道光為她停留。

沈嵐煙深深吐出一口氣,重振了一下心情。

“我突然想起還有一點事,此地離鏡月閣也不遠,你們先逛,我先回去了。”

說罷,她還給杜亭雲使了一個明顯的眼色。

杜亭雲淺淺嗯了一聲。

沈嵐煙尋思你都答應了,若不來就不合適了吧。

她展出一泓笑意,忙轉身而去。

等她離開,周茜茜才端著一大袋熱乎乎的包子過來:“前輩,你看這個包子……咦,前輩人呢?”

雪餅:“姐姐說有事先回去了。”

周茜茜撅撅嘴,這哪裏是有事,分明就是與杜師兄相看兩厭,不想和杜師兄待在一塊兒啊!

周茜茜大眼睛滴溜溜一轉,笑道:“杜師兄,我們去那頭看看吧。”我們遲點回去,免得前輩看到你不高興。

杜亭雲陪著周茜茜把望山鎮逛了個遍,時間不早,眼見就要到戌時。

杜亭雲:“時候不早,我們也該回去了。”

“不啊,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周茜茜每天看小說都要看到十二點的,怎麽可能那麽早睡,她指著前方不遠處的高臺,“師兄你看,馬上有表演了。”

杜亭雲本想再說什麽,周茜茜下意識地要攥起他的袖子撒嬌。

她以前都是這麽跟身邊人撒嬌的。

剛才逛集市的時候,她也這樣同前輩撒嬌來著。

但她手剛碰上杜亭雲的袖子,杜亭雲便不著痕跡地抽走了,惹得她一怔。

杜亭雲也微微怔楞。

他不喜歡別人觸碰他。

杜亭雲恍惚了一瞬,忽然想到早前沈嵐煙每每這麽做,他都不著痕跡的瞥開,以致她心情不悅。

“那就看一會兒。”

周茜茜:“耶!師兄你真好!”

三人朝舞臺邊去。

靈氣聚成的祥雲與光怪陸離的常明珠墜在舞臺的上空,將舞臺周邊照得亮如白晝。

周茜茜和雪餅看得目不轉睛。

杜亭雲指腹不停地輕敲扶手,看得心不在焉。

須臾,他轉手捏了個靈力訣,用靈力寫了兩行字,彈指一揮,那靈力便飄散而去。

*

沈嵐煙緊趕慢趕回到小木屋,把先前準備的用在今天的第二套方案全都拿出來。

首先呢,就是拿出親手制作的霓虹常明珠,一個個掛在小木屋的上方。

書裏說,杜亭雲小時候日夜不休的修煉,但體質又不好,經常生病,五感異於常人,只有他母親會給他做一桌清淡好菜。

除了清蒸魚,他最喜歡的就是苔條素餅,她母親死後,他就從未吃到過。

把幹苔與阿月渾子和一塊碾碎,再加一點松子,不額外加糖。

沈嵐煙剛進食堂的時候,就在背地裏搗鼓素餅了,杜亭雲不在那幾日,她才好不容易搗鼓出一點像樣的,浪費了不少食材。

她把準備好的食材一一放好,擼起袖子開工。

這第二套方案呢,不如第一套方案盛大華美,講究的是個溫馨。

她用藤條在小木屋外頭搭了個小棚子,然後用鮮花點綴屋頂,又處理了一些爽口的水果。

算著時間,沈嵐煙從烤爐裏叉出烤盤。

“哎呀!”

小臂被掀起的熱浪燙到,她疼地往後一竄,跌進一旁的小凳子裏。

沈嵐煙的法術用得其實還不算得心應手,也不知道怎麽召喚冷水,只能用嘴巴呼呼地吹。

她習慣了照顧自己,趕緊跑到小屋外,就著小水潭,把手臂伸進刺骨寒涼的水裏。

又疼又凍。

“嘶……”

好家夥,留了一點燙傷,本就傷痕累累的身體又多了一塊醜陋的疤痕。

沒事,沈嵐煙又給自己施了幾道治愈咒,把袖子拉下來,遮蓋住傷疤。

確認素餅的狀態完美,她的心情又好了,甚至哼起了小曲。

她決定再給杜亭雲榨點梨汁。

嗐,她這兩輩子的廚藝全都貢獻給杜亭雲,這家夥要是今天再給她擺臉色,就真是不識好歹!

杜亭雲的那道靈力悠悠蕩蕩,快要飛到鏡月閣山腳下時,忽然被一道強大的、突然擴展開的結界碾碎,最終被吸了進去。

這道含了威壓的結界自上空而來,幾乎吸收了了方圓幾公裏內,空中所有的靈力。

出雲閣外,莫虛長老捋著胡子,與數名長老並肩而立。

他精明的小眼睛微覷,忽見那出雲閣的頂端,一道金光貫穿天地。

一長髯老者自金光中,緩緩飛出。

“天渺真人。”莫虛長老與其他眾人,紛紛頷首。

天渺真人踏著金光,緩緩飛落,化神期大圓滿的威壓壓得眾人冷汗涔涔。

“喚尋安來,吾有話交代。”

*

沈嵐煙百無聊賴地蹲坐在小木屋外面,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按理說,她離開以後不久,這個該死的杜亭雲就該跟過來的,再不濟說了戌時,總不能戌時過了半個鐘頭再來吧。

沈嵐煙等啊等,直到月亮在她頭頂劃了一道弧線。

她怕素餅冷了不好吃,想辦法用靈力給它保溫,又給梨汁蓋了層靈力薄膜。

她坐到小板凳上,擡頭望望天。

天上星星千千萬,禦劍來來回回的修者也不在少數。

就是沒有杜亭雲。

他該不會不來了吧?

沈嵐煙咬咬唇:他既然答應了,就沒有不來的道理啊。

夜晚為大地鋪上一層寒露。

沈嵐煙靠坐在椅背上,小藤屋頂上的花漸漸謝了,她洗好的水果也漸漸變黃,變癟,失去了靈力的滋養。

就連那些五顏六色的常明燈,她都懶得用靈力供應了。

直到天邊翻起魚肚白,第一道晨光打在她的鼻尖上,沈嵐煙才眨眨眼。

她不由輕笑,有些失望。

有些,還是很多,她不知道,只是有一種遲來的頹敗感,在她心裏下了一場夏日的悶雨。

對誰失望,她也不清楚,可能不針對任何人。只是覺得自己做了這麽多,竟然都是零回報,所謂天道,實在不可理喻。

沈嵐煙勉強從藤椅上站起來,卻忽然一個趑趄,整個人跌到桌子上。

她兩個晚上沒有休息了。

她忽然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麽要犟著頭去做這件事。

憑什麽她的命要這樣被人攥著,全部寄托在別人身上。

沈嵐煙用盡力氣站起來,沈默著回手把那盤素餅掃落在地。

說她氣急敗壞也罷,她就是要撒潑。

酒杯碎成一片一片,梨汁潑了一地,倒影出她那張清麗又憤懣的小臉。

恰巧此時,莫虛長老的那只養的極肥的、十分嘚瑟的仙鶴高調地落在茅草屋邊的梨花樹上,示威似的,尖銳得朝沈嵐煙唳了幾聲,並且又飛下來,用爪子刨了刨她的花圃。

也不知在鏡月閣裏多橫行霸道,竟囂張成這樣,偏生趕著這時候來同她叫板。

“找死。”

對了,她很多天沒有進食了。

沈嵐煙果斷化成蛇形,飛快地竄了過去。

白日頭亮烈得過分。

沈嵐煙好整以暇地蜷在木屋裏消化了兩個時辰,才酒足飯飽地回去。

好巧不巧,明天又到她一月一度的屍體衰敗期。

沈嵐煙吃的太飽,先去食堂請了假,才慢悠悠邊走邊消食似的回到晴雪閣,準備好好睡一覺。

暖融融的小被子一蓋,沈嵐煙便把情緒消化了大半。畢竟杜亭雲的狗她也不是頭一回領教,再者,她生他氣做什麽,搞不好還傷自己身體。

呵,圖啥呢。

早前準備天河節熬了好幾夜,前兩日又熬了夜,沈嵐煙正是困得起不了床的時候,洗了塵倦,她倒頭睡得死沈。

夢做到一半,不知從何而來的如刀靈力忽然將她連人帶被子刮起來。

她睡眼惺忪又驚訝地回過頭,瞧見杜亭雲滿面肅冷地看著她。

他手腕一轉,用靈力一把把她從床上抓起來。

“杜亭雲你幹嘛啊!”沈嵐煙右手被憑空吊住,不得不從床上下來站好。

熬了好幾天夜,她又不是神仙,此刻有點遭不住,站起來東倒西歪的。

杜亭雲眼底難得帶了怒意,超過金丹期的強大威壓竟如泰山壓頂般傾覆下來,聲若三九寒冬:“詭譎狡辯,冥頑不靈。

你如何發脾氣我都可以不管,幾次三番叮囑,你竟還敢殺莫虛長老的仙鶴,若莫虛長老追究至此,你如何在他掌風下存活!”

沈嵐煙疼得悶哼:“杜仙長,你弄疼我了……我熬了那麽久的夜,昨晚又吹了一夜冷風,如今統共睡了不到半個時辰……你瞧我,眼圈都黑了……”

她確實一直沒休息,此刻顯得分外憔悴。

杜亭雲定定看著她,終究是閉上眼,喉間滾動了一番:“那只仙鶴已有靈智,即將結丹,你為何殺它。”

你倒有時間管別人閑事,就沒時間來吃頓飯。

沈嵐煙心底冷笑,那仙鶴竟然快要結丹,便是大補,她與杜亭雲共用金丹,這補也補不到她身上,還不是他占了便宜,怪不得斷定是她吞了仙鶴。

他這是不想被她連累?怪道這麽激動。

“是我殺的又怎樣,仙長如今與我共命,少不得要替我收尾。再者,這仙鶴靈力究竟進了誰的身體,還不一定呢。”

他面色一沈,方才的動容幾盡消散,含怒道:“妄殺無辜,生性頑劣。”

“那又怎麽樣?!我便是這樣性格,惹您不滿了嗎?”

這口氣終究是罵了出來,引起振聾發聵的沈默。

杜亭雲默默放了手。

“它欺負我。”沈嵐煙有些慌亂地把目光從他身上扯下來,“我便是叫它付出點代價又如何?”

杜亭雲反手一壓。

靈力團團纏住沈嵐煙,隨後擴散開來,竟形成一圈屏障,把她困在了這個小房間。

沈嵐煙忽覺渾身一墜,仿佛深陷靈力的沼澤,往前一步都難。

不僅如此,她發現右手扔被靈力禁錮著,動彈不得:“杜亭雲,是你先言而無信,倒怪起我來?我左右不過吃你靜月閣一只鳥,你有本事就別放了我,待我出去,定掃蕩你靜月閣仙畜,為你神聖的修仙事業添磚加瓦!”

“蛇妖便是陰狠、隱瞞、欺騙,我就是太輕易相信你,才釀此大禍。你便繼續禁足,學些聖賢先輩的古籍,通曉世間道理。”

對朝不保夕的沈嵐煙來說,這些東西都是廢的,沒有絲毫用處。

沈嵐煙勉勵掙紮了兩下也未能掙脫,袖子因為她的動作往下滑,露出半塊傷疤。

杜亭雲眸色微動,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問她,驅動輪椅轉身而去。

“昨夜是我不對,然我也告知過你,你也莫要再賣苦肉計策。”

臨到門前,他忽然偏過頭,無奈得責備:“把鞋子穿好,莫要再著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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