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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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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一箭

容夙瞪大了眼, 看了眼沒入自己胸口的那枚長簪,目光又一寸寸挪到容姒面上。

她怎麽能……她怎麽敢?!

容夙驚怒不已,可驚怒過後, 那沒頂而來的是更深重的恐懼!

一層層, 一重重, 宛若驚濤拍岸, 沙石俱顫。

前來報信的韋氏爪牙慘白了臉,似是才反應過來,驚呼著叫太醫。容夙卻是一腳將他踹開,一手捂著胸口,另一手牢牢鉗在容姒臂間。

他怎麽可能死在容姒手上!又怎麽可能輸給喻良臣?!

他不信!

他是皇太子,是整個天下未來的主人, 如何不能翻雲覆雨,扭轉乾坤?

與此同時, 皇後韋氏亦得了喻良臣攻城的消息, 立時便命身邊心腹去尋容夙。

宮中有通往城外的密道,當年六王之亂時被先帝親自下令封死,韋氏半月之前命人疏通密道,本是為了以防萬一留的後手, 卻沒想到喻良臣會這般勢如破竹, 直逼上京城!

眼下死守宮城已是死路一條, 倒不如保存實力及時撤離, 以圖後日。

然韋氏心腹惶惶然趕到時, 容夙已不在慈恩殿。

他帶著容姒上了摘星臺。

摘星臺是整座宮城最高之處所在, 本為司天監觀測星象所用, 後司天監式微,這座摘星臺也乏人問津, 直到容姒起覆司天監,這座摘星臺才跟著沾光,得以被重新修葺,如今瞧著,倒也有幾分往日的瓊樓玉宇之質。

從摘星臺的頂樓遠眺,可將整個上京城囊括眼底,站在這裏,就好似將整座皇城踩在腳下,睥睨之間,盡是富貴皇權。

宮中的禁衛著鎧甲緋衣,喻良臣的人馬則是緇衣烏帶,兩方人馬一黑一赤,在宮門禦道之間交匯分離,好似太極兩儀,卻又逐漸失衡。緇衣氣盛,迫得赤衣且戰且退,竟是逐步朝摘星臺圍攏而來。

“他還是來了。”

容夙嗤笑一聲,目露諷意:“當年喻良臣也算與孤齊名,被並稱為上京雙璧。人人都讚他是君子如玉,白璧無瑕,卻不想他才是真正的豺狗之輩,狼子野心!”

“他領兵攻城,打的卻是為你覆仇,清除閹黨的名頭。可你若好端端地出現在他面前,你說,他是救你不救?救你,他死;不救,難堵天下悠悠眾口!”

“小五啊,你且好好看看,看他是如何在孤手下血濺三尺,亦或叫孤當著世人的面,一層層撕開他那虛偽狡詐的面皮!”

容夙握著匕首,抵在容姒頸間,笑顫間鋒刃割磨,血色已淅淅瀝瀝浸濕了容姒的衣領。容姒卻沒有應聲,只看向那個跨坐馬背,身形逐漸清晰的人。

他未著甲胄,只淺披了件月白纏枝的蜀鍛,跟隨左右的南北軍皆是一身戰意,唯獨他,像是在蟾宮生根的玉桂,清冷得格格不入,超然世外。

除了那雙眼。

喻良臣的一雙眼,不知在何時染上了嶙峋鋒銳,便是容姒看不清他的五官,也依舊能感到他的視線牢牢鎖在此處——

鎖在她的身上。

容姒心頭一顫,好似有什麽酸酸麻麻的暖流要噴湧而出,叫她的指尖微微顫栗,忍不住攥緊了衣擺。

“喻良臣,昭明如今就在孤的手上,你若不想親眼看著她身首異處,便卸下兵刃獨自前來!否則——”

容夙的手愈發收緊,立時就能割開容姒頸間動脈,摘星臺上下架弓搭羽,只要喻良臣膽敢上前,便是萬箭齊發!

南北軍和兵馬司停在了百步之外,喻良臣遙遙睇眼,忽而一抖韁繩,獨自馭馬踏入摘星閣射程之內。

容夙做夢都盼著喻良臣能獨自前來送死,可真當他跨出了那一步,容夙卻又不敢信了。

不敢信他真就這般有恃無恐,更不敢信他能為了容姒豁出命去。

他是不是還有什麽後招?

容夙一時驚疑不定:“慢著!卸下兵刃,叫你的人退後!往後退!”

然喻良臣充耳不聞,他忽而抽箭搭弓,箭尖直指摘星臺上!

容夙悚然一驚,弓腰含背,整個人都往容姒身後縮去,卻聽得身前一聲悶哼,容夙被撞得退了一步,脅在容姒頸邊的刀刃一松。

然下一瞬,容夙猛地睜大了眼,竟是眼睜睜看著容姒在他跟前倒下。

只見一支長箭直插在她胸腹之前,劍尾的白翎猶在微微顫動,血色從她指縫間漏出,流失的速度幾乎叫容夙反應不過來。

喻良臣那一箭,不是沖他,竟是毫無猶疑往容姒而去,便是容夙,也被這迅疾狠戾的一箭驚得頭皮發麻!

“皇兄……我早說過,喻良臣那樣的人,如何會為了我放棄他唾手可得的江山啊……”

容姒睜著眼,好似在說:看啊,他先殺了我,接下來便是來取你的項上人頭了。

容夙渾身發顫,恐懼與盛怒交織。

他竟然以為能用容姒威脅到喻良臣,他真是蠢,真是愚蠢至極!

“放箭!給我放箭!”

此時的容夙就像一頭困獸,作出最後的掙紮與咆哮,然方才那轉瞬之間,周圍形勢已陡然逆轉!

埋伏在摘星臺外的弓箭手被齊齊清理,屋脊之上屍首陳列,摘星臺下盡是兵戈之聲,層層遞進,容夙此時再退,卻早已是退無可退!

容夙也已不想退。

他上摘星臺本就是要與喻良臣一決生死,如今勝負已定,成王敗寇,他好歹是一國太子,又如何能在螻蟻跟前受盡折辱!

容夙當即握緊匕首,一咬牙便往頸間抹去。

卻仍是慢了一步。

方才還在摘星臺下的喻良臣竟從樓閣檐壁間直攀而上,踏碎屋瓦,驚起鐸鈴陣陣。他又是一箭即出,直接射穿了容夙的肩胛,叫他慘叫一聲,扔了匕首伏跪在地。

“先前不肯一死了之,如今再想自我了斷,已是晚了。”

喻良臣翻過摘星臺頂層的圍欄,隨手絞殺了撲上來的容夙近衛,奪了把刀。他的目光在容夙右側一落:“是這只手?”

容夙根本來不及反應,右手又是一陣劇痛,喻良臣手中的長刀垂直釘下,竟將他的右掌死死釘在了地上!

容夙疼得面色扭曲,從未想過會從自己口中聽到這樣慘烈的嚎叫,他就像一頭面臨屠宰的豬狗,除了慘叫竟連掙紮也是奢侈。

這樣的踐踏,比殺了他更叫他痛苦一萬倍!

是為了容姒麽?

容夙想笑,卻哭得涕淚橫流,只從喉間發出“嗬嗬”的聲響,勉強道:“孤是輸了,可你喻良臣也沒有嬴……容姒死了,是你親手殺了她!你裝著一副對她用情至深的樣子,到頭來,還不是為了皇位,弒妻奪權,逼宮造反?!”

“你喻良臣才是這天底下最大的反臣,你會受千夫所指,遺臭萬年!”

“如此……怕是要叫皇兄失望了。”

容夙倏然一怔,整個人像是被塵封石化了般,驚恐地望向喻良臣身後。

不知何時起,容姒身邊的禁軍已都被清理幹凈,她好端端地被護在夏書和鹽七身側,哪裏還見得半分重傷羸弱之態!

“皇兄是在找這個嗎?”

容姒用沒受傷的手轉了轉方才紮入胸腹的那支長箭,又從懷裏掏出一塊碎成兩半的狐貍玉佩,目中漸冷:“還要多謝皇兄給我那穿掌一簪,否則我還要擔心流的血不夠多,騙不過皇兄呢。”

容姒與喻良臣的默契早已無需言語,他們都清楚,有她擋在容夙身前,為他所脅,喻良臣必定處處掣肘。他一個人,武功再高,又如何敵得過萬箭齊發?只有她不再是那枚能用的“活子”,他們才有破局的可能。

所以容姒在看到喻良臣的那瞬間,便已示意他開弓射向她所指之處。那塊狐貍玉佩被容姒貼身放置,旁人或許不知喻良臣箭法的真實實力,容姒卻是再清楚不過,只要喻良臣的箭落在這塊玉佩之上,容姒便有把握作完這場戲。

這是一場豪賭,容姒將自己的性命交了出去,交到喻良臣的手裏,沒有半分猶疑。

眼下,他們已然贏了。

容姒走上前去,握住喻良臣拿刀的手。

“他的命,我想親自取。”

喻良臣微微一頓,將刀柄放入容姒手中,卻沒有松開,而是重新包住了容姒的手,將那一團溫涼圈在掌心。

喻良臣知道,容姒不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尊貴公主,也不想站在他人身後,由旁人廝殺換得一身白壁無瑕。

她不懼手沾血腥,也不畏腳趟泥濘。

只是無論前路是錦繡繁華,還是血海煉獄,他都會同她一起。她想做的事,他也會一一為她達成。

便如現在。

刀鋒毫不猶豫地沒入容夙左腿,大朵大朵的血花開在容姒眼前,卻叫容姒愈發惡心厭惡。

“我的那一刀由駙馬爺還了你,這一刀是我為容霄刺的,你以為我不知你會派人去殺容霄麽?”

長刀由左腿出,再從右腿入——“這一刀,是為了菱兒,為了無辜慘死在你手上的太子妃!”

容夙痛得瞳孔放大,像一條在案板上撲騰的魚。他早已發不出聲來,只能被動承受著這一刀又一刀的苦痛。

“怎麽,現在覺得痛了,怕了?可你受的折磨,還遠不及她所承受的萬分之一!”

容姒赤紅了眼,刀身早已被容夙的血染成了紅色,他胸膛起伏,大量地失血叫他面色慘白,已是出氣多進氣少。

“最後一刀,是為了所有死在你手中的無辜百姓。”

容姒將刀握在容夙胸前,高高舉起:“你哪裏配做一國太子,你連做人都不配!你只配下地獄——”

容姒手起刀落,親手,了結了容夙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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