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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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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重逢

晏離只覺得心頭有什麽東西輕輕提起, 又悄無聲息地緩緩墜下。

他喉間微滾,莫名的情緒洇在其中,開口時卻音色如常, 未讓眼前之人察覺分毫:“殿下如今, 待喻駙馬似有不同。”

的確, 若是以前的容姒, 在夢中所見的細枝末節或許都會影響她的判斷。她夢見喻良臣領叛軍逼宮,故而對他生了殺意;夢見喻良臣金榜題名,便會想毀去他的仕途;如今夢見她與喻良臣和離,若換作以前的容姒也必定不會無動於衷。

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夢裏夢外、前世今生都已天翻地覆。

她不再是夢中的容姒,喻良臣便也不再是夢中的喻良臣。

她願意信他這一次。

容姒如是想,便也如是說。

晏離神色微頓, 再擡目時已是緩了眉眼,含笑道:“如此, 殿下信他, 我信殿下。”

***

容姒沒有在關潼縣久留,傷勢恢覆得差不多後便同晏離告辭,要北上與朝原郡的車駕匯合。

晏離不得擅離職守私出關潼縣,便只能送容姒到城外。官道上僅有一家茶肆, 卻也稱不上熱鬧, 除了燒水的店家, 便只有一對夫婦帶著個孩子, 還有零星幾個過路的散客在此喝茶歇腳, 一片祥和寧靜。

晏離便在這家茶肆中以茶代酒, 送別容姒。

“記得我離開上京之時還是殿……夫人來送, 如今便換我來送夫人,望夫人此行平安順遂, 不遇風雨。”

容姒謝過,兩廂茶碗一撞,碰出清脆一聲。

晏離又從懷中摸出枚一指長寬的玉牌來,上面刻著晏家家徽,低聲同容姒道:“這個是晏家嫡系才能佩戴的玉牌,夫人如今的處境艱險萬分,若有需要晏氏一族相助的地方,持此玉牌便能得以便宜。”

此物太過貴重,容姒又非晏家人,拿這玉牌實在不妥,故而婉拒。

晏離目中微微一黯,卻也不再堅持。

不遠處傳來凳子騰挪的聲響,是鄰桌的一家三口歇息夠了,起身離開。

許是走得急,小女孩手中的撥浪鼓掉了下來,正落在容姒腳邊。容姒順手拾起,看見撥浪鼓的邊沿破了一點口子,上面的彩繪也有些花了,不過還是能瞧出這撥浪鼓做得很是精致。

容姒將之塞回到女孩手中,笑道:“拿好了。”

女孩眨了眨眼,下一瞬便被她身邊的婦人扣住了肩膀,半摟在懷中。那婦人似是有些驚惶,面帶風霜之色,風塵仆仆,對小女孩卻很是緊張。然對上容姒的眼後,許是覺得自己反應過度,那婦人又松下肩脊來,低聲道:“謝過夫人。”

她身旁的男人生得高大,長手長腳,同樣膚色發黃,看起來像是常年勞作之人。幾人從容姒身邊經過,容姒卻忽而目中一頓,猛地轉過頭去:“攔下他們!”

夏書夏墨對容姒的指令沒有半分遲疑,當即閃身攔在了那一家三口之前,幾個散客紛紛避讓,茶肆中燒水的店家亦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一驚,躲進了竈頭後,又忍不住偷偷露出半個腦袋探看。

只見那男人將婦人孩子護在身後,目中盡是警惕戒備:“你們要幹什麽!”

容姒卻只看向那個孩子,溫聲道:“小姑娘,他們是你的家人嗎?”

男人面色一頓,當即道:“你胡說些什麽,她自然是我的女兒!”

容姒擡眼,夏書便已瞬時抽刀,架上了男人的脖頸,夏墨同樣動作,挾住了那個婦人。容姒則朝那小女孩伸手道:“乖,到姐姐這來好不好?”

小女孩搖了搖撥浪鼓,點了頭。她身後的婦人不肯松手,被刀刃一壓才做妥協,卻又哭天搶地道:“光天化日強搶孩子,你們還有沒有王法!”

容姒握住了女孩的小手,她的掌心涼涼軟軟的,叫人捏著心下也跟著一軟。容姒卷了她的袖子,卻在其上看到了青一道紫一道的痕跡,深淺不一,新舊有別。

容姒的目中頓時沈冷下來。

晏離同樣變了神色,目光如箭射向那對夫婦:“你們打的?”

男人眼中閃爍,卻是梗著脖子道:“我們自己的孩子,不聽話打幾下怎麽了?”

“她不是你們的孩子。”

容姒小心替女孩理好袖口,冷聲道:“她身上的衣服布料雖和你們身上的如出一轍,都是麻布所制,是尋常窮苦百姓常用的布料,但這雙鞋卻是湘繡雲底鞋,看著素凈,踩在腳上卻最是輕便,絕不是窮苦出身的人家能負擔得起的。”

“還有這只撥浪鼓。”容姒翻過鼓面,“其上彩繪用了朱砂,朱砂鮮妍但價貴,尋常小販絕不可能以朱砂入畫做這撥浪鼓,只可能是家中自己所繪。種種跡象可見,這小女孩出身富庶,怎可能同你們是一家人!”

更遑論,女孩身上還帶著傷!

晏離面露冷怒,示意便衣跟隨的衙差將二人鎖拿。

“這些都不過是你們臆測!我家閨女自小認不得人,你們說她不是我們女兒就當真不是了?我還說這鞋子和撥浪鼓都是我們撿來的呢,你們又憑何抓人!”

容姒盯了那婦人一會兒,忽然擡手在她鬢角撫了撫,竟是生生搓下一小塊面皮來,那底下的膚色沒有看上去那般皸裂泛黃,似是要比偽裝出來的婦人模樣再年輕一些。

容姒擡眸,笑了聲:“胡氏夫婦?”

直到現在,這兩人的神色才徹底變了,目中的驚疑怎麽都壓不下。

就在方才,容姒聽到那婦人開口,覺得有幾分熟悉。憑此註意到女孩身上的異樣,才想起來除夕夜那回遇刺之時,容姒曾躲在一家布鞋店的二樓,聽到過一對男女的對話。

當時那個婦人生得胯大腰圓,在相貌體態上與眼前的這位沒有半點相似之處,唯有聲音如出一轍。

容姒後來從喻良臣口中得知,那兩人與上京城中的孩童失蹤案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剛剛也是有所懷疑才出言一詐,竟當真被她詐出了二人身份。

他們果然就是那對胡氏夫婦!

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只是沒想他們喬裝改扮的本事也算是出神入化,竟叫他們順利避開了上京城的搜查,一路游走到此處,卻還是不忘作案。

容姒遂問晏離:“這兩人,能否交予我?”

晏離自是應下。

正當幾人離開之際,遠處的官道上隱隱漫起塵煙,聽著似是有一隊人馬過來。

幾人的面上都不由添了幾分凝重,雖說眼下尚在鷺州地界,但經過上頭那番刺殺,誰也不敢掉以輕心。前來的這隊人馬蹄聲如此規律,絕非一般的途徑之人,夏書夏墨不由伸手按在刀柄,盯著官道那頭漸漸顯現出來的人影。

塵煙散去,馬蹄聲愈發近了,容姒同樣瞇眼遠眺,忽而微微一怔,目中似有一簇光火,倏然亮起。

只見為首的黑馬之上展開了一襲青藍披風,迎風鼓出獵獵聲響。馬背上的人似是逐月而來,眉目間是雪天一色的月冷霜清,好似用冰雕玉砌塑出來的人,卻在某一瞬,被烈焰炙烤一般冰融雪化。

他的一雙清冷深眸,在見到容姒的剎那,點亮一片星辰天瀚。

馬蹄聲停在眾人跟前,喻良臣甩了韁繩闊步而來,幾乎是旁若無人地行至容姒跟前,將人攏在懷中。

他抱得很緊,似是要將胸腔間的空氣都擠占出去,那樣的親密無間。

喻良臣埋下頭,將下巴擱在容姒肩頭,微微側首,輕嗅叫他覺得分外熟悉的暗香。似乎分別的這幾月,直到今日,直到眼下這一刻,他的心才重新落到實處,逐漸被一種溫暖又充實的情緒填滿。

“殿下。”他嘆息道,“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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