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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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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和離

初秋的池水已帶了凜冽的寒意, 李向玟被那池水一泡,酒意去了大半,當即高聲呼救起來。

老侯爺留給長青侯的府兵大多跟隨他入了上京城, 方才與大公主鬧起來時無人上前, 眼下卻迅速圍攏。

然容姒亦帶了府中侍衛, 手握橫刀守著這院子, 不許長青侯的人再靠近半步。

場面一時僵持。

鄭嬤嬤護著容翎坐下,見她神思恍惚,又是氣急又是心疼。容姒先讓她帶容翎去處理傷勢,自己則命府中下人看茶奉座,竟是直接找了個最好的角度,看長青侯“醒酒”。

李向玟還沒搞清楚狀況, 依舊高喊“來人”,容姒示意夏書, 他便提溜了繩子, 將人拖了上來。

李向玟趴在地上,吐了口水沫。繩子從他上身繞過,將他的雙手反捆於身後,他站不起來, 就如同一條撲騰上岸的魚。

冰冷的池水再加上瑟瑟秋風, 便是十分的醉意也消磨沒了, 此時見到坐在前方的容姒, 李向玟不由瞠目結舌:“昭、昭明殿下……”

容姒讓人將一旁的妓子帶過來, 帶到李向玟跟前。那女子早已嚇得面無人色, 她只識得李向玟, 看見他便哀哀哭求:“公子,公子救我……”

李向玟面色一青, 卻像是見到了什麽穢物,直往旁邊躲:“滾開,我不認識你。”

那女子一楞。

容姒問她:“他說不認識你,你呢,可知他是誰?”

“他……他是長青小侯爺,是駙馬爺……”

容姒揚眉:“看來是駙馬爺酒還未醒,夏書。”

夏書立時會意,一手扯了繩子,又一腳踢在李向玟腹部,叫他滾進了池塘,砸出“咚”的一聲,水花飛濺。

長青侯府兵衛長程數忍不住上前:“殿下,駙馬爺畢竟也有侯爵在身,身份尊貴,如此……”

容姒側目看他,冷目中幾分諷色:“身份尊貴?皇姐是父皇長女,大齊的惠寧大公主,難道不比一個區區長青侯尊貴?”

程數被她看得低了頭,然看李向玟在池中浮浮沈沈,已是再沒發出聲來,只得硬著頭皮道:“可……若是出了人命,只怕殿下也不好交代……”

容姒端著茶,淡聲道:“膽敢辱及皇室,本就是死罪一條。本宮就是殺了他,你又能如何?”

程數忍不住渾身一凜,忽然驚覺,在他面前的不是旁人,而是昭明公主,她說得出,就做得到。

時辰差不多了,容姒方擡眸看了夏書一眼,後者會意,再次拉起繩子將李向玟拖上岸來。李向玟面色慘白,已是進氣多出氣少,夏書猛地一肘擊在他後胸,叫他張口噴出淤水來,這才開始急促喘氣,咳得昏天暗地,算是勉強撿回條命。

李向玟只覺腦中一陣陣抽疼,方才的溺水窒息之感令他整個人都瑟縮不止,再看容姒已是又驚又怕。

“瘋了……你真是瘋了!”李向玟赤著眼,歇斯底裏的模樣與尋常的忠厚寬和可謂大相徑庭,他死死瞪著容姒:“你敢殺我,你竟敢殺我!”

“我有聖上欽賜的丹書鐵券,你敢殺我?!”

容姒站起身來,走到他跟前俯視他:“你平日裏,就是這麽要挾皇姐的麽?”

“因為你父親是有功之臣,你是他唯一的子嗣,因為有那可以免除死罪的丹書鐵券,你便這般肆無忌憚,將你的結發妻子視如敝履?”

“哈。”李向玟笑了一聲,扭曲了神色道,“你怎麽不問問她,成親那麽多年,為何沒給我們侯府延續香火?她自己生不出來,還不許我同旁人生麽?整天擺著個公主的臭架子,公主又如何,既嫁進了侯府,那就是我侯府的人!我是她丈夫,她連取悅我都不會,還要我給她什麽好臉色?”

“一只不會下蛋的雞,難道還要我捧著護著,給她造個金窩窩麽?”

“李向玟,你混賬!”

容翎擔憂容姒,處理了傷勢便匆匆趕來,誰知一過前廳便聽聞了李向玟的話,登時氣得眼前一黑。鄭嬤嬤忙將人扶住,然容翎卻甩了她的手,幾步上前,一巴掌甩在了李向玟臉上。

她是聖上長女,也是聖上的第一個孩子,自小便乖巧懂事,恪守禮教,上敬父母,下顧兄弟姊妹。容華登基之後,她為了不給皇室丟臉,時時刻刻都嚴於律己,將公主的儀態和教養都刻在了骨子裏。

與李向玟的婚事,是父皇還是襄王時便定下的。容翎雖沒見過李向玟幾回,卻也一心一意要做他的好妻子,這一生相夫教子,安穩度日。

可沒想到,李向玟嗜酒如命,時常貪杯,一喝醉便又對她言辭羞辱,與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容翎顧忌著皇室顏面,和老侯爺的臨前囑托,對著李向玟一忍再忍。

她未有身孕,便默許李向玟納妾寵婢,她想眼不見為凈,便將自己關在房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甚至每次回京,她都在外人面前裝出與他琴瑟和鳴的模樣!

可他卻變本加厲,將她的尊嚴踩在腳下,叫她忍無可忍!

今日打向李向玟的這一巴掌,幾乎用盡了容翎全身的力氣,好似要將她與李向玟的關系,將這些年加在她身上的重重枷鎖,全部打碎!

“李向玟,明日我便稟告父皇,我們和離。”

容姒握住容翎的手,扶她站穩身形。她自容翎過來便未再開口,未有阻攔。

重癥沈屙,當下猛藥。

有些決斷,必須由皇姐自己來做。

***

這夜,容姒將容翎接到了自己府中,第二日再同她一起入宮面聖。

容翎的面色不好,這一夜幾乎沒怎麽入睡,想到要入宮去提和離之事,還是不免憂心:“阿姒,若是父皇不同意,該怎麽辦?”

容姒親手替容翎理好鬢發,將鎏金鑲珠如意簪穩穩插在容翎發髻之中:“這世上本無絕對之事,皇姐只需記得,你之決心,山崩海覆而不移。”

容翎點頭:“我知道,就是忍不住擔心,李向玟心胸狹隘,我怕他……”

“先用早膳。”容姒不緊不慢道,“至於李向玟,對他來說,當駙馬的好處可不少,他必定不會輕易松口。”

正如容姒所料,李向玟一早就去了侯府祠堂請丹書鐵券,宮門一開便請求面見聖上。他手捧丹書鐵券,無人敢阻,竟是與朝臣們一起,立到了大殿之上。

喻良臣執笏立於隊列之中,看到李向玟,雙目微微一瞇。

“這是怎麽了?”容華端坐龍椅,看向殿中的李向玟,“朕聽聞你早早便等在了宮門口,有什麽事這樣急,叫你連丹書鐵券都請出來了?”

“請陛下為臣做主!”

李向玟將丹書鐵券高奉於頭頂,含淚道:“聖上賜侯府丹書鐵券,臣本該同父親一般誓死效忠陛下,可如今,臣深覺不配,還請聖上將此丹書鐵券收回,以全臣之忠義!”

容華擰了眉心:“朕賜給侯府的,便是侯府之物。你究竟是遇到了什麽事,竟叫你說出這樣的話來?”

李向玟叩首道:“臣有罪,昨日因貪杯去了風流之地,被大公主所知。然不知怎麽,此事傳到了昭明公主耳中,她……她竟連夜帶著府兵闖入公主府中大鬧了一番,還……還將臣扔進荷花池裏,險些將臣溺死,以此逼迫臣與大公主和離!”

四周嗡聲漸起,李向玟卻仿佛充耳不聞,再叩首道:“臣自知有罪,不敢辯駁,但臣對大公主也是一片真心,多年來與公主相敬如賓,也算琴瑟和鳴,這和離之事萬萬不可,還請陛下為臣做主!”

“昭明公主怎麽……這也太荒謬了。”

“雖說昭明公主的脾氣一貫如此,可此事確實做得太過了些……”

“倒也未必,觀昭明殿下行事,不像是不分是非黑白之人。你莫忘了那日及笄宴上,盛遠伯府一事……”

殿上眾臣議論紛紛,對此事態度不一。太子容夙抄著手,側首看了喻良臣一眼,出聲道:“喻駙馬可知此事詳情?昭明是真將人淹池裏了麽?”

喻良臣遂出列,稟道:“回陛下、太子殿下,昨夜臣也在大公主府,親眼所見,昭明殿下的確將李駙馬扔進了池子。”

殿上的沸騰之音愈發明顯,眼見李駙馬垂了眼一臉屈辱,不少人都對其投以同情的目光。

“不過……”喻良臣又道,“臣本不該妄議,只是與李駙馬也有連襟之系,便多說一句。駙馬昨夜堂而皇之地將妓館女子帶入公主府中,當著惠寧公主的面舉止孟浪,也實在是有違禮教。”

只這一句,便叫眾臣的目光變了變。李向玟咬了牙,請罪道:“是臣喝醉了酒,糊塗行事,任憑陛下責罰!臣可立誓絕不再犯,只這和離一舉,萬不可行!”

喻良臣淡聲道:“陛下,李駙馬如此堅持想必也確有情由,不如召惠寧公主與昭明公主同上殿來,當著眾人的面分說清楚,免得傳揚出去,有損皇室顏面。”

“卿所言有理。”容華遂命杜有厓傳召容翎、容姒,然話音未落,已有內侍稟道:“陛下,惠寧公主與昭明公主請見。”

“宣。”

容姒和容翎一同上殿,一眼就看見了站在隊列外的喻良臣,然容姒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與容翎一道行禮。容翎面覆白紗,未隨著容姒一道起身,依舊跪地道:“求父皇做主,允兒臣和離。”

容華嘆道:“翎兒啊,和離一事事關重大,不僅僅是你與駙馬之間的私事,更涉及皇家顏面,你可知曉?”

容翎擡起頭,忍不住紅了眼圈,將面紗取下。

只見她半邊臉上仍有浮腫,紅痕未褪,看著叫人心驚肉跳。

“這……”

“父皇!”容翎哭道,“昨夜李向玟帶著妓子歸府,兒臣苦勸,他非但不聽竟還掌摑兒臣!兒臣實難忍受與他在同一屋檐,還請父皇為兒臣做主!”

容華見之如此,亦是忍不住目含怒色:“李向玟,這便是你說的對容翎一片真心,與她琴瑟和鳴?”

李向玟連連叩首,急道:“陛下息怒,臣當真不是有意的,是臣醉糊塗了,分不清人。與大殿下的親事是臣之父親還在時定下的,臣一向唯父親之命是從,愛她護她還來不及,又怎敢有意對公主不敬?”

“李向玟!”容翎斥道,“你說這話都不覺得惡心麽?”

李向玟轉頭又向容翎重重叩首:“殿下如何氣我惱我都可以,只要殿下高興,再同昨晚那般狠狠掌臣的嘴,臣也不會有半句怨言!只求陛下,不要與臣和離,就當……就當是全了父親臨去前的心願。若父親還在,他也必定不忍看到殿下與臣鬧成這般啊!”

“你……”容翎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容華亦是微微緩了神色。他還是襄王時,便與老侯爺李青光交好,兩人還給長女長子定下姻緣。後來容華奉先皇之命入京,當時多地都有動亂,是李青光舍生忘死一路護送,甚至因太過勞累留下隱疾,為此早早去世。

容華繼位之後,便將丹書鐵券賜予了侯府,這麽多年也一直感念老侯爺之恩。

不想今日,原本叫他們以為是天定姻緣的兩人,會鬧到如此地步。

容姒看了眼聖上神色,知道父皇終究顧念與老侯爺的情誼,便問李向玟道:“李駙馬莫不是忘了,昨兒個夜裏自己說了些什麽?”

李向玟面色一青,勉強道:“昨夜宿醉,許多事記不清了,還請昭明殿下明示。”

他就不信,牽扯容翎的那些話,她能毫無顧忌地在大殿之上一一道出,容翎的臉面不要了,皇室的臉面也不要了麽?!

容姒卻取出一封文書來,上呈道:“父皇,這是那位被李駙馬帶入府中的太初閣花娘的證詞,請父皇過目。”

李向玟一楞,什麽證詞?她何時留的證詞?

昨夜之後,容姒帶走了那個太初閣的妓子,給了她兩條路。

要麽留下今日所見所聞之證詞,按印畫押,她放她走;要麽同李向玟一起,他是繼續做侯爺也好,是鋃鐺入獄也好,她都必須隨行在側,同甘共苦。

那妓子也不傻,與李向玟本就是逢場作戲,自是不想再冒風險。不僅留了昨夜的證詞,還有許多李向玟私下同她說的,提及容翎的,容姒皆一一翻看過,其中汙言穢語,不堪入目,也幸而容翎未及聽聞。

李向玟眼見聖上的神色越來越沈,已有雷霆之勢,慌亂道:“聖上明鑒!一個妓子的話,如何取信?”

“那皇姐的話呢,本宮的話呢?”

容姒目中驟然一厲:“本宮敢以性命擔保,那女子所言句句屬實,你辱及容翎,辱及皇室的話,每一字每一句本宮都記得清清楚楚,是要本宮再同父皇一一覆述麽?”

容姒冷聲道:“單憑你的那些話,按律,就當斬!”

李向玟面色慘白,見容華淩淩望來,拍案道:“好個長青侯啊,李青光一世英名,怎就生出你這麽個東西!”

“陛下!”李向玟冷汗直冒,語無倫次道,“求陛下,看在父親的面上,看、看在丹書鐵券的份上……”

“丹書鐵券只賜忠臣肱骨,憑你也配?”

容姒道:“還請父皇,允皇姐與駙馬和離,收回丹書鐵券!”

容翎再度叩首:“請父皇恩準!”

喻良臣亦躬身道:“請陛下恩準。”

翰林院諸臣對視一眼,紛紛揚聲,殿上大半官員皆跟道:“請陛下恩準!”

片刻之後,容華的聲音終於落下,響徹整個大殿:

“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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