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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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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論罪

容華在看到《仁兄傳》上的容姒私印時便已然猜到, 但沒想到,容姒會當著眾人的面承認。

與此事相比,方才那一樁栽贓陷害只能算是一出小插曲, 眼下才真正進入正題。

“正如晏庶常所說, 《仁兄傳》一書在民間甚為熱銷, 不少赴上京趕考的學子都讀過, 若依太子殿下所言一一拿人審問,只怕不妥。”

太子容夙微微抿唇,頭一次正視起這個皇妹來。

方才那一樁,看似是容姒一路處於下風,可實際上,她應對從容游刃有餘, 反打了母後她們一個措手不及,實在叫人意外。

“小五莫不是還在記恨皇兄將你一並拘在了翰林院?”容夙嘆道, “這本是無奈之舉, 不好只叫你一人特殊,你若還心存介懷,改日皇兄定親自向你賠罪。但禁書事關朝政,你身為公主, 妄議本就不該, 又何必非要牽扯其中呢?”

容姒覺得有些好笑, 也當真扯了扯嘴角:“太子殿下誤會了, 我也不過是就事論事。若按先帝舊令, 凡過禁書者皆是死罪, 如今我不僅私藏了《仁兄傳》, 還認認真真讀過,豈非也是死罪一條?在翰林院時, 我也曾同柳大人說起過此事,在場翰林士皆能作證,那時未將我等鎖拿,難道不是皇兄也覺得如此行事甚為不妥麽?”

一旁的常善聞言,立時見縫插針地告狀:“啟稟陛下,正如昭明殿下所說,當時柳大人和顧大人意圖將臣等全部拘拿審問,若非院首葛大人與昭明公主傾力阻攔,只怕聖上要傳召臣等,就要從刑部大牢裏提人了!”

容華掃了太子一眼,沈聲道:“竟還有此事。”

柳歷新忙請罪道:“是臣等覺得事關重大自作主張,還請陛下恕罪。”

容華目色一轉,又在喻良臣身上停了停:“你呢,這身官服又是怎麽回事?”

喻良臣垂眸道:“陛下恕罪,藏典室中意外起火,微臣不得已,脫了外袍相救。”

常善又補充道:“是顧大人要拿人時與臣等起了爭執,不慎撞倒了燭臺,幸得喻編修敏慎,立時脫衣撲火,這才將典籍救下。”

“好啊,竟是連典籍都險些燒了。”容華氣笑,指著太子道,“你辦的好差事!”

太子垂首斂目,不敢辯駁,卻聽容姒又道:“皇兄知道若按禁令,我亦該被問罪,卻也覺得若以此就定我的罪,將我一並羈押實屬荒唐,可若當即放我離去又會落人口實,故而將我與翰林士一道拘在翰林院之中。”

“小五明白皇兄的難處,自然不會怨怪皇兄,然諸位為何覺得我是無罪之人,是不知情者?不過是因為我是父皇的子嗣,有公主的身份在,自然與謀逆之罪無幹。可那些學子們呢,他們沒有身份,沒有背景,甚至來自各處州府,太子殿下又要以什麽為憑判斷他們是否故意?到時,豈非是想要何人獲罪便能叫何人獲罪?”

“何況,此書就真的是原罪麽?”

只這一句,就能叫朝野內外都為之變色。

太子看了眼聖上,果見他目色沈冷,已是動怒前兆。禁書之亂或會牽扯朝臣,引得朝綱動亂民怨沸騰,父皇又如何不知,然為何遲遲不肯廢除禁令?

那是因為此禁令乃是先帝所設!

當今聖上的皇位是如何得來的?是因為六王之亂後先帝子嗣盡絕,先帝唯恐江山落入他姓人之手,這才想起襄王這個在偏遠封地的兄弟,連發三道召令命他入京!

襄王本是個閑散王爺,平生素無建樹,一朝臨危受命,如何不戰戰兢兢,唯先帝之命是從?

先帝在位時最忌諱的就是佞臣懷渚,這本禁書更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為此嚴令禁止甚至不惜血洗朝堂,如今容姒卻要父皇推翻先帝禁令,怎麽可能?

太子暗自冷笑一聲,眼下的容姒的確出人意料,然朝中政事畢竟不是後宮那些伎倆,容姒要在這上面做文章,還差得遠。

“小五許是不知,這禁書之令乃是先帝所下,禁書是動搖國本的禍源,故而售書者有罪,傳閱者有罪,私藏者更是罪無可赦。”

“那敢問太子殿下,當年先帝可有找到寫書之人,可曾處置了?”

見太子神色一滯,容姒又接著道:“若處置了,禍首既除又何必株連;若沒有處置,禍首都未判死罪,那些買書賣書看書的倒黴蛋又為何非死不可呢?”

一眾翰林士聞言紛紛埋頭抿唇,不敢看上頭聖上的神色。

太子被容姒挑出了幾分火氣,沈了聲道:“小五的意思,是說先帝禁令是錯,父皇依令而行,也是錯嗎?”

太子這話屬實嚴重,這是要將昭明公主往絕路上逼啊!常善蹙眉,不由為容姒捏了把汗。

“朝中諸事或許不能由單一的是非對錯來分,帝王言行也不該由我這個深宮女子來評判,但是功是過,民心總有所向,後世亦自有論斷。”

在場臣子齊齊一凜,太子牽了牽唇角,聽聖上斥道:“容姒,不得僭越!”

然容姒面上依舊波瀾不興,只緩聲道:“請父皇恕兒臣放肆,只是兒臣身為此事親歷者,尚有一問。待兒臣解惑後,再任由父皇處置!”

容華沈吟半晌,終是道:“你問。”

容姒卻是轉頭看向一側:“柳大人。”

柳歷新沒想到容姒會忽然調轉槍/頭點了他,整顆心不由微微一提。

“之前聽柳大人說,《仁兄傳》一書經宋提舉查證,是仿寫了當年的禁書《楚地英雄傳》。”

柳歷新道:“不錯。”

“不知那位宋大人得此結論可有憑證?還請他將憑證公之於眾,否則只憑他空口白牙就指證這本《仁兄傳》同為禁書之列,何以叫人信服?”

喻良臣微微揚眉,常善更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什麽憑證?何來憑證!

最直觀的憑證唯有當年的那本禁書!然先帝在位之時命人將查抄的禁書盡數焚毀,如今誰人手中還有禁書原本?誰又敢承認自己還私藏著禁書原本!

昭明公主的意思分明是要將如何論罪之議改成是否有罪之論,且論的不是當年那本禁書,而是眼下的這本《仁兄傳》!

好一招釜底抽薪!

常善已是打定主意要站在容姒這側,遂道:“臣以為昭明殿下所言有理,事關重大,宋提舉雖是當年案件的經手官員,但也不能憑他一句話就定了視同謀逆之罪,還是該查證清楚為好。”

反正那位宋提舉是絕對拿不出實證來的,聖上既有了臺階下,此事就有轉圜的餘地。

葛重芳不在,翰林院諸人皆以常侍讀為首,此時齊聲道:“還請陛下三思。”

柳歷新額角冒汗看向太子,太子亦是面色鐵青:“小五,你這是詭辯!”

“太子殿下是認定他拿不出憑證麽?”容姒一字一頓道,“若無有憑證,那此人便是妖言惑眾,其心可誅!”

“兒臣以為,為朝堂安定,當首斬此人!”

容姒眸中一冷,太子似在其中看到梅枝拂雪,臘月冬寒,一時啞然。

滿室皆靜。

“罷了。”容華擰了擰眉心,打破僵持,“此事朕尚需斟酌,眼下天色已晚,朕知道翰林院的幾位愛卿都受了委屈,先回府修整吧。然今日之事嚴禁外傳,如何處置,待到大朝會時再議!”

眾人應是,紛紛行禮告退。

出得太極殿,太子又側目看來:“孤竟不知,小五的口齒有這般伶俐。”

容姒只懶懶道:“皇兄謬讚。”

太子深看她一眼,拂袖而去。

容姒仰頭,只見孤月當空,銀輝渺渺。來時還見得一點殘陽,染得天際橙黃漸變,青空萬裏,眼下已是暮色盡落,月上中天了。果然這宮闕朱門一闔,已是物換星移。

今日這遭她鋒芒畢露,又和皇後太子撕破了臉,想來以後的日子,再無什麽風平浪靜可言。

容姒邁下殿前玉階,驀然眼前一花,腳下驟然踏空,就在容姒以為要從玉階上滾下去時,臂彎間卻是一沈,有人及時伸手,幫她穩住了身形。

容姒轉頭,見是晏離站在身側,青色的官袍融在夜色裏,似深山霧裏松,萬仞常青。

扶容姒站穩後,晏離便收回了手,只道:“夜色漸深,殿下當心。”

容姒正想同他致謝,腹中卻咕咕作響,容姒張了張嘴,不由面露窘色。

在翰林院中一個日夜本就沒好好吃東西,今日又在太極殿中待了這幾個時辰,也難怪肚子唱了空城計。可偏偏,又讓人聽見了。

容姒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晏離忍著笑意,溫聲道:“殿下受累了,早些回宮休息吧。”

容姒匆忙謝過,落荒而逃。

晏離身後,常善攏著袖子站在夜風之中,嘆道:“看來今夜我還得去葛大人府上一趟。”

先前容姒勸翰林院諸人直言上奏以免禁書之禍,葛大人想必已然做好了以死相諫的準備。不想竟是容姒身先士卒,替他們鋪了路,想來是昭明公主心中早有成算。

有些話,他們說了恐有殺身之禍,唯有從昭明公主口中道出,方有一線生機。

“都說昭明公主頑劣不堪,任性嬌蠻,這兩日所見卻叫吾等自愧不如,果然旁人閑言就不能偏聽偏信,你說是吧,良臣?”

喻良臣的目光卻還停留在殿前的玉階上,方才那立於階上的兩人衣袖摩挲近在咫尺,一個似青松挺拔,一個似綠梅清艷,眼神交匯之時俱是笑意溫言,卻看得人目生涼刺,入眼入心。

喻良臣將手背在身後,以此掩飾方才亦想伸手相扶卻慢了一步的不快,只道:“殿下聰慧果決,是皇室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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