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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賭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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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賭徒

“你挑的這地兒確定能看得到?”

朱雀大街的歸元樓二樓, 幾個頭戴圍笠的小娘子坐在窗邊,雖不見面貌,但光看身影舉止便見綽約驚鴻, 儀態萬千, 身邊跟著的婢女們也個個周正, 穿著不俗, 更別說外頭還有守門的家仆,都是手執兵器的練家子。這般陣仗,連一向見慣了貴客的茶博士都不由放輕了手腳,一慎再慎。

容嵐道:“朱雀大街是出了太清門的首條主街,游街隊伍一定會從這裏經過,五妹妹擇的地方視野寬闊, 正對著街面,應是再好不過了。”

容卉聞言總算消了聲。

此時, 街道兩旁已擠滿了百姓, 兵馬司的人也早早在維持秩序。入目所見,不少年輕姑娘手中皆捧了各色花卉,堆疊出花海爛漫,果然是綿延錦繡, 無雙盛景。

茶博士沏了茶, 堆著笑道:“知道今日是大吉之日, 掌櫃的給每間廂房都備了玉簪花, 都是今早新鮮摘的, 姑娘們若有需要, 盡可取用。”

古有榜下捉婿, 大齊金榜游街,則有拋花之俗。若有合了眼緣的榜上才子, 姑娘們就會將手中花卉拋出,說不定這一拋一接間就是天定的緣分。

容姒看著那玉簪花,圍笠下的黛眉卻微微蹙起。

夢中所見,喻良臣此次必定榜上有名,當時的她或許也是求了皇後恩典出宮看這熱鬧,可她坐在窗邊,手裏卻捏了一枝玉簪花。

如今的容姒自然知曉自己為何會在此處,可夢中的她又是以什麽樣的心情坐在這裏?手裏的玉簪花又準備拋給誰?

“來了來了!”

遠遠聞得鑼鼓喧鬧之音,未見長街人影,四處已是鼎沸之勢。容姒掀了圍笠從窗邊望去,幾息之後,果見人馬緩緩而來,火紅之色如雲霞接壤,高頭大馬緋衣烏紗,一如夢中。

只是旁人的面上或多或少都帶了些意氣喜色,唯有那個人,依舊是疏冷的一雙眼,似雪山玉嶺,卻被今日的一身緋色沖淡了冷峭之意,多了幾分雪落梅開的清艷。

容卉咕噥了聲:“難怪,父……聖上會點了他作探花郎呢。”

殿試上有將三甲之中模樣最俊的那個點做探花郎的舊習,喻良臣既得會試第一,如今又是聖上欽點的探花郎,自該青雲直上,鵬程萬裏。

容姒微微瞇了瞇眼,正要先一步放下圍笠垂簾,卻見街上的那人似有所感,朝她所在之處徑直望來。

目光交匯,容姒暗驚,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喻良臣看來的時間似乎比夢裏還要早上一些。

離得越近,兩邊的百姓愈是雀躍,冷不丁從一側跌出個垂髫小兒,眼看就要臥在馬蹄之下,喻良臣先一步勒了韁繩,白馬轉向錯開了孩童。

驚魂未定的婦人將孩子抱回,確認孩童無恙才想起向那位反應敏捷的探花郎致謝,卻見他再度擡眸,只看向二樓某處。

然臨街窗邊已不見那人。

游街、孩童、婦人皆與夢中別無二致,不同的只是沒有人再叫他的名字,也沒有那枝從窗口拋下的玉簪花。

疏冷雙眸中似是多了抹暗色,喻良臣收回目光,跨馬而行。

***

難得出宮一趟,眼下離宮門下鑰還有好些時辰,容姒提出要各逛各的,容嵐容卉也未覺有異。

容姒離開茶樓後先去各家脂粉鋪子轉了轉,隨手買了些小玩意兒,最後才走進了一家書肆。

此次出宮,看游行熱鬧只是借口,書肆,才是容姒的目的地。

守在門口的小書童頗有眼力,一見容姒便知是貴客上門,立時笑臉迎人,領著容姒到最前排的書架:“姑娘想買什麽書?這些都是市面上最時興的話本子,我們店裏再全沒有了。”

容姒拿了最上頭的一本,杏底印花,是時下賣得最好的話本,名《青蕪娘子》,寫的是吳洲名伶蘇青蕪歷經三嫁,與癡心貴人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故事。其中情節曲折,纏綿悱惻,叫一眾閨中娘子都看得潸然淚下。

然不知何時,有傳言說這故事確是真人真事,名伶蘇青蕪實乃瑯州第一名妓蘇清清,而文中那位癡心不改的貴人,正是當今皇後的親侄子,封地瑯州的瑯侯爺。

有意思的是,書中的貴人為救心上人不惜一擲千金,甚至賣官鬻爵,紙上讀來是深情厚誼,但在大齊律法之下,這位瑯侯爺免不了被諫官一本參奏到聖上跟前。

也難怪皇後韋氏這幾日食之無味,睡不安寢了。

而這個消息,是那日喻良臣在容姒行宮中要與她談的條件之一。

王公貴族的風流韻事最能成為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容姒只需添磚加瓦,便能讓這纏綿悱惻的動人故事在後宮之中也廣為流傳。

一旁的書童見容姒一連拿了好幾冊話本子,忍不住喜上眉梢,愈發不遺餘力地推銷:“貴客再瞧瞧這本,這本銷量也好,許多來京的考生都喜歡,說不定今兒的狀元郎也讀過呢!”

這書童經驗豐富,最知道如何打開銷路,許多未出閣的小娘子都吃他這套。容姒掃了一眼,看那書封上寫的是《仁兄傳》,時下流行君子之風,許是寫的什麽風流人物的傳記,便道:“拿著吧。”

書童麻利地將容姒所選書冊一一包好,滿面笑容地將容姒送出門去,馬車將將離開,就有一須發皆白的老者疾步而來,身影利索得幾乎不似垂暮之人。

書童見之頓喜:“東家回來了。”

老者卻是壓著眉眼,進門便道:“去掛牌,今日書肆打烊。”

書童一楞:“可這天色尚早……”

上午人都出去看游街熱鬧去了,書肆本就沒客,這才剛剛回流呢,怎就打烊了?

然東家發話,書童只得掛了牌子清了客人,關門落栓。

做完這套,卻見老者就在原地捧著書冊,越翻神色越沈。書童不明所以,偷偷瞧了幾眼,看那書封,不正是那本《仁兄傳》麽?

“這書賣了多少?”

書童回神道:“《仁兄傳》的銷量一直很好,尤其是科考之後,很得那些學子們喜歡。前幾日穆東家做主,書肆緊趕慢趕又拓印了上百冊,到今日便只剩這些了。算下來,少說也已賣了千冊了。”

“千冊……”老者身形一顫,猛地合上書頁,沈聲道,“不能再賣了,立刻下架《仁兄傳》。”

書童一驚:“這、這是為何?東家,這書可不止我們一家在賣,這不是……”

不是平白將賺錢的生意拱手讓人麽?

然那老者決意道:“不必多言,立刻收起來,已經拓印的盡數燒掉,拓本也不能留!”

書童聞言倒吸一口冷氣,看東家神色,這是要出大事啊!

“那、那些已經賣出去的……”

“顧不了這麽多了。”老者嘆道,“先按我說的做。”

書童不敢再問,連聲應是。

書童年紀小,不清楚當年的那件事。然他經營書肆多年,亦是那樁事的親身經歷者,自然知曉其中厲害。

老者緊握著書封,目色沈沈,只盼這次不要再同當年那般,大禍臨頭才好。

***

車駕徑直往宮城的方向去,容姒翻了翻買來的話本子,大多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無甚意趣,遂抽了那本《仁兄傳》。

剛翻了兩頁便聞響動,是秋禧迅速坐進車駕,同容姒道:“殿下,都辦妥了,文契上留的是長生的名字,由他保管,歸元樓對外主事掌櫃不變,所有夥計一律留用,除了那掌櫃的,不會有外人知曉歸元樓已然易主。”

不僅如此,就連那李掌櫃也不知道,長生的背後還有一個容姒,這上京城數一數二的茶樓歸元樓,如今真正的東家會是宮中的昭明公主。

其實,容姒讓長生打聽的茶樓酒肆不少,這些地方魚龍混雜,是探聽消息的好地方,也是容姒最需要的“眼”和“耳”。

比歸元樓生意還好的也不是沒有,但老字號易主難,新起之秀又有風險,權衡之下容姒便選中了歸元樓,那裏地理位置好,客流也不少,來往不乏達官貴人。長生接觸了那掌櫃的幾次,對方也肯松口,此次出宮容姒將落腳點選在歸元樓,便是要親自探看後敲定的意思。

“除去買下歸元樓的花銷,收來的銀錢還剩兩千餘兩,奴才讓長生暫且存在了錢莊,方便日後取用。”

“好。”容姒笑道,“你做得很好。”

秋禧露了笑,他跟著容姒的這段日子做事愈發穩重,這般笑起來才又多了幾分少年人的模樣。他匯報完又提了茶壺替容姒斟茶,就連做慣了這些的珠彌也挑不出他舉止的錯來,瞧著不像是一宮的掌事太監,倒像是跟了容姒多年的貼身宮女了。

秋禧奉茶的動作太過自然,容姒順手接過,指尖在杯沿撫了撫。

還剩兩千餘兩,比她預想的還要多些,這些錢,便算作容姒的私銀。

買下歸元樓需要大筆的銀錢,這筆銀錢卻不能從容姒手裏出。此時的她尚未開府,沒有封邑,所得銀錢皆是宮中份例,現銀本就不多,貴重的器皿首飾又不能流出宮去,只能另想他法。

而自那回夢到喻良臣跨馬游街,容姒便起了心思。後來既同他達成協定讓他參加科考,又得知他必然能中三甲,容姒便讓長生去賭坊下了註。大多考生早幾月便已在上京落腳,這些時日舉辦詩會,各處走訪,有才學的早已聲名在外,賭坊開局押註前三甲屢見不鮮,容姒便因此狠賺了一筆。

與此同時,喻府裏的畢臺亦將算盤打得“劈啪”響,一口氣算下來,他們竟足足掙了五千兩!

五千兩啊!

這數目,抵得上公羊先生名下錢莊一年的流水了!

畢臺深吸口氣,不愧是公子,說上榜就能上榜,賭坊的錢也能隨手贏來。

就是不知是哪位大人物慧眼識珠,也押了公子,降了賠率,否則可就不止是這五千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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