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祥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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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祥瑞
今夜, 對行宮的許多人來說都註定是個不眠之夜，除了容霄。
容姒等容霄睡熟，才重新更衣, 去往聖上寢宮。
舒望宮火勢猛烈, 又離湖邊甚遠, 禁衛軍來回運著水車, 火勢依舊遲遲不滅，似要將夜色都燒透一般。直到空中忽然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奔走的宮人侍衛齊齊慢下腳步，看著曲折電光撕開長夜，雨勢傾盆而下。
久撲不滅的大火就這樣湮滅於瓢潑雨勢, 一時眾人心頭激蕩，忍不住雀躍歡呼。
容姒等坐在聖上寢宮, 這一場大火一場雨, 驚動了聖上皇後，還有行宮中的各大管事、禁衛統領和司天監監丞。容姒隔著屏風，聽聖上沈著聲，又召了舒望宮中人問話。
舒望宮中伺候的人不多, 來的兩個正是容姒那日見過, 叫翠瑚和冬哥的。
那兩人灰頭土臉本就狼狽不堪, 又是頭一次面聖, 只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不敢擡頭。
“你們兩個在舒望宮中當值, 可知火是從哪裏燒起來的, 又是怎麽燒起來的？”
翠瑚和冬哥埋著頭，實在不知如何回話。下午的時候昭明公主的人突然過來要將大殿下的東西都搬到她那兒去, 他們兩個上回剛挨過公主的罰，哪敢怠慢，跟著忙進忙出了一下午，是以到了晚上都早早歇下，誰都不曾守在殿中，自然也不知道這火是如何燒起來的。
兩人不敢請罪擅離職守，只能小聲道：“奴婢……不知。”
容華聽得冷笑：“那你們的主子呢？起火的時候，他在不在殿中！”
翠瑚和冬哥駭得險些要哭出來，其實當他們聽到動靜時火勢已然起來了，當時慌亂之下只顧著自己逃命，後來眾人趕來救火，他們這才想起大殿下來，卻是吃不準容霄究竟是歇在了昭明公主處，還是趁夜又回了舒望宮卻根本來不及逃出殿外。
眼見這兩人吞吞吐吐一問三不知，容華怒極，一掌拍在桌案，震得底下眾人齊齊一凜，兩個奴才更是趴在了地上，怕得沒了骨頭。
“起火緣由不知，何時起火也不知，連你們自己的主子有沒有回宮都不知道麽！若不是小五來稟，說留了容霄在自己宮中，堂堂一國皇子，就要叫你們這兩個沒心肝的狗東西害死！”
“拖下去！”容華揮袖道，“以謀害皇子罪處！”
翠瑚和冬哥甚至沒來得及求饒，便被禁衛拖了下去。一旁的行宮內務總管張貴久忍不住用袖子掖了掖額角的汗，忽然聽到聖上點他的名，立時出列，顫顫跪在地上。
容華就差沒指著他的鼻子罵，他讓容霄來行宮是為養病，而非貶黜！那兩個舒望宮中伺候的都是張貴九手底下的人，卻敢陽奉陰違玩忽職守，可見他這個行宮內務總管壓根沒將這個皇子放在眼裏！
張貴久自請有罪不敢辯駁，只重重叩首。
“還有你！”容華又指著行宮禁衛統領韋珷，怒道，“你戍衛行宮，該知每宮每司都配有銅缸水器，何以舒望宮中沒有？要人跑到別的宮室去打水，甚至繞到雙子湖去！這般調度，這火如何能滅！”
“幸而恰逢暴雨，無人傷亡，否則等你們將水運來，整個舒望宮只怕燒得灰都不剩了！”
屏風後的容姒微微側目，看那行宮統領同樣跪下身來請罪，容姒目光一轉，又從皇後韋氏身邊輕輕掠過。
韋珷，韋氏一族的旁支，年紀輕輕便已是行宮禁衛統領，雖只戍衛行宮，卻掌行宮大權，進出行宮的人或物都要過他這一道。
韋氏一族顯赫，耳目門生眾多。容姒不知，她帶給容霄的東西最終是落入蕭氏囊中還是被韋氏扣下，但今夜之後，這個行宮禁衛統領就要換人來做了。
容姒記得，夢中在舒望宮救了一夜的火，最後嘆息容霄葬身火海的那個行宮禁衛，剛好是個副將。
隔著一道屏風，容姒看不清皇後的神色，但她從始至終都沒有出過聲，哪怕跪在下頭被聖上問責的是她族中子侄，她也不曾開口求情。
容華罵得累了，發落了兩人，這才想起司天監監丞也在。監丞孟盂蘭察覺聖上看了過來，站得愈發恭謹，心卻漸漸提起。
錯了，他們都錯了。
上一任司天監監丞在位時曾言，身患疫病的大皇子容霄是為聖上擋災，故而身帶不詳，聖上讓其封禁行宮靜養，多年不聞不問，卻並非是心懷芥蒂，不喜這個皇長子。恰恰相反，聖上正是因為記掛這個皇子，心存愧疚，才會想了折中的法子，將他安置在行宮之中。
然宮中上下都猜錯了帝王的心思，大皇子在行宮的住處被安排在遠離聖上寢宮的舒望宮中，那裏偏僻幽靜少有人去，宮殿老舊，連水缸也無，這才會在起火之時施救不及。所幸大殿下今夜並未回宮，否則這行宮大小官員掌事怕都要不得善終。
孟盂蘭現在想來還是不免一陣後怕，司天監近些年越發不入聖上的眼，是否也是因著當年那任監丞的一席話惹了聖上不喜？他心頭一凜，忍不住又偷偷看了眼屏風後的人。
早些時候，他手下的一個令官才同他提過，當今聖上最是寵愛昭明公主，他們司天監雖領著不大不小的官職，到底不涉朝政，若能尋得機會討好了昭明殿下，沒準就能峰回路轉。
孟盂蘭不是蠢人，當即覺得令官這話說得蹊蹺，細問之下才知秋禧和冰井司這一遭。他比那令官想得還要深些，昭明公主肯不計前嫌透出與司天監交好的意思，已經是在給他機會。他不僅要清楚這是份好意，還得叫昭明公主知道，他孟盂蘭懂得投桃報李，這一把，就是賭的雙贏的局面。
孟盂蘭心念幾轉，於聖上跟前也不過幾息的功夫。他深吸口氣，頂著聖上的目光，躬身道：“啟稟陛下，微臣於來前占得一卦，卦起九五示皇恩浩蕩，可見這一場及時雨正是紫氣東來影響天象，乃上上大吉！”
孟盂蘭一口氣道：“不止如此，龍子得以無虞，亦是公主護佑之功，可見昭明公主福澤深厚，能鎮邪祟災厄，是皇室祥瑞之兆啊！”
孟盂蘭垂頭道完，心口砰砰直跳。
不知過了多久，上頭傳來一聲低笑，方才聖上那雷霆萬鈞之怒似是驟然消解，只聽他含笑道：“朕的昭明，自然是皇室祥瑞。”
孟盂蘭緩緩松了口氣，又聽聖上道：“那依你見，昭明的氣運，可能影響容霄？”
孟盂蘭面不改色：“兩廂消減，自是無礙。今日大皇子化險為夷，可見一斑。”
屏風後，容姒彎了彎唇，這個孟盂蘭，倒是比她想象的還要聰明些。
“如此。”容華道，“舒望宮殿宇被焚，司天監測算個動工吉日，再著工部修繕吧。”
容華又看了孟盂蘭一眼，道：“司天監上下觀掌風雲有功，著賞三月俸銀。”
孟盂蘭這才徹底放下心來，謝恩告退。這一夜何其漫長，經事的人受罰的受罰，領罪的領罪，唯有司天監全身而退，還領了賞賜差事，可見這一場，他賭對了。
昭明公主是否是皇室福星不好說，但一定是司天監的福星。
容姒待人都退下方自屏風後走出，容華終於緩了神色，同她道：“朕的小福星，快上父皇這兒來。”
容姒依言上前，也不顧什麽規矩禮儀，就坐在聖上身邊的腳踏上，挨著容華道：“父皇，您也瞧見了，舒望宮的那些宮人對皇兄根本不上心，也不知他這些年在行宮是如何過的，兒臣光是想想就覺得心疼。”
容華沈默下來，良久才嘆道：“是朕的錯，這些年冷落了他。他在行宮養病多年，恐是吃了不少的苦，此次回程，便迎他回宮吧。”
一旁的韋氏聞言，微微收緊了手中羅帕。原本她想利用容姒對容霄的感情向聖上提出帶容霄回宮，如此一來，若聖上首肯，朝臣必然會鬧；若聖上不肯，容姒此舉無異於犯了聖上忌諱，無論結果如何，都是她所樂見的。
可沒想到，突如其來的一場大火，不僅拔掉了她埋在容霄身邊的釘子，還失了韋珷這顆把控行宮的棋子，叫她傷筋動骨不說，反替容姒作了嫁衣。好好的一局棋，下到如今竟連棋盤都被掀了！
韋氏心中不虞，面上卻未帶出半分。好在讓容霄回宮也無妨，在她眼皮子底下，行事還方便些。
卻聽容姒又道：“父皇，兒臣也想讓皇兄早日回宮，可一來太醫說皇兄仍需靜養，宮中人多，恐不利他養病；二來，皇兄自己也不肯回去，怎麽都覺著行宮更好。父皇也知道，他如今就是孩子脾氣，執拗得很，兒臣也確實不想叫他不開心，不若就讓皇兄留在行宮吧。”
容華沈吟片刻，道了聲也好。
容姒說著扯了扯容華的龍袍，撒嬌道：“可兒臣又覺得不夠好，皇兄住在行宮，兒臣日後要是想皇兄了怎麽辦？”
容華失笑：“那你說，你想如何？”
“自然是想求父皇恩典，允兒臣能出入宮廷，偶爾來這行宮看看皇兄。”眼見容華微微蹙眉，容姒笑道，“父皇定是擔心行宮路途遙遠，兒臣往來不便，不若就給兒臣指一隊親衛，只要個個是高手，自可保兒臣安然無虞。”
韋氏的心頭重重一跳，面上的淺笑頭一次險些維持不住：“小五怎麽越說越不像話，都還未開府呢，哪有公主在宮中豢養親衛的道理？”
容姒笑盈盈道：“反正今年兒臣就及笄了，遲早會有自己的親衛，早一些晚一些也沒什麽分別。父皇母後一向最疼我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就依我這一回吧。”
韋氏的神色微滯，若仔細看，就能瞧見她已笑得幾分勉強。容華尚在猶疑，然禁不住容姒軟磨硬泡，終是松下口來，允容姒偶爾來行宮小住，只是路上必須由禁衛護送，至於這些人是否直接編為公主親衛，暫且不提。
鬧了大半夜，容華也是神色倦怠，容姒已然達成目的，便也作出困倦模樣告了退。
剛下過一場大雨，地面漉漉，將夏日的悶熱都蓋去不少。
容姒站在殿外，深吸了口潮氣，雙眸也似蒙了層水霧般，叫人看不真切。
司天監這條路子，是容姒得知容霄“不詳”之名後想到的。事發之時容姒年紀還小，之後雖多有人挑撥他們兄妹關系，卻不會在容姒面前刻意提起不祥二字，故而容姒只知容霄的名字在宮裏儼然已成忌諱，其中細節卻並不知曉詳盡。
然容姒在得知韋皇後很可能與母後之死有關時，便更是在容霄身上提了十二分的心，那日韋皇後在她病中的一舉一動被她反覆咀嚼，自是品出些不同來。
又因蘇嬤嬤識字，容姒讓她將當年相關盡數寫了下來，看後即焚，這其中便提到過當年的司天監監丞。容姒又讓秋禧去細細查過，這才尋著由頭刻意接近了司天監的令官，把意思遞給了現任的監丞孟盂蘭。
好在這個孟盂蘭也並未叫她失望。
讓容霄留在行宮只是其一，取代皇後奪到行宮的控制權才是其二的重頭戲。
至於其三，擁有一支只聽命於她的親衛隊，容姒沒把握能成。不過父皇也算松了口，至少容姒日後能尋到機會出宮，其餘諸事也可徐徐圖之。
這一仗，可謂是容姒大獲全勝。
容姒擡頭，不知何時雲霧已散，獨見月朗星稀，明日定會是個明媚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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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姒等容霄睡熟，才重新更衣, 去往聖上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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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撲不滅的大火就這樣湮滅於瓢潑雨勢, 一時眾人心頭激蕩，忍不住雀躍歡呼。
容姒等坐在聖上寢宮, 這一場大火一場雨, 驚動了聖上皇後，還有行宮中的各大管事、禁衛統領和司天監監丞。容姒隔著屏風，聽聖上沈著聲，又召了舒望宮中人問話。
舒望宮中伺候的人不多, 來的兩個正是容姒那日見過, 叫翠瑚和冬哥的。
那兩人灰頭土臉本就狼狽不堪, 又是頭一次面聖, 只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不敢擡頭。
“你們兩個在舒望宮中當值, 可知火是從哪裏燒起來的, 又是怎麽燒起來的？”
翠瑚和冬哥埋著頭，實在不知如何回話。下午的時候昭明公主的人突然過來要將大殿下的東西都搬到她那兒去, 他們兩個上回剛挨過公主的罰，哪敢怠慢，跟著忙進忙出了一下午，是以到了晚上都早早歇下，誰都不曾守在殿中，自然也不知道這火是如何燒起來的。
兩人不敢請罪擅離職守，只能小聲道：“奴婢……不知。”
容華聽得冷笑：“那你們的主子呢？起火的時候，他在不在殿中！”
翠瑚和冬哥駭得險些要哭出來，其實當他們聽到動靜時火勢已然起來了，當時慌亂之下只顧著自己逃命，後來眾人趕來救火，他們這才想起大殿下來，卻是吃不準容霄究竟是歇在了昭明公主處，還是趁夜又回了舒望宮卻根本來不及逃出殿外。
眼見這兩人吞吞吐吐一問三不知，容華怒極，一掌拍在桌案，震得底下眾人齊齊一凜，兩個奴才更是趴在了地上，怕得沒了骨頭。
“起火緣由不知，何時起火也不知，連你們自己的主子有沒有回宮都不知道麽！若不是小五來稟，說留了容霄在自己宮中，堂堂一國皇子，就要叫你們這兩個沒心肝的狗東西害死！”
“拖下去！”容華揮袖道，“以謀害皇子罪處！”
翠瑚和冬哥甚至沒來得及求饒，便被禁衛拖了下去。一旁的行宮內務總管張貴久忍不住用袖子掖了掖額角的汗，忽然聽到聖上點他的名，立時出列，顫顫跪在地上。
容華就差沒指著他的鼻子罵，他讓容霄來行宮是為養病，而非貶黜！那兩個舒望宮中伺候的都是張貴九手底下的人，卻敢陽奉陰違玩忽職守，可見他這個行宮內務總管壓根沒將這個皇子放在眼裏！
張貴久自請有罪不敢辯駁，只重重叩首。
“還有你！”容華又指著行宮禁衛統領韋珷，怒道，“你戍衛行宮，該知每宮每司都配有銅缸水器，何以舒望宮中沒有？要人跑到別的宮室去打水，甚至繞到雙子湖去！這般調度，這火如何能滅！”
“幸而恰逢暴雨，無人傷亡，否則等你們將水運來，整個舒望宮只怕燒得灰都不剩了！”
屏風後的容姒微微側目，看那行宮統領同樣跪下身來請罪，容姒目光一轉，又從皇後韋氏身邊輕輕掠過。
韋珷，韋氏一族的旁支，年紀輕輕便已是行宮禁衛統領，雖只戍衛行宮，卻掌行宮大權，進出行宮的人或物都要過他這一道。
韋氏一族顯赫，耳目門生眾多。容姒不知，她帶給容霄的東西最終是落入蕭氏囊中還是被韋氏扣下，但今夜之後，這個行宮禁衛統領就要換人來做了。
容姒記得，夢中在舒望宮救了一夜的火，最後嘆息容霄葬身火海的那個行宮禁衛，剛好是個副將。
隔著一道屏風，容姒看不清皇後的神色，但她從始至終都沒有出過聲，哪怕跪在下頭被聖上問責的是她族中子侄，她也不曾開口求情。
容華罵得累了，發落了兩人，這才想起司天監監丞也在。監丞孟盂蘭察覺聖上看了過來，站得愈發恭謹，心卻漸漸提起。
錯了，他們都錯了。
上一任司天監監丞在位時曾言，身患疫病的大皇子容霄是為聖上擋災，故而身帶不詳，聖上讓其封禁行宮靜養，多年不聞不問，卻並非是心懷芥蒂，不喜這個皇長子。恰恰相反，聖上正是因為記掛這個皇子，心存愧疚，才會想了折中的法子，將他安置在行宮之中。
然宮中上下都猜錯了帝王的心思，大皇子在行宮的住處被安排在遠離聖上寢宮的舒望宮中，那裏偏僻幽靜少有人去，宮殿老舊，連水缸也無，這才會在起火之時施救不及。所幸大殿下今夜並未回宮，否則這行宮大小官員掌事怕都要不得善終。
孟盂蘭現在想來還是不免一陣後怕，司天監近些年越發不入聖上的眼，是否也是因著當年那任監丞的一席話惹了聖上不喜？他心頭一凜，忍不住又偷偷看了眼屏風後的人。
早些時候，他手下的一個令官才同他提過，當今聖上最是寵愛昭明公主，他們司天監雖領著不大不小的官職，到底不涉朝政，若能尋得機會討好了昭明殿下，沒準就能峰回路轉。
孟盂蘭不是蠢人，當即覺得令官這話說得蹊蹺，細問之下才知秋禧和冰井司這一遭。他比那令官想得還要深些，昭明公主肯不計前嫌透出與司天監交好的意思，已經是在給他機會。他不僅要清楚這是份好意，還得叫昭明公主知道，他孟盂蘭懂得投桃報李，這一把，就是賭的雙贏的局面。
孟盂蘭心念幾轉，於聖上跟前也不過幾息的功夫。他深吸口氣，頂著聖上的目光，躬身道：“啟稟陛下，微臣於來前占得一卦，卦起九五示皇恩浩蕩，可見這一場及時雨正是紫氣東來影響天象，乃上上大吉！”
孟盂蘭一口氣道：“不止如此，龍子得以無虞，亦是公主護佑之功，可見昭明公主福澤深厚，能鎮邪祟災厄，是皇室祥瑞之兆啊！”
孟盂蘭垂頭道完，心口砰砰直跳。
不知過了多久，上頭傳來一聲低笑，方才聖上那雷霆萬鈞之怒似是驟然消解，只聽他含笑道：“朕的昭明，自然是皇室祥瑞。”
孟盂蘭緩緩松了口氣，又聽聖上道：“那依你見，昭明的氣運，可能影響容霄？”
孟盂蘭面不改色：“兩廂消減，自是無礙。今日大皇子化險為夷，可見一斑。”
屏風後，容姒彎了彎唇，這個孟盂蘭，倒是比她想象的還要聰明些。
“如此。”容華道，“舒望宮殿宇被焚，司天監測算個動工吉日，再著工部修繕吧。”
容華又看了孟盂蘭一眼，道：“司天監上下觀掌風雲有功，著賞三月俸銀。”
孟盂蘭這才徹底放下心來，謝恩告退。這一夜何其漫長，經事的人受罰的受罰，領罪的領罪，唯有司天監全身而退，還領了賞賜差事，可見這一場，他賭對了。
昭明公主是否是皇室福星不好說，但一定是司天監的福星。
容姒待人都退下方自屏風後走出，容華終於緩了神色，同她道：“朕的小福星，快上父皇這兒來。”
容姒依言上前，也不顧什麽規矩禮儀，就坐在聖上身邊的腳踏上，挨著容華道：“父皇，您也瞧見了，舒望宮的那些宮人對皇兄根本不上心，也不知他這些年在行宮是如何過的，兒臣光是想想就覺得心疼。”
容華沈默下來，良久才嘆道：“是朕的錯，這些年冷落了他。他在行宮養病多年，恐是吃了不少的苦，此次回程，便迎他回宮吧。”
一旁的韋氏聞言，微微收緊了手中羅帕。原本她想利用容姒對容霄的感情向聖上提出帶容霄回宮，如此一來，若聖上首肯，朝臣必然會鬧；若聖上不肯，容姒此舉無異於犯了聖上忌諱，無論結果如何，都是她所樂見的。
可沒想到，突如其來的一場大火，不僅拔掉了她埋在容霄身邊的釘子，還失了韋珷這顆把控行宮的棋子，叫她傷筋動骨不說，反替容姒作了嫁衣。好好的一局棋，下到如今竟連棋盤都被掀了！
韋氏心中不虞，面上卻未帶出半分。好在讓容霄回宮也無妨，在她眼皮子底下，行事還方便些。
卻聽容姒又道：“父皇，兒臣也想讓皇兄早日回宮，可一來太醫說皇兄仍需靜養，宮中人多，恐不利他養病；二來，皇兄自己也不肯回去，怎麽都覺著行宮更好。父皇也知道，他如今就是孩子脾氣，執拗得很，兒臣也確實不想叫他不開心，不若就讓皇兄留在行宮吧。”
容華沈吟片刻，道了聲也好。
容姒說著扯了扯容華的龍袍，撒嬌道：“可兒臣又覺得不夠好，皇兄住在行宮，兒臣日後要是想皇兄了怎麽辦？”
容華失笑：“那你說，你想如何？”
“自然是想求父皇恩典，允兒臣能出入宮廷，偶爾來這行宮看看皇兄。”眼見容華微微蹙眉，容姒笑道，“父皇定是擔心行宮路途遙遠，兒臣往來不便，不若就給兒臣指一隊親衛，只要個個是高手，自可保兒臣安然無虞。”
韋氏的心頭重重一跳，面上的淺笑頭一次險些維持不住：“小五怎麽越說越不像話，都還未開府呢，哪有公主在宮中豢養親衛的道理？”
容姒笑盈盈道：“反正今年兒臣就及笄了，遲早會有自己的親衛，早一些晚一些也沒什麽分別。父皇母後一向最疼我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就依我這一回吧。”
韋氏的神色微滯，若仔細看，就能瞧見她已笑得幾分勉強。容華尚在猶疑，然禁不住容姒軟磨硬泡，終是松下口來，允容姒偶爾來行宮小住，只是路上必須由禁衛護送，至於這些人是否直接編為公主親衛，暫且不提。
鬧了大半夜，容華也是神色倦怠，容姒已然達成目的，便也作出困倦模樣告了退。
剛下過一場大雨，地面漉漉，將夏日的悶熱都蓋去不少。
容姒站在殿外，深吸了口潮氣，雙眸也似蒙了層水霧般，叫人看不真切。
司天監這條路子，是容姒得知容霄“不詳”之名後想到的。事發之時容姒年紀還小，之後雖多有人挑撥他們兄妹關系，卻不會在容姒面前刻意提起不祥二字，故而容姒只知容霄的名字在宮裏儼然已成忌諱，其中細節卻並不知曉詳盡。
然容姒在得知韋皇後很可能與母後之死有關時，便更是在容霄身上提了十二分的心，那日韋皇後在她病中的一舉一動被她反覆咀嚼，自是品出些不同來。
又因蘇嬤嬤識字，容姒讓她將當年相關盡數寫了下來，看後即焚，這其中便提到過當年的司天監監丞。容姒又讓秋禧去細細查過，這才尋著由頭刻意接近了司天監的令官，把意思遞給了現任的監丞孟盂蘭。
好在這個孟盂蘭也並未叫她失望。
讓容霄留在行宮只是其一，取代皇後奪到行宮的控制權才是其二的重頭戲。
至於其三，擁有一支只聽命於她的親衛隊，容姒沒把握能成。不過父皇也算松了口，至少容姒日後能尋到機會出宮，其餘諸事也可徐徐圖之。
這一仗，可謂是容姒大獲全勝。
容姒擡頭，不知何時雲霧已散，獨見月朗星稀，明日定會是個明媚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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