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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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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殺局

很快便到了約定的考核日,數術、禮樂幾門課業容姒都不差,唯有書義,容姒起步晚,學起來尤為艱澀。

呂講學親自監考,生怕容姒幾個搞小動作,容姒對他的灼灼目光視而不見,靜下心來看那考題。

此次書義的考題引自《公羊傳》,細論初稅畝——“初者何?始也;稅畝者何?履畝而稅也”,即公田私田一律按畝征稅,稅人制演化為稅田制。這又是一道偏國政的題,看得出呂講學是在拼命為難了。

若在剛入學時,容姒恐怕連題意都審不清楚,然今時不同往日,容姒細細一想,便開始落筆。

容姒先細論了從井田制到初稅畝的變革,見還有時間,又結合了當下的賦稅展開來寫。晏離給容姒的手劄中寫到他曾隨叔父游歷四方,除卻各地民生,還提到過稅收。容姒為此還去特意了解過,今年年後不久便遇上天災,就連科舉也因此推遲,聖上為此減了徭役賦稅,但其中大多都是農業稅。

新朝初立不過二十餘年,為盡快恢覆民生,聖上一向鼓勵發展商業,如今體制已基本純熟,可賦稅還是偏重農業,未免不妥。容姒建議修改相應稅賦,不知不覺已寫滿了一大張,直到線香燃盡,方停了筆。

容姒不知,她的這份考卷會經幾位講學傳到父皇的手裏,後來更是間接推動了商稅變革,朝堂勢力也因著這場變革重新洗牌,有人被貶黜有人被起覆,當然,這是後話。

此時聖上的初衷只是想看看容姒有多少長進,雖說容姒文章中提及的商稅稅率與征稅方式都不太純熟,但其想法與他不謀而合,只是因著種種原因還未進行改革實施,然容姒能想到這點,實在是很難得了。

“瞧瞧,就連朕的小五都能根據國情羅列眼下稅賦的諸多弊端,朝堂上那群頑固不化的老臣偏要做那睜眼瞎,個個迂腐守舊,真以為沿襲舊制便能萬事大吉了?”

說朝臣是迂腐守舊倒也不全是,稅賦層層上繳,一旦改制必會牽動上下的利益鏈,故而聖上雖有推行改革之心,卻遲遲無法切實開展,可謂阻礙重重。

內侍杜有厓知道其中利害,揣摩著聖上的心思寬慰道:“陛下是賢明聖君,一心為民,然改革之事非一朝能成,陛下也不必操之過急,此次因皇商之亂修訂商律正是契機,不如先從支持變革的朝臣中擇優選人擬定詳細條陳,化繁為簡,到時再一舉推行或有奇效。”

要不怎說在聖上身邊的內侍才是一等一的聰明人,杜有厓思聖上所思,憂聖上所憂,最能撓到聖上心頭癢處。這些年容華愈發信任杜有厓,很多朝中之事也會說與他聽,此人讀過書又心思活絡,每次都提得恰到好處,眼下聽他這番話,容華不但不怪他妄議朝政,反而誇讚道:“朝中諸多庸才,竟還不如你看得通透,若那些個老臣個個有你這般盡職盡心,朕可就輕松多了。”

杜有厓連道不敢,奉完茶後又恭敬退到一邊。

***

容姒幾個終於如願跟隨聖駕去往驪山,此次圍獵陣勢浩大,聖上帶了一後兩妃,除卻文臣武將和一幹皇子,就連不喜騎射的容卉容嵐也帶著伴讀一並前往,可見是在宮裏悶得久了,難得有個出門的機會,當作游玩也是好的。

驪山行宮一早就有人收拾妥當,禁衛軍和兵馬司的人裏三層外三層地將驪山圍住,莫說附近的平頭百姓,連兩山間的走獸想串個門都是異想天開。

圍獵還未正式開始,淳於星早已按捺不住,剛至行宮也不覺得疲累,拉著容姒和舒菱兒先去看了孔雀,隨後又換了騎裝去教舒菱兒騎馬。

舒菱兒並不怕馬,只是一上去人和馬便像被定在了原地,無論嘴上怎麽鼓勁,那馬就是不聽使喚,偶爾馬倌拉兩下韁繩,才會馱著舒菱兒意思意思走上兩步,看得淳於星幹著急。

“莫不是馬的問題?”

淳於星又扶著舒菱兒換上她的馬,然許是這馬隨了主人,性子一樣跳脫,舒菱兒還未坐穩,馬便撒歡了跑,一旁的馬倌牽都牽不住。容姒一看不好,忙駕馬追了上去,卻始終無法將馬逼停。

舒菱兒在馬背上東倒西歪,一不留神就會栽下去,直看得容姒幾個心驚肉跳。驀然前方吹出一道哨響,容姒的馬和舒菱兒的馬齊齊嘶鳴,馬蹄漸緩竟是一道停了下來。

吹哨之人奔上前來安撫馬匹,容姒忙去接了舒菱兒下來,見她釵環微亂雙頰泛紅,但一雙眼卻似盛了酒釀般熠熠生輝,一顆心才算放了下來。

淳於星亦是後怕不已,喘著氣道:“可嚇死我了,還好沒出事,好菱兒,我看你與這馬八字不合,要不還是別學了吧。”

舒菱兒卻是難得笑得開懷:“不,我要學。原來在馬背上的感覺是這樣的,我還從未這般痛快過。”

一旁的吹哨人聞言微微側目,朝幾人行禮道:“小人是上林苑的郎官,見過殿下、小姐。”

他雖埋著頭看不清面貌,為幹活方便還穿著束袖短打,但見身姿挺拔,骨架勻稱,露出的手掌厚實有繭,且行動利落一看就是會些功夫的。

“方才多虧了你,若非你禦馬之術純熟,後果不堪設想。”容姒還是頭回見到這般神奇的禦馬術,有些心癢,但這種技藝非一日之功,容姒在驪山待不了幾日,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學這個,索性作罷。

舒菱兒亦鄭重道謝,遲疑片刻還是鼓足勇氣道:“馬倌不敢放開了教我騎馬,不知大人是否有空,能否指點我一二?”

郎官低頭道了聲不敢,舒菱兒垂了眸,有些失落。郎官頓了頓,又道:“不敢當小姐一聲‘大人’,早晚小人皆須當值,唯有午後有兩個時辰閑暇,小姐若是願意……“

“願意願意,多謝大人。”舒菱兒唯恐郎官反悔,忙答應下來。

容姒和淳於星也知道自己教別人騎馬實在不靠譜,能有個馬術好又靠譜的來教舒菱兒自是再好不過,聞言亦松了口氣。幾人說笑著回了行宮,容姒洗漱更衣後,前去赴宴。

珠彌和秋禧一左一右跟在容姒身後,秋禧註意著附近的人,驀然上前一步,低聲道:“殿下,那位就是詹事府左庶子,邱琮。”

容姒順著秋禧的目光看去,見不遠處就是太子一行,除卻跟在太子身邊的喻良臣和沈聽遙,還有兩人。一人膚色微黑著甲胄配橫刀,顯見是個武官,另一人著圓領常服,腰系銀帶,看著約三十上下,正是秋禧口中的那位詹事府左庶子,邱琮。

容姒自在夢中聽及這位,便命秋禧暗中打探。這邱琮是太子一黨,經手皆是東宮庶務,為太子辦事。容姒的人盯了幾日,實在未覺他有什麽特別之處,甚至他的生活軌跡幾乎與容姒毫無交集,為何夢中的容嵐提起他時,自己會有那般反應?又為何說他的大好前程是毀在了自己手中?

她究竟做了什麽,才叫皇後閉門不見,容嵐態度大變,就連宮婢內侍都能對她施以顏色?

容姒想不通,她眉心微擰,不知不覺已是往那個方向盯了許久。一行人中那邱琮毫無所覺,反倒是喻良臣敏銳察覺到了容姒的目光,側目望來。容姒驟然回神,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仿若只是不經意地一瞥。

喻良臣眸中微動,也沒驚動太子,只放緩了步子落在邱琮身後,若有所思。

容姒知道事有輕重緩急,夢中之事毫無規律可言,有時是最近之事有時則會夢到數年之後。這一次,晏離賀她及笄,說明事情發生是在她及笄前後,容姒生在歲末,算起來還有大半年,眼下既無頭緒,邱琮之事容姒便暫且放到一邊,只需註意他動向便好。

此次驪山圍獵,容姒還有更緊要之事。

第二日,圍獵正式開始,幾個皇子皆換了騎裝,個個鮮衣怒馬神采飛揚。二皇子容岳得了頭彩,一箭先中大雁,聞聖上讚了聲,也不自謙,只朗聲笑道:“這弓馬上的功夫可難不倒我,太子殿下還要比嗎?”

太子容夙牽了唇,揚鞭道:“二哥只管放馬過來。”

二人一前一後策馬而出,身後跟了烏泱泱兩隊人馬,其餘武將皇子陪伴聖駕,不過片刻功夫,行宮附近便少了大半的人。

淳於星在等容姒,舒菱兒學騎馬,其他女眷大多只散步閑逛,唯有她和容姒想去圍獵。聞馬蹄聲近,淳於星擡目,只見容姒著束腰騎裝腳蹬馬靴,長發高束成馬尾,外罩一件青藍披風,遠遠行來仿若哪家的風雅少年郎。

淳於星看得目不轉睛,忍不住嘆道:“你若真是個男兒身,我定是要上門去提親的。”

容姒聞言一笑,雖心裏藏著事,卻也未叫淳於星看出來,同她一道帶著隊人入了驪山。兩人追著一只兔子奔馬,容姒算著時辰差不多,漸漸落於淳於星身後,待淳於星一箭得中回身張望時,已不見容姒身影,跟上來的只有秋禧幾人。

淳於星問他:“見到你們殿下了嗎?”

秋禧道:“許是方才跑岔了,請淳於小姐先行,奴才這就去尋。”

容姒沒走遠,待秋禧帶著眾人離開,才又從另一條道穿行。淳於星第一次來驪山不認路,但容姒對驪山的地形已很是熟悉,繞開她並不難。接下來的事,不能叫淳於星牽涉其中。

容姒解了披風,露出裏頭的松茶色騎裝。

她特意選了接近這樹叢的顏色,方便她掩護身形。萬一計劃有變,她也好隨時抽身,獵場中那麽多世家弟子,光看背影哪分得清誰是誰。

隨後,她等在了往行宮馬廄的必經之路上。

一般來說,皇親貴胄所用之馬皆是固定的,上等馬以皇室為先,武官次之,喻良臣之類只能用普通馬匹,也少有到行宮之時再替換馬匹的情況,故而他來時用的是哪匹馬,今日圍獵便會用哪一匹。

而容姒來時是乘的車駕,要用馬則由上林苑的郎官分配,可容姒若要自己挑選,也無人置喙。

故而,容姒在今早支開了看守馬廄的宮人,給喻良臣的馬餵了一把新鮮的草葉。飼馬只用幹草飼料,用新鮮草葉反而會令馬匹拉稀,圍獵開始後若策馬疾奔,喻良臣的馬便撐不了多久,太子又一心與二皇子較勁,不會顧得上喻良臣。

果然,未等多久,容姒就瞧見了孤身折返的喻良臣。

四周無人,容姒從箭囊中取出唯一一支黑羽箭,搭在了弓上。

早在前朝就有先例,圍場亂箭無眼,有皇親貴胄一時不察,死於亂箭之下。而在上驪山之前,她已推演了不下百遍,只求萬無一失。

這是容姒第一次下定決心要除掉喻良臣,不是在宮中比箭時的一時沖動,也不是護國寺上的臨時起意,而是有計劃地,要讓自己全身而退的謀定後動。

無論成敗,她都只有這一箭的機會。

容姒一點點張弓,直至弓弦圓滿,驟然指下一松,長箭直取喻良臣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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