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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烈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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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烈骨

第六章

謝虞之看不上謝家,謝家經過這麽多年的暗積臃瘡早就到了積重難返的地步了,便是如今看起來仍然是朱門大戶、高官厚祿,可也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等將來謝離松死了,只怕謝家很快就會分崩離析。

謝氏一族的覆滅,不過是時間早晚罷了。

說不定只要等到謝離松重病不起,皆是謝家很快就會四分五裂。

“眼見他起朱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①”

一曲《桃花扇》終了,戲臺子上的戲子這才算是長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是唱完了這一曲,便是平日裏從不聽戲的人也能聽懂其中的意思,這曲子原是為了嘲諷世家沒落而作,好端端,謝公子怎麽偏生要點這一出戲,明明有那麽多場戲可以點?

戲子們也是暗自叫苦不疊,難不成真有人好端端地會希望家族沒落?

好不容易等到這一曲戲唱完了,戲子們原以為這場荒謬的事情總算是結束了,卻不成想跪在地上謝恩的時候,良久過去都沒有聽見謝公子開口。

行走諂媚於權貴之間,從來都是這般戰戰兢兢、小心謹慎。

夕陽紅似火,謝虞之懶洋洋地躺在搖椅上,白衣似雪、眉眼清冽,乍然似是九天謫仙下凡,聽到戲曲早就停了,他這才動作不緊不慢地從搖椅上坐直了身子,擡眸看向了戲臺子,只見朱紅色的戲臺子上跪著許多人,他心知肚明原因為何,掀唇道:“賞,明日下午繼續來府中唱。”

原先聽見“賞”這個字的時候,戲子們都是心中一喜,謝公子素來出手闊綽,這次的賞賜定然頗為豐厚。

可是緊接著聽見謝公子後半句話的時候,卻又都是心中一沈,面面相覷正準備開口拒絕的時候,卻見謝公子早就從搖椅上起身離開了。

不但戲子是戰戰兢兢,就連一旁伺候的奴仆也是心有餘悸,公子是瘋了不成,好端端的哪有詛咒自家傾覆的?

謝令早就打聽清楚今日府衙發生的事情了,只是回來的時候見公子正在聽戲,便沒有立刻開口稟告,眼下見公子已經起身離開了,這才連忙跟了上去,言簡意賅地將事情稟告給了公子,卻見公子並沒有任何反應。

謝令想到自己打探到的那些事情,他便覺得自己是多此一舉了。

半刻鐘之後,謝虞之便走到了清苑池旁邊,他拿起一旁放著魚食的盤子,漫不經心地抓起一把魚食扔進清苑池中,魚食洋洋灑灑、天女散花一般散落開來,霎時一群紅色錦鯉便從池塘底游了上來,爭先恐後地搶食。

謝虞之垂眸視線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但見殘陽泣血、痕跡斑斑,湖面也仿佛灑上了一層金輝,想到方才謝令說過的話,沈默片刻,他冷不丁忽然開口問道:“她進牢房了,這是怎麽回事?”

這件事情最差的結局也不過是沒了錢財,倒不至於坐牢。

聽見公子的問話,便是能說會道如謝令也是罕見地沈默了片刻,想到自己看見的事情,他抿唇有些忍俊不禁,將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說了出來,末了一錘定音總結道:“當堂被罵成那個樣子,朱大人當時面色就黑如煤炭,惱羞成怒便將葉姑娘關進了大牢。”

說到這裏,想到前些日子自己查到的事情,謝令有些猶豫地補充了一句話,“公子,屬下聽說前段時間葉姑娘從懸崖上摔了下來,會不會是摔壞腦子了?”

聞言,謝虞之沒有說話,而是繼續抓起一把魚食扔進了池塘中,冷聲道:“小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

話雖如此,說完這句話之後,謝虞之便吩咐奴仆端來了一盆清水凈手,而後便讓謝令去準備馬匹出行了。

他倒是要看看她的骨頭到底有多硬。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②

世道如此,人心如此,覆雪之下,藏汙納垢。

很快謝令就牽來了一匹棗紅色的馬兒,謝虞之翻身上馬,右手揚起鞭子用力一敲,頓時馬兒就飛快地跑了出去。

謝令望著公子逐漸在長街消失的身影,認命地嘆了一口氣,很快也騎馬跟了上去。

*

與此同時,在紫竹院的謝雲寂也得到了這個消息,他擺了擺手讓前來通稟消息的宋寄退下,而後繼續提筆抄寫佛經,窗外紫竹瀟瀟,一抹夕陽的餘暉恰好從窗邊投了進來,地面也落上了餘暉點點。

有趣,倒真是有趣。

葉清清……

他才唇齒間細細將這三個字念了一遍,更有趣的當數謝虞之的反應,他什麽時候對這樣的螻蟻也心存憐憫了,竟是要親自去府衙一趟。

冥冥中,他有一種預感,或許這位葉姑娘在將來能夠幫他一個大忙。

雖然雲夫人生下他的時候早產了,可是這些年用名貴中藥溫養著,他的身子早就好了許多,謝離松見遲遲勸不動謝虞之去參加科舉,也曾經勸過他,謝雲寂都以身子不好拒絕了。

科舉於他們這樣的人家而言,並不是一條好出路。

朝廷的格局也是較為覆雜,出仕做官變故太大,倒不如先按兵不動。

*

謝虞之一路揚鞭策馬,不過是一刻鐘的功夫便到了府衙,他並無在府衙停留,而是仰頭靜靜地看了一眼府衙門口那塊“明鏡高懸”的牌匾,嗤笑一聲改道直接朝著牢房走去,沒多久便到了牢房。

那廂兩個守在牢門門口的官兵正在打盹,冷不丁聽見了馬蹄疾疾的聲響,這才睜開了眼眸,今日探監的時辰已經過去了,原本他們正想擺擺手讓來人離開,卻在看清楚眼前人的時候瞬間清醒。

謝府嫡公子性情陰晴不定、陰戾乖張是出了名的,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頓時,兩位官兵瞬間清醒了,什麽話都不敢多說、不敢多問,忙不疊解下腰間的鑰匙將牢門打開了。

*

既來之、則安之,葉清清素來不是個擰巴的人,她都已經頂撞過朱大人了,現在也已經被關在牢中生死未蔔了,便是後悔過去也沒有用,倒不如放寬心,最壞的結果不過是一死。

她不怕死,她什麽都不怕。

放寬了心之後,葉清清躺在草床上很快就睡著了,睡夢中她又夢見了在現代的生活,那時候覺得平平淡淡的生活此時已經是遙不可及了,她真的很想爸爸媽媽,真的很想回家……

可即便是窮盡這一生,她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去了。

想到此,即便是在睡夢中,她還是忍不住落了淚。

半夢半醒之際,她忽然聽見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側躺在草床上,睜眼的時候恰好就看見一束光從狹窄的窗縫中落了進來,塵埃點點、浮生若夢。

恍惚間在這個世界發生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荒誕的夢罷了……

就在她疑心自己即將夢醒的時候,忽然又聽見了官兵的呼喚,“葉清清楞著幹嘛,貴人來探望你了。”

聞言,葉清清這才逐漸回過神來,似夢私醒一般動作徐徐從草床上起身,身上早就沾染了許多金黃色的稻草,可是她卻不在意,木然地起身朝著牢房門口走去。

因著她背對著門口的緣故,謝虞之恰好看見了她肩頭和背後的傷口,一道鞭痕如同草蛇一般橫亙在她的身上,牢房內悶熱難耐,又加上傷口遲遲都沒有換藥,她身上的傷口早就裂開了,殷紅的鮮血點點染濕了她身上的衣衫。

可即便是如此,她的脊背也始終是挺直的。

紅梅傲雪,堅韌不拔,便是如是。

看見她身上傷口的時候,起先謝虞之下意識蹙起了眉心,可隨之看見她挺直的脊梁時,他眉心的褶皺便慢慢平覆下去,漆黑眼眸深處泛起涼意點點,憑什麽這世間有如此幹幹凈凈、堅韌不拔的人?

當真有人能夠歷經世事沈浮卻仍然纖塵不染嗎?

他不信,他不願意相信。

那廂葉清清也沒有聽清牢頭的話語,只聽見了有人來探望她,她還以為是這麽長時間都沒有回葉家,葉家派人來找她了,卻不成想轉身的那一刻,看見的不是葉父葉母、也不是葉文,竟是昨日打馬長街的貴公子。

今日他又穿著一襲白衣,白玉冠束發,襯得眉眼清冽、皮相幹凈,仿佛是九天下凡的悲憫謫仙。

下一瞬從肩頭和背後傳來的疼痛拉回了她的思緒,他昨日的所作所為仍自歷歷在目,葉清清深知此人性情惡劣、囂張跋扈。

見她遲遲沒有說話,牢頭小心翼翼瞥了一眼謝虞之的神色,見他眼底隱有不快,忙不疊開口道:“葉姑娘,楞著幹嘛,貴人來看你,還不快點謝恩?”

聞言,葉清清面無表情擡眸看向了謝虞之,也不理會牢頭的話語,直接嗓音平靜反問道:“謝恩,我為何要謝恩,我落得今日的下場不都是拜這位公子所賜嗎?”

聽聞此話,牢頭心中猛地一咯噔,暗自叫苦不疊,好端端的,這姑娘幹甚要得罪這位祖宗?不等他開口補救,便見那祖宗開口說話了。

謝虞之似笑非笑看了一眼葉清清,狹長的眼眸微瞇,語氣清冷暗含嘲弄道:“葉姑娘,在下可好心提醒過你了,多管閑事小心屍骨無存,是你不願意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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