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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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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結

柳蕭蕭有點害怕,她扯了扯葉曠的袖子:“信上一個字也沒有,你是知道的。”那意思很明確,此行就是為了找人。

“我們一起進去吧。”

那少年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擡腿便走,佛郫寺不大,只是房間林立,左右皆是低矮的木屋,讓人一眼望不見全貌。

柳蕭蕭不知要找誰,葉曠也不知,但他走得快,長腿一邁,柳蕭蕭要小跑著才能跟上,不到一刻鐘就把這裏的位置大致走了一遍,葉曠煩躁地把劍從背上拽下來,突然停下:“怎麽沒人?”

“到底要找誰?”柳蕭蕭沒想到他會突然停下,沒看清前面,又一下撞在他的背上,鼻子好痛,她摸了摸鼻子。

葉曠難以置信:“你不知道要找誰?”

柳蕭蕭不服氣:“我怎麽知道?二當家又沒跟我說。”

葉曠像看癡兒一般看她,半晌沒說話,罵道:“二爺聰明一世,看你卻看走了眼。”他提起劍:“你不是傅延手下的人。”

一柄好劍,窄、長、利、冷,刃不出鞘,也有一股肅殺之氣,柳蕭蕭知道他又動了殺意。

“有話好好說,”她後退兩步,“我確實是傅將軍的人。”柳蕭蕭指了指身上破爛的軍服。

一邊醞釀著想要跑。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招呼:“兩位施主。”

二人不約而同地轉過身去,只見一個老僧,身著袈裟,頭戴圓帽,胸前掛著數串大珠,不知是用什麽做的,個個都有拳頭大小,看上去很是駭人。

那老僧臉上皺紋交錯,溝壑縱橫,一雙下垂三角眼卻十分銳利,死死地釘住二人。

他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了片刻,集中在柳蕭蕭身上,喉頭一動,發出的聲音沙啞不堪:“傅將軍的身首可還找得到?”

柳蕭蕭回:“掉下絕壁了,屍骨無存。”

“阿彌陀佛,”老僧施禮,“那便跟我來吧。”

葉曠重把劍背上,以眼神示意柳蕭蕭快跟上。

老僧步伐慢而穩,然而僧袍下一雙腳卻看不清動作,輕功一般,便引著二人到了大殿偏門邊的一處小院子裏。

院子不大,種滿了合歡,正中長著一棵石榴樹,時值秋日,綠葉依舊,鮮翠欲滴,不像活物。

老僧躬身向石榴樹行禮,幾顆珠子垂到地上,然而起身朝柳蕭蕭道:“施主,此行是帶了信物的吧。”

柳蕭蕭把信拿出來。

老僧卻不接,轉頭看向石榴樹:“閆公在此等候多時了,施主請上前去吧。”

石榴樹下空無一人,哪來的所謂“閆公”?柳蕭蕭不解,但那僧人指著石榴樹讓她過去,她只好上前,手捏得緊,把信快揉碎了。

她緩步上前,看見石榴樹細長的枝幹上有一個手掌大的樹洞,夕陽已至,昏黃的光線看得出裏面似乎是有東西,小心翼翼地掏出來,竟然是一塊玉。

老僧雙手合十:“施主,閆公心意已了,放下信便離開吧。”

柳蕭蕭依言照做,把汗津津的信並一塊玉塞回樹洞,回身離開。

寺廟裏安靜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暴亂,深林空地,黑屋高房,處處教人膽戰心驚。就這麽幾步路的時間,天已經黑完了,柳蕭蕭唐突地問道:“師父,難道這廟裏就只有你和方才開門的小僧兩人嗎?”

老僧走在他們前面三五步,雖然不遠,傳過來的聲音卻縹緲得仿佛隔著高山:“佛郫寺先前有住持、方丈共三十人。”

“那現在怎麽都不在了呢?”柳蕭蕭看他沒有壞心的樣子,先前的害怕漸漸放下了。

“亂世紛爭,容不下佛光普照。”他嘆氣了嗎?聽不清楚,只有兩聲極輕的回應,“他們還俗了。”

僧人還俗?這麽多人一起?柳蕭蕭咂舌。

葉曠似乎是受了震動,插嘴:“不是容不下,是他們自願的。”言語中極忿忿不平。

老僧輕輕看了他一眼,沒有停下腳步:“天下是誰的天下,誰便有得選。”

說話間便到了大門口,他送客:“兩位小施主,本寺素不迎客留宿,還請自便吧。”

那扇門緩緩地關上了,門內的羅剎、佛龕、菩薩像,在昏沈的夜色中,在二人的視野中,隱去了。

不知怎麽地,柳蕭蕭覺得心裏很苦澀,她方才把信留在了石榴樹洞裏,那塊掏出來的玉佩,上面分明刻著一塊“延”字。

上好的羊脂玉,泛著瑩瑩的白光,溫潤,細膩,但那個“延”字,卻是紅色的,突兀,紮眼,柳蕭蕭不願細想,但她必須承認,那是血染就的。

也許那個等待的閆公想要等的是傅將軍本人吧,但沒想到只留下了一封絕命書,而且一字未寫。

她又想,為什麽是二當家送來?

容不得她多想,葉曠已經把馬牽來,天色不早,若不快點出發,恐怕晚上騎馬會有危險,她順從地上去,心裏卻一直盤算著接下來的逃脫。

不出意外的話,一回到匪窩,她就會沒命,這一趟專門由她來送信,然而卻什麽都沒有得到,那老僧對她防備得緊,關於寫封信的來龍去脈,半句話也沒有開口。

二當家要的是什麽,她一點也不清楚,但她知道,不管他要不要,她都給不了。

……

回程比來路更沈默,夜比時間更快,星光不知什麽時候亮了起來,照在曠野上格外明亮。

這是一片一望無垠的平地,只有一些細碎的草根、幹枯的枝葉,一兩聲短粗的蟲鳴,圓月離地很近,恍若觸手可及。

柳蕭蕭沈默著,在想逃脫的法子,葉曠沈默地騎著馬,不知在想什麽,正當一種微妙的暗語在天光中生發時,他們的前路突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物體。

葉曠急急剎住馬,馬蹄高懸,一聲長嘶劃破夜空。

定睛望去,那黑色物體在動,緩慢地。

“是個人!”柳蕭蕭率先反應過來,指著黑色大叫,又一把拽住了葉曠的衣袖。

葉曠不滿地瞥了一眼她的手,取出長劍,直指前方:“何人在此!”

那黑色的物體聞言,動了一下,似疊好的衣物被翻亂,慢慢地伸展開來,腳、手、頭,最後扭過臉。

一個小女孩。年紀不大,和柳蕭蕭看上去差不多大,穿著破衣爛鞋,頭發散亂,但白,似雪的白,臉龐仿佛一片纖薄的梨花,在黑衣裏包裹,在暗夜裏墜落。

女孩囁嚅了兩下:“救……救救我……”聲音有氣無力地。

柳蕭蕭和葉曠皆是一驚,如此脫俗的孩子,不知是誰家的小姐,看這裝扮,想必是遇到了什麽苦楚,這才在荒郊野嶺向路人求助。

柳蕭蕭想要下馬,捏緊他的袖子,瞪著葉曠,葉曠低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利落地下馬,並把柳蕭蕭拽下來。

上前去,柳蕭蕭問:“發生什麽事了?你家是哪裏的?”

那小女孩杏眼含淚,娓娓道來:“小女家住石豹鎮,因連年戰爭,舉家流亡,路上不幸采食了毒菌,都暴斃了。”哭腔漸重,她蘸了蘸眼角的淚,“留我一人無依無靠,沒有車馬,也沒有家人,小女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雙大眼睫羽蹁躚,淚光閃爍,兩彎細眉似蹙非蹙,教人不得不心疼。

柳蕭蕭想張口,但看身邊的葉曠古井無波的模樣,還是沒有說話,想著把身上藏著的一塊饅頭遞給她,正在衣帶裏掏來掏去,葉曠卻先她一步,扔給那女孩一把匕首。

匕首“當啷”墜地,激得女孩渾身發抖。

“你做什麽!”柳蕭蕭質問。

葉曠不答,對著那女孩,聲音似天外來客般飄渺不定:“這把匕首給你,會有用的。”

柳蕭蕭一楞。

他繼續說:“本是全家出亡,現在卻落了你一個,這是命,改不了的。只是既然你死裏逃生,不如就試著努力活下去,也許便可以絕處逢生。”

那女孩止住了哭聲,看著地上鐵制的匕首不說話。

“我救不了你,她也救不了你,要想活命,就得靠你自己。”

言罷,給個眼神與柳蕭蕭。

柳蕭蕭不解。

葉曠伸手,自然地掏出她懷裏的衣帶,看也不看,就一把扔到女孩手裏。

“這是什麽?”女孩打開看,一包幹糧,是柳蕭蕭在營地裏偷偷攢的。

“你!”柳蕭蕭氣憤於他的不問自取,但轉念一想自己本就是要把這幹糧給她的,又不便發作,只好忿忿地住了嘴。

葉曠全不顧她的瞪眼,轉身便走,聲音在夜色裏有幾分淒涼:“上馬。”

夜色又緩緩退去,高頭大馬走累了,步伐慢下來,柳蕭蕭忍不住問:“其實,你是想幫她的吧?”

葉曠牽韁繩的手頓了頓:“我救不了她。”

匪窩裏覆雜的情況,他與二當家的關系,公子哥來山裏裝土匪……柳蕭蕭看著他少年郎瘦薄的背影,沒說什麽,過了很久,又感嘆道:“其實,你也是個好心的。只可惜……”

葉曠莫名其妙,瞪它一眼:“可惜什麽?”

柳蕭蕭笑嘻嘻地伸出手:“葉曠,也送我一把匕首吧?”

“別以為我不會殺了你,”葉曠擰了擰眉,“你根本毫無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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